他,充滿了矛盾與悖謬。
他,狂放不羈卻又思慮縝密;行事大膽又懂得忍讓雌伏。
鞭答者罵他為"暴君"、"第六天魔王";
讚譽者說他是"風雲兒"、"革命家"。
無可否認,他促進了殺伐不斷的日本戰國時代的終結,他奠
定了其後數百年太平盛世開創的基礎!織田信長可謂日本戰國時
代最有作為的軍事家和政治家。
他本是亂世的終結者,盛世的開創者,卻最終為他人做嫁衣
裳!
作者簡介:
赤軍
‧歷史小說作家。
‧主要作品::《血宴──織田信長》、《宛如夢幻──
日本通史》、《亂龍──上杉謙信》、《七武士》、《塵劫錄》、
《洗烽錄》…等
章節試閱
從十五世紀中期的「應仁•文明之亂」開始,日本邁入了空前殘酷而混亂的「戰國時代」,無數英雄豪傑應運而生,無數割據勢力旋起旋滅。受限於傳統觀念和地理環境的各方豪強,比如廣為後人推崇的「越後之龍」上杉謙信、「甲斐之虎」武田信玄、「瀨戶內智將」毛利元就等等,他們窮畢生的精力,也不過在亂世中謀求到一方理想中的淨土而已,最終重新統一全日本的重擔,卻奇跡般地落到尾張國(今愛知縣西部)一個根基淺薄的小領主肩上──他,就是織田信長。
織田信長基本統一了日本中部,而他的繼承人豐臣秀吉則終於結束戰國亂世,他最鞏固的盟友德川家康把日本帶回到幕藩和平體制下──後兩人的事業基礎,無疑是由信長所一手奠定的。
「大傻瓜」繼承家業
平手政秀是織田信秀深為器重的老臣,在外交和與京都朝廷的聯絡方面居功甚偉,因此信秀任其為宿老(資歷最深的家老稱為宿老),更讓他擔任信長的師傅。
政秀提議讓信長迎娶齋藤道三的女兒歸蝶姬,他所以這樣謀劃,一方面是為了尾張織田家考慮,另方面也是為信長本人考慮。他知道信長威信很低,領地內大小臣僚和豪族都支持其弟信行,如果能夠攀附上美濃國齋藤氏這一強大靠山,就可以保住繼承人的地位不倒。
信秀首肯了這一建議,使者前往稻葉山城求婚,也立刻得到了齋藤山城守道三的允准。道三早就聽聞信長之名,那是一個被稱為「尾張的大傻瓜」的年輕人。信秀遲早會死,如果一個傻瓜作為自己的女婿繼承了織田家業,或許可以兵不血刃地奪取尾張國。就是基於這種陰暗的盤算,道三把愛女送到了那古野城。
歸蝶姬,因為來自美濃,後來也被稱為「濃姬」,據說是個膽氣不讓鬚眉的傑出女性。有一則傳說,在女兒出嫁前,道三把一柄短刀交給濃姬,示意她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刺殺自己的丈夫信長。濃姬卻笑笑回應父親:「我將去好好觀察那個大傻瓜,說不定某一天,我反過來會把短刀插入父親的胸口。」
這一年是天文十八年(一五四九年),信長十六歲,而歸蝶姬只有十四歲。
就在同一年,松平廣忠被近侍岩松八彌所暗殺,年僅二十四歲。今川義元的軍師太原雪齋動作極快,雪齋又攻克安祥城,俘虜了織田信廣,提出拿他來交換松平竹千代。
織田信秀為了保住兒子的性命,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把竹千代送往駿府——如此一來,三河松平氏就徹底被今川氏所吞併了。
被迫完全退出三河國的織田信秀,感到一種日暮途窮的悲哀,兩年後的天文二十年(一五五一年)三月,他終於油盡燈枯,撒手塵寰,享年才四十二歲。因為至死也沒有另外指定繼承人,十八歲的織田信長遂名正言順地接了班,成為勝幡織田氏新的家督。
然而這個年輕的新領主卻依舊一副野蠻的傻瓜相。據說連父親的葬禮他都姍姍來遲,急得重臣們商議說:「都是先主的兒子,不如讓信行公子來主持葬儀吧。」而正當身穿喪服、神情悲戚的信行將要有所行動的時候,信長卻突然出現在了寺院門口。他依舊裸著上身,腰掛零零碎碎的各種小玩意兒,用麻繩纏著刀柄隨意插在腰帶上,就這樣大步流星、面無表情地走到父親靈前,抓一大把抹香隨便一擲,然後轉身離開了。
「他不但是傻瓜,還是瘋子!」家臣們怒不可遏,議論紛紛。在場只有一位來自九州的和尚點頭讚道:「此子日後必成大器。」
這個和尚說的話很是莫名其妙,不過一本記錄尾張國前野(小阪)氏一族功績的名為《武功夜話》的書中,卻有著更為奇妙的記載——據說事實上信秀早在兩年前的天文十八年(一五四九年)就已經過世了,遺命密不發喪——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信長此時對於父親的死毫無悲戚之色,還要用撒香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葬儀的不滿,就很可以講得通了。
不管內情究竟如何,且說經過這一事件,大部分重臣都投入到織田信行的麾下,他們等待時機要廢黜信長,擁立信行繼位,而守護代織田信友也在阪井大膳的煽動下,再度密謀擴張勢力。平手政秀苦苦地為信長支撐著局面,但大傻瓜卻絲毫也無悔改之意,他終於再也撐不下去了。
天文二十二年(一五五三年)閏一月,政秀在居處切腹自殺,留下了長長的一大篇諫言,從不要身著奇裝異服,到必須耐心傾聽家臣的意見,幾乎指出了信長所有的錯誤。
平手政秀的死諫,給信長造成了沉重的打擊,家中年長一輩最後一個支持自己的人也離開人世了,並且是用這種非同尋常的方式離開的……然而流淚過後的信長,卻依舊我行我素,似乎完全沒有把政秀的最後諫言放在心中。
蝮蛇與傻瓜的會面
覬覦織田信長權力的,不僅僅是國內的勢力——包括守護代和自己的親兄弟──還有領地外的諸多敵對力量。平手政秀死諫的同年四月,齋藤山城守道三突然提出想見自己的女婿一面。
道三等待得有些不耐煩了,信秀去世已經兩年多了,信長四周都是敵人,自己的女兒為何還不動手,或起碼送來有用的情報呢?作為一輩子在陰謀詭計中打滾的「蝮蛇」,他習慣謀定而後動,既然目標是自己的女婿,哪怕是傻瓜女婿,也需要先見一面,仔細觀察一下他是否還有可資利用的價值。況且,利用會面的機會,直接擒下信長,脅迫他向自己遞上降表,也是一招惠而不費的妙計。
包括濃姬在內,信長身邊幾乎所有人都反對他去見道三,因為誰都猜測不到「蝮蛇」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他會不會下毒手。然而信長卻力排眾議,如約前往。會面的地點,定在尾張富田的正德寺(在今愛知縣一宮市),這裡正好是兩勢力相銜接的中間地區。
然而,令人驚異的是,信長前往與道三會面,並且締結友好盟約後,安全地歸來了。不僅如此,其後齋藤道三竟然變成了傻瓜女婿的堅強靠山,每每調兵協助信長平定尾張不肯臣服的各地方勢力。正德寺中,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世間流傳著這樣的故事——
據說在會面以前,道三帶著幾名親信,悄悄躲藏在信長必經之路的一間民居中,想在正式見面前先從外表上判斷一下女婿的智能和志向。令他大吃一驚的是,竟然見到一個打扮如同土匪一樣的傢伙:不戴帽子,頭髮用稻草繩粗略地捆紮起來,敞開衣襟,袒露出左臂,腰掛皮袋、火石、葫蘆等各種零碎之物,下身套著虎皮和豹皮織成的短裙褲。
「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大傻瓜!」道三吩咐部下,等信長以這幅尊容出現在正德寺中的時候,就立刻斥責他無禮,將其當場拿下。
然而這一道命令卻根本無法執行。雖然道三預先在寺外埋伏了許多武士和忍者,信長卻也並非孤身前來。據說信長此行攜帶了千餘兵卒,其中半數為長柄(長槍)隊,長柄的長度連擅用槍兵作戰的道三也自愧不如。此外,他還從近江的國友村(著名的鐵砲產地)購買了數百挺當時最先進的鐵砲,全都帶來了正德寺。
道三在民居中看到這一切,覺得事情有點難辦。親信們還在謀劃怎樣調開尾張兵,從而一舉擒拿信長,道三卻搖頭說:「能夠編組起如此嚴整兵力的傢伙,真的是一個傻瓜嗎?還是以靜制動,繼續仔細觀察一下吧。」
道三潛回正德寺,在客房裡正襟危坐,等待信長到來。隨著家臣們的通報,信長終於在門口出現了。令道三大為驚愕的是,他眼前這個尾張大名,和在路上偷窺到的打扮完全不同:頭髮梳理得一絲不亂,戴著折烏帽子,身穿整潔的褐色禮服,態度恭謹而不失威嚴──信長是當時著名的美男子,他正裝以後的儀容,不禁令道三大為折服。
道三和信長兩人並沒有怎麼對話,本來這次會面的目的就是要重申信秀時代兩家所締結的盟約,沒有什麼新內容。於是兩人隨便寒暄了幾句,家臣們端上來表示結盟的酒盞,相對啜飲幾口以後,信長就告辭離開了。
據說道三雖然是戰國時代罕見的陰謀家,但卻高大健美,儀態端莊,不是那種獐頭鼠目的小人,如果時光倒回二、三十年,他就外表而言大概不會輸給信長吧。信長回來以後,並沒有對道三多做評價,但觀其以後的舉動,對於這個父輩的強敵卻是相當敬重的。信長所以能夠富國強兵,馳騁天下,他其後頒佈的很多政策,一半是父親信秀理念的延續,一半是受了岳父道三的啟發。
要說給信長影響最深的長輩,大概就只有信秀、平手政秀,以及齋藤道三,這三個人而已了。
而道三在女婿離開以後,卻悄悄地對親信們說:「我的幾個兒子都比不上信長,他們將來恐怕會繫馬在女婿門口,成為他的家臣吧。」
魔王誕生
比叡山延延曆寺因為曾拒絕向織田信長臣服的要求,被信長看作眼中釘、肉中刺,尤其在經過與本願寺一向宗徒的較量以後,使信長對披著宗教外衣的割據勢力更為憎恨。
本年元旦,他在岐阜城接受眾將覲見賀年時,就曾明確表示過:「今年的第一目標,就是攻打比叡山!」
在平定江南一揆以後,延曆寺已成甕中之鱉,於是織田信長親率大軍來到山下,要完成他去年許下的諾言,把這座宗教聖山夷為平地。家臣佐久間信盛、武井夕庵等對此表示異議,立刻遭到信長的痛罵。
信長是很情緒化的,高興的時候,正如當時入日本傳教,貼身觀察過織田信長弗洛伊士所說,「往往和卑賤者交談甚歡」,稍不如意,對待下人甚至家臣都會大發雷霆,甚至拳腳相加。因此家臣們對信長莫不感到畏懼,尤其是重臣們,被主公罵上兩句也就算了,萬一被拿摺扇敲頭、刀柄打肩、馬鞭抽臉,甚至被飛起一腳踹翻在地,在同僚面前可還怎麼抬得起頭來呀?
因此佐久間信等人勸阻信長火燒比叡山延曆寺,在碰了一鼻子灰以後,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
信長於是下令封鎖一切下山通路,然後縱起大火,開始了殘酷的圍殲戰。根本中堂以下山王二十一社全被焚毀,包括僧侶、信徒在內約三、四千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慘遭屠殺。
織田信長的擁護者稱延曆寺僧侶披著宗教外衣一貫胡作非為,懷擁美女、孌童,口啖酒肉,根本違背了佛教尤其是本宗天台宗的教義,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當然,事情並不那樣簡單,數百年來,佛教勢力滲透入日本社會政治的每一個角落,尤其畿內的大寺院往往擁有大量地產,豢養僧兵,直接影響干涉國家政治,不掃滅這些腐朽的守舊勢力,徹底地把政教分離開來,是談不上建立新的統治秩序的──這才是信長討伐比叡山的本意。
當然,那個時代更多人是信長這一軍事行動的反對者,他們認定燒討延曆寺就是信長暴虐統治的開端,此後信長就被稱為“第六天魔王”。
天正二年正月,按照慣例,織田氏配下各軍將領和各方大名都齊集岐阜城,向信長獻上禮物,恭賀新春,然後舉行盛大的酒宴。
正當大家興致最高的時候,信長拍拍手,各種誰都沒有見過甚至沒有說過的佳餚異味被端了上來,而盛這些佳餚益味的器具,也都是漆金塗銀,極盡奢華。
信長從小就喜歡與眾不同的奇特事物,最近又對茶道和南蠻文化產生了興趣,不惜工本搜羅了茶器和南蠻物品,這是大家都很清楚的事情。然而,有一套食器卻使在座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那是盛放在白木托盤上三具淺淺的酒盞。
這些酒盞雖然遍塗金漆,但久經戰陣,見慣了死人骷髏的將領還是一眼認出,那分明就是人類的頭蓋骨!信長哈哈大笑:「這是去年浴血奮戰的見證,來吧,大家都來用這金盞飲一杯酒!」
他隨即解釋説,這三具頭蓋骨,屬於三個他最痛恨的敵人──朝倉義景、淺井久政和淺井長政。
諸將聞言,全都倒吸一口冷氣,腸翻胃湧,誰都不敢上前飲酒。但脾氣一向粗暴,並且慣於酒後撒瘋的信長卻誰都不肯放過…
從十五世紀中期的「應仁•文明之亂」開始,日本邁入了空前殘酷而混亂的「戰國時代」,無數英雄豪傑應運而生,無數割據勢力旋起旋滅。受限於傳統觀念和地理環境的各方豪強,比如廣為後人推崇的「越後之龍」上杉謙信、「甲斐之虎」武田信玄、「瀨戶內智將」毛利元就等等,他們窮畢生的精力,也不過在亂世中謀求到一方理想中的淨土而已,最終重新統一全日本的重擔,卻奇跡般地落到尾張國(今愛知縣西部)一個根基淺薄的小領主肩上──他,就是織田信長。 織田信長基本統一了日本中部,而他的繼承人豐臣秀吉則終於結束戰國亂世,他最鞏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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