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轉身,請讀這本書。
「我想以某種方式拯救她。」──直木賞作家井上荒野凝視創傷的動人力作
◇知名插畫家Little Thunder 門小雷親繪書封◇
“也許有一天,傷口上會長出新的皮膚,
但那是什麼時候呢?
會有那個時候嗎?”
他所做的事,是剝了我的皮──
從那天起,曾懷抱書寫夢的咲步,就沒辦法再寫出任何東西了。明明已經過了七年,光是看到新聞出現「月島光一」四個字,那個男人的髮膠氣味、手的觸感、他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都依然清楚地留在身上。
七年來,咲步不斷告訴自己這些都「沒什麼」。能讓月島老師如此「偏心」,同學們都說自己很「幸運」。那不過是小說指導的一部分,要寫小說的人,不能把那種事看得太嚴重。
她不過是喪失了開心、美味、漂亮之類的感受,面對人群,得先將笑容從口袋拿出來貼到臉上。不過是明明愛著丈夫,卻老是覺得陌生,明明想要孩子,卻不想用這個身體生下孩子。不過是時時刻刻擔心別人發現,卻又因為沒人知道而難過。
彷彿過日子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外皮之類的東西。為了徹徹底底脫下身上那件沾滿泥濘的外套,咲步做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決定……
▍直木賞、島清戀愛文學獎、織田作之助獎等多項文學獎得主劃破空氣之作
「在寫這本小說之前,我讀了關於性暴力的經驗談。光是閱讀就讓我感覺內心的某些東西被帶走了。……我們都可以成為小說中裡面的人物。至今將受害者與加害者看作他人的人,讀完這本小說,若能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延伸,為世界帶來些許改變,會很讓人欣喜。」──井上荒野
▍傷口之所以難以痊癒,是因為要再次傷害太容易了
來自他人──
#做愛可是兩個人做的呢 #不想做就不要做啊 #男性才是被害者
#為什麼都過那麼久才講 #不要去飯店就好啦 #根本只是被弄得很爽吧
#明明就那麼受老師疼愛 #無法拒絕算是性騷擾嗎
#為什麼不找其他人商量 #為什麼還會有第二、三次
也來自自己──
「丈夫會不會像發現家電產品有問題那樣拋棄自己」
「我拚了命想認定那是戀愛」
「現在做這種事情,可能也是為了小說」
「是我自己跟著他來這個房間的」
「與其說是我覺得他不可能做那種事情,更像是想要相信那種事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們只是都受傷了
同一片風景,無法再置身事外,或笑得簡單。
與他人的擦身變得膽怯,每個陌生眼神都使人心慌。
寧可假裝雲淡風輕,也不願再挖掘藏得太深的真心。
傷害從不是我們的選擇,但可以決定如何對待傷口的人,只有自己。
也許是細小而緩慢的再生,也許是每天比昨天多說一點話,
我們不是做錯,只是受傷了──
能這麼想的時候,是不是能去相信有好一點的可能?
▍各界揪心刺痛共鳴
小說家|劉芷妤 專文推薦
作家|宋尚緯
臨床心理師.講師.作家|洪培芸
作家|盧郁佳
律師|賴芳玉
●依姓名筆畫序排列
作者簡介:
井上荒野 いのうえ あれの
一九六一年生。一九八九年以〈我的紐瑞耶夫〉榮獲費米娜獎,二○○四年以《潤一》獲得島清戀愛文學獎,二○○八年以《切羽》奪下直木賞,二○一一年《別去那裡》得到中央公論文藝獎、二○一六年《向紅》得到柴田鍊三郎獎、二○一八年以《那件事今天別談吧》獲頒織田作之助獎。
著作有《是媽媽做的》、《被寫下的愛人》、《在那邊的鬼》等。
譯者簡介:
黃詩婷
因喜愛日本傳統文化、文學、歷史與動漫畫而成為自由譯者,人生目標是以書籍譯者身分終老一生。
譯有《少女的書架》系列、《再來一碗!文豪名人的120種速食炒麵寫作法》、《黑牢城》、《海神》、《預言之島》等著作。
其他譯作可參考個人網頁:zaphdealle.net/
章節試閱
「咲步。」
在上班前的早餐餐桌上,丈夫俊喚著自己。咲步緊張兮兮看著丈夫的臉龐:「嗯?」從今天早上開始,丈夫就看起來有些坐立難安。或許他終於發現了。雖然他不可能會發現,但也有可能是誰、或者什麼蛛絲馬跡告訴他那件事情。已經遠離許久的不安就像是原先一直躲在門後陰暗處,此時卻大喇喇地侵門踏戶走進咲步心裡。
「妳有沒有事情要跟我說?」
俊微笑著。雖然他的語氣不像是在逼問,但笑容明顯和以往不同。
「什麼事?」
咲步忍不住站了起來。他知道。他知道了。不安幾乎完全成形,真想馬上逃走。俊狐疑地抬了頭,咲步從廚房吧檯上拿起了咖啡壺,為丈夫的杯子加滿後,又倒向自己的杯子。盡可能放慢速度──就像是要延後那最糟糕的時間降臨。
「咦?沒有嗎?真的嗎?」
「沒有啊,怎麼了?」
丈夫的表情有些困惑,或許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件事情。增田家啊,丈夫忽然脫口說出鄰居的名字。他們是一對七十歲左右的夫妻,相當多管閒事。
「昨天我回來的時候,有人叫住我,結果是增田太太。」
咲步默默聽著。增田夫妻有可能知道那件事情嗎?不可能吧。但可能性或許並非零。咲步有時候會忍不住想著,也許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包含丈夫在內,其實全都知道那件事情吧?大家都知道卻保持沉默、帶著厭惡感然後打量著咲步安然生活的樣子。
「咲步,妳昨天去了松本藥局吧?」
「是有去……」
「增田太太好像也剛好去了店裡,說看見妳正在買驗孕棒。」
「我沒買啊。」
一方面鬆口氣、一方面有些生氣,咲步的聲音略略拔高了些。原來是這樣,但是當然,並沒有因此覺得太好了。
「我買的是腸胃藥和浴室清潔劑。」
「沒有買驗孕棒喔?哎呀,原來如此,抱歉。增田太太還說得自信滿滿呢。」
「她也真是的。」
「真的是,搞什麼啊。她還突然拍我的肩膀說什麼恭喜啦!就算真的有買,也還不知道結果吧。」
「下次別再跟她聊了。」
「才不會呢,抱歉問了奇怪的問題。」
俊再次微笑,他很努力用尷尬來隱瞞失望。你不該為了這件事情道歉。咲步實在無法將這話說出口。因為接下來的那些話語──或許該說是吶喊,似乎就會像植物的地下莖一樣,一整串咻地被拉出來。
兩個人一起出了家門,俊走向車站、咲步則騎腳踏車去動物醫院。咲步在抵達醫院前,路過其他公寓時將腳踏車停在垃圾回收處旁。她從口袋裡拿出驗孕棒的盒子,塞進垃圾袋之間。
生理期已經晚了十多天。
快要兩星期了。當然俊並不知道這件事情。雖然他想要孩子,但因為目前還想著要順其自然,所以他們並沒有努力先算排卵日再來進行性行為,當然他也就不知道妻子的月經週期。他肯定是相信,妻子如果生理期晚了絕對會馬上告訴他。這次會開口問「有沒有事情要說?」想必也是認為妻子會滿臉笑容告訴他「有好事」吧。畢竟丈夫向咲步說想要孩子的時候,咲步也同意。
「早安。」
換上水藍色的制服,咲步走進辦公室。早安。早啊。好冷喔。護理師和醫生們紛紛打著招呼。咲步微笑著。只要有人開了玩笑,她也會和大家一起發出笑聲。這樣一來就能夠確保自身──應該沒有人覺得不自然吧?應該沒有人發現,咲步總是慌慌張張把笑容和笑聲從口袋裡拿出來、急忙貼到臉上的吧?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咲步想著──或許其實丈夫和大家都知道,而他們知道與不知道這兩種想法在腦中出現的頻率相同,也一樣都帶著一股寒意。雖然無比害怕有人知道那件事情,卻又為了沒有人知道而感到心傷。為什麼沒有人知道呢?那種事情是被允許的嗎?明明我是這樣痛苦,為什麼那個男人卻能理所當然地笑著,還用自命不凡的姿勢讓人拍照呢?
九點,要開始診療了。拉起大門的百葉窗並打開門鎖,等在門前的動物患者和飼主們……今天早上是兩組走進門來,同時電話鈴聲也響了起來。離電話最近的是咲步,因此她拿起了話筒。在出聲前遲疑了一下。會不會是增田太太因為多管閒事而打來要說些什麼?又或者是那男人。咲步,今晚有時間嗎?他可能會像當初那樣對自己這麼說。不會吧。不可能的。咲步覺得支撐自己的東西,似乎在顫抖下被搖出了身體。您好,這裡是愛心動物醫院。拚了命擠出平靜的聲音,結果打來的是顧客尾上,貓咪摩爾的飼主。掛掉電話,咲步去找負責的深田醫師。
「摩爾好像沒辦法吃東西了。」
她將這件事情告訴正在檢查室中看X光片的深田醫師,貓咪似乎嘴巴裡會痛、還有早上停打胰島素的事情。
「唔……」
深田醫師皺起了素淨的臉龐。在這間醫院裡的五位獸醫師當中,深田是特別溫柔的醫師,每次聽到患者的情況不好,就彷彿是自己的寵物出了事那樣痛苦。
「牠等等會過來嗎?」
「說是下午會馬上過來。」
「我知道了。唔,會是牙周病嗎……」
摩爾已經是老貓了,原先就有糖尿病,除了必須加以控制之外,最近又出現許多其他問題。深田醫師將X光片放在桌上,急急忙忙走出房間,拿了摩爾的病歷表回來,一邊碎念著摩爾幾歲啦並翻閱著病歷。
「剛來的時候十歲……已經十七歲啦。牠都來這裡七年了呢,不管是摩爾還是飼主都很努力呀。」
深田醫師繼續說著,很可能是腎臟的問題引起發炎呢,咲步的心思卻停留在「七年」那個詞彙上。因為每年都忍不住數著,在那件事情發生過後,已經過了多少時間。和摩爾與疾病搏鬥的時間相同,今年是第七年了。
「摩爾初診的時候,柴田小姐還在那邊對吧?」
「是的。」
咲步僵硬地點點頭。「那邊」是離此約十公里左右的分院,由於醫院內的人事調動,咲步在大約六年前調到這間總院來。當然那件事情不是在醫院裡發生的,所以分院的人一無所知。但是那件事情發生的當下,咲步是在分院工作。醫院詢問調動意願的時候她感到放下心來,覺得有種能夠將沾滿泥濘的外套脫掉的感覺。結果現在卻仍穿著那件外套。
「對了,那個……愛心通訊!」
深田醫師似乎想起了什麼,輕拍著咲步笑了起來。
「有時候會有人拿過來,我都很期待耶,那個是柴田小姐妳寫的對吧?」
「饒了我吧。」
「為什麼?很有趣啊。妳可以再寫寫那類東西嘛。」
「我絕對不會寫的。」
咲步努力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笑容,深田醫師也笑了,走出檢查室。
咲步想起了紅色筆記本。
紅色布帛上印著封面圖案、線圈型的B5大小筆記本,咲步在那本子上寫日記。寫左頁的時候因為拿筆的右手會卡著線圈不好寫,所以文章都只有寫到每頁中間就換到下一行。右頁則是滿滿的從頭寫到尾。打開筆記本的時候,就會回想起那個情景──因為除了書寫以外,也曾不斷重讀先前寫下的東西。
從專科學校時代就開始寫了,進入愛心動物醫院就職、成為分院護理師以後仍然繼續書寫。筆記本總共有六本。咲步並非依照年分更換,而是把筆記本的每一頁都寫滿以後,就換新的一本。本子雖然算薄,但她每天寫的文章並不短。要是可以不用在意睡眠時間,或許能寫更多呢。
她喜歡書寫。她不是只寫下那些實際發生的事情,而是想像著將來或者背地裡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都寫下來,很容易就滿到格子外,結果最後成了公告欄的新聞。A4大小的紙張上大多填滿貓咪或狗狗走失的資訊、尋找領養者、疫苗接種公告等,在僅存的小小空間裡,則刊載了有如周邊雜記般的散文、又像是小說的短文。一開始只是用家裡的電腦做好之後列印出來,每個月貼一張在醫院的公告欄上,因為其他工作人員和飼主們的評價都很好,也有很多人說想要帶回家,所以就印了三十張左右放在櫃檯上。標題是《愛心通訊》。當時出到第幾號呢?在沒辦法繼續寫紅色筆記本以後,也曾因為可能會被問為何不做了,所以姑且還是有做出幾次普通公告。但還是會有人來問怎麼只有普通公告和尋找領養者的內容,沒有平常的短文?咲步只好半開玩笑地說「我遇到瓶頸」。之後就連要這樣與人問答都覺得痛苦,只好放棄製作。正好當時醫院也來詢問調動到總院的意願,這樣就不會再有人問了。
紅色筆記本。以前是喜歡書寫的,從二十歲左右開始寫的紅色筆記本。最後一本寫的並非日記,而是一開始就以小說風格寫下的筆記。原先想著今後要多多記下這類筆記,一邊覺得相當興奮,不斷重讀這些內容。某天起就無法再寫了。無論要寫什麼,都會感受到那股氣味。那男人髮膠的氣味。紅色的筆記本。咲步原本是喜歡書寫的。
下午,尾上夫婦帶著摩爾來了,很早就在醫院前等待。
咲步帶他們前往深田醫師的診療室,為了協助也一起進去。從藍色格紋的外出籠裡,瘦到只剩皮包骨的虎斑貓如易碎物般被抱出,放在診療臺上。咲步第一次在這間總院看到摩爾的時候,牠還相當壯碩,在外出籠裡還顯得太擠呢。大約半年前,左邊腎臟發現類似腫瘤的影子,這個年紀要進行摘除手術的風險已經太高,只能隨機應變對症下藥了。然而,還是逐漸走向盡頭。
深田醫師打開摩爾的嘴巴,摩爾雖然有點退縮,但似乎也沒有什麼抵抗的力量。唔唔,深田醫師發出了相當悲痛的聲音。尾上太太說,牠似乎很痛,看來是已經拚上老命了呢。她想盡力以笑話帶過,而深田醫師也溫柔地對著貓咪說:「是啊,摩爾已經拚上老命了呢。」不論從年齡還是全身狀態來看,都已經不可能打麻醉,所以也無法拔牙。只能給抗生素觀察情況,在恢復食慾之前最好不要注射用來治療糖尿病的胰島素,因為若牠不吃東西卻一直打胰島素,血糖值反而會過低而造成低血糖。一同前來的尾上先生雖然幾乎沒開口,卻眼眶帶淚、吸著鼻涕。
任誰都很明白,摩爾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咲步覺得這件事情實在非常悲傷。成為動物護理師這十幾年來,經歷過許多動物患者的死亡,她對摩爾並沒有特別的感情,如果每次有動物患者死亡就開始哭泣,根本就沒辦法做這份工作。在自己還是新人的時候,去聽講的課程講師是這麼說的。話雖如此,也不能就這樣習慣了。因為不能夠讓心靈鈍化。請大家要擁有能夠戰勝悲傷的強悍……講師雖然是這麼說的,但想來他自己根本就已經習慣了。為了變強,就必須讓心靈鈍化。不可能邊保持柔軟的心靈邊變強悍。但今天離開醫院之後,咲步腦中依然想著摩爾的事情。內心刺痛著。就好像是厚重的鎧甲出現了裂縫,有種酸性的液體滲了進來。就好像那鎧甲下是被剝了皮的心。
本來沿著河堤騎車的咲步,猛然往右一轉過了橋。因為她看見遠遠那頭騎著腳踏車往自己接近的女性,似乎是鄰居增田太太。在對岸騎著車的同時,心想到了下一座橋再回去那邊,咲步忽然發現自己竟然那樣害怕鄰居。說起來現在接近晚上九點、天色如此昏暗,根本無法肯定那個騎腳踏車的人是否真的是增田太太。或許就算不是增田太太,也還是害怕與他人擦身而過,似乎只要有人從身旁經過就會被追問那些事情。生理期是不是晚了?妳買了驗孕棒對吧?妳懷孕了嗎?打算生下來嗎?為什麼不告訴妳先生?妳不想生嗎?為什麼?明知這是自己的妄想,明知根本不會有人問這些問題,咲步卻還是只要看到前方亮起腳踏車的車燈、或似乎有人走過來,就得壓抑自己想要馬上緊握煞車的心情。
紅色的筆記本。
咲步又想起這件事情,得把那個丟掉才行。得像驗孕棒那樣,偷偷帶出家門、趁沒人發現前趕快丟掉才行。得裁碎、埋起來,讓自己也拿不回那東西才行。
不這樣的話,丈夫或許馬上就會發現那些東西,要是他發現那些東西一切都完了。咲步的腦中充滿這些念頭,不知不覺提高了腳踏車的車速。
咲步和俊的家,就在綠意盎然的武藏野城鎮郊外那沿著坡道蓋成階梯型的住宅區最下層。
上方大多是建商新蓋好的房子,不過咲步家那一排相同樣子的建築物卻較為老舊。結婚後他們在這裡租了間房子住。兩個人的目標是將來擁有自己的房子,因此每個月都會存點錢。
停車場上有一輛藍色的豐田VITZ,一旁那略顯寒酸的花壇裡零零星星開著幾株水仙。那是咲步在搬來時種下的球根,每年會因為氣候或者其他因素,有時開得相當旺盛、有時可能只伸出葉片而幾乎沒有花朵。結婚已經三年了。
家裡明亮又溫暖,俊在餐廳裡,桌子上已經準備好了火鍋。在建設公司工作的俊基本上都很早回家,因此不知何時也養成了由他準備簡單晚餐的習慣。通常他都會先吃,不過看來今天他還在等咲步。
「我也是剛剛才回來的。」
俊已經換成了休閒服,同時從冰箱裡拿出兩瓶啤酒。移動式瓦斯爐上的土鍋裡正咕嘟嘟煮著放了昆布的湯,豬肉、菠菜和豆腐裝在盤子裡,市售的橘醋已經倒進漂亮的小碟子裡。咲步心想,他說剛剛才回來一定是騙人的,肯定一直在等我吧。
「冬天真是不錯呢,可以吃火鍋。」
兩個人互道乾杯後,俊笑開了說。
「不過我們家夏天也很常吃火鍋呢。」
咲步也以笑容做為回應。一邊想著自己真的很喜歡丈夫,卻又有種他是個陌生人的感覺。
之後兩人隨口聊著小事邊吃晚餐。喝完啤酒的時候──兩個人的酒力都不是特別強,所以一向是一人一罐。正如咲步所恐懼的,俊在此時開口說道:「早上真是對不起……這樣感覺不是很好對吧?好像我在催妳一樣。妳會不會覺得是我在騙妳?但我說的是真的,是增田太太自己叫住我……」
「我沒有覺得你騙人,也沒有特別覺得不舒服啦。」
咲步攪動著鍋裡煮過頭的菠菜和豬肉,雖然放到小盤裡,卻不覺得自己有辦法下嚥。
「我之前是沒有想得太嚴重啦。」
「這樣啊。」
「但是都這個時候了,總覺得好像還是應該重視一下這個問題。與其說重視,應該說認真吧。要不要認真考慮一下生孩子的事情呢?」
「嗯,說的也是。」
「我是指要去醫院……可以嗎?」
「嗯。」
俊凝視著咲步的臉龐,咲步則努力微微一笑。否則還能怎麼做呢?俊立刻站起身,把筆電拿了過來,馬上開始查起相關醫院。兩個人一起挑了醫院。俊配合下下星期咲步工作地點的公休日請了特休,要兩個人一起去醫院──「也可能在那之前我們就自己成功了呢。」俊微笑著說。
俊什麼都不知道。
咲步想著──她心中並非怪罪,而是祈禱。
她和俊是高中同學,六年前咲步剛好從分院調到總院沒多久,就遇到第一次的同學會。雖然那時候的精神狀態非常糟糕,咲步還是去了。畢竟八年沒見的同學們,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就和總院的同事們一樣,他們都不曾見過咲步和那男人有關係時的樣貌。那時候咲步最想要的就是能夠忘記那男人的地方,一瞬間也好。會場在新宿的居酒屋,坐在旁邊的人剛好就是俊。
當然俊也是毫不知情。不管是我喜歡書寫、想寫小說,還是擁有紅色筆記本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我曾通勤去吉祥寺的文化中心上課,也不知道我和那男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或許是因為如此,我才會跟他結婚的吧,咲步想著。又馬上改變自己的想法。不,不是那樣的。或許正是因為那樣,他才會對我抱持好感。
一開始和俊的性行為並不是很順利,咲步花了很多時間才能完全將自己的身子交給他。但俊一直相當有耐心地等待,慢慢解除自己的警戒。俊就像溫柔的毛毯,咲步感受到俊慢慢覆蓋到自己身上。沒問題的,有天晚上,咲步緊抓著他的胸膛想著,俊會幫我消除那個男人的痕跡。一直以來都沒問題的,應該早已忘了與那男人的事情呀。
俊進了臥室。
他讓咲步先去洗澡,而他也洗好了、剛從浴室出來。那略略溫暖的身體,滑進咲步身旁。他貼在咲步背後,用兩手輕輕包裹著咲步的胸膛。半開玩笑地細語著,我覺得今天會成功呢。
俊還是那樣溫柔。不是因為「覺得會成功」,而是因為發現剛才餐桌上咲步的樣子有些奇怪,所以才會來抱著咲步的吧。大概是在後悔自己不該隨口說出增田太太告訴自己的事情。明知如此,咲步還是渾身僵硬。對不起,我今天有點累呢。咲步說著。過了一會兒,丈夫說:「這樣啊。」他的手離開咲步的胸膛、身體也逐漸遠去。
「咲步。」
在上班前的早餐餐桌上,丈夫俊喚著自己。咲步緊張兮兮看著丈夫的臉龐:「嗯?」從今天早上開始,丈夫就看起來有些坐立難安。或許他終於發現了。雖然他不可能會發現,但也有可能是誰、或者什麼蛛絲馬跡告訴他那件事情。已經遠離許久的不安就像是原先一直躲在門後陰暗處,此時卻大喇喇地侵門踏戶走進咲步心裡。
「妳有沒有事情要跟我說?」
俊微笑著。雖然他的語氣不像是在逼問,但笑容明顯和以往不同。
「什麼事?」
咲步忍不住站了起來。他知道。他知道了。不安幾乎完全成形,真想馬上逃走。俊狐疑地抬了頭,咲步從廚房吧檯上拿...
推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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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看得見光
小說家/劉芷妤
在目前我所讀過,與現代女性處境相關的所有書籍中,《剝皮》可能是最讓我痛苦的一本。僅僅是讀到接近三分之一時,就感覺自己的心理狀態已經在臨界點,繼續讀下去之後,則是各種創傷記憶的爆發與遭到流沙吞噬般的絕望感,期間偶爾從文句間抬起頭,我的心中爆開來的每一句吶喊全都是「我好想要呼吸」。
幸運的是,當我闔上書頁,這本書也給了我前所未有的療癒與擁抱,作者提供的不是單純的正向雞湯,而是即便在這荒涼世間依然具備說服力的那種,讓懷抱著創傷、還在努力長出新皮的我們,能夠走下去的勇氣。
《剝皮》的書名看來驚悚,但全書幾乎無一字見血,每一句卻都能讓人從骨髓裡發疼。這個有著多重隱喻的書名,結合了性行為之間必然會有的「脫衣」、文學技巧上的「蛻變」等意象,並直指失去皮膚保護的赤裸、羞恥與痛楚。本書在臺灣發行時已屆六十二歲的日本作家井上荒野,在這本書裡所述說的故事,雖然關於性暴力,但卻並非在夜晚巷弄間孤身行走會遇到的那種類型,讓人能不假思索地選擇憤怒、咒罵、訴諸公權力等「正確面對態度」,井上荒野所寫下的性暴力,是揉雜了林奕含筆下那種「文學的巧言令色」,那充滿理想性、綻放耀眼光芒的美好信仰,與性暴力摻混在一起之後,能讓髒的更髒,痛的更痛,噁的更噁,性暴力不只是暴力,還能因為倖存者們曾經仰望過文學,而散發出更令人欲嘔的污濁惡臭,嘔吐物一般黏在加害者與倖存者身上,甚至透過沉默的忍耐與網路上的風涼評論,蔓延到更多人身上。
直到我們每一個人身上全都染上了那種惡臭,直到我們甚至習慣了那種惡臭。
正是那惡臭,讓我在整個閱讀期間都必須極其艱難地呼吸。
「再脫層皮的話一定能寫出更棒的東西。」書中的加害者這麼說,然後將對方壓在床上,在對方甚至來不及思考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的時候,脫下了對方的衣服。他並非為了上床而哄騙對方,他是為了上床,連自己都這麼哄騙了,因此加害者完全認為自己的行為正當,甚至相信自己是為了崇高的目的才這麼做,同時讓每個被他壓在身下的女性都因此錯亂,而能夠連續下手的原因,甚至不是因為他是什麼了不起的知名作家,他只要是一個出版社的編輯,或是一個小說講堂上的講師,就能夠以討論作品為由私下約女人出來,讓對方相信寫小說時的狀態與戀愛時的狀態極為接近,然後不需太多暴力手段便能遂其所願。
如果加害者打從心底認為自己沒有錯,如果倖存者不斷逼問自己「那時候沒有抵死反抗到底有沒有錯」,如果那些不斷問自己問題的女人在自責與追悔中靜靜沉沒,如果其中有一些真的闖出了文名的例子反倒讓加害者擁有更多籌碼繼續對其他後繼者下手,如果讓事件爛在心底深處的後果是永遠無法好好面對與所愛之人的親密關係,如果說出來的後果是網路上成千上萬的#hashtag 重複著那些她們早已對自己說過千百次的尖銳嘲諷,如果那些曾經與自己一同追尋小說夢想卻沒有落入同樣陷阱的人們都站出來說:「我覺得她那時候很高興啊。」
總是那些被剝了皮的人,在全身時時刻刻淌著膿血與組織液的當下,還得擔心自己被身邊或遠方不認識的人再剝一層皮。
而總是忙著尋找下一個獵物的加害者不會擔心,他們不會,不會就是不會。
那麼,這樣的性暴力,絕不是那麼簡單地一句「你就去告他啊」可以解決。
讀《剝皮》,其實感受不到井上荒野已經六十多歲了,作家極為入世,並且看不出任何保守傳統觀念的痕跡,她非常熟悉現代性別關係的真實樣貌有多麼微妙,為了呈現這樣的複雜與微妙,作家不是直直寫盡倖存者受害當下與後來面對的痛苦,而是選擇不斷在各種視角間跳躍:男性或女性,倖存者或加害者,核心人物或外圍人物,身在事件之外卻因為家人而必須將事件視為自己人生一部分的人們,或者只是因為同在一個課堂上因此彷彿有了第一手消息的人們,他們的生活中也各自有遠遠近近的性別難題正在發生,井上荒野也寫到更外圍的網友觀點,甚至是網友周邊的感情衝突,讓每一個人心中理直氣壯的「本來就是這樣啊」交織而成一張結構緊密的天羅地網,深深地,深深地,嵌進那些被剝了皮之後只能毫無防備裸露出來的血肉之上。
被剝下一層皮之後,痛楚幾乎難以避免,光是二次傷害便已經防不勝防,更別說康復根本遙遙無期,而井上荒野在故事末段用以療癒我的,也不是一帖俐落痛快的特效藥,那樣的東西我們早已知道並不存在於真實世界,如若放在這樣一篇現實感極其強烈的小說中未免突兀,甚至令人失望。深知世界運轉方式的小說家,給出來的藥方並不簡單,在不同視角流轉之間,她讓故事一點一點匯聚希望,有的人願意挺身指控,有的人願意加入指控,有的人因為巨大的震驚與愛情而改變原本觀看世界的理直氣壯,有的人願意相信令人不快的真相而不再盲目瞎挺,來自眾人的微小改變像是一隻一隻穿過網目到倖存者身邊的手,努力卡在那張天羅地網與裸露的脆弱血肉之間,用自己尚稱健康的皮膚去分擔壓力,然後一個一個,將那些網目般的 #hashtag,從血肉模糊之間清理出來。
於是,雖然還是很痛,但可以期待有一天能夠好起來。
幾乎看得到希望,幾乎看得見光,如果讀者們在故事的最後,也願意和我一樣抹掉淚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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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看得見光
小說家/劉芷妤
在目前我所讀過,與現代女性處境相關的所有書籍中,《剝皮》可能是最讓我痛苦的一本。僅僅是讀到接近三分之一時,就感覺自己的心理狀態已經在臨界點,繼續讀下去之後,則是各種創傷記憶的爆發與遭到流沙吞噬般的絕望感,期間偶爾從文句間抬起頭,我的心中爆開來的每一句吶喊全都是「我好想要呼吸」。
幸運的是,當我闔上書頁,這本書也給了我前所未有的療癒與擁抱,作者提供的不是單純的正向雞湯,而是即便在這荒涼世間依然具備說服力的那種,讓懷抱著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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