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蜂蜜

遠方的你

只要朝天空仰臉，眼睛閉得夠緊
我能回到抒情的史前

把兩三灑黃昏雨擱在
菊石的螺紋裡
能占卜，記事：將在哪一個世紀遇到你

搭乘時光的火車駛往你
一次又一次，我已學會順利找到月臺
不因遲到而錯過班車
且學會在顛簸中
把安眠曲唱得更催折動聽

途經黑隧道時花火一瞬
聞到另一個時代的特殊氣味：
多麼線香，多麼紫色，多麼夕暮多安謐

為了把這抹紫色走私給你
藏在睫毛下，我讓一滴紫羅蘭花精嗆痛眼睛
未曾發現自己已細如線香
如瀏海的縫隙

為了給予得夠多
我專心喂哺兩千個春天─

也許正因如此，我錯過了你兩千次
萊雅琴把落日撥到兩千年之後
等到我驚覺而跳車
恍惚中閃過一幅沙質的畫面：

你笑我是光的啞巴
我說你是最明亮的黑菱紋毛衫
彌撒，銀柳，茨維塔耶娃的山

─你從史前就被望穿
所有能存在的我，都變成了遠方的你

註：茨維塔耶娃自陳愛山而厭海。山代表友愛。

從容文學31期

夢中旅舍

別過半生，愛過的路標終於鮮明
長街短巷錯落成十四行詩
接駁站是換行的喘息還是小俳句？
一節節車廂是翻譯過的組詩
而史詩呢，你呢

我在溽暑的黃昏趕路
神智昏沉，汗渙就在文本的間隙之間
閃熠來自港灣的水晶鹽
30 度 45 度折射詩的刀光若隱若現
而我已然無法分辨
那些指向夢中旅舍的意象：

是你還是被白皙韻腳
弄亂的白床單
隱祕的摩蹭在關燈那刻如靈光簇閃─

天色一暗，座標飄落小葉橘果
夜鶯一唱，眾神與百鳥會翩然降臨
我已不再畏怯於黃昏
方能在虛弱時被夢中旅舍承接
而廳堂老鋼琴如置海上般陷溺

我在陷溺那刻擰緊你背肌─
扯動山巒黑綿線，宛轉又宛轉，斑駁又斑駁
我已學會在迷路時寫詩
忍住半生，才在不小心途經的時候
驚鴻於雨水淅瀝中的肖像畫

是我為你學會了迷路，從此能看見
座標靜定。我已隨時能從房間裡
矮雪櫃百頁木門的蛀洞
拎起春天，與你那年埋下的種子眼淚對望
一切我到現在才知道：

我們必須別過剩餘的山水
甚至剩餘的明天。

鹽分地帶文學89期

水的耳語

鮮果般的日子帶來新鮮的注視
橙汁的陽光斜射，籠罩我鍾愛的舊餐桌
一襲淡金色的薄桌巾忽隱忽掀
實用性包含：能用來以淚拭淚─桌巾有雙
閃爍泛淚的眼睛

你安靜擦拭自己打翻的生活
卻不知該是哀零，還是喜悅
是重新好好生活的自我允諾
還是打翻了水杯，終於做壞最後一件事

家具和擺飾都是野生的靜物
飽含感情的生命體，但不用久久凝視
只需要有水氣的一瞥
就能以靈暈回望你─
你重新倒水，調蜂蜜，水杯透出你纖長的手指
玉山上的雪，就這麼潔潤地融在你的指縫間

小小的、溢出邊界的儀式
金色千羽鶴飛出去

雙眼惺忪我聽到耳語：水
晨雨的織巢，孩子般尖新的顫音，日子彩沫
我愛此刻如液態水晶叮噹碰撞的空氣
每天總有許多小小的儀式
韻律節奏，使我們婷婷被放回世界

醒來，一起聆聽水的耳語。
睡前才被夜晚勾起的懷舊感
順勢埋入白晝的臂彎
睡眠延長，夢裡的注視延長，月光絲襪延長

你的眼淚延長─白鷺的航線延長
你驚奇於白色翅膀敞開、
拍動的樣子，頓時發現，就像自己的生活

鏡週刊2020. 10. 11

緩緩—給我尚未死去的部分

緩緩，每當我又想
找尋一座白色樓梯
臥下死去─

你會來，牽我到彩虹升起的甜墓園
告訴我，水氣遇到陽光之前
世界只是一口呵氣，像我嗜抽的薄荷菸
煙圈漫渙深情款款的厭倦
轉瞬即散

但這裡依然很美
數十隻金色蝴蝶起飛
化身成千上萬紛落的金合歡葉片
鋸開樹木的肋骨
是你的香氣

你會來你會蹲下來
破開松香綠的胸膛，摁住我的頭一如
按入永恆。那窟窿彷彿無盡
緩緩，告訴我
許是夜深

而我從微側的視角看見
整具肉體般崇高的世界
都是蹲伏的姿態
只是昂然向上，吐出美麗的白煙圈
在黑夜的襯底之下
被自己迷惑

緩緩，顏色從我的衣裙紛落
容我再抽一支薄荷菸
離開墓園之前，把菸蒂託給你，如託孤一般
在我入睡之後，請帶著回到這裡
葬在星光塚之下

站好了，我從身軀外面
吻自己的死

聯副2022. 1. 28

遠方的你

只要朝天空仰臉，眼睛閉得夠緊
我能回到抒情的史前

把兩三灑黃昏雨擱在
菊石的螺紋裡
能占卜，記事：將在哪一個世紀遇到你

搭乘時光的火車駛往你
一次又一次，我已學會順利找到月臺
不因遲到而錯過班車
且學會在顛簸中
把安眠曲唱得更催折動聽

途經黑隧道時花火一瞬
聞到另一個時代的特殊氣味：
多麼線香，多麼紫色，多麼夕暮多安謐

為了把這抹紫色走私給你
藏在睫毛下，我讓一滴紫羅蘭花精嗆痛眼睛
未曾發現自己已細如線香
如瀏海的縫隙

為了給予得夠多
我專心喂哺兩千個春天─

也許正因如此...

推薦序
推薦語

輯一我體內有蜂蜜色遠方
願妳平安晴朗
遠方的你
夢中旅舍
水的耳語
緩緩—給我尚未死去的部分
簌簌，我們都要醒來
我的感官漸漸西沉
我只是想……
弱者之光
天使翻譯
夢想翻譯
愛若斯劇場
秋宵劇院
不要同我計較
我體內有蜂蜜色遠方
今夜，別管我的詩

輯二你血液裡有神的聲音
聽見太陽
光的手語
光的籃子
複寫的夜
藍梔子
剝杏仁
不信你可以問雨
你血液裡有神的聲音
如果夜空落下鋼琴
錯譯的時間
時間唱詩班
時間守衛
被失去的人
多出來的時光
舊車站裡的餘生
一個人的告別
封城日，你笑起來很灰
你臂彎裡的夜色
我曾死過一分鐘
你的睡—給群盛

輯三我愛不澈底的康復
我愛不曾是的一切
我愛邊緣的事物
阿赫瑪托娃的失眠
我們都沒有走
冬日小永恆
冬的搖籃
一半的永恆
海上夏娃
肉體薄紗
肉體翻譯
刀與鑽子
死過
酩酊
療癒考古學
十五歲的淚
而我們疲倦得很美
我只有一種無技可施的美好

推薦序
推薦語

輯一我體內有蜂蜜色遠方
願妳平安晴朗
遠方的你
夢中旅舍
水的耳語
緩緩—給我尚未死去的部分
簌簌，我們都要醒來
我的感官漸漸西沉
我只是想……
弱者之光
天使翻譯
夢想翻譯
愛若斯劇場
秋宵劇院
不要同我計較
我體內有蜂蜜色遠方
今夜，別管我的詩

輯二你血液裡有神的聲音
聽見太陽
光的手語
光的籃子
複寫的夜
藍梔子
剝杏仁
不信你可以問雨
你血液裡有神的聲音
如果夜空落下鋼琴
錯譯的時間
時間唱詩班
時間守衛
被失去的人
多出來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