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靈事務社（3完）：終於等到主人

CASE# 01 富貴苑鬧鬼案件

本次案件與黃老仙家有點像，但又不太一樣。
委託人請我們處理台中一間凶宅，那是一間比黃老仙家更大、更豪華的現代四合院——富貴苑。
雖然本社長老家也在台中，但本社長從小到大，都沒聽過台中有這麼一間鬼屋，不過沒聽過也很正常，畢竟本社長過去對通靈、鬼屋這些東西沒特別研究。像現在這樣子和靈界朋友頻繁接觸，全是這幾個月的事。
據說富貴苑老屋主是位建商，事業有成後，買了塊風水寶地，蓋出夢寐以求的四合院，希望將來兒孫滿堂，共享天倫之樂。
可惜屋主沒享幾年福，甚至還沒退休、二兒子也還沒學成歸國，就重病過世了。
老屋主有兩個兒子，是不同媽生的。大兒子六歲時母親過世，老屋主再婚幾年之後才有了二兒子。
老屋主過世前，一家人和樂融融，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但老屋主一死，他第二任妻子——應該算婆婆沒錯吧，和大兒子夫妻倆就翻臉了。
委託人說因為大兒子夫妻結婚幾年，都生不出孩子，大兒子老婆——也就是大嫂，擔心過去擔任公公會計兼祕書、專精財務的婆婆，會將富貴苑和公公大部分財產，都轉移到還在國外留學的小叔身上，所以暗中請了厲害法師，作法暗算婆婆。
精彩的來了——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燈，同時間也找了法師，對大嫂下蠱。
兩邊鬥法的結果，是婆婆先走一步，而大嫂沒過多久也瘋了。
大兒子照顧發瘋妻子幾年，整個人都累壞了，有天出了車禍，也走了，大嫂被娘家親戚接走，但不久後又轉送去療養院。
富貴苑就這樣荒廢了幾年，直到二兒子海外事業有成，帶著老婆小孩回國重新住進這四合院。
直到差不多十年前左右，大嫂死在療養院，有傳聞說是被療養院員工虐待死的——當時她老家長輩都過世了，晚輩沒人願意出面處理她的後事，療養院也隨便找了禮儀公司把大嫂燒一燒，骨灰送回富貴苑。
一個月後的傍晚，二兒子老婆在廚房煮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拿菜刀把先生小孩砍成重傷，跑上大街，當著左鄰右舍面前，割開自己脖子。
一家三口住進醫院加護病房躺了幾天，最後沒有人活下來——
很奇怪吧，既然屋主一家全死光了，那麼委託人是怎麼知道這些事，又怎麼會找我們處理富貴苑呢？

上午十一點半，謝初恭駕車載著文孝晴駛進台中市區，沿路對著掛在頸上的錄音筆呢喃低語，記錄案件始末。「這是因為啊——」

因為當年屋主在外還有另一個女人。
女人替屋主生了個女兒。
屋主在世時，瞞著妻兒找來律師，替私生女辦齊了收養手續。
也因為這樣，屋主兩個兒子相繼過世後，富貴苑連同屋主那些亂七八糟的遺產，自然而然通通落入私生女名下了。
本次案件委託人，是那屋主私生女外孫，今年大學四年級。
他說曾外婆過去一直默默關注富貴苑動靜，甚至定時請人打聽消息——當年富貴苑婆媳鬥法這件事，鬧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兩人鬥到最後，都瘋得嚇人，她們各自弄來一堆雞鴨、剁頭取血，畫了一大堆血符，貼得到處都是，甚至雙雙持著菜刀，在大馬路上叫囂對峙。
最終一死一瘋。
曾外婆深信這富貴苑是不祥之地，在世時非但不敢踏進富貴苑一步，且每年中元普渡，都會請法師在院子裡舉辦普渡法會、祭祀亡靈，再讓清潔公司進院子除除草；她不只一次叮囑委託人母親，得到的遺產夠多了，富貴苑能不動就不動，別驚擾屋內亡靈，尤其是那對婆媳。
但外婆卻不那麼想。
外婆並非不怕鬼，但她覺得自己是屋主親生女兒，比那對瘋癲婆媳更有資格作為富貴苑主人；因此，曾外婆半年前過世之後，外婆便打算將富貴苑好好整頓打理一番，作為將來整個家族的度假別墅。
外婆令下人帶著清潔公司上富貴苑打理，前前後後換了六間清潔公司，都沒能將富貴苑打掃乾淨，甚至適得其反——
前兩間清潔公司，每日工作接近黃昏，員工們就會被迴盪在屋內的可怕尖嚎、厲笑聲，以及不時閃過窗戶、飄過眼前的重重鬼影，嚇得魂飛魄散，最終辭退工作。
外婆因此特別叮囑第三、四、五間清潔公司，將工作時間盡量分配在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之間，天色一暗就收工，整體工作拖久些也無所謂，她會按日計酬。
但三間清潔公司隔日上班時，就會發現前一晚留在富貴苑裡的清潔用具變得破損不堪、清潔劑灑得到處都是，本來清理乾淨的地板、家具變得更加髒污不堪，工期永無止盡。
第六間清潔公司，老闆自稱有陰陽眼、平時有在修行，拍胸脯保證自己專接這種屋子的生意，他選了個黃道吉日，帶著清潔員工和兩位同修師兄弟，浩浩蕩蕩上門，一進中庭就帶著員工起壇作法，神壇才擺好、老闆剛走近壇前，突然一台不知是哪間清潔公司留下的工業吸塵器，破窗飛出，轟隆砸在老闆背上，將老闆連同神壇一起砸倒在地。
老闆的兩位師兄弟領著一批清潔員工們，在中庭迴盪著的厲笑聲中，救起被砸斷大堆骨頭、不停吐血的老闆，落荒而逃。
據說那老闆至今尚未出院。
但委託人外婆脾氣也倔，她本來打算將屋子整理得乾乾淨淨，再請法師上門超渡亡靈，這下好了，敬酒不吃吃罰酒，她找到母親過去請的每年定時上富貴苑舉辦法會的法師，問今年不辦超渡法會，改辦驅魔法會，行不行？
法師說行，說富貴苑那批惡靈桀驁不馴、難以教化，確實該給他們點苦頭吃了。
外婆於是擇定今日帶法師來富貴苑降妖伏魔——但委託人媽媽質疑那法師功力，說那法師過去在富貴苑院子裡辦了這麼多年超渡法會也不管用，改成驅魔法會難道就有用了？她說她認識一位仙姑，上能通天、下能遁地，那人才是真材實料。
外婆說好，把仙姑也請來幫忙。
大舅卻說，仙姑算什麼，他有個朋友，是茅山道士，專長就是治鬼，過去降魔無數。
外婆說好，把道士也請來幫忙。
二姨說自己也認識一位居士，外表斯斯文文，但其實深藏不露，在靈界交遊廣闊，連閻王都給他幾分薄面。
外婆說好，把居士也請來幫忙。
小姨說姊姊哥哥們那些朋友感覺都靠不住，她說自己同事的表哥，看起來吊兒郎當，身上有刺青，像個小流氓，但其實是神明乩身，擁有上天賞賜的法寶，身在陽世的唯一的職責，就是降妖伏魔。
外婆說好，把小流氓也請來幫忙。
委託人平時最愛看鬼故事，聽媽媽說外婆搞這麼大陣仗，準備出征富貴苑，說什麼也要湊一腳，於是花了三天，在網路上找著通靈事務社，約定今日在台中車站會合，說一切費用外婆會負責。
委託人還說，自己就讀大二的表妹，在網路上認識了一位與眾不同的「怪姊姊」，似乎也是位異人，表妹替那位怪姊姊也報了名，今天也會一同前往富貴苑。
「也就是說——」謝初恭捏著錄音筆，呢喃數數。「一二三四五六七……今天一共有七組通靈人一起進富貴苑驅鬼，真是太熱鬧啦！」

□

十一點五十分，兩人抵達台中市區一間高級餐廳外與委託人會合。
委託人帶著兩人走過寂靜無聲的廊道，步入一間頂級ＶＩＰ包廂。
奢華包廂裡分成左右兩張桌，左邊桌子坐著委託人家族，右邊桌子則是七組通靈人。
委託人帶著謝初恭與文孝晴向委託人家族眾人、尤其是那屋主私生女——龐女士打過招呼。
龐女士隨母姓，個性強悍堅毅，剛學校畢業就開始嘗試開店做生意，和母親二人胼手胝足，將自家餐廳經營得有聲有色。
後來龐女士得到富貴苑屋主遺產，更如同猛虎出柙，分店一間間開、房產一棟棟買，還結婚生子——她第四個孩子五歲那年，她發現丈夫和分公司會計有染，二話不說將丈夫趕出家門，迅速找了律師辦理離婚，將四個孩子一齊帶去戶政事務所改隨自己姓龐。
為此龐女士的前夫屁也不敢吭一聲，更不敢開任何離婚條件——他本來以為自己會被龐女士找人打斷腳後扔進海裡，而龐女士確實也那麼考慮過，但是當她得知小三有了身孕，想起當年母親懷她時的處境，以及她出生就沒有爸爸的童年時，便放棄了原本的復仇計畫，只叫兩人滾得越遠越好。
此後龐女士並未再婚，一直專注自家事業。
和年輕時與母親努力經營自家餐廳相比、和事業拓展時的市場競爭相比、和起落無常的股市相比、和丈夫變心時的痛楚相比、和母親過世時的悲傷相比——富貴苑裡那幾隻鬼，龐女士壓根沒放在眼裡，今日她帶齊子孫召集一桌子通靈人，準備奪回那個她認為本當屬於她的地盤——富貴苑。
靜謐包廂外響起一陣餐車輪聲，門打開，正式上菜——這地方是龐女士自家經營的餐廳，今天就只招待這大包廂裡的客人。
龐女士那桌連同四名子女、外孫和外孫女，一共七人，都穿著素雅正裝，像是參加名流晚宴。
至於通靈人這桌，扮相可精彩了，謝初恭和文孝晴，由於上外地出差，僅穿著Ｔ恤牛仔褲，在一桌人之中，相對簡單樸素。
弘日法師年近七旬，胸前掛著佛珠、一身僧袍，吃著特製素菜，身旁兩名年輕小弟子，雖也穿著僧袍、吃著素菜，但兩雙眼睛不是望著謝初恭盤裡的牛排，就是盯著文孝晴的胸脯。
何仙姑披著一件鵝黃色絲綢袍子，兩隻手腕戴滿五顏六色的繩結，仙姑說自己姓何，正是傳說中八仙裡那位何仙姑的投胎轉世。
張道士自稱師承張天師，與隨行弟子都身穿道袍，頭戴道帽，身後包袱裡裝著八卦鏡、桃木鏡等驅鬼法器。
蕭居士穿著亞麻襯衫和米色休閒褲，胸前掛滿各種民族風飾品，左右手各自戴著一支錶，兩支錶的錶面，分別是羅盤和太極八卦，他說其中一支錶看的不是當前時分，而是過去和未來。
劉乩身體型矮胖，一身褐色皮衣皮褲配無袖背心，隱約可見胸肩處那半甲刺青，他掏出一只金屬菸盒，搖了搖，喀啦喀啦，神祕兮兮地問文孝晴，知不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
「是尪仔標。」文孝晴只瞥了劉乩身一眼，自顧自扠起一塊肉放進嘴裡，將視線放回手機螢幕，淡淡地說：「那部劇我有看，超好看，男主角帥呆了，你一點也不像他。」
「……」劉乩身已經將菸盒揭開一半，僵了三秒，假裝沒聽見文孝晴的話，從中取出一片尪仔標，捏在手上拋了拋，說：「這是我家老仔賜給我的法寶，一共有七種，我……」他捏著尪仔標說到這裡，見沒人接話，甚至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免有些窘迫，突然瞥見角落另個年輕女人盯著他，連忙捏著尪仔標轉向年輕女人，問：「妳想看？借妳看看？」
「不要，我不想看。」年輕女人咧嘴笑著，推了推紅框眼鏡。她穿著白色碎花襯衫和紅色長裙，身旁放著一只鮮紅色背包，紮在腦後的馬尾，用的也是紅色髮圈，打扮得像是卡通人物——她就是龐女士那就讀大二的外孫女在網路上認識的「怪姊姊」。
「我叫牡丹。」她望著謝初恭，自我介紹，她從謝初恭進來包廂，就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偶爾才稍微分神看看其他事物。
這樣的視線，令謝初恭感到坐立難安。
「牡小姐妳好……」謝初恭僵笑點頭。
「我不姓牡，我姓紅，紅牡丹。」紅牡丹這麼說，還向謝初恭伸出手，像是想和他握手。
「不好意思牡……不對，紅小姐……」謝初恭尷尬伸手和紅牡丹輕握，只見紅牡丹雙手十指遍布浮凸疤痕，像是長期反覆受傷、新舊疤痕持續堆積而成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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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本社長老家也在台中，但本社長從小到大，都沒聽過台中有這麼一間鬼屋，不過沒聽過也很正常，畢竟本社長過去對通靈、鬼屋這些東西沒特別研究。像現在這樣子和靈界朋友頻繁接觸，全是這幾個月的事。
據說富貴苑老屋主是位建商，事業有成後，買了塊風水寶地，蓋出夢寐以求的四合院，希望將來兒孫滿堂，共享天倫之樂。
可惜屋主沒享幾年福，甚至還沒退休、二兒子也還沒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