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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李敏浩剛步出校門口，一道窈窕的身影匆匆追了上來。
「博士，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啊，這不是我最喜歡的學生嗎？」李敏浩一看清追出來的人是誰，立時露出 親切的笑容，手一招示意她陪他一起走到停車場。「葛芮絲，妳選好專業導向了嗎？」葛芮絲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那還用說？當然是生理導向，神經外科。」旁邊冷不防蹦出一個人來插話。 李敏浩轉身一看，又笑了出來。「啊，這不是我最喜歡的......呃，另一個學生嗎？」即時改口。
「博士，你該不會跟每個學生都這麼說吧？」凱特．央笑了出來。 本世紀的醫療教育走精英制，著重於人才的及早培育，因此高中畢業的優秀學子若有心當個醫生，這時就要開始準備了。他們必須先通過一個「測驗」這是針對醫學院系統所設計的評量測驗，獨立於傳統的 SAT高中評測之外，唯有在 ES得到高分的學生才有資格申請醫學院。申請到學校之後，前兩年是大學預科，上的是一般大學基礎課程和一些基礎醫理教育，預科成績過得了才可以繼續進修，否則便被刷回一般大學系統。唸完預科之後就是五年的醫學院，畢業時考醫師資格，考上了當一年的實習醫生，之後進入各大醫院擔任住院醫生，開始他們的行醫生涯。 由於醫療已經變成一門競爭的行業，每間醫院都想延攬最頂尖的人才。以前是醫學院畢業那年他們才開始到校園搶人，現在甚至往前推進到醫學院的第三年，各大醫療機構就到校網羅成績優異的學生，希望將來加入他們的實習生計畫。 葛芮絲不愧是凡德博士的女兒，十六歲已經完成高中學業，進入醫學預科，今年二十一歲的她正是醫學院第三年，該是選擇專業導向的時候了。這個階段的專業導向還只是概分而已，有生、心理兩項。選擇心理導向的，就是往心理醫師、精神內科這一條路走，選擇生理導向的就是一般術科醫師。李敏浩知道葛芮絲在預科時修了許多心理學的課程，但她有一雙他見過最穩定的手，他真的很希望她考慮生理導向，將來當個術科醫師。凱特雖然大了葛芮絲兩歲，兩人卻是同一屆。身為台灣移民之女，凱特有一張清麗的東方面孔，活潑開朗，在學校的人緣極好。倘若凱特是一朵燦放的玫瑰，葛芮絲就是朵孤傲的青蓮。她們兩個人如此不 同，卻都具有他見過最有醫學天分的孩子。「妳們兩個真的是我最喜歡的學生。所有的學生裡面，我最看好的就是妳們兩個。」 凱特被李博士說得心花朵朵開。「我已經和 SMC醫療集團面談過，等醫學院唸完便加入他們的實習生計畫。放心吧！博士，我一定會變成一個跟你一樣的頂尖神經外科醫生。」 凱特豪氣干雲地說完，對他們揮手道別，跑向學生停車場去。李敏浩帶著笑意望著她的背影。「啊，年輕真好，就是你們這些孩子讓我的心也一直保持年輕。」他轉向葛芮絲。 「妳呢，葛芮絲？」終究是做慣醫師教授的人，一談到學生的未來，他馬上露出老學究的殷切。「我知道妳已經是一名小有名氣的模特兒，但這真的是妳想做的嗎？別誤會！我不是瞧不上眼演藝圈，只是......葛芮絲，妳繼續留在醫學院不會只是為了畢業之後當一名模特兒吧？妳有一雙我見過最穩定的手，天生是做外科醫生的料子。」 即使心中另有事憂慮，葛芮絲聽完也不禁笑了。
「博士，我去當模特兒只是為了賺錢，如今我已經賺到足夠的錢了，那個世界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 李敏浩鬆了一口氣，眼中立刻充滿殷切的期許。「那妳選好專業導向了嗎？」
她遲疑了一下。「博士，我已經接受海軍醫院的實習生計畫。」
「海軍醫院？」他驚訝地停下腳步。 軍醫系統是醫療體系的另一個主流，尤其以海軍醫院執軍醫系的牛耳，他們只網羅醫學界最頂尖的人才，很少去校園招募實習生；即使有，通常也只有成績前 1%的醫學生有機會進去，李敏浩一點都不懷疑葛芮絲進得去。 只是，軍醫體系自然也比照軍隊階級制，軍階越高的醫官薪水和福利越好，因此，海軍醫院雖然也有民醫，大部分的人考量到未來的福利升遷，最終幾乎都會選擇入伍。 葛芮絲選擇從軍的這件事讓他比較難以想像。她的性格孤介，絕對不會喜歡軍隊的團體生活。即使軍醫與一般士兵不同，入伍之後依然有些例行的軍事訓練必須參與。 「海軍醫院很注重身心理雙導向的培育，所以我兩方面都會完成，只是......」她頓了一頓，看著他的眼神幾乎是歉意的。「我唯一的親人將來很可能從軍，所以......我想最後我也會選擇軍職多於醫職。」 「啊......」李敏浩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他迅速地撇開那份感受，慈和地拍拍她肩膀。「我相信妳的選擇一定有妳的原因。妳是一個很清楚自己要什麼的人，我不應該給妳這種壓力的。」 「博士，不要這麼說！你是我最尊敬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有這麼好的學業表現。」她握住他的手。
李敏浩溫暖地笑了。「在退休的前一天，能聽到得意門生這麼說，一個老師還有什麼好奢求的？」
「博士，你要退休了？可是你還這麼年輕。」葛芮絲驚叫。
「噯，快要六十歲的老傢伙了。不過別擔心，我只是從全職教職退下來，還是 會兼課的。在我回到台灣之前，也會繼續在醫院看診。」
「博士要回台灣？」她簡直驚呆了。
「別擔心！現在的世界根本無國界。我一樣會在虛擬會議教室裡為你們上課， 你們根本感覺不到我離開了。」他笑道。葛芮絲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對了，妳剛才要跟我談什麼？」李敏浩突然想到。 葛芮絲斂了斂心神，連忙從背包裡取出一份報告交給他。「海醫對於入選的學生提供一個健康檢查的機會，項目非常仔細，包括基因圖譜，這份是我的健檢結果。」 「啊，妳不需要給我看這個。」李敏浩一聽是她的健檢報告連忙還給她，醫療紀錄是很私人的事。
「不，沒有關係。博士，請你看一看。」 「既然如此，」他笑著點點頭，從外套口袋掏出眼鏡，仔細地看了起來。「五官結構對稱，身體組織結實，各臟器功能良好，完美的眼手協調，嗯，我一點都不意外。智商一四五？哇，已經比我高了。」 ......嗯？他的視線落在最後一個部分：基因圖譜，臉上的笑容一斂。「妳的基因圖譜裡有腦部纖維瘤的遺傳基因？」他從眼鏡上緣看她。
「但是我的發病機率很低，不到5%，幾乎沒有影響。」她從包包中抽出另一份健康檢查報告。「海醫另外提供兩個近親的檢查名額，以確認有沒有隱性遺傳疾病，我只剩一個弟弟，這是他的檢查結果。」
李敏浩快速翻閱她弟弟的健檢報告。她的弟弟有相同的遺傳基因，而且發病機率是43%。葛芮絲看著他。「我的母親當年只有37%，而她發病了，最後死於腦瘤。」
李敏浩沈吟半晌。「妳的弟弟目前有任何徵兆嗎？學習障礙？智能遲緩？眼手 或肢體不協調？」
她搖頭。「林諾非常正常，他才十九歲，身高已經六呎四吋，一餐能吃三個漢堡，每天早晚跑上十五哩都不算什麼。」
「既然如此，妳就不必太擔憂了。」李敏浩將健檢報告還給她。 「但，博士......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葛芮絲的臉上極少出現這麼無助的神情。「如果他發病怎麼辦？有沒有什麼事是我能先做的？您是神經外科的權威，一定知道一些預防的方法。」 「孩子，我們是醫生，不是上帝。」李敏浩溫和地看著她。「雖然醫學裡有所謂的『預防醫療』，家族有乳癌遺傳的人可以先切除乳腺，胃癌遺傳的人可以切除胃部，但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大腦，人體最精密的結構。難道我們能為了防止腦瘤的發生就把大腦切除嗎？」 這些其實不需要他告訴她，她早就知道了。她只是像個溺水的人，迫切需要一根浮木。葛芮絲沮喪地看著手中的報告。李敏浩明白她的心情。「你們家族遺傳的腦部纖維瘤有個特性，男性的發病機 率比女性高，可是男性的存活率也比女性高。這種纖維瘤長在女性腦部幾乎都是在無法開刀的地方，在男性的腦部就比較容易摘除。所以，如果有一天妳弟弟真的發病了，治療的機會也很大。」 他輕捏了捏她的手。「孩子，我聽說現在正在研發一種粒子刀，刀刃能夠分離成比分子還小的粒子，能深入任何傳統手術刀無法抵達之處。「醫學是日新月異的，誰知道十年、二十年後還會有什麼發展？或許妳的弟弟永遠不會發病，即使他發病了，也已經有新的技術可以治療了。」
她捺下滿心的無力感，只能輕輕點點頭。「他就是妳選擇從軍的原因嗎？」李敏浩問她。 「嗯。」她的眼眶有點紅。「這份報告改變了一切。原本我只想當個醫師就好， 但是，現在我知道他有這麼高的發病機率，無法只是守在他身後。我必須隨時確保他是安全的。如果有一天他發病了，我要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回我的身邊來。」 「我明白。」李敏浩對她微笑。「我們不能時時刻刻生活在恐懼之中。有人比妳弟弟發病的機率更高，卻終生沒有發病，也有可能妳我待會兒開車出去發生車禍，就消失在人間了。如果我們把生命浪費在擔憂不知何時會發生的危險，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對她溫柔地道：「我們能做的，是把握現在的每一分鐘。如果有一天災厄真的來臨了，而我教出來的學生裡有人能學到最新的技術，能救更多的人，那麼身為一個老師，我也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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