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之殿」,這個傳說中擁有無數武林秘笈的地方,神秘無比,此時,南宮家履行諾言,南宮長子南宮平,帶著家產,隨諸神殿使者風漫天搭船前往諸神殿。只是,距離諸神殿愈近,風漫天的表情就愈嚴肅。
海上風平浪靜,船上卻危機四伏。風漫天的仇敵「得意夫人」,竟易容潛伏船上,循得機會,迷昏風漫天及南宮平。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船上的伙夫癩子出手拯救了兩人。原來,這醜惡髒污的癩子,卻是南宮平心中最最牽掛的梅吟雪!
久別重逢、誤會冰釋的喜悅,讓兩人緊緊相依,風漫天有感於兩人情愛,遂作主替兩人成婚。
南宮平將一對「護花鈴」送給梅吟雪為信物,「護花鈴」原為三對,是昔日號稱「風塵三友」的南宮平父母及魯遷仙三人所有。只要其中一對護花鈴輕輕一搖,另兩對護花鈴就會起共振,因此,只要一人遇險,其餘兩人便可前往救助。當年,南宮常恕及魯遷仙都對南宮平的母親有意,因此將此鈴取名「護花鈴」。
只是,「護花鈴」真能守護有情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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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海上食物清水最是珍貴,自無足夠的飲食供給獅虎,再加以浪大船搖,獅虎豺狼雖是陸上之雄,到了海上,卻也不慣,幾日下來,這一群猛獸早已被折磨得無精打采,威風盡失,就連吼聲聽來俱是有氣無力。
南宮平看看風漫天,看看這一群猛獸,不禁為之嘆息。
四面仍是海天茫茫,連船舶的影子都看不到,入海自已極深了,李老三面如死水,坐在船邊,拿了根釣竿釣起魚來,到了黃昏,風漫天拿著葫蘆上了船板,倚在船桅上看他釣魚,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南宮平笑道:「大海中釣魚,可釣得著麼?」
風漫天道:「只要有餌拋下水去,多少總會有一兩條魚來上鉤的!」
話聲未了,「李老三」釣竿一揚,果然釣上一條魚來,滿身細鱗,微帶紅色。
風漫天嘆道:「這條魚正是海中最稱美味的『紅魚』,下酒最是佳妙,只可惜沒有令堂那樣的妙手烹調而已。」
提到南宮夫人,南宮平神色不禁一陣黯然,但瞬即展顏笑道:「在下的手藝,卻也不差哩。」
風漫天大喜道:「真的麼?」
南宮平笑道:「自是真的!」他為了要為這老人暫解愁緒,竟真的拿過那尾鮮魚下艙做起菜來。
要知「烹飪」一道,其中亦有極深的功夫,極大的學問,火候、刀法、作料,有一樣差錯一點,味道就大不相同,但南宮平天資絕頂,不但詩詞書畫,一學便精,就連做菜,竟也無師自通,風漫天興高采烈,看他做菜,那癩子也一直在旁癡癡呆笑。
片刻間便已做好,一條魚端將出來,果然是色、香、味俱全,風漫天早已等不及了,一面喝酒,一面吃魚,還未回到船艙,便已將魚吃了大半,眼見一盤子裡只剩下半段魚尾,一個魚頭,方自訕訕笑道:「你做的菜,你也要吃上一點!」
南宮平含笑夾起一段魚尾,慢慢咀嚼,他看到這老人的笑容,心裡也甚是開心,風漫天回頭一望,只見那怪物「七哥」也站在旁邊咧嘴而笑,彷彿甚是羨慕,便含笑道:「你想吃麼?魚頭拿去!」
那怪物「七哥」拿起魚頭,整個拋入口裡,竟連皮帶骨地大嚼起來,當真有如野獸一般,南宮平見了他的吃相,不禁暗中皺眉。
風漫天哈哈笑道:「好,好,有其母必有其子,想不到你居然也燒得一手——」語聲、笑聲,突地一齊頓住,他語聲本自越說越響,有如紙鳶越放越高,此刻笑聲突頓,有如紙鳶被人一刀斬斷長線,又被狂風呼地捲走。
只見他雙目圓睜,面色漸漸變青,突地狂吼一聲:「不好!」呼地一掌,五指箕張,筆直向南宮平抓來!
南宮平驚愕之下,全然呆住,哪知風漫天一掌抓來,竟是劈手奪過了南宮平手中猶未完全吃淨的半段魚骨,厲喝道:「好畜牲,老夫竟上了你的當了!」喝聲淒厲,目眥皆張,手掌一揚,魚骨「刷」地飛出,向立在船艙邊,手中猶自拿著釣竿的「李老三」擊去。只聽一縷尖風,破空而至!「李老三」陰陰一笑,掠開數尺。
「奪」地一聲,魚骨全都嵌入艙板裡,風漫天大喝道:「魚中有毒!快動手將這般惡徒全都殺淨!」鐵枴一點,飛身而起。
「七哥」仰天長嗥一聲,當真有如惡虎兇狼一般,十指箕張,抓向「海豹幫」中的一條漢子,那漢子早已被這一聲狂嗥駭倒,竟然不知躲閃,被他一把抓住,十隻手指,全都插入胸骨之中,半聲慘嗥未盡,已自氣絕身死。
「七哥」隨手一抖,將那人的心肝五臟俱都掏出,竟放到口中大嚼起來,只見他目閃兇光,滿面鮮血,口中咀嚼有聲,怪笑著撲向另一條漢子。
那漢子早已心裂膽寒,不敢回手,撒腿就跑,哪知,七哥一聲怪笑還未笑完,突然兩眼一翻,仰天跌倒,滿口的鮮血,沿著嘴角流了出來。
南宮平一掌擊斃了一條大漢,與「金松」交手方自一招,亦覺頭腦暈眩,不能支持,心中暗道一聲:「罷了!」他不願落到這一群惡賊手中,身形一展,便要投海自絕!
哪知趙震東卻突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腰帶,獰笑道:「你想死得這麼舒服麼?真是做夢。」竟一把將他拉了回來,但他卻已不省人事了!
那邊風漫天身形如風,撲向「李老三」,「李老三」見了他如此神情,如此武功,亦是暗暗心驚,不敢招架,閃身而退,口中卻冷笑道:「老匹夫,你還不倒下!」他身形雖快,風漫天更快得不可思議,巨掌一撈,閃電般抓住了「李老三」的衣衫。
「李老三」大驚之下,全力前衝,只聽「嘶」地一聲,衣衫撕作兩半,「李老三」心膽皆喪,頭也不回「噗」地跳下海去。
風漫天霍然轉身,鐵枴一點,便已到了一條彪形大漢身前,這大漢身材極為魁梧,面容更是兇惡,在賊黨中有「大力鬼」之稱,此刻還妄想招架一陣,哪知風漫天伸手一抓,便已將他龐大的身子舉了起來,隨手向外拋去,摔在船板之上,這大漢厲吼一聲,天靈碎裂,腦漿直濺出五尺開外。
風漫天身形不停,撲向「金松」,他自知已中迷毒,便想將船上的惡賊全都殺淨,哪知他中毒已深,所中的迷藥,又是異品,縱然功力通神,卻也支持不住,只覺目眩神迷,眼前「金松」的人影,由一變二,由二變四,剎那間竟似變成了無數條人影,在他身旁飛來舞去。
他自知再也無法支持,一代英雄,竟落於小人之手,他不禁狂吼一聲:「恨煞我也!」
揮手拋出了脅下的鐵枴,便翻身跌倒,這最後一擊,他不但用盡全身之力,便連胸中的悲憤之氣,也隨之發出,這力道是何等驚人!
只聽一陣狂風呼嘯而來,金松呆呆地愕在當地,竟不知閃避,原來他早已被嚇破了苦膽,只見一條鐵枴,生生自他前胸穿入,後胸穿出,勢力未歇,餘力猶勁,「奪」地一聲穿入艙板,竟將「金松」生生釘在艙板之上。
這一切發生俱在剎那之間,船板上僥倖未死的人,一個個早已駭得膽破心寒,呆如木雞,雙掌一捏,掌心俱是冷汗。
留在甲板下廚艙中的癩子,聽到甲板上的響動、慘呼,連忙爬上甲板。
但這時南宮平、風漫天與那怪物「七哥」俱已昏倒在地,只有那「八哥」在船桅上飛來飛去,咕咕叫道:「笑話,笑話……」突然一頭撞在船桅上,沿著船桅,跌落下來,只有海風依然,船行依然,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李老三」水淋淋地自海中爬了上來,目光一掃,淡淡道:「還好還好,只死了四個!」揮手道:「快拋入海裡,將甲板上洗乾淨,明日清晨我要好好款待這三條畜牲。」
經歷了這許多變故,他面上還是聲色不動,俯身在南宮平、風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身上,各個點了三處大穴,心裡卻還不放心,又以油浸的麻繩藥製的牛筋,將他們綁得緊緊的,方自入艙更衣。趙振東等人早已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遵命收拾甲板,看來他方才在魚餌上下了極烈的迷藥,那條魚吃了魚餌,便已滿含迷毒,風漫天一時大意,只當自己眼見他自海上釣的魚,又是南宮平親手作的,更加以「李老三」本是極力攔阻別人下毒的人,這條魚想必萬萬不會有毒,便放心吃得乾乾淨淨。
哪知道這條萬萬不會有毒的魚裡,下的卻是天下無藥可解的迷魂毒粉,等到風漫天自知中毒,再想以內力逼出的時候,已自來不及了,這一代英雄竟被人有如粽子似的綑在甲板上。
直過了一個對時,星月昇起落下,天光又復大亮,「李老三」睡足了覺,更衣而出,令人在他們身上淋了三桶海水,方自悠悠醒來。
南宮平只覺一陣陽光刺目,一陣笑聲刺耳,悚然醒來。
只聽「李老三」冷冷笑道:「我三十六條計謀,只不過施出一計,你們便已著了我的道兒,倒教我失望得很。」口裡雖說失望,但語聲中卻滿是得意。
南宮平張眼望去,只見自己與風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俱都是被縛在一隻鐵籠的欄杆上,除了眼睛之外,全身上下不但絲毫不能動彈,而且麻木得失去知覺。
甲板上早已洗得乾乾淨淨,像是一條魚肚朝天的巨鯨,浸浴在海上明亮的陽光下,甲板上的人,卻像是一群春天的蚱蜢,不住在各處跳來跳去,興奮得片刻都無法安靜,趙振東雖然立在船尾掌舵,但目光也不住地朝這邊的箱籠打量。
「李老三」手裡可多了一條長長的鞭子,他一揚鞭梢,筆直地指到風漫天的鼻子上,冷笑道:「風漫天,你還有什麼話說,聽說你武功之高,一時無兩,但此刻你卻也只好任憑我宰割。」
風漫天雖已醒來,但始終未曾張開眼來,此刻突地冷「哼」一聲,緩緩道:「老夫早已活得夠了,你要剁要割,任憑尊意。」
李老三道:「我等這機會已等了數十年了,今日你終於落到我的手中,我若是叫你舒舒服服地死去,實在有些對不起你。」他語聲本是沙啞低沉,但說到最後兩句,突地變得異常尖銳。
風漫天雙目一張,容顏慘變,道:「你……你,竟然是你!」
「李老三」仰天笑道:「好好,你終於認出了我,只是,卻已太遲了!」隨手一鞭揮出,長長的鞭梢,呼嘯著自風漫天身側揮過。
南宮平只聽身後一聲虎吼,原來他身後的鐵籠裡竟關著一隻猛虎。
那猛虎似乎正待躍起,但被「李老三」隨手一鞭,打得再也不敢動彈,伏耳貼在地上,有如遇著對頭剋星一般。
南宮平聽到這「李老三」的語聲,見到他的伏虎之能,心頭一動,突地想起一個人來,駭然道:「得意夫人!」
「李老三」哈哈笑道:「好好,連你也認出了我。」一面說話一面背過身去,話聲一了,他霍然轉回身來,一個面目蠟黃,死眉死眼的「李老三」,便突地變成了年華雖去,但風姿猶存的「得意夫人」!
南宮平暗嘆一聲,忖道:「難怪她面目陰沉,被人喚做『死臉子』,難怪她能在鮮魚腹中下毒,又有伏虎之能,原來她竟是『得意夫人』易容而成,我今日既已落到此人手裡……唉!」閉上眼睛,再也不發一言,因為他知道在「得意夫人」面前,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一心唯有等死而已。
得意夫人走到風漫天面前,伸手在他面上輕輕一摸,輕笑道:「風老頭子,我想你想了這麼多年,今日我打算要怎樣對付你,你可猜得出麼?」
她手腕一轉,掌中便已多了一個小小的絲囊,接口道:「你可知道我這囊中裝的是什麼?」風漫天已闔起眼睛,閉口不語。
「得意夫人」眼波一轉,咯咯笑道:「我這絲囊中裝的是天下至淫的媚藥,任何人只要嗅上一點,立刻就慾火上衝,你可要嗅上一點!」
她易容時雖是「死臉子」,但此刻每說一句話,面上卻有千百種表情,當真是風情萬種,蕩意撩人,趙振東遠遠望來,竟看得癡了。
風漫天容顏已是慘變,但仍閉目不語,得意夫人拈起絲囊蕩笑著又道:「來,聞聞看,香不香,你嗅過之後,卻又全身不能動彈,那種滋味一定舒服得很,保險比世上任何事都要舒服幾倍……」
南宮平心頭一寒,這種令人聞所未聞的酷刑,當真比世上任何刑罰都要殘酷數倍,他忍不住張眼望去。
只見得意夫人手裡的絲囊已離風漫天鼻子越來越近,風漫天雙目緊閉,滿頭俱是冷汗,這稱雄一世的老英雄,此刻縱然用盡全力,卻也無法將自己的鼻子移動半寸。
突聽身後一聲驚呼,那猛虎被驚得一聲怒吼,將得意夫人的絲囊震得斜斜飛起一些。
得意夫人雙眉一皺,倏然轉身,只見那癩子睜大眼睛望著她,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老人家怎麼變成了女的?」
得意夫人秋波一轉,突然嬌笑道:「你看我生得漂亮麼?」
那癩子不住點頭道:「漂……漂亮!」
得意夫人笑道:「居然你也分得出別人漂亮不漂亮,好,快去給我做幾樣好吃的菜,我就讓你多看幾眼!」
那癩子咧開大嘴,連連癡笑,雀躍著爬回艙下去了,得意夫人伸手一撫鬢髮,輕輕笑道:「風老頭子,你看連他都知道我……」
秋波轉處,突地發現她身側一條大漢,目光赤紅,野獸般望著她,脫口道:「你幹什麼?」
那大漢身子微微顫抖,滿臉漲得通紅,突地雙臂一張,抱起了得意夫人的身子,大聲道:「求求你,求求你,我……我受不了……」
原來方才絲囊被虎吼一震,囊中的藥粉也震出一些,竟被這大漢順風吸了進去,此刻正已被藥性所迷,慾火焚身,不能自禁。
得意夫人再也想不到他敢抱起自己,一時不防,竟被這漢子兩條鐵一般的手臂抱在懷裡,只覺這漢子渾身淫燙,充滿了熱力,心神竟也不禁隨之一蕩,她本就生性奇淫,此刻不怒反笑,咯咯笑道:「死人……」竟被那大漢和身壓到地上。
趙振東目光一凜,刷地掠了過來,翻腕拔出一把匕首,嗖地一刀,直刺入那大漢的背脊上,厲聲道:「你敢對夫人無禮!」
那大漢厲吼一聲,翻身死去,得意夫人滿面紅暈,站了起來,道:「誰要你殺死他的?」
趙振東呆了呆,得意夫人輕笑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笑語盈盈中,突地反手一掌將趙振東打在地上滾了兩滾。
得意夫人笑聲頓住,目光冷冷一掃,她已在甲板上所有的漢子面上各各望了一眼,厲聲道:「你們只要好生聽話,我誰也不會虧待你們,但是誰也不能吃醋,知道了麼?」走到趙振東面前,緩緩伸出手掌。
趙振東面色慘變,卻不敢閃避。
哪知她竟在他面上輕撫了一下,突又笑道:「將那廝屍體拋下海去,好生去掌舵,知道了麼?」
趙振東如蒙大赦,唯唯去了!
南宮平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不禁深深嘆息一聲,落在這種女人手裡,當真是生不如死。
只見那癩子已捧著一面托盤,自艙底鑽了出來,托盤上六碗菜餚,果真做得十分精美,濃烈的香氣,飄盪在海風之間。
得意夫人道:「今日菜飯就開在甲板上,我要一面吃飯,一面來看風老頭子的把戲。」
那幾條大漢如奉綸音,立時間便擺好桌椅,得意夫人端起一杯酒,舉到風漫天的面前,道:「香麼?」又端起一盤菜,在南宮平等三人面前晃了一晃。
那怪物「七哥」白牙森森,眼中幾已冒出火來。
得意夫人將絲囊一搖,笑道:「不要怕,我此刻已變了主意,我要你們先受一受飢渴的折磨,然後再來嚐那慾火焚身的滋味,」揮手道:「把舵且暫先縛在舷上,你們都來喝我的慶功之酒。」
此刻船上除了南宮平三人外,已只剩下七人,合將過來,恰好坐滿一桌,只是這些「海豹幫」的漢子平日雖然兇酷,但見到「得意夫人」這樣的人物,哪裡還敢落坐,但目光偶一觸及得意夫人的眼波,卻又不禁心旌搖搖,不能自主。
海天遙瀾,一碧萬里,臨風飲酒,本可說是人生一大樂事,何況,得意夫人此刻竟將自己平生唯一的強仇大敵制住,心裡更是樂不可支,舉杯笑道:「風漫天呀風漫天,想當年你火焚『萬獸山莊』,趕得我無家可歸,是何等的威風,兩月前在『南宮山莊』,你三言兩語,便險些害得我一命喪身,又是何等的煞氣,但今日你的威風煞氣,又在哪裡?想來我得意夫人,生平還是得意的事多,失意的事少哩!」她一面得意而言,三杯酒已入喉,雙頰間隱現紅暈,秋波中更是水光漾漾。
「海豹幫」那些吃大塊肉,大碗喝酒的朋友,更是早已醉意醺然,畏懼之心被酒意一沖,便沖去了七分,行止之間,自就放肆起來。
那癩子爬上爬下,端菜取酒,雖然累得氣喘咻咻,一雙眼睛,卻忘不了不時死盯得意夫人兩眼。
此時此景,此時此刻,南宮平心中當真是萬念交集,亦不知是該痛哭一場,還是該狂笑幾聲。突見得意夫人一掠鬢髮,緩步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他幾眼,嬌笑道:「小弟弟,你今年有多大了?」
南宮平切齒不語,得意夫人笑道:「年紀輕輕地死了,豈非可惜得很,你若是肯乖乖地來聽姐姐的話,說不定……」突聽一陣「叮噹」亂響,杯盤碗盞,俱都傾倒,那七條漢子,竟也都跌倒在地上,有如醉死了一般。
得意夫人眼皮一轉,笑道:「好沒用的東西,三杯酒就醉倒了……」
言猶未了,突地變色道:「不好!」嗖地一步,掠到那癩子身側,纖掌如電,疾地刁住了那癩子的手腕。
那癩子道:「什……什麼事?」
得意夫人厲聲道:「好大膽的奴才,你竟敢在酒中下毒,快將解藥拿出,否則……」那癩子突地仰天一笑,道:「你終於也發覺了麼?只是,卻已太遲了!」
這正是得意夫人自己方才說出的話,她此刻自己聽了,亦是容顏慘變。
南宮平、風漫天齊地精神一振。
只聽那癩子笑道:「這本是你們給我的藥,我再拿來給你們吃,豈非天經地義之事?」
狂笑聲中,「得意夫人」的身子已倒在地上!
那癩子咯咯笑道:「得意夫人,你得意的時候,未免也太短了些。」但言行舉止,仍是癡癡呆呆,矓矓瞳瞳。
南宮平暗嘆忖道:「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這樣一條猥瑣的漢子,卻有如此機智,但除了如此癡呆的漢子之外,又有誰能將那麼精明的『得意夫人』騙得過?」
為何聰明人常會上呆子的當?為何呆子若要騙人,總是特別容易?只因人們若是太過聰明,別人見了他便要加意提防,但人們見了呆子,自然便不會再有防範之心。
南宮平此刻的心念,正是本著這個道理。
那癩子蹣跚的走過來,為南宮平等三人解開了繩索,但南宮平等穴道被點,仍是動彈不得。
風漫天道:「大恩不敢言謝,但望閣下再為在下等解開穴道。」言語間十分恭謹。
那癩子卻癡癡笑道:「什麼穴道?」
風漫天長嘆一聲,道:「閣下既是真人不露相,在下也無法相強!」
南宮平忖道:「此人雖有一顆正直俠義之心,又偶然騙過了得意夫人,但終卻不過只是個俗子而已,風漫天怎地定要說他是個高人?」
只聽風漫天仔仔細細,將解救穴道的方法說了出來,那癩子伏在南宮平身上,依樣畫葫蘆,風漫天說一句,他便做一樣,但饒是這樣,他還是多費了許多冤枉手腳,累得氣喘咻咻。
南宮平只覺一陣陣酸臭之氣,撲鼻而來,實是令人不可忍受,那一雙手掌,更是滿藏油垢,他平生所見的髒人雖然不多,但此人卻可算是第一,穴道一解,不由自主地,一掌將之推開。
那癩子蹌踉後退幾步,撲地坐到艙板上。
風漫天面色一沉,道:「你嫌他髒麼?若沒有他這樣的髒人,你這樣的聰明人早已餵了魚了。」
那癩子連連陪笑道:「小的本來就髒,怨不得公子嫌棄。」
南宮平方才那一掌本非有意推出,此刻心裡更大是羞愧,一面解開了風漫天的穴道,一面趕緊去扶起那癩子。
那癩子惶聲道:「不敢當不敢當,莫要弄髒了公子的手。」
南宮平心裡又是難受,又是慚愧。
風漫天也不理他,大聲道:「我風漫天一生未曾向人下跪,但今日……」忽然跪到地上,向那癩子下拜。
那癩子驚惶之下,也拜了下去。
風漫天道:「我拜的不是閣下救了我的性命,而是拜閣下使我不至羞辱而死!」
那癩子結結巴巴卻說不出話來。
南宮平一生之中,心裡從未有此刻這般慚愧,只因他一生之中,委實也未曾做過有背良心之事,當下亦自期期艾艾,感激了一番。
那癩子連聲:「不敢。」
那怪物「七哥」卻提起了一條大漢的雙足,拖向船舷。
南宮平道:「你要做什麼?」
「七哥」道:「拋下海裡餵魚。」
南宮平道:「這又何苦,他們雖然……」
風漫天冷冷道:「你對仇人倒仁慈得很,只可惜對恩人卻……哼哼。」冷哼兩聲,轉首望向別處。
那癩子瞧了南宮平一眼,結巴著道:「殺了他們我也覺有些不忍,不如將他們放在船上的救命小船裡,任憑他們在海上飄流,等他們藥性醒了,是活是死,就全都靠他們的運氣了,這樣豈非好些?」
風漫天嘆道:「閣下既有此意,自是好的。」他雖然本該將他們帶回島上,但此刻卻絕口不提,於是三人一齊放下了小船。
那癩子更跑上跑下,搬來許多食物清水放在小船中。海流激盪,大船與小船片刻間就離得很遠,漸漸小船就只剩下一點黑影,漸漸連點黑影也完全消失,誰也不知道這七男一女在這無情的大海上將會發生什麼事?
自此風漫天再也不要那癩子下入伙艙,他自己面色雖越來越是陰沉,心情雖越來越壞,但對那癩子卻越來越是尊敬。
他三人被制後,得意夫人便命轉舵回航,此刻走的又是回頭路,南宮平想來想去,也發現這癩子實有許多異處,又忍不住問道:「在下不敢,請問一句,不知閣下的高姓大名?」
那癩子癡笑道:「小人的名字哪裡見得了人,但公子你的名字小人卻早已聽過,只因小人認得一人是公子的朋友。」
南宮平大喜道:「真的麼?」
那癩子遙望著海天深處,目光忽然一陣波動,緩緩道:「那人不但是公子的朋友,而且還是公子極好的朋友。」
南宮平喜道:「閣下莫非是認得我的龍大哥麼?」
那癩子道:「不是!」
南宮平道:「那麼必定是石四哥了!」
那癩子道:「也不是!」
南宮平道:「那麼就是司馬老鏢頭?……魯三叔……」他一心想知道這癩子的來歷,當下便將與自己略有交情的新知故友,一齊說了出來。
那癩子連搖頭,南宮平心念一動:「莫非是女的。」脫口將郭玉霞,王素素,甚至連葉曼青的名字都說了出來。
那癩子仍是不住搖頭,但目光卻始終望向別處。
南宮平暗中忖道:「我大嫂生性風流,言語親切,最善交際,王素素最是溫柔,從來不會給人難堪,葉曼青雖是驕傲,但是她倜儻不群,為女子而有丈夫之氣,她們雖然都是女子,但都還有結交此人的可能。」
他黯然一嘆,又忖道:「除了這些人外,只有梅吟雪是我相知的人,但是她天性最是冷漠,又最喜歡乾淨,想她在棺中幽困十年,若換了別人,早已狼狽不堪了,但她自棺中出來時,一身衣服,卻仍是潔白如雲,可稱得上是天下最最喜歡乾淨的人了,此人就算真的是位風塵異人,她也絕不會和他說一句話的,此人若不是風塵異人,我又怎能在個凡夫俗子面前輕易說起她的名字?」
「梅吟雪」這三個字在南宮平心目中,永遠是最最珍貴,也埋藏得最深,隱密得最密的名字,他心念數轉,道:「在下猜不出來。」
那癩子呆呆地望著遠方,黯然良久,方自緩緩道:「除了這些人外,公子就沒有別的朋友了麼?」
南宮平沉吟道:「沒……有……了。」
那癩子又自呆了許多,突地癡笑道:「我知道了,想來那個人不過是想冒充公子的朋友罷了。」手抓帆繩,站了起來,走到舵邊,垂下頭,去看海裡的波浪。
掌舵的風漫天,回頭看了南宮平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哪知那癩子突地驚呼一聲:「不好了!」
風漫天驚道:「什麼事不好了?」
那癩子一手指著船艙,風漫天俯身望了一眼,面上神情亦為之大變,原來船艙離開海面,已只剩下了三尺。
南宮平大駭道:「這船難道漸漸在往下沉麼?」
風漫天閉口不答,單足一點,龐大的身軀,呼地一聲,掠下船艙,他鐵枴雖然已被拋入水中,但行動卻仍極是輕捷。
南宮平隨後跟了過去,到了下艙,兩人面面相覷,顏色俱都變得慘白,原來艙門縫間,已汩汩地沁出海水,門裡水聲淙淙,兩人相顧失色之間,艙門已被海水沖開,一股碧綠的海水,激湧而出,這貯放食物貨品的大艙,竟早已浸滿海水,滿艙的貨物,隨之而出。
水勢急烈,霎眼間便已漲至南宮平腹下!
風漫天大喝道:「退。」
兩人一齊躍上甲板,攀在船桅上的「七哥」,也有如猿猴般猱下。
那癩子惶聲道:「怎樣了?」
風漫天沉聲道:「船艙下有了裂口,海水已湧入艙中,大約再過半個時辰,這條船便要沉沒了。」
那癩子茫然半晌,突地頓足道:「難怪,那得意夫人未露行藏前,每日都要到艙裡去一次,想來必定早已在艙裡和隱秘之處,弄了一個裂口,每日去堵上一次,她毒計若是成功,便將那裂口補好,毒計若是不成,就落得大家同歸於盡,而此刻裂口上所堵之物,已被海水沖開,我們卻都不知道。」
南宮平恨聲道:「好狠毒的婦人,難怪她自稱有三十六條毒計了,此刻我們可有什麼補救之道?」
風漫天冷冷道:「除了棄船,還有什麼別的方法?」
那癩子黯然嘆道:「我若不提議將那救生小船,唉……我……我……」
風漫天仰天笑道:「我等性命,本是閣下所救,閣下嘆息什麼,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死又算得了什麼,只是我終於還是死在那得意夫人手裡,到了黃泉路上,還要看她得意,卻實是難以甘心。」
南宮平轉身道:「我且去看看,能不能……」
風漫天道:「還看什麼?食物清水,俱已被水所浸,你我縱然能飄在海上,也要被活活餓死!渴死!」南宮平呆了一呆,頓住腳步。
那癩子突地輕輕嘆道:「風老前輩,你當真有視死如歸的豪氣。」
風漫天狂笑道:「我早已活得不耐煩了,豈是當真有視死如歸的豪氣?七哥,你且去艙下的海水中找一找有無未曾開罈的酒,未死之前,我總要好好的痛飲一場,也算不虛此生。」
那怪物「七哥」腦海中生似完全沒有生死的觀念,果真下去尋上兩罈酒來,道:「只剩兩罈,別的都沖碎了!」
風漫天拍開罈蓋,立即痛飲起來,船越沉越快,那些獅虎猛獸,雖然久已氣息奄奄,但此刻似也本能地覺出死亡的危機,在籠中咆哮起來,風漫天端坐在艙板中央,眼望著連天的海水,對著罈口,仰天痛飲。
南宮平一面飲酒,一面卻突然嘆息了一聲。
風漫天道:「你嘆息什麼?反正你到了諸神殿上,亦是生不如死,此刻死了,反倒痛快得多。」
南宮平一時也沒有體察出他言下之意,朗聲道:「晚輩雖不才,卻也不是貪生惜命之輩,只是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是以忍不住嘆息,他人若是在這條船上,得意夫人的毒計就未必得逞了。」
那癩子眼睛突然一亮,道:「那人是誰?」
南宮平緩緩搖了搖頭,緩緩道:「梅……」
那癩子身軀一震,脫口道:「梅吟雪。」
南宮平變色道:「你認得她?」
那癩子卻不答話,顫聲道:「此時此刻,你怎會想起她來?」
南宮平黯然嘆道:「我怎會想起她來?……唉,我何曾忘記過她。」轉目望去,突見那癩子全身不住顫抖,有如風中寒葉一般,目中亦是淚光盈盈。
南宮平奇道:「閣下怎地……」
那癩子顫聲道:「我聽了你這句話,就是死了,也……」
那怪物「七哥」深深吸了口氣,嗅了嗅海風,突地大喜道:「陸地,陸地……」
風漫天雙眉一揚,道:「什麼事?」
「七哥」道:「前面便是陸地。」
那癩子頓住語聲,改口道:「你怎會知道前面便是陸地?」
風漫天嘆道:「人類雖是萬物之靈,但嗅覺卻遠不及獸類靈敏,你看那些獅虎野獸此刻的神情也大不相同,你知道這些野獸也從海風中嗅出了陸地的氣息。」
那癩子詫聲道:「但是他……」
風漫天黯然一笑,道:「你問我他怎會自風中嗅出陸地的氣味是麼?這個……你不久就會知道了。」闔上眼睛,再也不發一言。
那怪物「七哥」爬上船桅,看了一看,又滑了下來,找了個鐵桶,躍下船艙,船舷離水,此刻只剩下一尺多了。
他三人竟在死亡中突地發現了生機,這本是大大可喜可賀之事,但南宮平、風漫天以及那癩子面上卻竟然全無半分喜色。
南宮平更是滿心孤疑,忍不住問道:「你聽了我那句話,便是死了,也怎樣?」
那癩子呆了半晌,木然道:「便是死了,也覺得你可笑、可憐、可惜得很。」
南宮平失望地嘆息了一聲,出神許久,又忍不住問道:「怎會可惜得很?」
那癩子長身而起,走到船頭,道:「我方才聽你說起你朋友的名字,俱都是武林中聲名響亮的俠士,就連葉曼青、王素素她們,也都是溫柔美麗的女子,但梅吟雪麼……哼哼,她心腸冷酷,聲名又劣,加上年齡比你大了許多,你臨死前偏偏想起她來,豈非可笑、可憐、可惜得很。」
南宮平面色大變,坐在地上,一言不發地連喝了幾口酒,突地緩緩站了起來,緩緩走到那癩子身後,緩緩道:「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知道她是世上最最多情,最最溫柔,最最偉大的女孩子,她為要救別人,要保護別人,不惜自己受苦難,受侮辱,她縱然聲名不好,她年紀縱然比我大上許多,但她只要能讓我跪在她腳下,我已完全心滿意足。」
那癩子身子震了一震,沒有回過頭來。
南宮平目中一片深情,凝注著那癩子瘡痕斑斑,骯髒醜怪的頭頂,緩緩道:「她是個最愛乾淨的人,但為了我卻不惜忍受污穢,她是個驕傲的人,但為了我卻不惜忍受屈辱,她雖然對我千種柔情,萬種體貼,但在我生存的時候都不告訴我,只是獨自忍受著痛苦,只是有一次在我將死的時候,才露出了一些,這不過是為了……為了……」話未說完,已是熱淚盈眶。
那癩子雙肩抽動,晶瑩的淚珠,簌簌地流過他那醜惡骯髒的面頰。
南宮平伸手一抹面上淚痕,突地悲嘶著道:「吟雪,你為什麼還要瞞住我,難道你為我犧牲得還不夠多……還不夠多麼……」
那癩子突地慘然呼道:「平……」反身撲到南宮平懷裡。
南宮平緊緊抱著她的身子,親著她頭上癩瘡,再也看不到她的醜怪,嗅不到她的髒臭,因為他已知道這最髒、最醜、最臭的癩子,就是那最真、最香、最美的梅吟雪。
要知海上食物清水最是珍貴,自無足夠的飲食供給獅虎,再加以浪大船搖,獅虎豺狼雖是陸上之雄,到了海上,卻也不慣,幾日下來,這一群猛獸早已被折磨得無精打采,威風盡失,就連吼聲聽來俱是有氣無力。
南宮平看看風漫天,看看這一群猛獸,不禁為之嘆息。
四面仍是海天茫茫,連船舶的影子都看不到,入海自已極深了,李老三面如死水,坐在船邊,拿了根釣竿釣起魚來,到了黃昏,風漫天拿著葫蘆上了船板,倚在船桅上看他釣魚,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南宮平笑道:「大海中釣魚,可釣得著麼?」
風漫天道:「只要有餌拋下水去,多少總會有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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