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壇都市傳說李佳穎,睽違十六年,繼《不吠》、《47個流浪漢種》、《小碎肉末》後全新小說。
●電影人/王師
●作詞人/李焯雄
●作家・主持人/馬世芳
●小說家/張亦絢
●作家・前編輯人/陳雨航 不擇日推薦
「你快死了嗎?」
一本追殺小學同學,對戰他人記憶的回憶錄,埋藏一部挖掘成長秘密的小說,那些我們封存時刻成永恆的嘗試。
一旦有了不朽的念頭,大家都得進烤箱。
「時間斷成一線之後,越走遠就越能看見那些都是時刻的標本,在我用文字把他們釘在平面上時他們就死了。」
★在毫無防備之下,這本小說猛然撬開我的記憶之門,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電影人/王師
★一部易於進入,但又會帶來多一點想法的小說。 作家・前編輯人/陳雨航
★容我借用李佳穎的話:她是能以書寫「將一刻活成一個宇宙」的人。 作家・主持人/馬世芳
★「最好笑的女生上場了!」——我邊讀,邊不斷冒出讚嘆。這本書很美、極度動人,還很女性主義。如果維吉尼亞 • 伍爾芙改攻漫畫,遠藤周作轉世為女,美狄亞的兒女有朝一日詐死復活,大概就是這種盛況吧!我喜歡《進烤箱的好日子》,不只因為李佳穎處理了許多我長期以為十分要緊的邊邊角角,還因為這是一本神氣活現的「放鬆之書」。從苦難中放鬆,從性別中放鬆,甚至也從文學中放鬆——像一聲長悠悠的嘆息,讓我們知道有人還在送上深呼吸。「換氣換得好」——為了給這世界換換氣,我想大力推薦這本書。 小說家 /張亦絢
美國詩人普拉絲把頭放進烤箱裡,結束了自己的故事。而阿丹的故事要從何說起呢?
小學四年級,她被班上的「兒童會」排擠,理由是「太愛跟男生玩」與「太驕傲」;打出生開始,媽媽對她什麼話都說就是不跟她說寶寶語;吃晚餐玩「說謊家」遊戲時,從未吵過架的爸媽突然宣布離婚;小學畢業的暑假獨自一人躺在客廳地板上等待時間過去;國一住進女生宿舍她見識了脖子上的草莓及可愛的香氣;十三歲遇見二十五歲的何維光,他的一句「你在想什麼」,讓她往後每次聽到都無法克制感到愛;不意發現被騙,而詐騙她的竟是自己的⋯⋯
是回憶錄,是寫作筆記,還是小說?阿丹抓到了一隻鬼,放上筆尖,可以傳遞。然而任何影像,聲音,文字,廣義的記錄都是封存當下成永恆的妄想,一旦有了不朽的念頭,大家都得進烤箱!
文壇都市傳說李佳穎,睽違十六年,繼《不吠》、《47個流浪漢種》、《小碎肉末》後全新小說,以辛辣活潑的語言包裹成長故事,直擊寫作本質。透過主角阿丹長大後暫棄小說改寫回憶錄之筆,從十五歲的生命裡,映照出記憶與書寫的矛盾。無論是年少時的偶像崇拜,或是那感到被拋棄的世界裡仍活生生的心有所可愛的部分,都在記錄當下被覆蓋,反噬。當記憶與文字相染,層層堆疊的敘述中,那些嘗試過的故事仍然好聽得要命,而且即將出現意義。
作者簡介:
寫作小說,著有《不吠》、《47個流浪漢種》、《小碎肉末》(新版將由自轉星球於2025年上市)。
章節試閱
【內文試閱】
我第一次覺得,乾脆來寫回憶錄,是在我對小說的虛構性產生越來越多問題的時候。
我一向自詡為小說作者,對回憶錄充滿了懷疑。讓我這麼說吧:在我心中,小說與回憶錄的差別只有一點,那就是「真實」。回憶錄作者寫的東西是在他們認知中真正發生過的事情,「真實」是他們的職業中心德目,只能寫對自己為真之事。如果做不到,也就是說,他在回憶錄裡撒謊了,或加入了一些想像的情節,便等同於背棄了回憶錄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唯一約定,那他的回憶錄就是失敗的。讀者不應該主動幫他把回憶錄讀成小說,他更不會因此成為小說家,他只是一個下流的回憶錄作者。
小說用各式技巧將發生過的跟沒發生過的兩坨麵糰揉成一坨,小說家不必回答有關小說真實性的問題,而問小說家作品是否為真的人將受到永世無法領略小說之美好的嚴厲懲罰。
寫回憶錄是一筆與惡魔的交易,它依賴個人魅力與天份。這裡的天份指的是你的命運,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所以人們有個錯覺,總以為回憶錄是名人或老人在寫的,因為老人命長,發生過的事多,而名人通常富有個人魅力。但只要你不在乎有沒有讀者,任何人都可以寫回憶錄(其實不在乎有沒有讀者的話,寫什麼都可以)。
小說家歐康納說:「任何熬過童年的人都有足夠支撐他後半輩子的人生素材。」從這角度看,回憶錄作者不需要也無法精進自己,唯一的條件大概是記憶力要好一點罷了。
我已經不記得我什麼時候開始寫〈不知道的人搖著他咚咚發響的頭〉這篇小說了。寫到現在文字檔案上顯示是8328字,差不多是15張A4紙的長度,印成書大概就是一本建案宣傳手冊。我會寫這麼慢的原因是我對自己偷渡進角色內心這事戒慎恐懼。寫到約莫5000字開始,我知道主角72.63%的經驗是我,寫到10000字,主角說話的口氣,對事物的反應,敘事者選擇看見的,忽略的,全部都是我。好不容易寫到快40000字,某次重讀後我突然決定角色如果是獨立的話,他的內心是無法得知的,於是我把「他覺得」、「他心想」、「他決定」、「他希望」、「他知道」等句子全數刪除,然後我刪去了「應該」、「了解」、「故意」、「不由自主」等詞後面的段落,接著我刪去了所有全知敘事者的部分,再來我刪掉明白的譬喻,最後我連「愚蠢」、「無聊」、「心動」、「忠實」等詞都刪了,並考慮是否要刪掉小說名裡的「不知道」三字。小說晃晃剩不到四分之一,到現在我已經呈現放棄的狀態,整篇小說越看越厭煩,像在看一個屁也不吭一聲的實況主,人生24小時直播。他起床,他坐在桌子前,他舉起筷子,他對鏡子眨眼睛,他在睡覺時喊個了「幹」字,老實說,小說很難看。
我不確定自己的人生是否比他有趣,但我覺得那小說家說的話很有道理:任何熬過童年的人都有可以寫一輩子的東西。我還是想完成那篇小說,我只是有點疲乏,鎮日在人稱代名詞對故事視角的限制裡繞個不停,想要找到逃避寫自己故事的方法卻無解,我想從小說裡休息一下,於是我想,眼看我防堵自己滲入小說角色內心這事是要失敗了,不如來寫回憶錄,倒也還名正言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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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爸跟我媽離婚了。我爸媽離婚前一點跡象也沒有,從我有印象開始,他們兩人總是有說有笑。只有幾次我晚上從房間出來看見我爸跟我媽坐在客廳裡,桌上攤著幾堆紙,我覺得家裡怪怪的,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怪,那時我以為是電視沒有打開的關係。聽來很不可思議,但我得說,一次,到我爸媽跟我宣布他們離婚的那一刻前,我一次,一次都沒有看過他們吵架。
當時我有個同學叫周可儀,有時候她一早來上學臉部表情不太友善,我問她怎麼了,她會說出「我爸媽昨天吵架害我沒有睡好」這種大人得要命的回答。哪一個四年級小學生會在乎自己有沒有睡好啊?沒睡好表示很晚睡,根本就是炫耀啊。我問她「為什麼?」
「因為我一直坐在房門口,確定我爸沒有殺掉我媽,到最後他們都去睡了我才敢去睡。」周可儀說。我則因為這種回答太超出我理解範圍而說不出話來。
後來有一次我到周可儀家,我們在她房間裡脫紙娃娃衣服時,聽到外面客廳傳來她爸的吼叫聲。周可儀爸爸整天都在家,她媽媽在隔壁自助餐店幫忙。周可儀這麼說—「幫忙」—好像她媽在家睡好吃飽電視看膩出去透氣時剛好遇到隔壁人家拜託她看個爐火翻個鍋鏟一樣。現在想起來,她媽的職業就是自助餐店廚師,而且還是一人養全家的工作。說到幫忙,真的該幫幫忙的是她爸吧。總之在她家如果剛好遇到她媽,我們就可以拿到幾個油膩膩的十元銅板去外面投飲料喝。
那天我們進到她家時,他爸坐在客廳的太師椅上,前面茶几上有一整片的啤酒罐,地上也有。我還沒說周爸爸好,周可儀就拉我進去她房間。沒多久外面便傳來吼叫聲,周可儀站起來好像想去把房門鎖起來,但她的門把整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可以直接看到外面。周可儀從地上撿起一隻夾娃娃機夾到的小豬布偶塞到那個門把洞裡,她爸媽的聲音瞬間變遠,但還是聽得清楚,因為門旁邊的牆板也破了一個洞。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的爸媽吵架。別人爸媽吵架這事你常聽說,但要遇上簡直像目睹海龜產卵一樣稀奇,大人都關起門來吵,你通常只聽過自己爸媽互吼,而我是連我爸媽吵架都沒見過。那天我第一次聽見周可儀爸媽吵架,周爸爸怒罵七個字的髒話最少三分鐘,到最後我覺得七字經加上句末的「咧」聽起來有點像唱歌。周媽媽則大喊「死死好了」、「膨肚短命」、「夭壽」,之後周媽媽一直尖叫,接著是砸重物的砰砰聲,我驚恐地看著周可儀,她對我聳聳肩,我心想:「以後你說啥我都信你了。」
我爸媽吵架跟周可儀爸媽不一樣,根據我爸媽的說法,他們不吵架,他們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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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逼近真實,我認為回憶錄作者該具備的基本美德之一是告知。我必須把關於周可儀的段落拿給她過目,確定她對此沒有問題。問題是,我跟周可儀三四年級同班,五年級重新分班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我小學唯一還有聯絡的朋友叫做徐文芳,她是我五六年級同班同學,說有聯絡也只是彼此加了臉書而已。我小學一個年級有十二班,因此徐文芳很可能根本不認識周可儀。
我丟了徐文芳一則訊息,問她認不認識周可儀。沒想到她很快回了:「不認識耶。」我想了想又問:「你有跟任何一個小學同學聯絡嗎?」她回:「沒有耶。」
臉書上大概有十個左右的「周可儀」,但沒有一個頭像長得像我印象中的周可儀。我給其中三個看起來有在活動的帳號傳了訊息:「你好,請問你是百工國小畢業的嗎?」突然螢幕上出現徐文芳回訊:「你呢?」我在回覆欄打上:「也沒有。」正要送出時,我靈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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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芳是我小學五六年級的同班同學,她家就住在我家對面,嚴格說來,應該說我家面對的是她家後門。她家是賣油漆的,她爸總蹲在後門用噴槍試漆,一走進我們那條巷子就可以聞到香蕉水配上噴槍「喀、嘶—」、「喀、喀、嘶—」的聲音。可想而知,我第一次知道賣油漆是個職業,就是從他們家開始。
當時我媽載我去買麵包的路上有一間油漆行,開在大路邊,招牌上寫著:「明星油漆行」。不知為何我一直認為那就是徐文芳她家前門,也不管「她家後門在我家對面,前門卻在我媽開車至少五分鐘才會經過的地方」這種事到底邏輯在哪裡。小學生的想像力經常建立在無知上,也不是全然的無知,大概是連連看找不到最好的答案時,退而求其次硬連的那種無知,這種無知出於一種求知的本能,有時頗富詩意。
在五年級跟徐文芳同班之前,我早認識她了。低年級的時候我們還滿常一起玩,但都是她來我家,她媽媽不喜歡我去她家。我很早就感覺出她媽媽不喜歡我。大人的敵意再明顯也不過,尤其當你是個小孩,他不用跟你客氣的時候。當時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徐文芳跟我很不一樣,她學鋼琴,便服日會穿洋裝。她的頭髮總是綁了很緊實的公主頭或馬尾,繫上蝴蝶結。總之就是露出整張臉,絕不會有頭髮掉到臉頰旁或額頭上。如今聽到有人講鵝蛋臉或雞蛋臉,我第一個想到就是小學時的徐文芳,那臉的形狀像顆「閱」章蓋在我腦袋裡「蛋臉」一詞上。小學有一陣子我畫的人臉都是先一個橢圓,然後在橢圓上半畫個麥當勞美人尖,畫的時候也是想到徐文芳。
徐文芳的鋼琴彈得很好,我打電話找她玩五次會有三次遇到她媽說:「今天不行,文芳要練琴。」後來我們漸漸不太一起玩了。
五年級第一天,我發現徐文芳跟我坐在同一個教室裡,她跟幾個女生坐在一起,,顯然是她前一年同班的朋友。我跟她揮了揮手,她假裝沒有看見。
升上五年級前的暑假,每天晚上睡前我都在告訴自己要改頭換面,不是外表的改頭換面,而是我不要再當三四年級的我。被女子團體討厭實在太辛苦了。四年級時班上好幾個女生組了一個叫「兒童會」的組織,薛美琪是會長,每節下課她們都到女生廁所開會,「兒童會」的存在宗旨只有一個,就是不讓我參加。一開始我還不斷問薛美琪為什麼,後來她們經過主題是如何有效將外掃區掃把擋在廁所門口防止我闖進去的五十次廁所會議後,在一張作業紙上洋洋灑灑寫了十點我不能參加的原因。老實說我現在只記得其中兩點,我記得總共有十點是因為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十大罪狀」一詞。
當天回家我跟我媽說我想轉學。我媽躺在床上,一手拿著菸,一手拿著報紙。她問:「為什麼?」「因為我同學不喜歡我。」我哭著說。
「搬家要錢,我們沒有錢。」我媽說。
聽我媽這麼一說我突然不哭了。從那天晚上開始,我睡覺前都在對自己說話,對一個我不知道是啥的對象說話,說了非常非常多的話,我對自己的信心達到一個空前的境地,沒有人可以幫我,改變只能靠我自己,一切外在的改變都要從今晚厚重的棉被捲裡我睜著雙眼握緊的雙手跟告解開始。
我可以先告訴你結果,以那個暑假為分水嶺,我五六年級的際遇跟三四年級有著一百八十度的不同。
五年級第一天,我突然變得比同學成熟,身高也多了十公分。導師開始在課堂上說我很幽默,當大人用「幽默」形容你時,你就跟同學分道揚鑣了。我感覺自己之於同學成了一種大姐姐般的存在,彷彿我是個被留下來念五年級的國中生,功課好是必然(畢竟這些她都學過了嘛),處事圓融是必然(就比較成熟啊),幽默是必然(大人的笑話只有大人聽得懂),成為二房東是必然(房東不在的時候房租都交給她),不成為箭靶是必然(你會去討厭夏令營裡的小隊輔嗎)。
我與徐文芳沒有同掛過,她有她自己的小圈圈,我沒有,我的圈圈是自己,也是全班,包含她的小圈圈。我不會打電話找她來我家玩,有時她不太確定回家作業是什麼的時候會打電話問我,偶爾看到她媽騎摩托車出去送貨時我會說「徐媽媽好」,她媽會對我微笑。她爸依然在後門用噴槍試漆,我一轉進巷子就可以看到巷底的柏油路面上閃著各種白銀青綠的反光。
升六年級的暑假,我媽第一次幫我報了夏令營,三天兩夜後,我在台北車站北三門前下遊覽車,我媽抓著我的手等紅綠燈過馬路時臉色凝重地說:「徐文芳媽媽死了。」
「蛤?」我說。
「今天早上,他騎摩托車被貨車撞到。」
「我剛要出門接你的時候,看到徐文芳坐在他家後門口,眼眶紅紅的。我問他他說爸爸去醫院了還沒回來。他好像還不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
「李婉琪他媽媽打電話告訴我的。」
「李婉琪他媽怎麼知道?」
「菜市場精品店的阿茹告訴他的。」
聽到菜市場我就沒再問下去了,顯然整個一心里都知道了。
【內文試閱】
我第一次覺得,乾脆來寫回憶錄,是在我對小說的虛構性產生越來越多問題的時候。
我一向自詡為小說作者,對回憶錄充滿了懷疑。讓我這麼說吧:在我心中,小說與回憶錄的差別只有一點,那就是「真實」。回憶錄作者寫的東西是在他們認知中真正發生過的事情,「真實」是他們的職業中心德目,只能寫對自己為真之事。如果做不到,也就是說,他在回憶錄裡撒謊了,或加入了一些想像的情節,便等同於背棄了回憶錄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唯一約定,那他的回憶錄就是失敗的。讀者不應該主動幫他把回憶錄讀成小說,他更不會因此成為小說家,他只...
推薦序
【推薦序】
推薦序 / 小說?為什麼不? 作家、前編輯人 / 陳雨航
作者開頭就透過第一人稱「我」說了,小說與回憶錄的差別是「真實」。不能做到真實的回憶錄作者,「便等同於背棄了回憶錄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唯一約定」,接下來的批評相當嚴厲。「我」是寫小說的,但種種因素進行不順,於是寫起回憶錄。
關於「我」的回憶錄,這部分的敘述主體(相當於一桌菜的食材)頗為可觀。回憶錄多是自我註解,但往往存在觀點上的差異所產生的誤會或出入。本來成年人回憶過去(特別是童年少年時期)就會有大人的邏輯和小孩的行為之間的落差,因而生出相異的趣味。但這部作品的這部分(一個女孩的成長心理和生活細節,其實不見得輕鬆),還得加上「我」相對冷靜的回顧,彷彿是帶著一種冷冷的眼神看著另一個自己,再帶一點自嘲的意味。而那些轟轟烈烈的友情、愛情、欲望等等都在似知未知的色彩中暈開,然後消褪在時間的雲裡霧裡。文字則是活潑跳躍,兼或辛辣,作者不那麼愛用成語,對許多人習慣的用詞用語也常常質疑反思。
得說這部作品具有雙重體質。一重是上述回憶錄敘述主體內容;另一重是「我」一面寫回憶錄,一面闡述各種狀況的處理並檢討書寫內容的意義等等。
此作有寫作方法的技術指導,或可稱回憶錄的step by step。一面寫,一面告訴我們回憶錄是怎麼寫的,遇到的問題障礙困難等等。往事要核實,要印證,「我」因此要尋找小學同學、離婚的爸爸媽媽,讓他們看關於他們的敘述。
這部作品的閱讀樂趣或者閱讀特點是作者透過「我」的評論或註解句子,她看過的書,她服膺的作家及其言論,以至於她讀過的童話原型以及更改的某些名著童話結局。
而這些評述、言論和引述,通常以故事的方式帶出,穿插在長段的「回憶」內容之間,無有扞格之感。
說小說寫不成,乾脆來寫回憶錄,最終卻又寫成一部以回憶錄為名的小說,看來似乎是一種弔詭,其實不是,她一開始就將它當小說寫了(你我都知道)。沒錯,這是一部小說。小說可以這樣寫:可以真實與虛構混和,可以不必順著時序,可以呼喚夢境,可以實施影像的錯置,可敘,可情,可論,可評,還可以回頭追究它的意義⋯⋯小說的世界是這樣的無限寬廣,那是作者和許多小說嗜讀者的兔子洞。
小說?為什麼不?
我們也可以在這部小說的行頁間讀到寫作本質的問題,感受到作者對此念茲在茲的心情。她有不少觀念的敘述和舉例都很精彩,在此我只能選一兩個重點來引述。
那一些關於寫作的心情,作者透過電影《火線追輯令》(SE7EN)那一段場景及其他段落,說出:
「為了鋪天蓋地記得而寫,為了鮮靈活現記得而不寫。但到頭來,能讓你明白自己發生了什麼事的,不是記憶,而是語言。比例尺小於一時,地圖才會現出用處。你必須選擇,必須縮小,必須捨棄,必須創造,必須決定你的位置,必須有觀點。你懷疑世界對你提不起興趣,只好從所在之處出發尋找安頓自我的地方。你變成蜘蛛,變成毛蟲,想像死亡,變成神,俯瞰自己,終於明白人的凝視可貴在它的局限,如同你的地圖。」
……
這讓曾經醉心於書寫的人們,回看那些拚命試圖留下來的記錄,未完成作品,甚至於已發表的「少作」,那種微妙心情,甚有感。
這也是一本談論寫作者的倫理之書,書名「進烤箱的好日子」是將頭放進烤箱裡自殺。
「任何影像,聲音,文字,廣義的記錄都是一種對上帝的褻瀆,一旦有了不朽的念頭,大家都得進烤箱。」
挾帶創造力、話語權的書寫者當時時自勵,頭上有劍,劍懸一絲。
《進烤箱的好日子》是一部易於進入,但又會帶來多一點想法的小說。
【自序】
後記
開始寫小說後,我讀到幾乎是西方當代創意寫作第一法則的這句話:Show, don’t tell。展示,而非講述。白話一點是「用演的,不要用說的。」意思是要用創作裡的搭景、事件、動作、對話來讓讀者理解,而不是靠作者滔滔的解說。這句話在我寫小說的某段時期比較接近一句廢話,因為我意識到自己不該也無法代言他者經驗時寫的小說自然長成那個樣子。我在感興趣的對象面前,時常看見自己相對於角色的種種特權。想像與創造他們的感受像是一種剝削。因此退出他們的內心轉而剪裁描寫所有其他的部分是我的聲音能夠與他們在小說裡共存的唯一方法。
後來我經歷了從前自己不可預見的階段,突然有一天「用演的,不要用說的」不完全是廢話了,想寫小說的我經常質疑它。我讀到許多動人的小說是那些在「演」與「說」的調配上有獨到之處的小說,它們模糊了甚至挑戰了展示與講述的界線。
「演一個人,也用說的」是這本小說的起點。一個人是誰,直指他如何處理自己的記憶,如何「明白」自己是怎麼到達此刻的。這「明白」包含了一種後設的理解—必須意識到自己的「明白」只存在此刻,有時效與疆界,並將加入無數個前刻成為下一個此刻要處理的東西。在小說裡,用書寫的結構與語言取探記憶,是「明白」的唯一道路,結構與語言正是距離,它展示了記憶的堆疊與隨機,講述了書寫的可能與無能。
但無論如何,我還在想像與創造這對終日被預言就要過時的伎倆裡掙扎要儘可能不挪用他人生命經驗地嘗試一個人能如何不把所有東西寫成回憶錄—這是小說在本事之外發生的事了。
謝謝自轉星球社長黃俊隆對這本小說投入我無法丈量的心力。謝謝航叔、照彬、王師、馬芳、雲平、瓊如、淑涵、佳璘、亦絢、法蘭的閱讀與回應。謝謝吳佳璘的美術設計,從小說裡「語言是抓到一隻鬼」的概念發想了如此活潑但不天真的封面。佳璘寫下的設計理念非常美,本身就是一段小說,容我節引如下:「⋯⋯整個回憶的過程,就像是一場鬼抓人的遊戲,回憶是隱藏在陰影中的鬼,面對鬼,大部分的時間人們選擇逃跑和永無止境的追逐,而當開始動筆書寫,完成回憶錄的同時,也意味著我們回過頭抓到了所有的鬼,完整了記憶的碎片。」
謝謝我的家人與朋友做我的土地。謝謝我的媽媽林素鶯女士,你是我小說裡所有帶著善意的大人的永恆原型。
【推薦序】
推薦序 / 小說?為什麼不? 作家、前編輯人 / 陳雨航
作者開頭就透過第一人稱「我」說了,小說與回憶錄的差別是「真實」。不能做到真實的回憶錄作者,「便等同於背棄了回憶錄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唯一約定」,接下來的批評相當嚴厲。「我」是寫小說的,但種種因素進行不順,於是寫起回憶錄。
關於「我」的回憶錄,這部分的敘述主體(相當於一桌菜的食材)頗為可觀。回憶錄多是自我註解,但往往存在觀點上的差異所產生的誤會或出入。本來成年人回憶過去(特別是童年少年時期)就會有大人的邏輯和小孩的行為...
目錄
【目錄】
●推薦序/小說?為什麼不? 作家、前編輯人 / 陳雨航
●進烤箱的好日子
●後記
【目錄】
●推薦序/小說?為什麼不? 作家、前編輯人 / 陳雨航
●進烤箱的好日子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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