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之光

我們走回主建物，穿過窄小的走廊，來到走廊盡頭前的一扇門。戴爾先生將門推開。「這位是李博士。」老師指向一位纖瘦的女子說，女人將黑直的頭髮綁成一束垂至頸邊的馬尾，她淺笑著從擺滿紙張的桌邊站起來。
「妳一定就是雅蒂了。」李博士說話帶著口音，聲音清亮悅耳，彷如音樂。「我聽說妳好多事，我知道妳將來也想當科學家是吧？」
我點點頭，突然害羞起來。
「很高興你們老師這個暑假能帶妳來工作站。」她說，「我們有很多工作要做，依戴爾先生告訴我的話來看，妳一定能幫上大忙。」
我覺得胸口稍稍一熱，想像自己看著李博士滿桌的報告，仔細研讀它們。不知怎的，我已能感覺到和她一起工作，對我會有很大的幫助了。
「當然了，妳已經認識妳的老師了，旁邊這兩位是跟著我的研究生，杰克和塔莎。」
一頭紅色短髮，皮膚蒼白，滿臉雀斑的杰克在牆邊的書桌邊揮揮手。「妳好，雅蒂。」他說。站在李博士旁邊的塔莎，滿面笑容的伸出戴滿銀手環的手腕，「歡迎來到本俱樂部。」兩人和我握了手。
接著李博士四下掃視，「嗯，」她說，「那個男孩好像又跑掉了。」
就在這時，我看向窗外，他應該就是她口中的那個男孩。男孩黑髮翻揚，躍過湖岸上的枯木和石頭，腋下還夾著一顆足球。男孩站定後舉起一隻手，用指尖旋轉著球。李博士瞇起眼睛，「如果我們能把他拖回實驗室，那真的叫奇蹟了。」她說。
「那位是阿泰。」戴爾先生告訴我，「是李博士的兒子，其實他跟妳同齡，是吧，李博士？十二歲？」
「正是十二。」她皺著眉說。
即使在屋裡，也能聽見阿泰的歡呼和笑聲，此時他用膝蓋頂著球玩，兩腳在沙上踩出深印。接著他把球放下來，直接奔入湖中，然後開始尖聲大叫。我用手掌摀住自己咯咯的笑聲，心想，湖水不冰才怪。
李博士搖著頭，望向天花板。「我相信沒有太多本地人能在六月中衝入湖水裡。」她說，「是吧，雅蒂？」
「差不多是那樣沒錯。」我說，「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家的人有點瘋狂，我們會在零下十五度時跑去冰釣，甚至在雨天裡游泳，而且我哥——」我重重的嚥了一下口水，把話留在嘴裡。我指著此時從湖裡跳起，抱住自己身體發抖的阿泰。緊接著，他撿起了足球，從窗邊跑過去。「我哥哥跟他有點像。」戴爾先生聽到我用現在式時，並未皺眉，我也沒有，而李博士就算知道埃莫斯的事，也沒有表現出來。
我聽到門碰的打開，一顆球在硬瓷磚上彈跳，接著是疾馳的腳步聲。「毛巾！」李博士喊道。「唉呀，忘了！」牆壁另一邊有個輕快明亮如陽光的聲音回答說。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然後重重咚的一聲，接著是：「來啦！」阿泰穿著泳褲衝進實驗室，身上半乾。他拿毛巾用力擦著臉和頭髮，然後讓毛巾從肩上掉到足球上，接著在地上的袋子裡東翻西找，抓起一件前面印著莉莎也許會稱之為抽象畫的Ｔ恤。我盯著布滿交錯線條的Ｔ恤時，李博士說話了，她的語氣登時變得嚴厲起來。
「阿泰，這位是雅蒂，來自本地中學的少年科學家。」她說。
阿泰一手抄起足球，另一手抓住我的手。「嘿，雅蒂。」他說，「我是江泰，是從布魯克林來的少年偷渡客，聽起來還不賴吧？「說完，他繞過中央的桌子，跟杰克和塔莎擊掌；我看到李博士被幾張掃落到地上的文件弄得有些尷尬，但我忍不住微笑。「對不起，老媽。」阿泰蹲下把紙張撿起來，然後站直身子，用手指扒著自己的溼髮。「外頭冷死了。」「你覺得冷，是因為你身上溼了。」我說，「何況湖水得等六月底才會真正變暖，其實就算水暖了，跳進去之前最好先做暖身，否則剛上岸時會冷到爆。」
「嘿，可是很爽啊。」阿泰發著抖說，「而且我媽說，就算湖水可能有些汙染，游泳還是沒問題的。是吧，老媽？」
李博士緩緩搖著頭，收拾被阿泰弄掉的報告，然後抬起頭，「我不想嚇到雅蒂，」小心翼翼的說，「不過，是的，我們發現湖中最暖的淺灘區，出現了有害的藻華現象（譯注：algal bloom，在一定範圍水域中，浮游生物及藻類於短期內過度繁殖的現象）。雅蒂，妳有沒有見過？像是水面上，出現藍綠色的東西？」

我們走回主建物，穿過窄小的走廊，來到走廊盡頭前的一扇門。戴爾先生將門推開。「這位是李博士。」老師指向一位纖瘦的女子說，女人將黑直的頭髮綁成一束垂至頸邊的馬尾，她淺笑著從擺滿紙張的桌邊站起來。
「妳一定就是雅蒂了。」李博士說話帶著口音，聲音清亮悅耳，彷如音樂。「我聽說妳好多事，我知道妳將來也想當科學家是吧？」
我點點頭，突然害羞起來。
「很高興你們老師這個暑假能帶妳來工作站。」她說，「我們有很多工作要做，依戴爾先生告訴我的話來看，妳一定能幫上大忙。」
我覺得胸口稍稍一熱，想像自己看著李博士滿桌的報...

《湖中之光》與創傷後的黎明
◎杜明城 (前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教授)

許多年前和幾位朋友相約到南加州山谷間的Crystal Lake宿營，我們蜿蜒而上，開了近兩小時的車，終於來到目的地。顧名思義，我們期盼的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有群山環繞。豈料放眼望去，竟是一片乾枯，以及一堆堆散亂的垃圾。我們慶幸備了水，仍然隨遇而安，只是夜裡入耳的盡是山巔奔跑的狼嚎。閱讀︽湖中之光︾前，我在腦海裡先浮現了這番景象，深知湖泊其實未必如我們想像的那麼浪漫，湖的沉靜正象徵著它的神祕，我甚至懷疑，是否每座湖泊都有它自己的個性。

故事的場景設定在美國東北的佛蒙特州 (Vermont)，那裡遠離都會，湖山相映，想必是與自然汙染絕緣的。作者莎拉．鮑曼 (Sarah R.Baughman) 一開始的序曲就以低沉的筆調，把我們引進主角一家人灰濛濛的心境。愛好科學探索的女主角雅蒂和她的雙胞胎哥哥埃莫斯在湖邊成長，而比雅蒂更愛追根究柢的埃莫斯卻在探察湖泊異象的過程中沉於湖底。埃莫斯善泳，所以被水吞噬無疑鋪陳了故事的神祕性。不明的漂流物，汪汪水面的鼓聲，難以上鉤的大魚等等，在在都暗示著某種精靈湖怪的出沒，與環境科學的實地考察交織成一片交錯與反差。實證研究步步進逼，指向工廠的設立甚至是農牧業所產生的化學變化，很有可能是造成湖泊汙染的肇因，而後者牽涉到親戚看似無害的行業，威脅了他們未來的生計，也為主角帶來了科學與親情的內心衝突。工廠似乎是環境破壞的元凶，而傳統產業則是無心之過。科學的目的不在於譴責現狀，而是尋求化解之道。然而這不只是一部關於環境保護的故事，作者也沒有很明確的告訴我們科學是唯一的答案，佛蒙特的湖泊依舊神祕不可測，誰說科學就能解釋一切呢？

《湖中之光》更大的意義毋寧在於心理療癒過程的陳述，沒有人能輕易走出親人意外亡逝的事實。所以作者刻意以緩慢的節奏，安排讓埃莫斯的幽靈反覆出現。父親強顏歡笑，母親永遠愁苦，陰霾自始至終都揮之不去，此時的湖中之光象徵的是一股不祥之兆。但日子仍得過下去，莉莎經由科學探察哥哥溺水的真相，在過程中透過友情而茁長。親戚的困境可望獲得紓解，母親的胸懷也開始綻放，家庭重現生機，最後，湖中之光也就化為一道黎明的曙光。

《湖中之光》與創傷後的黎明
◎杜明城 (前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教授)

許多年前和幾位朋友相約到南加州山谷間的Crystal Lake宿營，我們蜿蜒而上，開了近兩小時的車，終於來到目的地。顧名思義，我們期盼的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有群山環繞。豈料放眼望去，竟是一片乾枯，以及一堆堆散亂的垃圾。我們慶幸備了水，仍然隨遇而安，只是夜裡入耳的盡是山巔奔跑的狼嚎。閱讀︽湖中之光︾前，我在腦海裡先浮現了這番景象，深知湖泊其實未必如我們想像的那麼浪漫，湖的沉靜正象徵著它的神祕，我甚至懷疑，是否每座湖泊都有它自己的個性。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