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逆瘋

1

早上七點，當鬧鐘響起的第一秒，劉震榮立刻起身按下開關，深怕吵醒身旁還在熟睡的老婆。接著他走下床打開窗戶，讓巴黎新鮮的空氣吹進房裡，正式喚醒這個忙碌的週一早晨。
身為工作狂的他，在梳洗前會先用手機登入電子信箱，看看有哪些信件必須一進辦公室就先處理。他很快地閱覽，心情覺得輕鬆，都是些不太需要花費力氣的工作回覆。
正想關掉手機時，一封最新的郵件突然跳出來，劉震榮看了對方的信箱，是個不認識的帳號，信件標題還讓他頗為不解。
「我知道你去年六月做了什麼」
二○一五年六月？劉震榮回想去年的這時候他在幹嘛，週一到週五都在銀行工作，忙著應付來自世界各國的企業客戶。週末則會帶老婆到巴黎郊區放鬆心情，大多是當天往返，偶爾會住飯店來個兩天一夜的小旅行。
除此之外，他真的沒有做什麼，但這封信件的標題，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被對方抓到，現在要來威脅他。
好奇之餘，劉震榮打開這封陌生信件，發現內文沒有任何文字，只有附加檔案。他點開檔案，是一張很小的照片，場景好像是個飯店房間，正中央是一張床，而床上有對全身赤裸的男女，緊緊抱在一起。
不會吧！難道被偷拍了！
劉震榮有些震驚，去年六月他的確有跟老婆在外地過夜，儘管已經年過五十了，但他度假時都會跟老婆來場歡愉性愛，好舒緩工作帶來的龐大壓力。
只是他不敢相信，法國飯店的房間竟然被裝了針孔攝影機，如今偷拍者還找到他的信箱，直接把照片寄過來。
這個人想幹嘛？用照片威脅我？他想要錢嗎？
好多問題在劉震榮心裡打轉，弄得他焦慮不安，身為萬福銀行巴黎分行的經理，好歹也有一定分量的社會地位，要是這張照片被公開來，他相信自己的工作大概也不保了。
抱著僥倖的心，劉震榮想把照片看得更清楚，希望這對男女根本不是他跟老婆，只是一封隨機亂寄的惡作劇信件。但他兩根手指頭在手機螢幕上努力滑動，都把照片放到最大了，卻只換來更加模糊的影像。
劉震榮待不住了，儘管上班時間還沒到，他依然火速衝進位於巴黎市中心的萬福銀行經理辦公室，打算用桌上的大螢幕看這張照片。他打開電腦，重新點開標題為「我知道你去年六月做了什麼」的信件，將下載的照片放大好幾倍。
照片裡的男人背對鏡頭，讓劉震榮無法確認是不是他自己，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女人身上。
沒多久，劉震榮就放心了，照片中的女人雖然沒穿衣服，但耳朵戴著一副性感的紅色耳環，偏偏他老婆連個耳洞都沒有，這輩子沒戴過耳環。
劉震榮苦笑一聲，大大鬆了口氣，隨即把信件刪掉，就當今天是愚人節吧，幸好只是一場惡作劇。
他重新打起精神，到洗手間給自己洗把臉，準備好好面對忙碌的一天。
他沒想到的是，那封惡作劇信件附加的照片，並不是單純的圖片檔，而是一個網頁連結。就在剛剛點開照片的那一瞬間，有個木馬程式透過他辦公室的電腦，偷偷潛進萬福銀行的系統裡。
一個月後，這個木馬程式將在台灣掀起風波，讓萬福銀行四十多台提款機自動吐鈔，損失超過八千萬元，並成為各大媒體忙於追蹤的熱門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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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台灣！台灣！台灣！台灣！」
七月六日下午，位於土耳其首都安卡拉近郊的公寓小房間裡，突然爆出如雷的歡呼聲，六名分別來自俄羅斯、羅馬尼亞、愛沙尼亞和澳洲的男人，圍坐在原木製成的會議桌旁，睜大眼看著投影在白色牆壁的世界地圖，有一顆鮮豔的紅色亮點正在台灣北部閃爍。
他們興奮不已，像是在看世界杯足球賽的現場轉播，而那顆紅色亮點就像支持的球隊在纏鬥許久之後，終於踢進致勝的一球，令人心跳加速、血脈賁張。
台灣，這個位在土耳其東方的海上孤島，是他們後天即將前往的國家，也是最新下手的目標。
「兄弟們，準備大幹一場吧！偷光台灣人的錢！」名叫艾迪恩的羅馬尼亞人突然用英語大吼。
「錢！錢！錢！錢！錢！」
在場的人都用英文高聲附和，唯獨坐在角落的羅馬尼亞年輕男子安德魯沒出聲，只是用手輕輕撫摸臉上的落腮鬍，像是根本不覺得有什麼好高興似的。
但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興奮，只是不想表現出來。
「台灣……」安德魯看著地圖緊握雙拳，在心裡偷偷慶祝，「我真的要去台灣了！」
艾迪恩突然來到安德魯身邊，搭上他的肩膀，笑著用羅馬尼亞話說：「小兄弟，笑一個嘛！聽說台灣的女人都很漂亮，皮膚又滑又嫩，而且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到時候我們有空就去路上搭訕幾個美女，好好認識一下！」
艾迪恩說完，又對著大家用英文高喊：「台灣女人！漂亮！」
「喔！喔！喔！喔！喔！」其他人又興奮了，一起高喊：「台灣女人！漂亮！」
安德魯不喜歡艾迪恩把女人當玩物的態度，但他沒有把情緒表現在臉上，為了融入團體，他反而站起身來，用誇張的笑容對著牆上地圖大喊：「台灣！」
「台灣！台灣！台灣！」其他人跟著瘋狂尖叫。
下一秒，全場突然安靜下來，只見房間的門被打開，走進一名滿頭白髮的老人，身邊還跟著一位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俄羅斯女子。
「瘋狗先生。」包括安德魯在內，所有人都恭恭敬敬朝這個老人鞠躬。
這名被稱為「瘋狗先生」的七十歲俄羅斯老人，是主導這次台灣任務的指揮官，他用嚴峻的眼神盯著每個人，像是一名不允許任何錯誤的魔鬼教官。
瘋狗先生雙手撐在會議桌上，朝身邊的女子使了眼色，要她走向每一個人，發給他們上頭印有名字的牛皮紙袋。
那是這次行動的任務分派，每個人分別拿到「土耳其—台北」的來回機票、萬福銀行在台北的不同分行地址，以及各人負責的提款機編號數字。
「萬福銀行？」安德魯看著這四個中文字，覺得好眼熟，似乎在哪看過。
「安德魯，這間銀行的中文你會唸嗎？」瘋狗先生突然用英文問他。
「萬、福、銀、行。」安德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唸。
「彎、夫、音、夯！」眾人跟著唸了一次，接著看看彼此，忍不住都笑出來。
安德魯也笑了，儘管他知道自己的中文發音沒有很標準，就像說英文那樣有東歐口音，但這些人現學現賣的腔調，怎麼聽都覺得搞笑。
「好了！」瘋狗先生拍了拍手，要大家都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這是我們第一次到台灣盜領提款機，出發之前，我要每個人都好好研究Google地圖，用街景功能看看那裡的街道長什麼樣子，每台提款機之間的距離有多遠，是走路就可以抵達，還是要搭計程車，或者需要在當地租車……」
聽著瘋狗先生交代大家該注意的事項，安德魯開始心不在焉，他對台灣遠比其他人熟悉，地圖街景功能也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很清楚當地的城市景觀長什麼樣子。
他現在只希望時間快轉，巴不得立刻踏上台灣的土地，因為那是他最想去的國家。
「最後，我還是要提醒你們這件事，」瘋狗先生突然從腰後抽出一把短刀，慢慢地將刀插入身前的原木桌面，「不要搞任何小動作，不要拿你不該拿的錢，否則這把刀就會像這樣插進你的心臟！」
安德魯偷偷倒吸一口氣，下意識用手摀著自己心臟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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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賓一百二十七號，請到四號櫃檯。」
位於台北市新生南路的萬福銀行新生分行內，穿著淡藍色制服的李安娜坐在櫃檯後方，對著朝她走來的客戶露出燦爛微笑，先是確認對方拿的是第一百二十七號的號碼牌，再接過存款單、存摺和一疊現金。
「跟您確認一下，存款金額是十萬元？」李安娜看著存款單上的手寫數字，客氣問著。
看到對方點了頭，李安娜就進行起一連串她熟到不行的流程，先是轉身將鈔票放進點鈔機，連續兩次確認是一百張之後，再回頭將金額數字輸入電腦裡，最後在存款單上蓋章、幫客戶刷本子，就一切大功告成。
用笑容送走客戶之後，李安娜又按下桌上的小按鈕，聽銀行內傳來呼叫下一名的叫號廣播，準備再來一次固定流程。
一連處理好幾次存款、取款、匯款、繳費等業務之後，李安娜終於可以暫時放鬆一下，趁沒有客戶需要服務的空檔好好喘口氣。
坐隔壁的同事小珍突然拍拍她肩膀，刻意壓低音量說，「安娜，我肚子不舒服，去上個廁所喔！」
「快去吧，趁現在沒人。」李安娜瞇著眼笑。
看著小珍快步離去的背影，李安娜發現這是一個好機會，如果她想動手，就得趁現在。
她環顧四周，其他同事都有還在處理的業務，忙著面對眼前的客戶，而原本坐在身後的襄理宋翰彬剛好不在位子上，正走進小隔間準備跟VIP客戶解釋貸款合約細節。
沒有人在注意她。
「真的要做嗎？」李安娜問問自己，「萬一被發現怎麼辦……啊，不管了！」
李安娜從褲子口袋拿出一張匯款單，快速檢查每一欄填寫的文字是否正確，匯款人張秀琴、收款人蕭吉、收款帳號，以及一百萬元整的匯款金額。
每一欄都是對的，這張單子她早就檢查過無數次，熟到閉上眼睛都能想起每一個細節。
「對不起了，張阿姨，我需要妳救我……」李安娜在心裡道歉，「還有蕭吉，希望不會害到你！」
李安娜又抬頭看了四周，確定沒有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後，就深吸一口氣，將這張匯款單的資料填進電腦裡，最後以果決的速度拿起印有她名字的小章，蓋了下去。
「耶！我終於可以擺脫卡債了！」李安娜在心裡替自己歡呼。
只是這份喜悅沒能持續太久，到了下午四點，李安娜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她被襄理宋翰彬叫進小隔間裡，對方還把門鎖上，明顯不想讓人聽到他們接下來的對話。
「李安娜，這是怎麼回事？」宋翰彬神情嚴肅，手上拿著寫有張秀琴和蕭吉名字的匯款單，「我希望聽到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那個……」李安娜說得心虛，「張阿姨今天來匯款。」
「可是她今天沒有來。」
「有啦！襄理，你沒看到嗎？」李安娜努力裝出笑臉，「啊！那時候你一定是在招待貴賓，才沒有注意到。」
「妳知道張秀琴住哪裡嗎？」宋翰彬盯著李安娜。
李安娜搖搖頭。
「剛好跟我住同一個社區，今天早上我要出門的時候有跟她碰到面，她推著行李要去桃園機場，準備搭中午的飛機出國玩。」
李安娜聽了倒吸一口氣，她發現自己的手開始緊握，甚至有些發抖。
「她還說自己很幸運，幸好是今天出國，不然明天尼伯特颱風就要來了，好怕飛不出去。」
「可能她臨時有事不出國了……」
「對！我想她也許家裡出了點事，沒辦法趕在今天出國，還必須來這裡請妳幫忙匯款。」宋翰彬露出惋惜的眼神，嘆了口氣，「可是我剛剛調閱今天的監視錄影畫面，看到妳服務了許多客戶，就是沒有張秀琴。」
「襄理，我……」李安娜開始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把存摺跟印章都交給妳保管？」
「……對。」李安娜乖乖回答，「她說這樣比較方便，才不用每次都要帶。」
「這個收款人蕭吉是誰？」宋翰彬指著匯款單上的名字。
「我國中同學。」
「妳找他當人頭戶？」宋翰彬見李安娜點了頭，又繼續問：「他知道嗎？」
「襄理，他什麼都不知道！」李安娜急著搖頭，「是我叫他來開戶，把存摺借我用而已，蕭吉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他為什麼要聽妳的話？一般人不會把銀行存摺交給別人的。」
「他喜歡我。」李安娜低著頭說。
「安娜，我也喜歡妳，因為妳是我最看好的員工，沒想到……」宋翰彬轉過頭，不願再看李安娜，「我很意外妳會做出這種事，妳應該知道盜領客戶存款是犯了銀行法的背信罪，至少要坐三年的牢！」
「襄理，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李安娜急得眼眶中開始有淚水打轉。
兩人之間突然陷入沉默，李安娜很想開口求宋翰彬原諒，但她知道不可能，因為她真的從張秀琴那裡匯了一百萬到蕭吉的戶頭，而這也在銀行的電腦系統裡留下紀錄，成為她犯罪的證據。
她好氣自己，為什麼要為了償還百萬卡債，犯下這種不可原諒的錯，也清楚自己即將面對張秀琴責備的眼神，以及在監獄裡不見天日的生活。
一想到此，李安娜就覺得痛苦萬分，不敢想像未來等著她的苦難。
「我啊……也有個像妳這樣年紀的女兒，才二十五歲，剛踏入職場沒多久。」宋翰彬突然開口，語氣透露著父愛的憐惜，「她如果在工作上犯了錯，我也會希望老闆可以原諒她，給年輕人一個機會。」
李安娜望著宋翰彬，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安娜，妳願意給自己挽回一切的機會嗎？」宋翰彬認真問著。
「我願意！」李安娜毫不猶豫地回答。
「很好，我也不想看妳毀掉自己的人生。」宋翰彬拍拍李安娜肩膀，動作輕輕的很溫柔，「我可以把這筆轉帳記錄當作是人為疏失，用我的權限把它消除掉，只是……」
「只是什麼？」李安娜趕緊問。
「我需要看到妳的誠意。」
「好！我一定努力做到！」李安娜眼裡散發自信光芒。
「禮拜天晚上九點，我會在君悅酒店開一個房間，到時妳有很多時間展現誠意。」宋翰彬露出微笑，同時晃晃手上那張匯款單，「只要讓我看到誠意，到時就會在妳面前把這張證據撕成碎片，丟進馬桶裡沖掉。」
李安娜不敢置信地看著宋翰彬，想問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但很快就知道不用問了，她沒聽錯。
因為宋翰彬的下一句話就是：「到時等我的簡訊，我會告訴妳房間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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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時間到了，剛在幼稚園上完兒童英語課的蕭吉，拉起袖子將臉上的汗水擦掉，他實在太累了，昨晚熬夜到半夜四點，今天又是一大早的課，儘管教室裡開著冷氣，狀況極差的身體還是不停冒出汗來。
蕭吉拿起水喝了兩口，同時看著教室外那群準備回家的小魔鬼。
一如往常，沒幾個孩子會在下課後跟他擁抱，笑著說「蕭吉老師，我愛你！」反而都是圍繞在來自美國的外籍老師麥可身邊。
「麥可！麥可！我愛你！」那些小魔鬼會蹦蹦跳跳，大聲用英文搶著跟麥可擁抱，每天都是如此。儘管這一班孩子的美語課是蕭吉上的，他們依然喜歡跟麥可玩在一塊。
完完全全被冷落了啊！蕭吉非常不爽這一點，同樣是教兒童美語，只因為國籍不同、膚色一黃一白，再加上麥可長得比他帥，兩人在小朋友心中的地位竟有天壤之別。
「最蠢的就是你們這些小男生，不來挺我這個大哥哥，」蕭吉看著幾個抱著麥可大腿的男孩子，喃喃碎念：「等你們長大就知道外國男人有多壞，他們會搶走你們的女朋友，而且玩過了就甩，但女生會對他們念念不忘，一輩子記在心上！」
更讓蕭吉肚爛的是，麥可領的薪水足足比他多了快兩倍，開的還是賓士車，不像他只能靠廉價的國產車代步。
再這樣下去不行，蕭吉必須多賺一點錢。他在追李安娜，而追女孩子需要錢，不然根本沒機會得到美人芳心，這點他非常清楚。
儘管他每天晚上熬夜看美國股市的漲跌，利用地下期貨進行交易，想替自己多賺一點錢，但可惜賺少賠多，虧損不斷侵蝕他在幼稚園教課的收入。
地下期貨那邊賠了，蕭吉只好想辦法從幼稚園這裡多賺一點。他想，就算每堂課的鐘點費比麥可少也沒關係，只要園長每個禮拜給他多上幾堂課，收入還是可以比過去多。
孩子離開之後，蕭吉特地去了園長辦公室，他知道園長陳淑芳最近在安排下個學期的新課程，必須在課程表出來之前，替自己爭取一下。
「蕭吉，其實我正想找你談這件事。」陳淑芳推推臉上的眼鏡，把已經排好的課程表拿給他。
蕭吉一看，當場就傻了，下學期別說一堂課都沒增加，他甚至還被砍課。
「園長，我的課怎麼變少了？」蕭吉不敢置信。
「你減少的堂數，我挪去給麥可了。」陳淑芳說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怎麼可以沒經過我同意？」蕭吉超級不爽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而且麥可有教得比我好嗎？我的發音甚至比他還標準！」
「沒辦法，是家長要求的，他們希望孩子能跟美國人學，說要從小培養國際觀。」
「國際觀個屁！什麼爛家長！幹！」蕭吉忿忿不平，連髒話都飆出來了。
「蕭吉老師，請你講話客氣一點。」陳淑芳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就算家長沒這樣說，我還是會砍你的課，因為你最近的精神狀態實在不太好，白天常看你在打哈欠，這樣的教學態度讓我很不滿意。」
蕭吉安靜了下來，他可不想讓園長知道地下期貨的事，要是不小心說溜嘴，她一定會說那是投機買賣，勸他不要再玩了，搞不好還會冷言冷語地說，玩期貨的沒幾個有好下場。
「園長，我的教學態度一點問題都沒有！有問題的人是妳，麥可拿的錢實在太多了，只因為他是外國老師！」蕭吉粗魯地揉掉手上那張課程表，用力扔向地上，「可是妳給我多少？一個月只有三萬出頭，下學期還更少！台灣人不挺台灣人就算了，妳還幫外國人來欺負我！老子不爽幹了！」
蕭吉說完就甩頭走人，毫不理會陳淑芳在背後嚷著要他回去道歉。
蕭吉忿忿走向停車場，坐上自己的車，正準備要離開時，就看到麥可吹著口哨往那台看起來很囂張的賓士車走去。
蕭吉狠狠瞪了麥可一眼，沒想到麥可突然轉頭看他，臉上還帶著勝利者的笑容。
「媽的你囂張個屁啊！幹幹幹幹幹！」蕭吉想起過去這一年備受的冷落和委屈，愈想愈不高興，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一點都不想輸給外國人。
他要比麥可還早把車子開出去，爭取那一點小小的勝利，於是急著要把車鑰匙插進去，但得失心愈大，手指就愈不聽指揮，他怎麼樣都無法順利插進鑰匙孔裡。
「幹！連老天爺都跟我作對！」蕭吉手上繼續動作，眼睛卻盯著麥可，只見他已經上了車發動引擎，「要比快是不是？拎北跟你拚了！」
終於，蕭吉順利把車鑰匙搞定，他一聽到引擎聲轟轟響起，就急忙踩下油門，將車頭轉向停車場的出口位置，衝了過去。
砰！
幾秒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和麥可的車發生擦撞，右邊車頭的板金凹了一塊，然後又看到麥可指著他用一連串英文破口大罵。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出乎蕭吉的意料，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開門下車，手裡還拿著一根木製球棒；也不明白幹嘛要砸壞麥可的車，把車窗、車頭燈和擋風玻璃全都敲個粉碎；更不清楚當麥可搶下那根已經打到斷裂的球棒時，他為何要一拳打在對方的鼻梁上。
等到麥可臉上都是血、渾身軟趴趴坐在地上時，蕭吉才終於冷靜下來，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
「蕭吉！你在幹什麼！」原本待在辦公室的陳淑芳一聽到聲音，立刻衝來停車場，扶起麥可的同時指著蕭吉大罵，「砍你的課是我的決定，你憑什麼把麥可打成這樣，還砸他的車！」
「因為我是瘋狗可以吧！」蕭吉突然用台語怒吼，「我肚爛你們兩個很久了，今天這樣只是剛好而已！」
蕭吉氣沖沖地回到車上，重新發動引擎，準備把車開走，就在經過陳淑芳和麥可身邊時，他搖下車窗又丟下一句。
「陳淑芳，我知道妳瞧不起我啦！」蕭吉瞪著一直壓榨他的園長，「但是我要妳記住我，總有一天，我這隻瘋狗會賺一票大的給妳看！」
說完，蕭吉就把車開走了，再也沒回來這家幼稚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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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八日週五傍晚，安德魯在風雨中抵達台灣，剛下飛機不久，俄羅斯集團內負責領軍的小組長就在機場換了鈔票，發給每個人十萬元新台幣，當作這次任務的零用錢，隨便大家怎麼花。
安德魯本來只想住便宜的飯店，但同行搭檔艾迪恩卻不同意，他要求住五星級的，一點都不想委屈自己。
安德魯不想囉唆，便跟著艾迪恩住進位於台北信義區的君悅酒店，兩人才剛放下行李，艾迪恩就想拉他出去搭訕台灣女孩。
「我累了，而且外面還在下雨，我不想出門。」安德魯指著看起來舒適的床，「我想好好睡一覺，才有體力面對這次的任務。」
「好吧！你真不懂得享受人生！」艾迪恩攤攤手，自己就跑出去玩了。
獨自在飯店裡的安德魯，一邊看著電視新聞播報尼伯特颱風的最新災情，一邊盤算接下來的時間安排。
明天週六晚上，他會和艾迪恩先去盜領三家萬福銀行提款機的錢，在那之前有一整天的自由時間，但他沒打算四處閒晃，只想待在飯店裡，用Google地圖好好研究台北街景，就連小巷子也不放過。
當時間來到七月九日週六晚上九點，安德魯和艾迪恩戴上黑色帽子和口罩，兩人各拿一個黑色背包，全身黑色裝扮的出門開始這次盜領行動。
兩人來到萬福銀行位在新生南路上的新生分行，但一開始就不順利，他們根本沒機會下手，因為提款機前一直有人來領錢。
「台灣人晚上都不睡覺嗎？我們都等兩個小時了！」艾迪恩用羅馬尼亞話跟安德魯抱怨，「太誇張了，到現在都還沒偷到一張鈔票！」
「再等等吧……還是我們先去別的分行領錢？」安德魯說得平靜，其實心裡也開始著急。
他怕台北是個不夜城，就算是半夜，路上也隨時會有人經過，這會對他們的行動帶來威脅，因為盜領一台提款機大概需要十分鐘，才能領完所有的錢。
問題是，提款機前不斷有路人經過，而且動不動就有人要領錢，再這樣下去，他怕天亮之前都沒機會動手。
手機突然傳來訊息聲，安德魯以為是俄羅斯總部傳來催促的訊息，但打開手機一看才知道不是。
「午安！工作順利嗎？」螢幕上，傳來幾個中文字。
安德魯一看到訊息，馬上就笑了。
「笑什麼？」艾迪恩好奇湊過來一看，發現安德魯手機螢幕顯示著臉書私訊，有個大頭照看起來很可愛的台灣女孩敲來中文訊息，讓他好訝異，「安德魯！我真是看錯你了，還以為你對台灣女孩沒興趣，沒想到才來這裡一天，你就在臉書上認識女網友啊！」
「呵呵……」安德魯只是傻笑。
「她寫什麼？約你出來見面嗎？」艾迪恩繼續追問，「這女的叫什麼名字？我也想認識她！」
「她叫李安娜，身高一百六十公分，體重四十五公斤，今年二十五歲，沒有男朋友。」安德魯還點開李安娜的臉書，給艾迪恩看了幾張她的照片，「你還想知道什麼？」
「她身材好不好？喜歡外國男人嗎？像我這種四十歲有老婆小孩的她能不能接受？」
「這些我都不知道。」安德魯說完就不想再理艾迪恩。
艾迪恩自討沒趣，默默走到一旁繼續等待，希望這條路上別再有人走來走去了，他只想趕快把錢領完，早一點回飯店睡覺。
安德魯低著頭，傳了中文訊息給李安娜，「不順利，有麻煩。」
「加油、加油！祝你馬到成功！」李安娜很快就回覆。
「馬為什麼要去成功？」安德魯寫了問句，「成功在哪裡？」
「哈哈哈！成功不是地名啦！意思是祝福你一切順利！」李安娜在這句話後面，附上一個超巨大的讚讚圖。
安德魯還想再回，但艾迪恩衝了過來拍拍他肩膀，「安德魯，趁現在沒人，快動手！」
安德魯往左右兩邊一看，果然沒看到任何人影，他馬上退出臉書私訊，隨即點開專門跟俄羅斯總部聯絡用的加密軟體Wickr Me。
安德魯傳了訊息，讓另一端知道他們已經就定位，同時把提款機的編號傳給對方。
「十秒後取款。」另一端回了訊息，簡潔有力。
安德魯收起手機，接著打開黑色背包的拉鍊，同時在心裡默數。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時間到，提款機內部開始傳來鈔票刷刷刷刷的聲音，再過幾秒，現金取款口打開了，一疊二十張鈔票出現在眼前，安德魯一拿起就裝進背包裡，再看取款口關上蓋子，耳朵聽著下一疊鈔票刷刷刷刷的聲音。
接下來重複同樣的動作就可以了，吐鈔、拿錢、裝袋、吐鈔、拿錢、裝袋、吐鈔……
很快的，黑色背包已經塞進一大堆鈔票，只要把這台提款機的錢領光，就可以轉往下一家分行。
「馬真的到成功了！」安德魯在心裡歡呼。
十分鐘過後，提款機不再吐出任何鈔票，安德魯就把黑色背包的拉鍊關上，跟著艾迪恩來到路邊，攔了計程車前往下一個地點，位於復興南路的萬福銀行大安分行。
在安靜的計程車上，安德魯又收到訊息，是李安娜傳來的：「我心情不好，可以陪我聊天嗎？」
「對不起，工作忙……」安德魯回了訊息。
「沒關係，那我先去睡覺了，晚安！」
「晚安。」
安德魯覺得有些抱歉，但現在不是他可以陪李安娜聊天的時候，他必須專心，不能被打擾。
「又是那個台灣女孩傳來的？」艾迪恩看到安德魯的手機畫面，竊笑。
「對啊。」
「問她明天下午要不要出來吃飯？我們三個一起玩！」
「不好吧，我跟她才剛認識，太快了。」安德魯收起手機。
「剛認識的才好約！跟她說你後天就要離開台灣，女孩子最怕聽到這種話，我跟你賭，她一定想跟你見面！」
「對，她有這樣說過。」安德魯在口罩底下，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那還等什麼？快傳訊息約她！」艾迪恩愈說愈開心，「我真羨慕你啊！才在網路上認識一天就有這種機會，我怎麼就沒有？哈哈哈！」
安德魯看著艾迪恩，卻沒拿出手機來，他只是在心裡說道歉，希望艾迪恩原諒他沒說實話。
他跟李安娜不是剛認識，而是早在半年前，兩人就已經是臉書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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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當鬧鐘響起的第一秒，劉震榮立刻起身按下開關，深怕吵醒身旁還在熟睡的老婆。接著他走下床打開窗戶，讓巴黎新鮮的空氣吹進房裡，正式喚醒這個忙碌的週一早晨。
身為工作狂的他，在梳洗前會先用手機登入電子信箱，看看有哪些信件必須一進辦公室就先處理。他很快地閱覽，心情覺得輕鬆，都是些不太需要花費力氣的工作回覆。
正想關掉手機時，一封最新的郵件突然跳出來，劉震榮看了對方的信箱，是個不認識的帳號，信件標題還讓他頗為不解。
「我知道你去年六月做了什麼」
二○一五年六月？劉震榮回想去年的這時候他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