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星系的幾何

〈己見〉
如果一秒不夠，那一小時好了
如果一小時不夠，那
在顫慄的薄霧中等著
像根湯匙，日光
擾動著，將怯弱的部分
留在更古老的音樂

在一天移向另一天
一年穿越另一年
遺忘水流滾動真珠色的水車
遺忘名字永遠的背叛
溶解的雲
所有記憶碎成沙漠的瞬間
還是容易切割出一部分
適於想念的所有時刻

〈長句〉
我的長句悠忽地轉著，正吻合你的夢
也許你正闔上音樂盒
也許隨幽微星光正滑過了你的背
無意識的話語
逃逸重力正走進了天文望遠鏡底

我不斷重組的的語言正在尋求謎的邊界
春蟄驚現的閃電讓整個世界像顆暗色的水果
我在雨季的氣味之中看見了它的剖面

我看到的反射和曲線
那些不斷騷動的謎底，漫飛的符文
在一條驟失的短句
突然被改寫成雨蛙幻泡的語言

也可能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
音符在鏡子中的划動，流過弦上的宇宙

也可能是記憶，從我的學習冊抽出陰影彷彿是你
排列著你的細節，流沙般的數字鎖

慢慢地貼近一句長句
若有所失，若有所得
成為唇間的美德

〈給遠方的戀人〉
適合愛人的夜晚
脫下襪子
一個人像是三稜鏡分色出裸體
與其他顏色

有人找著手套
卻擁抱著

有鵝黃色街燈，吐氣的人們
將手心伸進了
另外一件外套的口袋
像是溫度的扒手

像是隨風練習小舌音的草地
感覺到索求的聲響
滑著每一扇窗
送著一個又一個
表情符號

各種解析度的情緒
爬上了
解開的領帶
與皮帶的謎因
哪個是真的？
全部都是真的

等待著幸福的一擊
任一隻手自由地轉動
讓靈魂跳出稜鏡計畫

〈給你〉
閃爍螢光，寒冷中用眼睛奮力呼吸
使車流澄澈，使遠景有靈
夜晚給你糖絲的裝飾
情感的路徑並不清晰
但城市把離去的風
困在一扇窗中說是憂傷

隱沒的沉默輕輕地滑曳
沒留下痕跡
踏輕一點，冰冷的地板
推遠一點再推遠一點，記憶
給你一口酒與鹽中易逝的餘芬
給你星空不穩定的移盪
給你語言誕生之前的所有嘗試

〈克卜勒〉
你說你已經學會
一覺起來
還是個念舊的男孩
把最輕與最重的事物放在一起
──那是銀河

奇蹟還在誕生
在前往星空的路上
石子還在水面數數
移動的影子
低語，喜歡傾聽
從未缺席

糖轉換成澱粉的世界
脂肪消耗水的反應中
所有通電的街
都被心模仿

星球也藏著它們複雜的科學
在遙遠的距離
也許是顆巨大的鑽石等待
一句誓言

上著弦油的晴朗日子
男孩啊
你天生就會唱

太空音樂在橢圓的圈中呼遊
偶然套中了誰
一首歌像魚穿過我的耳朵游進

〈簡史〉
你必須置身其中。
但是為何

習慣於早晨，看著茉莉花開
語言的絲綢，從淺淡的光線中，
勾就早晨的蕾絲
在露水消逝間感覺綠葉裸露的感覺

何為寫？

像油在沸騰
大把的茉莉花，它們的靈魂
在玻璃的蒸餾管中上升
一面逃離自我，一面形成痛苦
純粹、純粹
一如馬拉美之堅持。

為何要寫？

在氣息的歷史中
寫下喜劇；氣味在雙手中滿溢
純粹的香精將通過努力
冷凝後，又瞬間擴散於知覺的房間
無力反抗、也許又感到安慰、被治療
氣味之於嗅球，愛之於身體
像一座海洋上的島

〈己見〉
如果一秒不夠，那一小時好了
如果一小時不夠，那
在顫慄的薄霧中等著
像根湯匙，日光
擾動著，將怯弱的部分
留在更古老的音樂

在一天移向另一天
一年穿越另一年
遺忘水流滾動真珠色的水車
遺忘名字永遠的背叛
溶解的雲
所有記憶碎成沙漠的瞬間
還是容易切割出一部分
適於想念的所有時刻

〈長句〉
我的長句悠忽地轉著，正吻合你的夢
也許你正闔上音樂盒
也許隨幽微星光正滑過了你的背
無意識的話語
逃逸重力正走進了天文望遠鏡底

我不斷重組的的語言正在尋求謎的邊界
春蟄驚現的閃電讓整個世界像顆...

一九七七年八月二十日美國發射無人太空飛行器航海家二號。近四十年後，航海家二號前些日子已確定脫離太陽系進入了星際空間，從此邁向了未知的他域。宇宙史外的島嶼，一九七七年的臺灣仍有著中國反共義士從中國脫逃來台的新聞，只不過後冷戰時代的我們如今全然感受不到那一套意識形態的運作，已人事全非。如此的時空變動不禁讓人想起了，詩人佩索亞曾在他青春時光寫過這一句--一座諾大的宇宙不過一顆心。在唯物與唯心的邊界上，詩歌在歷史中的虛實，有時還真的不過是一念之間。有時詩是知識的集合，有時詩是狂想的最佳代言人，當然更多時候是一種感嘆。舉例來說，聽不見的次聲波頻率是小於二十赫茲的聲音，但這耳膜不能感應到的聲響，對於其他生靈來說，像是鯨魚或是大象，卻是他們溝通的頻道，平常若是說到動物比起人類敏感其實並不具太多的詩意；但這個波段也常是地震、火山爆發或是焚風的訊息雖然人類的身體感官在波段上無法感知，只不過一旦我們能夠將之轉譯成為可知的事物，例如次聲波可以長距離地傳遞，甚至可以繞整個地球兩三次一種數大的詩性便會產生，這是通感、聯覺當代的形式，某種程度上也是詩在已知與未知間的橋樑吧，以及在偌大時空變動給人的安心感。
說起來《一座星系的幾何》距離我上一本詩集《望遠之鏡》時間並不到兩年，只不過對於大多數的讀者來說，我上一本在商業體系流通的詩集《Rorschach Inkblot》距離這本要在逗點出版的《一座星系的幾何》時隔快十年了。雖然說十年對於臺灣的詩壇來說，是一個世代隊伍的長度，而對於大多數的讀者來說，十年更是一次政黨輪替後對文學風景的影響。對七年級詩人來說，我們這十年間經歷了雷曼兄弟的經濟危機、中國資本的磁吸、大量臺商海外游牧、同時我們看到更多同儕步上了海外打工的道路，臺灣身處在美國與中國的夾縫中，發生了許多運動浪潮，時有凱歌但大多時候是不如意的。在這一段期間對我個人來說，也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停滯，關於中輟的學業，意外而來的藝文評論生活，被社會漩渦呼喚的運動或是偶而零零星星在海外受到了獎勵鼓舞，但說實在的可以特別分享的事蹟並不多。不過《一座星系的幾何》的詩，大多來於日常，無涉太多社會運動或是實驗性的書寫。這本詩集抽掉了我這十年間社會詩歌與抒情詩歌的書寫，留下的是關於這十年間我們幾乎躲不過的新興生活型態。
《一座星系的幾何》既包括了我個人面向這個世界，詩如何重新面對物質文化的問題，也是在意象語言在今日萎縮過後的嘗試吧。想想我跟你絲毫沒有差別的日常──一種文字滑行的新興詩意，到底如何滲透進我們的生活呢？八年前，我剛從陽光普照但床虱災情頻傳的異國回來時，有了人生第一支的智慧型手機。以往我與文字的關係從桌上型電腦、筆記型電腦被縮小到了一支手機的觸控面板。這十年間有很多的時間，文字不過是在一個手掌大的螢幕上閃動著，匯入了電波中，在網路世界交換訊息。很多時候手機也取代了一本筆記本的功能，它隨時能拍照、畫下手稿、記下札聞，說不一定今天手機才是詩心本身吧。我有個朋友曾打趣地說，如今手機是人們的小它者，從不會忘記丟失的自我。
至今已經沒有人否認了一支手機對於整個世界的衝擊，無論是並陳大數據、假新聞的影響，或是不過幾年前才發生的茉莉花革命。甚至占據許多人休閒時光的《玻璃假面》主角們也拿起了手機了。前陣子剛從光州雙年展回來，展覽中有個藝術家的作品便是紛陳地重演了當時茉莉花革命在網路上使用的各種消息。人們透過手機的攝影功能、推特、線上影片的傳播打開了日常的另一道出口。我們在手機螢幕下締造了一種俯瞰的詩意，有如古典畫作中空間上的眼睛，我們在世界的上方凝視著。當然，臺灣的爆料文化不免也是在如此的風氣下，各自尋找自己的證物，以物取信。同時每個人的手機都有著自己豐富而外人不可知的奧秘。
除此之外《一座星系的幾何》對我個人來說或許就是這十年乃至二十年，詩歌中的玉屑、灰燼重新在生活中拾起的過程。這本詩集將那些不被我重視的詩歌重新排列成為每日陰晴變動下的夜空，像是一九一九 年，馬勒維奇宣言中視藝術為燒成一克灰燼的屍體放在化學家的架上。藝術的潛力將過去的保守派壓縮到最小的體積，去呼喊著其它可能性的存在。當然類似的現象也出現在宇宙意象，例如宇宙不斷地膨脹留下來的黑體輻射或是黑洞消滅後交還的宇宙資訊，那些微弱的雜訊構成了另一個系統去呼喊著另外不被看見的世界。因為各種因素被遺漏的可能性在徹底資訊化的世界底詩歌還有怎樣的意義呢？
隨著這幾年詩歌又重新回到了臺灣社會中，人們持續閱讀著詩歌轉文試圖以此代替內心的情緒，彷彿詩是擔心鯊魚逡巡的海底電纜，在資訊中交換著秘密。而這本詩集，則是名詞、動詞、助詞、形容詞和驚嘆號一起磨練的生活切片，是十年的某種總結也是二十一世紀後被社群網站、手機完全改寫的詩歌生活，一種未竟面向未來的呼喚。

一九七七年八月二十日美國發射無人太空飛行器航海家二號。近四十年後，航海家二號前些日子已確定脫離太陽系進入了星際空間，從此邁向了未知的他域。宇宙史外的島嶼，一九七七年的臺灣仍有著中國反共義士從中國脫逃來台的新聞，只不過後冷戰時代的我們如今全然感受不到那一套意識形態的運作，已人事全非。如此的時空變動不禁讓人想起了，詩人佩索亞曾在他青春時光寫過這一句--一座諾大的宇宙不過一顆心。在唯物與唯心的邊界上，詩歌在歷史中的虛實，有時還真的不過是一念之間。有時詩是知識的集合，有時詩是狂想的最佳代言人，當然更多時候...

己見
沒有即將要作的事
我聽見
翻車魚的時辰
我還在討論世界的盡頭
我們的詩出不了國界
現實之戰
一夜過後
誰在地獄仍舊羞愧地呼吸
我們總是餓得相當暗
也還是有我想守護的世界
傷痕並不輕易團結
我又嘗試了一次
空照
黑暗的莊嚴之前
孤獨的至福
時間回到稻穗的號角
事實面前你沒有選擇
旅夜點書
臉書生活
雲的熱線對話
給純真的頌歌
偏安
夜晚屬於共享主義
步上樓梯以後
野生的夜晚
鬱律
綑綁之物
地圖的空白
在一切觀察中
菸草
世界的楓紅色
愛情公寓
不要太早召喚我的盛衰
對的感覺
時間的醉語
長句
給遠方的戀人
那貓
只是要她看看我眼中的銅戒
有人會明白，有人會知道
在一起
給你
情志論
願給你更多
克卜勒
共同的生活
看海的日子
簡史

己見
沒有即將要作的事
我聽見
翻車魚的時辰
我還在討論世界的盡頭
我們的詩出不了國界
現實之戰
一夜過後
誰在地獄仍舊羞愧地呼吸
我們總是餓得相當暗
也還是有我想守護的世界
傷痕並不輕易團結
我又嘗試了一次
空照
黑暗的莊嚴之前
孤獨的至福
時間回到稻穗的號角
事實面前你沒有選擇
旅夜點書
臉書生活
雲的熱線對話
給純真的頌歌
偏安
夜晚屬於共享主義
步上樓梯以後
野生的夜晚
鬱律
綑綁之物
地圖的空白
在一切觀察中
菸草
世界的楓紅色
愛情公寓
不要太早召喚我的盛衰
對的感覺
時間的醉語
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