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過的子彈（週四謀殺俱樂部3）

喬伊絲

我老實說，柏特妮．維茨的命案是我的主意。
我們都在翻閱著檔案，替週四謀殺俱樂部物色新的案子。像萊伊有個老姑娘死在八○年代初，現場留下身分不明的三具骷顱，外加地窖裡有個裝著五萬鎊鈔票的行李箱。伊莉莎白就愛這一味，而且我也同意，那個案子應該會相當歡樂，但一在另外一個檔案上看到「柏特妮．維茨」這個名字，我就打定主意了。我不常踩死某種立場，但，一旦我把腳放下去，它就不會起來了。伊莉莎白生著悶氣，但另外兩個人知道別跟我爭。我來這兒可不是只為了茶跟餅乾，你要知道。
我記得柏特妮，維茨，我怎麼可能不記得，我還在《肯特信使報》上讀過那篇邁可．瓦格宏恩的報導，講的就是她的命案，所以我心想，哈囉，喬伊絲，這看起來挺可疑的，而且妳還能順便認識邁可．瓦格宏恩。
這有那麼十惡不赦嗎？
邁可．瓦格宏恩在《東南今夜》上播了多久新聞，我就看了多久。但凡英格蘭東南方的任何一隅有人被殺或有人開趴，邁可都不會缺席，他臉上大大的笑容也不會缺席。不過其實他報導命案不會帶著笑容。他會一臉嚴肅，而他非常善於板起臉孔。我其實更欣賞板起臉孔的他，所以萬一發生了命案，起碼我還能從中看到一絲絲慰藉。他看起來有點像老到接近我這把年紀的麥可．布雷。
邁可這會兒已經做了三十五年的《東南今夜》，但大概每五年，他們就會替他找一個新的女搭檔。而柏特妮．維茨就是這麼來的。
金髮的柏特妮．維茨來自北英格蘭，而她殞命之處是在一輛開下了莎士比亞絕壁的車輛中，不遠處就是多佛。（就在A20公路旁，我去查過了，因為直覺告訴我我們遲早得去那兒走一趟）。那應該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吧。看著懸崖、車子，還有一些有的沒有的，你會覺得那只是有人想不開尋短。但這個案子其實還有其他各式線索。目擊紀錄顯示就在事發前，她的車裡還有另外一個人，而她的手機上有各種曖昧不明的訊息，案情因此顯得撲朔迷離。所以警方才會稱之為命案，而在檢視過他們的檔案之後，我們對這種看法也傾向於認同。
這件事在當年是這一帶的大新聞。肯特平日能發生的事情就不多了，所以你不難想像命案有多震撼。他們做了一個紀念柏特妮的特別節目，我記得邁可在螢幕上落淚，費歐娜．克萊門斯還不得不用一隻手臂環抱住他。費歐娜當時已是邁可的新任搭檔。
費歐娜．克萊門斯如今赫赫有名，很多人都沒意識到她生涯的起點是《東南今夜》。我問邁可看不看她的益智猜謎節目《爭分奪秒》，結果他說他沒在看。這等於是在說是全英國唯一沒在看的人，就是他。寶琳──她是化粧師來著，我們等會兒再繞回來說她──表示他只是嫉妒而已，但邁可說他是根本不看電視。
我不騙你。我原本的希望是這晚我可以跟邁可曖昧一下，他會跟我說他很喜歡我的項鍊，然後我會臉紅加傻笑，而伊莉莎白則會白眼翻爆。
但最終什麼搞頭都沒有，我必須說。
「尾巴很會搖，但沒碰牛角」，是朗恩下的註腳。邁可在我的臉頰上啄了一下，某個點上他的手有揮到我的，當時我有觸電的感覺，但我想那應該是餐廳外頭的地毯太厚，加上我穿了新的羊毛衫。
他這天下午訪問了朗恩：他們要做一則退休生活的報導放在《東南今日》上。這全都是伊莉莎白的建議；她讓我發電郵給其中一名製作人。想要把誰勾引過來，請找伊莉莎白。
我必須承認朗恩表現其實挺好的。他知道何時該把開關打開。他聊到了孤寂，與友誼，還有安全感，而我對他能如此開誠布公感到無比驕傲跟感動。正所謂近朱者赤，你可以在他身上看到伊博辛的影子。某個點上他稍微離題，聊起了西漢姆聯，但邁可將他拉回了正軌。
我們整個計畫真正的目標，話說回來，是要蒐集關於柏特妮．維茨的情報，而邁可也十分樂於開口。他酒醉加三級，然後他跟我們說了很多我們原本就知道的事情，但他也真的是火力全開。
基本的事實如下。柏特妮在追查一件非同小可的增值稅弊案。跟手機的進出口有關。這樁勾當已獲利至少數百萬鎊。
一名叫做海瑟．加爾巴特的女人在幕後操盤。她的老闆是一個男人，叫傑克．梅森，是個地方混混，據信海瑟就是代表他在經手犯罪事宜。海瑟後來因詐欺入獄，但傑克．梅森沒有。算傑克．梅森走運。
時值三月的某晚，柏特妮發了一則訊息給邁可，而邁可原本想著隔天一早會看到陽光又俐落的她。但柏特妮的明天已經永遠不會再來。
那晚她被目擊到離開了自家的公寓大樓──這年頭大家都說an apartment building，殊不知我們以前管那叫a block of flats──時間在十點前後，然後她就擅離職守了好幾個小時，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她再次出現在閉路電視的監視錄影中，是在莎士比亞絕壁附近，時間接近凌晨三點。她車上有一名身分不詳的乘客。
再有人看見時，車子已經位於莎士比亞絕壁的底部，淪為一團廢鐵，車內有她的血跡跟衣物，但就是不見她的遺體。這讓我有點起疑，但顯然並不稀奇，畢竟你得考慮到那一帶的潮汐。一年之後，由於她的下落毫無線索，加上完全沒有人去動用她的銀行戶頭，一只推定死亡證明核發了下來。這依舊，是言之成理，但你還是不禁得在心中有此一問，屍體在哪兒？我沒有明著對邁可這麼說，因為你感覺得出來柏特妮．維茨對他意義不凡。
他給了我們一則新的資訊。一條柏特妮傳給他的訊息。她發現了一些新證據，重要的新證據。邁可始終沒能查出那是什麼證據。
海瑟．加爾巴特顯然有最大的嫌疑，畢竟柏特妮一路以來蒐集了那麼多關乎她的證據，但他們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將她連結到柏特妮的死。他們試了半天，也無法將傑克．梅森牽扯進來。沒多久，海瑟．加爾巴特就因為詐欺入獄，所有人也就把日子往下過了。
但邁可還留在原地。在麥可看來關鍵的問題是：
柏特妮用訊息跟他說的新證據是什麼？法庭文件中完全沒有其蹤影，還是她另外在別處留了紀錄？也許新證據可以把傑克．梅森跟犯罪行為聯繫起來？他至今都還是個逍遙度日的自由人，而且還是個逍遙度日的有錢人。
柏特妮為什麼要在那天的晚間十點離開公寓？她是要去見誰嗎？還是要去跟誰攤牌？還有，去莎士比亞絕壁為什麼要花她四個小時？途中她肯定是逗留在了某個地方，但那是什麼地方？她在那裡見了誰嗎？
還有最後，當然了，她車裡的神秘乘客是誰？
由此去，我們可以當成起點的材料所在多有。我看得出到了晚餐的最後，就連伊莉莎白都燃起了興致。
那之後我們都又多喝了幾杯。寶琳與朗恩共享了一份甜點，這你聽來可能覺得沒什麼，但我從來沒見過朗恩分享任何食物，尤其那還是一份香蕉太妃派。所以這未來的發展應該值得期待。
不知不覺中，我們聊到了快八點！艾倫在我進門時，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說的是「控制不住自己」：牠蜷曲在沙發上望著我，挑起的眉頭像是在說，「這個時候讓我吃晚餐，是哪門子的時間？妳這個玩到不知道回家的八婆！」你知道狗狗有時候可以多難搞。但我這個八婆給牠帶了牛排回來，所以牠的這種口氣沒有維持太久。牠頭也不回地狼吞虎嚥。艾倫或許是很多東西，但佛教徒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此刻我正在用海瑟．加爾巴特的名字在估狗，並一邊聽著BBC World Service的廣播。搜尋她有點棘手，因為澳洲有一個曲棍球選手也叫海瑟．加爾巴特，而且跳出來大部分都是後者的搜尋結果。搞到最後我都對打曲棍球的海瑟產生了興趣，並追蹤起了她的I G。她有三個非常可愛的小朋友。
海瑟．加爾巴特人還在獄中（我是說不打曲棍球的那個，但你應該分得出來吧）。事實上，她現如今人在達威爾監獄，那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是上天的安排，理由是，當然啦，那裡面有我們認識的朋友。我已經發訊給伊博辛，上頭提出了一個他肯定會覺得很有搞頭的念頭。
這會兒World Service上聊起了加密貨幣，所以找時間我也要去查一下。比特幣是當中的大頭。這玩意兒聽起來很耐人尋味，而且按節目上所說正紅遍半邊天，不過當中也有很高的風險。主持人剛訪問了一名還不到十六歲，就靠加密貨幣賺到一百萬的玩家，他完全是加密貨幣的擁護者。
傑瑞跟我買過一些有獎儲蓄公債，那已經是我拿錢做過最前衛的實驗。也許我應該稍微放膽去活？做點有所突破的事情？改變一下自己的作風？只是改變是以什麼為基準？要改變的這個我是誰？
我是誰？我是喬伊絲．米德寇弗，而那樣已經夠我好好活下去。
夜晚適合的是無解的問題，而我沒有時間可以留給無解的問題。那些問題還是留給伊博辛吧。我喜歡那些有辦法回答的問題。
誰殺了柏特妮．維茨？這才是個像樣的問題。

喬伊絲

我老實說，柏特妮．維茨的命案是我的主意。
我們都在翻閱著檔案，替週四謀殺俱樂部物色新的案子。像萊伊有個老姑娘死在八○年代初，現場留下身分不明的三具骷顱，外加地窖裡有個裝著五萬鎊鈔票的行李箱。伊莉莎白就愛這一味，而且我也同意，那個案子應該會相當歡樂，但一在另外一個檔案上看到「柏特妮．維茨」這個名字，我就打定主意了。我不常踩死某種立場，但，一旦我把腳放下去，它就不會起來了。伊莉莎白生著悶氣，但另外兩個人知道別跟我爭。我來這兒可不是只為了茶跟餅乾，你要知道。
我記得柏特妮，維茨，我怎麼可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