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推薦：

「我可以看到一個對臺灣心嚮往之、一往情深的創作者，以高度的文學性呈現她所不在場的臺北，並使我們從別的眼光反身來看我們置身其中、水深火熱的臺灣。」——朱天心

「楊君寧對臺灣文學及文本裡人事時地物的一往情深，以及她鋒刃般的鑑識眼光，兩股蓄積久矣的強大內力，終於燒煉出這本窰變之作，神光離合，都是中文字的精魄。」——林俊頴

「作者開始就點題，告訴我們為何要取名『奧森巴赫』，這是托瑪斯•曼（Thomas Mann）《魂斷威尼斯》的男主角姓名，點出這個中年男人在年輕的時候就有一種同性的情感，根據他隨意漫生的回憶和所到之處，經由一個中年男人的角色道出一些哲學性、思想性的人生感悟，讓人眼睛為之一亮。這部作品最大的成就在於──文體、調性以及在這種敘述調性間不斷流動的韻律。在純文學領域裡一直有這樣的作品持續存在與出現，實在彌足珍貴；在這種高標的藝術層次寫個人生命內在的流動，而非寫外在的現象，它的純文學性是它最大的成就。」——舞鶴

名人推薦：「我可以看到一個對臺灣心嚮往之、一往情深的創作者，以高度的文學性呈現她所不在場的臺北，並使我們從別的眼光反身來看我們置身其中、水深火熱的臺灣。」——朱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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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
——「大厝九包五，三落百二門。」
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哎，那就能不能別去再提它了啊？
譯者隨身攜帶一方粗重黑大的筆電，裡頭當然盛裝著他未完的譯稿。如此這般活計不離手地陪我上路，情誼誠摯令人感念。在如舊似新，依稀夢中何年到過的小巧車站路畔，雅芳已停車在等我們了。這是行程中的第二站，人的能量維持在7、80%的熠熠狀態，算是頗幸運了。雅芳精神很好，一如去夏在他城相見時的樣子，額頭眉角自有一種緊張又愉快的光彩。她忙亂大找了一番鑰匙和電話，最後發現它們都好端端待在包裡面，乃精神鬆弛下來放心同我們講笑。
譯者頗煩心為何簡簡單單一本書裡，餅乾不能老實叫做餅乾就好，非要抽筋換用三個不同的詞。令他統稿時感覺甚是火大，且毫無必要地費了太多功夫奔命於碎餅乾屑之間，好不划算啊。雅芳笑說看似相同的一個詞在不同的地方出現，給人的印象本就太過相差迥異，好比有房子住時是尋常，不覺怎樣了不起，動真格的從無到有，白手起家找尋一間自己的房子卻好難。西西寫過香港青年男女《看房子》好貼合世情實況，無家可歸的愛侶比《傷逝》的情況還要不堪。豈止愛要有所附麗，天地寬廣何處寄身是最大的問題。所以餅乾和房子，變化多端都自有它們的道理。
譯者聽了這番話，不那麼能消化理會，他說，人活著真是好麻煩啊，但大家都還在不斷自找麻煩。就像我當初也是頭殼壞掉才會扔下正職變閒人，最後來做什麼鬼翻譯，活活勞心耗命。雅芳說，人是會順從本性走下去的，你不要做朝九晚五一般的上班族，那可見你愛好自由的心佔了先。不然太多人都順從軌道跑下去，都不想要回頭看看自己到了哪裡，盲目只是求活，不是渾噩終日，就早晚會爆發自問為何活在這裡活成這樣。自我大反動大起底是很傷耗的，早想清楚些或許更好呢。譯者繼續苦笑，算了，說這些都是空談，我只想顧好眼下便算。現在也真的是餓了，不如妳帶我們去吃晚飯吧。雅芳說，對啊，做什麼都餓著，先吃好飯再說。
我們一行三人隨風潛入夜，帶著滿腹的虱目魚湯之屬隨雅芳回到車裡。府城的晚風吹拂之下，再愁眉不展的人亦可忘憂。大家都舒了一大口氣。雅芳講要帶我們去住宿一個神祕的所在。我和譯者都頗感興味，一心猜想著那會是啥麼樣的奇異地方。譯者興奮不已，立時伸了個一公里長的大懶腰說，啊哈，我現在就好想馬上躺下來倒斃，一覺睡到大天亮去呀。
車子七彎八繞轉過半個城區，我們來到視野與之前大不相同的一片區域了。在雅芳的前路引領之下，我們先是穿行過一個佈滿了假山石、池水和造型樹木的庭院，又來到前台接受了大廈管理員的詢問和檢閱。雅芳為我們兩個陌生客特地解釋說，是來暫住一下的朋友。管理員起先的狐疑神色才緩釋解除，變得較為和悅可親。雅芳且細心問過他用電和網路的問題。至此看來我們的大小顧慮都一一得以解決了。
有一盞金色星子般小燈高懸的玄關，我們停下來換鞋子進屋。雅芳順手開了屋內的大燈，房間軒敞而明亮，似是個一人安居的理想地。而滿壁的書架連格尤其引人注目，雖是新屋少有人來住，人跡不濃之感，架中書冊也擺放不多，疏疏落落。但通壁式的一面書架牆，是太多讀書人肖想良久而不可得之景。雅芳感嘆地說：「這整所房子裡我最愛的就是這部分了，好想有一天能開心地把書拿來填滿這些格子。」譯者附議道，這房子真的好讚，我要是能一個人住在這裡，做夢都會笑醒的吧。
雅芳說，建議她買這一層的是位很好的朋友，甚至把鑰匙給她說可以自由來去，什麼時候想先來住住體驗感受都沒關係，不急做最後要怎樣的決定。朋友本來買定後，打算要來住，結果發現南北兩地的工作生活好難平衡，平日仍是以臺北時間為主，與其閒置，不如就出手轉給有需要的人吧。盛情難卻反教她不好意思的很，然而也是一時買不下手，畢竟買屋者大事也，雅芳還沒有單獨做過這麼重大的決定。她想再和其他意中的選擇可能繼續做做對照，同時也要問過了家人們的意見才能定奪。因有另一處透天厝，價格略高一點，雅芳想到垂直的空間適合再多家人或朋友來住，可有獨立的房間；這邊水平的一層一人居固然好，似乎就容納性差些了。況且透天厝就是結結實實獨棟的一所，讓人感覺上豐足得很。但她轉念又想老人家上上下下爬樓梯，必然辛苦。總之就在兩處屋子的可取和不足之處間搖擺不定著，甜蜜且痛苦的無法抉擇。
譯者大手一揮說，要麼妳爽氣點，兩間都給他買掉就不難做了。我可以隨時來幫妳看房子，享受一下一個人住大屋豈不爽哉。要麼妳把其中之一租給別人，自己做個包租婆也不壞啊。雅芳大笑，開什麼玩笑啊你，這是要去連中多少次樂透才能這麼義無反顧。我要是有那麼多錢，是不用翻來覆去多想。沒準我做不下決定，是和你的建議相反，兩處都不買的可能性最大。譯者連忙道，別別別，我是鬼扯的啦，房子當然還是要買，綜合再衡量一下，想到各方面差不多了就早點下手吧，有得住最實際呢。我看妳就一直這麼愁來愁去的，也不是個辦法，頭髮都要早早白掉的。
我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三人各自環視著這個空間，想著不同的心事。夜風習習，從涼台上吹送過來。天地逆旅，遠行客們的偶然小聚十足難得。可惜除了愛喝兩口啤酒的譯者以外，雅芳和我都不善飲，平素不沾酒，否則今夜真當浮一大白，以排遣我們閒人的無聊情懷呢。譯者手勤去搜索了一通屋內四下週邊，想看看有什麼可吃的，回來報告說，就只發現了一大罐動過少許的飲用純淨水，此外尚有一袋不知何年何月遺在此地的水餃。「啊好想把它打開煮來吃，不過想想還是不要了吧。說不定過期太久，會吃壞肚子。」譯者不無失望地說道。晚飯我們不是才吃過沒多久，剛才你吃太少不夠飽嗎？雅芳問。啊不其實還好啦，就是我們講講話，我又覺得可以有夜宵吃吃就好了，但不吃也沒關係。譯者抓抓頭髮笑了。
雅芳拿起桌上一小瓶醃製的青梅說，這是交好的一位同事送的，說如果能買下這一層的話那可真棒，就當預先的祝福和慶賀吧。梅子收到時，她打開吃掉了一顆，醃得頗入味。雖這瓶青梅不是手製只是外面的成品，卻讓她趁機懷念起土製芒果青一類的吃食來了。「南投的脆梅每年四月就熟了，妳要愛吃個樹頭鮮，或是自己採摘一些下來，選出樣子質地好的醃起來都不錯吃的。我有個同學年年必做，我就跟著他，年年必吃。」說到食物總是興趣盎然的譯者，談起青梅亦是一臉神往的飛揚之貌。
——啊那真有口福，你都沒和他學一下怎麼醃梅子嗎？
——我懶得很，哪有耐心去搞那個呀，我只想有得吃就好了，有得吃就好了。譯者說著又抓起頭髮來。
「我想再吃一顆，也算來借此占卜占卜看，到底會不會買這層呢。」雅芳說著開了瓶蓋，拈出一顆梅子放入口中噙著，也遞給我和譯者。我們每人取了一顆。一時間，大家又都嚼著或含住青梅，紛紛陷入了不知所以的沈默。「別太擔心，我說不管哪一處，妳總會買得到稱心如意的房子的。這不是空泛的安慰，就是直覺而已啊。」我看著雅芳有些凝重的側面說。她一下又笑起來，連連點頭說，希望是呢，借你吉言。我但願這過程順利一點才好。另一處說不定這幾天就有可能要進一步簽約，房仲會打電話來。可我心裡都沒定下來。
——一定會的，妳還有時間再想的。
——家人這兩天也會一起來，我們開個家庭會議，再好好商量下。所以，你們兩個正好參與了我人生中的重大決定時刻啊。
雅芳打趣著，她很想讓自己能輕鬆下來一些。
——與有榮焉！
這次譯者和我異口同聲合音鼓勵她，兩人對看吐舌，同覺得有點誇張。我們比她歡欣鼓舞多了，也不知都在亂興奮些什麼。大概雞一嘴鴨一嘴幫別人參謀出主意，談不上是積極參與了別人的人生（如果不是幫倒忙搗瞎亂的話），卻無意中得救，因為恰恰借位式地，逃避了自己的人生吧。至少我和譯者過去當下未來，都不大會要買房子。這就像是參加婚禮的伴郎伴娘團，有時會比當事的新郎新娘更為起勁的原因相似吧，算不算是旁觀之中有一點助陣的成就感？我說不好。更大的麻煩或許是，一件事情跑出來，會讓人不自覺強迫式地連帶去回溯了之前生命經歷裡面有的沒的，影響非影響的七七八八因素。短期瞬時裡，腦袋內部打開的各種文件夾聯合作用，好寫成前半生的小型回憶錄了。這些往昔不一定能促進你做出正確合理的決定，更容易無端無理出來攔路虎阻礙好事成。因此要怎麼不被過去妨害過你內心的鬼，又重複抓走很多次，還真是傷腦筋的事情啊。雅芳的口頭禪正是：傷腦筋。並且她每次說的時候，你會感到其時的狀態或事件，集聚在她的腦袋裡面無法解散，黑雲壓城，久了是好傷。我們都在奮力脫困，也不自量力地想要嘗試自救救人。這個過程無法一次完成，於是我們還得相互砥礪著推石上山。
睏意來襲後，譯者和雅芳相繼先入內休息了。我在留了一盞小燈的客廳裡獨自多耽擱了一會兒，想著這些蔓延開去的問題，愈發清醒無比。我想順手用相機拍下上下兩大冊歷史圖文資料，上冊未過半，就明確這是個不可能任務。頁數太多，相機瀕臨沒電的邊緣。人生實難，我及時放手熄燈去睡下了。
第二天晨早譯者堅持要留守趕稿，我們便不勉強他隨行亂跑，放他一條生路，有空間時間自己與自己相處，或曰跟他的譯稿纏鬥。這次我終於明白要是一個人說他在旅途中兼做工作，那麼他不是超人本人，就是為了自我安慰而這樣說的。我們歸來時看到一地的御茶園大號綠茶空瓶，同幾隻啤酒易開罐一齊躺倒。譯者快樂極了，報告他雖沒做什麼，卻度過了難得獨享的茶酒時光，且他有意節制過了，喝啤酒沒有用打做單位起算的。此為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我隨雅芳出了門，一早便驕陽炙面。她的弟弟車母親來，大家要討論下買屋之事。幾位家人在一個小公園裡排排坐下來。我身為唯一的外人沒有列席旁聽，暫且去一邊打鞦韆和吃麻豆文旦消磨時光。會議開始之前，對面的小店那邊跑來一條白狗，友好吐舌示意。雅芳拍了拍他的頭說，你該回家啦。她講那間店是很久前就想去光顧看個究竟的手工餅乾店，今天忙到這樣怕依舊要過其門而不入了。
氣氛平和的討論中，家人們仍沒得出什麼太一致的結論，亦無激烈的爭執。時既已近午，大家不免七手八腳地分吃了雅芳母親帶來的一些分裝好的簡便食物，會議就開始向野餐斜斜滑過去。它的轉型也成了它的階段性成果。
母親不能太勞累待太久，下午弟弟負責再車她回返。雅芳說，他們的意見都偏向於透天厝那邊，理由是多加一點就有單獨一幢自己的房子，那感覺上上佳。雅芳尊重他們，也覺如此想頗合理，她只是覺對那面書架牆有難言的不捨。我感同身受這般身處蹺蹺板或天平兩端的困境，要分裂而分裂得不夠徹底，永恆都是人族的侷限之一。雅芳之前帶過我去她教書大學所分派的單人宿舍小坐，那是個簡樸的小房間，書籍物件充塞得滿滿。
雅芳將地下分出一半來，佈置成了榻榻米床榻的樣子，這樣疲累的時候很方便倒頭與軟墊們一起翻滾俯仰。她抱住一個巧克力色兔Miffy形制的墊子，屈腿盤坐下來，緩緩講起她喜歡憎惡的事物們。像是艾麗斯孟若的小說，她拿給我看的兩冊是時報舊版的《逃離》和《愛情遊戲》。這教我想到另一位朋友亦雲對於孟若的愛好，無論她的名字被譯成是孟若抑或門羅，《逃離》這類的故事都對女性有一定的移情避世功用。儘管那絕不是根底上的解決與逃遁，但似乎一時之選的效力還是起到了的。我不大了然這種功用何在，然而需要的人就會找到屬於他們專用的方劑，這本身就是祕密的一部分吧。
亦雲也面臨過一瞬定生死般一人處置買房之事的時刻，這幾年大家的三一律實戰都集中在這樣的事情上面，委實不可思議。到底是亞里士多德自己也有房產問題，由此中抽象出行動規律；還是房仲都善於製造緊張氣氛，不斷演出魔術來蠱惑人心，一切見仁見智。回想起來動魄驚心，但人的強大惰性和遺忘機制常常意外拯救和偷渡了危機深重之時不堪直面的那些個自我，從容將其包藏得密不透風。
亦雲是在交房的最後環節，遇到潑皮無賴房產中介一再刁難，三個人一齊去幫她據理力爭，才把這一關克服過去。差點就功敗垂成，當事人的心神不寧可以想見。那日中午亦雲在銀行取款，手不趁心，嶄新的鈔票大開屏，散落了一天一地。110路公車緩行過環鎮北路，雨後的空氣仍不清新，透著幾分壓抑。上午出發路過時答應得好的房產證，傍晚回來取卻遭遇大變臉，亦雲急火攻心，偏偏講不過中介的油嘴滑舌，竟被激得當場崩潰大哭。入住以後，一樓的老房子經常返潮，上海梅雨天氣尤易生黴。什?物件放在壁櫥裡都難逃其厄，表面浮起一層可疑白翳。陰險的蟲子會順著陽臺上洗衣機排水管留下的孔道，迤邐入室拜訪。空氣蒸蒸，人陷落在淺色革面沙發?像擱淺綠豆沙裡，一整個氣短悶絕。我愛虧一句說，這個和天氣無關，都因為這屋子是妳努力哭來的啊。她默然氣笑了。
雅芳的危機正在緊張狀態中，尚未解除。彷彿情節設置發展的需要，她果然接到透天厝房仲及時打來，表示現在可以簽約的電話，心下一陣大亂。而我們前一晚剛剛看完上集的電影，今晚下集即將換片，改為了簽約記。出於集氣的考慮，雅芳帶我一起去到她好友兼同事的家中，希望用此大挪移法平定心緒，先度過下午和晚上之間這段不長不短的橫亙沙漠時光。
同事家中，一張漆過的大木桌擺放在一樓，非常適合開會，氛圍更似革命團體祕密集會。她取來黑麥汁和黑巧克力球給我們吃，這兩樣東西此時不下於九花玉露丸和七蟲七花膏的療效。我們吃吃聊聊，好像把後頭緊迫的大事拋到腦後去了。同事的先生下樓來，聽明緣由自告奮勇說，如有需要我可以戴起墨鏡和你們一起去，扮演打手。同事添油加醋說，對對，他那個樣子很像流氓的。雅芳笑得停不下來，連連說多謝義氣相挺，好意心領，應該不需那麼大陣仗。我暗自忖度，原來大尾鱸鰻不遠不近，正在面前。
而後我們得寸進尺，又吃了他們兩夫妻殷勤待客，光速煮來，裝盤端與我們的手工水餃。這麼吃下去的話簡直可以一路從夜宵到早飯吃到明天天亮，約就不用簽了，沒準這正合雅芳的本意。好在房仲的電話又追來，中斷了這般不切實際的顛倒夢想。雅芳問對方的地理坐標，就近把他約到這裡來，先略為交談了一下。房仲是個瘦高年輕人，看來入行不久，青嫩模樣。多虧了他的不老練，我們不知何時已經大岔題，聽他在講和女友計劃去桃園小旅行的事了。
虛幻時間做不得數，一番亂彈之後，我們隨房仲起身，到他們的工作地點去談簽約的事。打算出售房子的那家人也全員出動，出現在房介所。我們在看了代書播放的一系列講解投影片以後，不得要領。反是雅芳和屋主一家相談甚歡，說來說去發現大家居然還是校友，頓時親近了許多。他們講家裡有人換工有人升學，才準備換屋搬遷，房子住了沒有很久，整體感覺蠻合用的。雅芳的情緒舒緩多了，她心思被逐漸牽引到透天厝這邊來，此際書架牆的誘引力好似大不如前。
房仲最後步步盯人，說晚上十點前要簽定。雅芳又被這道猝然冒出的時間界限弄得心神搖漾，不得不打電話和先生求救了一回。大家都覺時間一下卡得太緊，未免有些欺人，迫使要人這一分鐘非簽不可。雅芳仔細想了一過，家人和自己都傾向於這間，加上屋主予人的印象甚佳，再?可挑剔之處。她不想再無休止地搖擺著拿不定主意，遂咬牙簽了下去：「就是這一棟了，落棋無悔。」一樁大事就這麼定了。雅芳說，她自認在其他事情上都勇健，帶過出國訪學團，平時大小事情基本一肩挑，不解為何會在這件事上如此纏綿難決。這到底是關乎他人的人生較大件事吧。
紅白玫瑰的鐵律依然悄悄存在著。就算我訪透天厝若干次，雅芳在新家住得很愜意。她用四樓的書房取替了暑假牆念想，把研究室的書陸陸續續拖回家來，書房漸漸在成型中。有了自己的房子，總算可安心在家夜工，雅芳開始自己做簡單的飯食，頗以為樂。不過我們（當然不能遺漏了譯者）每每說到這回有驚無險的簽房記，大家一致表示懷念那幢三過客短聚過一日一夜的，未被買下的房子。書架牆雖已不那麼牽扯人心了。它仍像某座不可企及的夢中家屋，在我們的小集體回憶裡永續不褪色地存在著。而那幢房子的窗外沒有白月光，牆上也不見蚊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