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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開端
「你們當中誰沒有罪，誰就先拿石頭砸她。」
這是野田岩曾對佐川直茂說過的故事裡的其中一句話。佐川一直把這個故事放在心上，他甚至不清楚這原來是個聖經故事，只是單純地被故事中的道理所震攝。
「原來在世間也有人可以如此包容。」這除了是佐川對這故事的想法外，也剛巧是他一直以來對阿岩的印象。
佐川想著和阿岩之間的往事，想起她是個如此好的人。他仍未接受阿岩已經死去的事實，儘管他現在正身處拘留室，因涉嫌謀殺他的房東野田岩被警方拘捕。在這間狹小又簡陋的拘留室，佐川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思考。不過無論他怎麼想，也想不清楚阿岩到底遭遇上甚麼事。佐川更沒想到，那天早上就是自己和阿岩最後一次見面。
「有訪客。」看守著拘留室的警察毫無情感地對佐川說，並用掛在腰間的鎖匙把拘留室的門打開。接著，一個穿著畢挺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佐川條件反射似的站了起來。佐川不認識這個訪客，他猜想著這個穿西裝的男人要不是高職位的警察，就是政府派來的職員。佐川還來不及反應，那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便徑自自我介紹說：「佐川先生，初次見面。我是你的代表律師渡部龍一，請多多指教。」
佐川和那個姓渡部的男人互相禮貌地微微鞠躬後，才正式望清楚對方。渡部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都是三十歲上下。不過相比佐川那白皙且具文人氣質的樣貌，渡部的外表和身形明顯比較硬朗。這和佐川心中對律師都是文質彬彬的想像有點出入。但渡部那沉厚而溫柔的聲線，加上他對話中的遣詞用字，又確實讓佐川覺得渡部必然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感謝你到來，渡部先生。」佐川笑了笑，說：「但我可不記得自己有聘請過律師。想必是在哪個地方搞錯了。」
「並沒有搞錯。剛才我應該說清楚的，我其實是受高木亮先生委托來幫助佐川先生你的。」
「原來是阿亮，一直以來也麻煩他不少了。從剛來到臺灣也是受到他的照顧，沒想到到了這種時候也要勞煩他。真是慚愧。」佐川聽到高木亮的名字後，頓時輕鬆地笑著說，丁點都不如他說的那樣愧疚，反而更像是莫名地得到了幫助，覺得既幸運又鬆了口氣的模樣。
「佐川先生，你被警方控告涉嫌殺害……」
「叫我直茂就好了，反正我們年紀差不多，對吧？這樣比較親切。我也叫你龍一吧。」
「佐川先生，」渡部板著臉繼續說：「你被警方控告涉嫌謀殺野田岩女士，請問你是否認罪？」渡部除了想和自己的客戶保持一定的距離外，他也察覺佐川的態度實在過於放鬆輕浮。渡部希望這能令佐川收歛一點。
「不認罪，當然不認罪。我沒有殺害阿岩，就連在腦中想也沒想過。」佐川連忙搖搖頭，沒有理會渡部刻意營造的嚴肅，繼續活在自己的輕鬆國度裡。
直接否認而沒半點遲疑，渡部想，這真是事實嗎？佐川真的是無辜的嗎？渡部不敢太快採取佐川單方面的說詞。
「真的嗎？我從報紙和警方的報告上看到的可不是這樣。」
「他們都是在亂寫的！」佐川顯得有點焦躁：「我又哪有可能會把阿岩殺害呢？肯定不會、絕對不會！龍一你不要管甚麼報紙甚麼報告上那些有的沒的，你一定要聽我說……」
「好，既然佐川先生你選擇不認罪，那我們就逐步慢慢來吧。」渡部強硬地打斷佐川的話，順利地重掌對話的節奏。他從公事包裡抽出一疊又一疊的文件。由於拘留室裡沒有桌子，於是渡部把一部分文件放在佐川的床上，另一部份則放在自己膝上。在這段沉默之中，佐川觀察著渡部的臉色，但從渡部那毫無變化的臉上，根本就看不出他是否相信自己說的話。
這令佐川有點不安。
「那麼，」渡部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請容我確定，佐川先生你和野田女士的關係是？」
「阿岩是我的房東，同時也是我的戀人。」佐川對二人的關係直認不諱。要不是他的臉上同時帶著靦腆的神色，的確就如同一個在愛海中的小男孩在提到戀人時的甜蜜，渡部或許會以為佐川不過是在信口開河。
渡部在來之前已讀過相關的文件，他雖然知道在野田家的周遭傳言佐川是寡婦阿岩的情人，但渡部認為傳言並不能盡信。沒想到佐川竟如此直白地承認二人之間的關係。
「龍一你現在是不是在想，為甚麼我會愛上年紀比我大差不多三十年的阿岩呢？」佐川像是對渡部的想法了然於心的樣子。這是因為以往佐川對其他人說起阿岩時，總會冒出這個疑問。
「為了錢嗎？」渡部並不是針對佐川和阿岩之間的姐弟戀，甚或是母子戀；只是他想起之前讀過的一份文件。
「不是不是，我的戀愛從來不為了錢。」佐川說：「阿岩是個好女人，會愛上她本來就是件自自然然的事。」
渡部看著面前這個白皙的男人，心想他要不是個很天真的人，要不就是個強裝天真的人。
「是這樣嗎？真的不是為了錢嗎？」渡部從文件堆裡抽出其中一份：「這裡的調查報告指，從二月十五至二月廿三日，野田女士的臺北信用組合陸續出現大筆的提款記錄。而最後一次目睹野田女士的日子是在二月十三日。佐川先生，依你的推測又會是誰提走野田女士的存款？」
「我怎麼知道？總之不是我拿的。」佐川看起來有點生氣，這是個好的現象。渡部默默把他對佐川的觀察記在心裡。
「佐川先生，我跟這裡的警察不同。我是你的代表律師，我是來幫你的。」
「我知道，我真的很感謝你⋯」
「所以佐川先生你必須把所有事情都如實地告訴我，不然我沒辦法幫你。不可以有一點隱瞞，懂嗎？」渡部說：「好，我們重新來一次：野田的女士的錢到哪裡了？」
「我真的不知道是誰提走了阿岩的錢。」佐川不忿地說：「別管那筆錢到哪裡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出殺害阿岩的真兇嗎？」
「說實話，警方認為佐川先生你殺害野田女士的動機是為了她的身家財產。只要我們查清楚野田女士的資金到哪裡去了，佐川先生你要殺害野田女士的動機就變得薄弱，從而把你的嫌疑減低。這就是我三番四次要追問你那筆錢到哪裡的原因。我們的目的不是找出真兇，只是要令你無罪釋放。」
「但我真的只想知道是哪個可惡的傢伙殺了阿岩，並把她隨便地、像是件垃圾一般地埋在後院裡。」佐川咬著牙說，眼眶微濕，鼻頭也紅了起來，只差沒掉下眼淚來。
「佐川先生，你不擔心自己最終會被判謀殺罪成嗎？」
「我不怕！」雖然口裡說著不怕，但佐川卻是哭得身體都在發抖了：「……阿岩都已經不在了，我也沒有要活下去的意思了！但是在我死之前……在我跟阿岩在天上重逢之前，我想要知道是哪個壞人把阿岩害死了！」佐川說：「因為找出真兇，是我能夠為阿岩做的最後一件事。」
佐川說完後，渡部始終保持沉默，佐川也沒有打算繼續說些甚麼來打動這位律師。一時間，拘留室中只剩下佐川不時擤著鼻水的聲音。
「那麼，請佐川先生從頭到尾把你跟野田岩女士的相識全都告訴我吧。對了，就連你從日本來到臺灣的原因也請一併告訴我，拜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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