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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室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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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月三日上午七點五十八分,發生了全台有感的芮氏規模七‧二的地震,震央在台灣東部海岸靠近花蓮沿海,最接近的花蓮也發生了大樓倒塌,還有人員的傷亡與失聯,包括交通道路的中斷和搶通,相關的影響層面,從空間延展開來,更被時間拉長,直至今日,四月剩下最後幾天,幾乎整個月的時間,全台灣每天都在晃動著。那些有感與無感的餘震,如夢似幻,藉由體感的知覺,不斷地提醒著我們每個人,那個無可抗拒的,只能接受,甚至當下還來不及反應的巨大搖晃,好像是已然是曾經,卻又似乎貼近在身邊,與生活挨擠著,熟悉的日常被加上了一層,或者是一層又一層的不可測。
明確的困礙和難題,都可以預想到解決的方法和面對的心理準備,唯有那種不知何時會發生的,當事情無可預測時,它就彷彿一直在發生,就好像恐怖箱的測試,只要把視覺遮蔽起來,或把手伸進某個封閉的空間裡,這時感官會被超頻放大,像走入一團迷霧,所有接觸到的輕重觸感都被陌生化。而這樣陌生的恐懼只要入侵生活,寄居在日常的記憶裡,無關多少,只要在那邊就好了,那股灰霧就可能會緩緩吞噬掉,那些以為會不斷蔓延重複下去的生活。
我想到,在《殘骸書》出版前,製作的「巨大的容恕」專輯。當時陳列與甫卸任人權館館長的陳俊宏對談,兩人提到「有些事情,只有文學可以處理。」也許就是因為,面對著傷痛,要抵忍住第一層的痛,也唯有文學的迂迴內斂的推進和退後,就好像聲波般,相互泛起的漣漪,去探循著那些意識深海的起伏,柔軟無礙地,喚起潛躲在人心中最裡層的那些情感。
而那時陳列也反覆說著,對於自己這樣的書寫意義的猶豫和存疑。關於個人的疼痛和苦難,是無法比較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遭遇和承受,那無法被量化,各自的存在也無法被抵銷。而我們後來都知道,那個意義其實就是,經過梳理和確認後,無論大小,只要是相關的,那些記憶被書寫下來的這件事。因為記憶的積累,才是組成我們自身存在的,最踏實的地層。而藉由更多人的記憶的地層被連結起來,才會成為更廣泛,或者說,才能還原成原本可能的,那廣泛的面貌,建構起那些該有的複雜度和更趨近於完整。也唯有如此,在延續的生命時間中,在變與不變的日常空間裡,那些攀附在記憶裡的傷痛褶皺才有可能緩緩開展,擴散出去,直到被撫平。
這次的「白的嚴色1949-1992」專輯,受限於雜誌的篇幅,卻也算是微微的掀開了一個關於記憶的小角。那些別人的,以及漫淹出來更多的,與我們自己相關的。有些事情,沒看見不代表沒有。就如同我們回去查看那些歷年的強震時,可以看到許多基本的資料和數據,時間、地點、強度,代表性的照片和相關損傷的新聞標題。我們要如何在面對一個巨大的事件時,在已然過渡的迢遠時間中,耐心地去細究,那些身處當下的人事。要如何把那些經歷,把那些記憶,恰如其分地還給個人?
我想到那些持續的餘震,就好像那些曾遭受劇力的記憶,在往後的日子裡,每日每日承受著只有自己感知到的晃動,真真切切,迴盪在自己的時刻中,猶疑地凝滯自困,又期望著,有一天可以讓時間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