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輯室報告】
更多的未知
執行主編 蔡俊傑
有些時候,當沉浸在某件事或狀態太久的時候,就得適時的讓自己拉開心神,暫時脫離一下,或也可以說放鬆休息一下,以長久來看,放緩反倒可以有充足的餘裕去檢視當下,甚至是找到那些因為專心而侷限、因為急促而忽略的一些重要的小細節。
我喜歡這些嘗試去分心的節點,甚至我覺得分心很重要,因為它可以在緊湊的節奏中,提供更多可能的間隙,讓自己從旁去驗證自己,當然有時不免也會有失焦的風險。我常常會在爬梳著字句工作的同時,會在電腦螢幕上打開兩個即時影像的網頁放著,一個可以看到阿里山上的雲海湧動,時而晴空萬里,遠方的山影橫列,時而雲氣嬝繞朦朧,滿眼霧茫,濃淡錯縱彷彿回填了山高日遠;另一個即時影像,是東海岸的多良車站,通常點開時會特意的戴上耳機,聽著海上傳來連綿的潮浪聲響,以及間隔著時間,許多人同時在線上倒數著即將從山洞裡穿行而出的列車。
時間被凝滯了,或者說,限縮在許許多多的小小的視野,被留停在那些架設在某處的鏡頭之中。而我們所看見的,以及沒看見的那些光景,雲海簇擁著曙光,每日最後一班行駛而過的列車,海邊的潮浪,山上的雲影……,所有事情都持續發生著。
在遠方啊。
而眼前,窩坐在室內的自己,頭頂上白燈熾閃,四周堆滿了紙堆和文具,以及桌上的一堆小廢物玩意,伸手可及的水杯,耳邊不時傳來影印機列印的聲音,不時可以嗅聞到墨粉被燙置在紙上的微溫焦氣。回神繼續看著手上的小說稿件,字句之間的描述且也無關遠近,更像是一種手作感,其實閱讀和寫作就好像組裝與拆解模型的大小零件,認真栽進去,會感受到一種著實的觸感,有時輕柔,有時堅硬的印壓著皮膚留下久久不消的痕跡。
分完心,回頭說說這次青年超新星文學獎專輯。每次評審會議進行時,我總喜歡那些奇妙的安靜時刻,特別是在投票時。例如第一次進行投票,即每位評審要圈選出幾篇自己喜歡的作品,在接下來的討論中,為自己喜歡的、疑惑的作品,提出優點,以及可能的缺失。這時評審間會互相說服拉票,或者提出異議,從不同的角度解讀,通常這過程可以看見每位寫作者,不僅僅是以評審的角度在審視這些作品,同時是讀者在討論,更是創作者就著自己的眼光和對於創作的懷想,自己進行著一種引導與分類的習慣;然後是第二次投票,基本上所有被選出的作品都討論過了,表面上看起來若有所思,但實際上,也有可能此時每個評審心中都有了自己的排名,這時的沉默,更多是留給那些手上僅有著微弱差距的作品,加一或減一,沉默的思考,而時間有限,是鼓勵周全熟練,還是訴諸可能性?而他們想寫的,跟我們想要的,之間的疊合與歧異是什麼?但也似乎不一定真要是什麼。
最近與朋友聊到《瑞克和莫蒂》,其中有一集印象深刻,大概就是瑞克和莫蒂兩人又做了瘋狂實驗,然後把自己所在的世界給毀滅了,只剩下他們兩人存活。這時瑞克說,沒關係的,我們總可以再找到另一個只有我們兩個死掉的世界,然後我們就可以去那邊繼續生活了。之後他們真找到了──只有瑞克與莫蒂(犧牲組)默默死於自己瘋狂實驗的世界。隨即瑞克與莫蒂(倖存組)抵達,各自挖坑,把「自己」掩埋在這個世界的家裡後院,每日看著死去的自己,又得要說服自己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因為「我」已被取回,並且又成為「我」了。
也許,對於創作者來說,對於這樣「埋葬」自己的過程也不會太陌生,還可能得要一次又一次的發生,並且(痛苦或掙扎的)復活重生,然後不斷地去適應那種屬於我,卻又不只是屬於我,甚至不是我的拉扯。於此,那些疊合與歧異,或者說他們或我們,都是更多可能的見與不見,知與(尚)未知。或許所有的我,其實也只是執拗的意想,感受的觸發點,往往最重要的,都不(只)是我,而是那個盛載著我的,世界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