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當傑斯由紐約返回芝加哥時,沒有人前往機場接機,因為沒有人會料到他會提前兩天回來。他星期二一早便離開旅館,在機場打電話給羅夫,通知他自己將不克參加執行委員會會議,然後搭乘第一班飛往芝加哥的飛機離開了紐約。他一直沒有睡覺,在極度疲憊的狀態中,什麼都似乎誇大了:太吵、太亮,尤其講話聲似乎在地板與牆壁間迴聲不絕。但是一旦回到家,那股沉寂又幾乎淹沒了他。
一個空洞的房子:蘋兒和克利在學校;他的妻子死了;他妻子的替身在倫敦一個寂靜空洞的房子。
他站在廚房中央,納悶該做什麼。他所想的每件事似乎都不值得做。他環視整潔的廚房,注視著長沙發、矮桌、桌面蘋兒的素描簿與芬妮正閱讀的一本書,以及早餐室的桌子。
一幅畫面驀地浮現在他記憶中:半夜三更,四周陰暗沉寂,蘋兒和克利在睡覺,他和芬妮一起坐在圓桌旁就著一個盤子分享南瓜派。只是,那不是芬妮,是……
「不要想!」他痛苦的嚎叫聲在空盪的房間內隱隱迴響。他抓起桌上那本書,用力往牆上砸去。書頁一陣翻打,砰地墜落地面。傑斯坐在沙發,忍不住為自己的妻子與粉碎的世界低泣。
傑斯在屋內踱步,思緒亦像爆炸後的殘骸飛散四處,亂成一團。他為什麼沒有懷疑到她?他一再自問,試圖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騙得那麼慘。回想這段日子,破綻之處可謂俯拾皆是:說話說溜口又彌補過來,迥異於以前的習慣與行為,還有不應該忘記的事……他實在想不通。他是個受過訓練的觀察者,一個蒐集事實加以分析的人,他為什麼會這麼容易上當?他不知道。沒有一件事是合理的。他已失了準則,唯一可倚仗的只是這間房子和他的孩子。他必須盡快見到他們,他們是他唯一可確信的。
他提早出門前往古家,開車緩緩行駛在積雪的街道。他必須預習他要講的話。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兩個,這件事很不好講,因為這不是件好事。
你們兩個坐下來,我要告訴你們一件關於媽媽的事情。
我必須告訴你們,媽媽在不久前出了一次意外……不,不是騎自行車摔倒的事,是另一個意外,在一艘遊艇上,在歐洲;是這樣的,那個一直住在這裡的女人,那個騎自行車摔斷手的。
那個住在這裡愚弄我們,嘲笑我們居然會愛她、需要她……
一個大男人究竟要怎麼樣告訴自己的孩子這種事?
我們三人--莎彬、芬妮和我--都卡在她們要命的騙局中,一天接一天的糾結蠻纏,直到非讓自己意欲保護的人受傷害才得以脫困。
傑斯現在終於體會那種進退失據的痛苦了。他每晚一人躺在四柱大床,種種回憶便像鬼魂般徘徊不去。他可以聞到她衣服的芳香,可以聽到她磁柔的笑聲,可以看到一個成為他的光與生命的女人。他僵硬的躺在床邊,因為似乎每一個動作都可將陣陣渴念穿透他的肌肉,加速他的脈動,直到他忘記他的憤怒,下意識伸手去擁抱記憶中那個溫軟的胴體……但他手臂擁住的只是空氣,所感覺的只是冰冷漿挺的床單。每當那時,他總忿忿推開床被,套上睡袍,一人在客廳壁爐的殘火前坐上好幾個鐘頭。他會看書,可是另一個回憶也總是悄悄襲上心頭:他倆一起坐在客廳看書,偶爾對望一眼,在夜深人靜間,世界上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當他無法承受那回憶帶來的孤寂感時,他會掩上書,默默瞪著已然熄滅冷卻的壁爐出神,想些永遠想不透的問題。他發覺他似乎無法區分他妻子和另一個與他生活了三個月的女人。他結褵十二年的妻子已經死了,但是為什麼他總感覺他是幾天前才失去他妻子的?在他返回芝城一個星期後,他忍不住詢問自己反射在客廳窗戶上的人影:你到底在哀悼誰?在哀悼我死去兩次的妻子,他憑感覺回答。一個死在地中海岸邊,一個死在紐約一家旅館。但那是兩個不同的女人啊!一個離開了他,另一個悄悄取而代之,玩弄了他們的生命和人生,而且在早該披露實話時卻仍保守祕密,生活在欺騙中。但是,她說過她很想結束欺騙的。那她為什麼沒有挺身而出呢?傑斯在窗前,透過自己透明化的身影,凝視著維多利亞式街燈所照射出有如鬼魅般的圓形燈影。他不能告訴他的孩子實話。莎彬是否也曾面對同樣的猶豫不決,一再嘗試又一再失敗,而且總和他一樣找藉口道:等過一陣子,時機成熟時再講?他不知道。
但是此刻他有件事是肯定的:他結褵十二年的妻子所想要的不只是前往東方短暫的旅遊而已;她希望能自己一個人自由翱翔,擺脫丈夫與家庭的羈絆。她不急於歸來,因為她的姊姊正替她守著她的家。芬妮為什麼不找他談,看看他倆能做何補救,為什麼要悄悄一走了之,將他完全排除於外呢?因為芬妮找他談也沒有用。他會將這視為芬妮又不知足的一個例證。因為他早知道芬妮不滿意他,不滿意他的工作與薪水,不滿意艾凡登,不滿意她所過的生活--尤其比起她姊姊莎彬在倫敦五光十色的生活更是蒼白失色。他會指責芬妮又想去做莎彬了。當然他的指責也是真的。因為那正是芬妮所希望,也終於擁有的。芬妮取代了莎彬的生命,享有現成的一切:一個家、財富、社交生活、社會地位、朋友……以及情人。他每想到這裡,哀悼的情緒總會為憤怒所取代,思路亦會轉向莎彬。他相信當初起意交換身分的是芬妮,所以,莎彬前來艾凡登究竟是出於戲弄的心理,或者只想幫芬妮一次忙?這是他第一次詢問自己這個問題。
當傑斯由紐約返回芝加哥時,沒有人前往機場接機,因為沒有人會料到他會提前兩天回來。他星期二一早便離開旅館,在機場打電話給羅夫,通知他自己將不克參加執行委員會會議,然後搭乘第一班飛往芝加哥的飛機離開了紐約。他一直沒有睡覺,在極度疲憊的狀態中,什麼都似乎誇大了:太吵、太亮,尤其講話聲似乎在地板與牆壁間迴聲不絕。但是一旦回到家,那股沉寂又幾乎淹沒了他。
一個空洞的房子:蘋兒和克利在學校;他的妻子死了;他妻子的替身在倫敦一個寂靜空洞的房子。
他站在廚房中央,納悶該做什麼。他所想的每件事似乎都不值得做。他環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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