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則短篇故事,25場驚人的奇幻冒險!
『義大利的卡夫卡』大師精采名作!
有隻小動物正不安地在姑姑椅子的左邊扶手上動來動去,姑姑顯然把牠當成貓一樣寵愛有加,但是當我拒絕順從這隻寵物時,一隻寵物的恐怖復仇竟然讓整棟屋子跟著震動了……
聽到了嗎?我在黑暗中躺在床上,聆聽它那神秘的步伐。『一滴水』在深夜裡沿著這棟巨大公寓編號E的樓梯間緩緩往上爬著,它如何行進?用跳的嗎?一整夜裡,那滴水活躍得不得了!……
我爬上螺旋形的樓梯,到了『樓上之樓』,卻發現有一大落漂亮的蘋果,是誰把它們搬上來的?我忽然想嚐嚐味道,才啃下第一口,一種妙不可言的陶醉就穿透了我的背脊,但這些蘋果卻是來路不明……
作者簡介:
【短篇小說之王】迪諾.布扎第
一九○六年十月十六日生於義大利北部的貝魯諾市,幼時移居米蘭。父親朱利歐‧契撒雷是帕維亞大學和米蘭博孔尼大學的國際法教授。一九二八年他從米蘭大學法律系畢業。擔任過地方記者、音樂評論版副主編、地方版主編、特派員和戰地記者。
布扎第最擅長也最知名的是他的短篇小說,包括《魔法外套》、《七信使》、《那隻見過上帝的狗》、《六十則短篇》(榮獲史特雷加文學獎)、《神秘小店》等,充分展現了他充滿想像力的魔幻風格。至於《山上的巴納伯》、《老森林的秘密》兩書則為布扎第奠定了『道德寓言作家』的名聲。而長篇代表作《韃靼荒漠》不但榮獲哈普林‧卡明斯基獎的肯定,更奠立了布扎第在文壇的大師地位,也為他博得了『義大利的卡夫卡』的美譽。
布扎第在詩歌和繪畫方面也有著過人的才華,曾發表過詩集,也舉辦過多次個人畫展。他的舞台劇作《臨床案例》,則曾透過法國存在主義大師卡繆的翻譯在巴黎公演。布扎第於一九七二年去世。
譯者簡介:
梁若瑜
東吳大學心理系畢業。以翻譯為職,以文字為樂。譯有《那隻見過上帝的狗》、《韃靼荒漠》、《綠色企業力》、《管他的,就去做吧!》、《艾可說故事》、《某夜,月未升…》、《被切除的人生》、《然後呢…》、《找死專賣店》、《機械心》等。
批評指教請來信:escadore@gmail.com
章節試閱
一滴水
有一滴水正在上樓梯的階梯。聽到了嗎?我在黑暗中躺在床上,聆聽它那神秘的步伐。它如何行進?用跳的嗎?不時傳來滴—滴—滴的聲音。然後水滴停了下來,但一整夜裡,它活躍得不得了。它一路往上走,一階一階往上竄,完全不像一般的水滴只會依循重力運動定律,垂直往下墜,最後發出眾所皆知的一聲小小的『噗咚』。這滴水才不會那樣:它沿著這棟巨大公寓編號E的樓梯間緩緩往上爬著。
發現它的人,並不是我們這些細膩、超級敏銳的大人,而是一樓的一個小女傭,一個蒼白無知且毫不起眼的小女生。有一天晚上,很晚的時候,大家都去睡覺了,她卻發現了這回事。忍了一會兒之後,她還是禁不住下床,跑去把女主人搖醒。
『太太,』她喚著,『太太!』
『怎麼了?』被搖醒的女主人說。『怎麼回事?』
『有一滴水,太太,有一滴水正爬著樓梯上來!』
『什麼東西?』對方吃驚地問。
『有一滴水正在爬樓梯!』小女傭又說,幾乎快哭出來了。
『去,去,』女主人斥責道,『妳瘋了嗎?回妳床上去!妳喝醉了,就是這樣,不知羞恥的東西。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早上起來,酒瓶都是空的!不知好歹的傢伙,別以為……』但女孩早就跑掉,躲回被子裡去了。
『誰知道她這個笨蛋,腦袋裡都在想什麼。』女主人在寂靜中這麼想著,她的睡意全消了。在這沈重的暗夜裡,她不自覺聆聽起來,結果她也聽到了那聲響。有一滴水正在爬樓梯,準沒錯。
女主人是個很在意小細節的人,一度想出去看一看。但外頭只有吊在欄杆上的慘澹昏黃掛燈,哪還看得到什麼其他的東西呢?現在三更半夜的,外面這麼冷,樓梯間又這麼暗,找一滴水豈不好比大海裡撈針嗎?
接下來的幾天,消息一戶一戶傳開,如今整棟公寓的人都知道了,但寧可隻字不提,彷彿這件事太過愚蠢,會遭人恥笑。事到如今,當暗夜降臨,壓迫著人類時,已有許多耳朵伸得長長的在仔細聽。每個人心中各有所思。
某些夜裡水滴不發一聲。有時候則恰恰相反,總不斷不斷往上跳,好幾個鐘頭也不止息,彷彿永遠也不會停下來似的。每當這個可怕的聲響來到門前時,人們的心臟就開始怦怦跳。幸好,它沒有停下來。它這又遠離了,噗咚、噗咚,往樓上去了。
我深信住在夾樓的房客,如今已能確定自己是安全的了。他們相信那滴水已遠離了他們家門口,應該不會再回來打擾他們了;其他人呢,一如住在六樓的我,現在便有十足恐懼的理由,但他們大可高枕無憂了。然而誰說在接下來的夜裡,水滴不會再回到前一夜的出發點,或甚至又從頭開始,由一樓那些總是潮濕陰暗且堆滿了廢棄垃圾的階梯,從頭再來一遍?不,即使是他們也不該掉以輕心。
早上,大家出門時,總會仔細地檢視階梯,看看是否有任何殘存的痕跡。想也知道,當然沒有,連一點點的蛛絲馬跡也沒有。況且到了早上還有誰會把這件事當一回事呢?在早晨朝氣的陽光下,每個人都精神百倍,都是一頭雄師,儘管不過數小時前,才剛被嚇得屁滾尿流。
難道夾樓的那些人才是對的?我們呢,之前什麼也沒聽到,並以為自己還不需要擔心了,但幾個晚上以來,我們也開始聽到奇怪聲響。水滴還很遠,沒錯。從我們這兒只聽得到很輕、很微弱的滴答聲從牆的另一邊穿過來。然而這也表示它正在往上竄,而且越來越接近了。
即使搬到較內側的房間睡覺、設法離樓梯間遠一些,也是沒用。寧可還是聽到那個聲音,也不要整夜猜想它究竟在不在那裡。住在較偏遠房間的那些人,也會忍不住。他們悄悄溜到走廊上來,在冷颼颼的夜裡,守在自家玄關,耳朵貼在門上,摒住氣息,靜靜聆聽。假如聽到了『它』的聲音,就不敢再走開,而當場嚇得魂不附體。如果什麼也沒聽到就更糟了:萬一才一回床睡覺,那聲響就出現了怎麼辦?
就這樣,住戶們過著這種奇怪的生活。既不能叫屈,也沒有補救的方法,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來撫平人心。而且也沒法說服別棟公寓的人相信,不論怎麼說他們都無法理解的。這滴水究竟是什麼呢──別人好心苦苦相問──有可能是老鼠嗎?或是水溝跳出來的小蝦蟆嗎?不,真的不是。
那麼──他們不肯死心──難道是一種比喻嗎?這意思是不是象徵死亡?或某種劫難?或匆匆的歲月?不是的,各位,完全不是那樣一回事:不過就是一滴水,只不過它會爬樓梯。
難道它暗藏了夢幻和夢魘的寓意?暗指那人人朝思暮想、遠在他方的所謂的極樂世界?所以指的是某種詩情畫意的東西囉?不是,真的不是。
還是再更遙遠的國度,在世界的盡頭,那未曾有人煙涉足之地?就不是嘛,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有任何言外之意,唉,我說的不過就是一滴水,就是一般所指的水,只是它在夜裡會爬樓梯,噗咚、噗咚,很神秘地一階一階往上爬。我們怕的就是這個。
一隻寵物的恐怖復仇
這些年來聽過的許許多多恐怖故事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一個年輕女子跟我說過的這個故事了。
『經過米蘭的時候,』她告訴我,『我不得不去拜訪一位姑姑,她年紀已經很大,我也好多年沒見到她了。假如我來到米蘭,沒去看她卻又被她知道的話,她可是會難過得要命的。不過,由於我下午有事情要辦,所以我打電話跟她說我晚上吃完飯之後再過去。從她回答我的音調聽來,我的造訪令她欣喜得不得了,甚至到了有點誇張的地步。
『她家住在玖月街附近,是一間貴氣又安靜的大宅。這間老房子一直打理得還不錯,只不過堆積了好多家具、畫作、地毯、屏風、瓶甕、簾幔、小凳、文書木條箱,還有好多好多沒有用的老寶貝,以至於從一進門開始,就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好像到處都是灰塵似的。最糟糕的是那盞燈,套了一個款式複雜的燈罩,令整個屋內氣氛好昏暗。我才一進她家,第一個念頭就是盡快離開,回到有清新空氣的地方。
『姑姑把我請到客廳,客人不只我一個。桌子另一邊、在她正對面坐了一位老太太,從她從容不拘小節的言行舉止看來,她顯然跟姑姑很熟。我記得當時在場的至少還有另外三個人:他們坐在較後方暗處,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印象中是有一位年約三十多歲的小姐、一位年紀稍長相貌普通的嬌小女士,還有一位彬彬有禮、戴著眼鏡、大約五十幾歲的先生。據我的了解,他們都是附近的鄰居,每天晚上都習慣來我姑姑家作客。
『談話的內容很客套,沒什麼新意(多半是我家人的近況、親戚的消息和戰爭的情形等),但令我驚訝的是姑姑乃至於她那些朋友觀看我的模樣:真要形容的話,就是「看得很用力」,彷彿我這次來,並非只是一種禮貌性的拜訪,而是某種更重要、更令他們坐立難安的事。
『就在此刻,我赫然愣住了,相較之下,我剛才經過的那些房間,和塞滿了那些房間的形形色色堆積成山的大小家具,通通只是小巫見大巫而已。我想不透怎麼有人有辦法進到這裡面來,這裡明明是草叢般雜亂的古董雜物堆。我感到一陣反胃。
『中間這張桌子特別擁擠,東西堆的幾乎已經滿到邊了:包括一個盛著處境堪憐綠色植物的花盆架、一些糖果盒、幾本相簿、一瓶墨水、幾捆毛線球、一些小甕、幾本書,而在這一大堆東西的正中央,有一個大盤子,上面擺滿了瓶子、罐子和小酒杯。從外觀看起來,瓶子裡裝的應該是一些糖漿或噁心的酒釀,我心頭不禁一驚,因為我想它們大概等一下就會被拿來請我喝了。桌子上方,有個鑲彩繪玻璃式的倒百合花造型吊燈,自天花板垂下,但垂得很低很低,幾乎快碰到中央的花盆架,吊燈是亮著的;它下方有個突出的奇怪把手,有點像手動咖啡研磨機的把手,只不過它的材質是亮銅;我想,或許它以前是用來調整窗板用的吧。
『但透過這微弱的光線,我發現在我姑姑那張椅子的左邊扶手上,有隻小動物正在不安地動來動去。不知怎麼地,我馬上就覺得那是隻蝙蝠,到現在我都還說不上來怎麼會認為牠是蝙蝠,因為牠其實一點都不像蝙蝠。姑姑顯然把牠當成貓一樣帶在身邊,對牠寵愛有加。牠那小小的鼻吻比較像小狗而不像鼠類,身軀又瘦又長,還有一條像耗子一樣的長尾巴;但牠最怪異之處在於牠的四隻腳,各有約二十公分長,腳掌的部分有蹼,像鴨子一樣,只不過是黑色的。』
『所以牠沒有翅膀嗎?』
『沒有,牠沒有翅膀。不過牠全身黑鴉鴉的,腳掌又有那種黏黏滑滑的蹼膜,根本就是我見過的蝙蝠中最蝙蝠的一隻蝙蝠了。
『這隻小動物也算是優雅地,從牠剛才到現在一直待著的座椅扶手,開始以怪異的方式水平跳來跳去,先跳到桌邊,又從桌邊跳回扶手,不斷重複交替,每一次都是四隻腳一起使力。而且牠總是把頭轉向我、死盯著我看。
『「是蝙蝠嗎?」我笨笨地問道,以為這樣會讓姑姑高興。
『「是呀!」她答說,雖然臉上是微笑,卻透著一絲悲傷。「好可愛的小動物呀!」
『這段時間裡,那隻蝙蝠(我們姑且這麼稱呼牠好了)試圖以牠那水平式的跳躍法越來越靠近我,以軟綿綿的方式扭動牠的身體,簡直像是用蠕動的。有一次牠跳得特別靠近我,我忍不住覺得反感,退縮了一下。
『「噢!」姑姑大叫,彷彿我令她既意外又失望。「牠哪能對妳怎麼樣呢?」
『可是,發現了我這個舉動之後,那蝙蝠便以同樣優雅的姿態跳走了,彷彿刻意表示自己受人侮辱了似的。牠退到桌子的正中央,也就是一大堆瓶瓶罐罐最為密集的地方。牠在瓶罐之間遊走,體態和步伐那麼輕盈,瓶罐連晃都沒晃。
『不只是我姑姑,連她那些朋友全都露出淺淺的笑容,透露著一絲希望、寵愛和期待──就像自己小孩準備向客人朗讀他最拿手的一首詩時,媽媽會露出的那種表情──他們通通都來來回回看著那隻蝙蝠和我。難不成他們希望我把牠抱到腿上親熱的撫摸一番?他們以不安的眼神盯著我不放,讓我覺得很荒謬,但我也不敢回視他們。難道他們對這隻畜生,竟然有所尊敬或畏懼嗎?或是他們怕看到我虐待牠?還是他們希望我加入他們的行列,一同卑微地表露讚賞之意?最後我終於確信一件事情:打從我一進門起就對我投注的關切,應該(雖然我也不清楚詳情)和這隻蝙蝠的在場及牠的舉止有關。
『「看牠啦,好可愛喔。」我姑姑再也忍不住地輕聲說。
『這時牠正在用牠那有蹼膜的四肢,在瓶子之間令人不解地磨磨蹭蹭。也許很不可思議,但我相信牠正在試著拉開一個酒瓶的水晶塞,是個路易十五世風格的酒瓶,裡面裝了半瓶的暗紅色濃濃液體。
『「瑪麗亞,」姑姑一面焦急地對我說,一面用下巴指了指(她表情多麼關愛呀)那隻努力不懈的小畜生,「來一小杯蒲內拉白露吧?」
『蒲內拉白露?我差點笑出聲來。難道這噁心的雜水竟然是有品牌的酒嗎?
『但姑姑並沒有準備替我斟酒,反而盯著那蝙蝠的一舉一動。我正想要講一些客套話來婉拒她,忽然發現到一件事:即將幫我倒酒的,竟然是那隻小畜生。
『「來一杯吧,好不好,瑪麗亞?」姑姑語氣急切又說。
『「喝吧,喝吧,小姐。」戴眼鏡的那位先生也說了。
『他們五個人的心彷彿全懸繫著我的一張嘴,全都目不轉睛地緊盯著我;他們好像在哀求我一樣。老天爺呀,快答應吧,快讓這蝙蝠完成牠的壯舉吧,拜託妳對牠好一點,別惹牠不高興,拜託,求求妳,他們似乎在這麼懇求我。
『「不了,謝謝,」我堅定地說,「真的謝謝,姑姑,但我今晚什麼也喝不下。」
『這時從暗處傳來一個埋怨的聲音(八成是那位三十多歲女士的聲音):「小姐,妳何必這麼客氣拘謹呢?」
『「來啦,來,瑪麗亞,」姑姑又說,「一小杯而已,一滴就好。」(她苦苦哀求我,彷彿這是件攸關生死的事,她的聲音激動地顫抖著。)
『我心想,這場離譜的戲碼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為了讓他們高興,我還得去討這個四隻腳的的歡心嗎?
『我強硬地回答:「不了,謝謝,姑姑,我什麼都不想喝,你們別堅持了。」然後也不知為何,我本能地就想站起來。
『我話一說完,姑姑和在場所有人臉上,忽然蒙上一層驚駭失措的表情。
『「老天呀,看看妳做了什麼好事!」姑姑哀淒地說,惶恐的雙眼瞪得大大的。
『那蝙蝠最後又轉過頭來看我一眼之後,忽然拋下那些瓶瓶罐罐,輕輕一蹬,跳到吊燈上的那個把手上;彷彿為了回敬剛才的羞辱似的,憤怒推了那把手一把。
『結果吊燈並沒有如我所想的升上去,反而原地旋轉了半圈,燈光突然滅了。
『那一瞬間,可怕的巨聲隆隆作響,炸彈爆破聲在四周震耳欲聾,整座城都淪陷,整棟屋子跟著震動:整個世界上只聽得到千千萬萬戰機的怒號。』
一滴水有一滴水正在上樓梯的階梯。聽到了嗎?我在黑暗中躺在床上,聆聽它那神秘的步伐。它如何行進?用跳的嗎?不時傳來滴—滴—滴的聲音。然後水滴停了下來,但一整夜裡,它活躍得不得了。它一路往上走,一階一階往上竄,完全不像一般的水滴只會依循重力運動定律,垂直往下墜,最後發出眾所皆知的一聲小小的『噗咚』。這滴水才不會那樣:它沿著這棟巨大公寓編號E的樓梯間緩緩往上爬著。發現它的人,並不是我們這些細膩、超級敏銳的大人,而是一樓的一個小女傭,一個蒼白無知且毫不起眼的小女生。有一天晚上,很晚的時候,大家都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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