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也許風雲詭譎,無可捉摸,特別大海敻遼,但有些機緣,確實是可以被安排的。
儘管有人形容水族館是玻璃缸中的海洋,我想說的是:即使是玻璃缸中的海仍然是我這輩子探索不盡的大海。這年駐館,我再次打開了一扇相同是海,但與過去全然不同有的海洋經驗。──廖鴻基
屏東恆春,被喚以「南方以南」的地方,在那裡,人類可以幻化為魚族,在海中呼吸,靜靜望著吐出的晶瑩氣泡向上浮升。這片獨天得厚的海洋,生養著極地、溫帶、熱帶、潮間帶各類魚族,每個魚族,都有自己的故事:
笑臉吟吟的水母是正宗天毒門高手,牠的倒勾毒刺陸地沒有解藥;好玩的白鯨,所有的遊戲都是自己玩出來的,訓練師是牠最好的玩具;憨傻可愛的企鵝生氣時會用小短腳拍打水花趕人,見到熟悉的人類朋友會低頭撒嬌;絕不劈腿濫愛的小丑魚,會挑選孕育愛情生命的好床;六尺鯨鯊,其實溫雅和善,每趟來館的運送過程,都是一項偉大的紀錄……種種故事,皆是大海送給岸上的禮物,這兒,無盡收藏。
全球的陸地資源已被過度開發,曾有學者專家預言,二十二世紀以後,人類與海洋的對峙將不再存在,開始進入海洋生活後,世界各地的水族館才能功成身退。在此之前,海生館仍須扮演魚族與人類融合共生的媒介。
曾在世界大洋大海航行、慣於漂泊的廖鴻基,這次的上岸旅程,有了不同以往的全新感受,他看「南方以南」的這片海洋,已不是過去所認知的海。海,不再只屬於逐潮的浪人,而是一座引領島上子民走入海洋的橋梁。
作者簡介:
廖鴻基
一九五七年出生,花蓮人,花蓮高中畢業。曾經討海、從事鯨豚生態調查、規劃及推動賞鯨活動、發起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任創會董事長、隨遠洋漁船從事臺灣遠洋漁業報導、率隊執行繞島計畫、隨貨櫃船執行臺灣海運報導、受邀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訪問作家。
著有《討海人》、《鯨生鯨世》、《漂流監獄》、《來自深海》、《尋找一座島嶼》、《山海小城》、《海洋遊俠》、《臺11線藍色太平洋》、《漂島》、《腳跡船痕》、《海天浮沉》、《領土出航》、《後山鯨書》及編著《臺灣島巡禮》。曾獲時報文學獎散文類評審獎、聯合報讀書人文學類最佳書獎、吳濁流文學獎小說正獎、臺北文學獎文學年金、賴和文學獎、巫永福文學獎、九歌年度散文獎。
個人部落格:【海神的信差】http://blog.udn.com/HungGee
章節試閱
水母角落
熱帶陽光才從山頭初醒的清晨,距離開館時刻還一個鐘頭整整,水母飼育員張先生和工作夥伴張小姐已經在展館後場,屬於水母飼育組的角落裡忙碌。
他們用細目濾網,自豐年蝦孵化筒收集淺紅色粉末樣的豐年蝦,準備餵食水母。大大小小海生館展場共有五個水母缸,包括設置於第三館,據稱是全世界最大的拱門式水母水族缸。
水母共有兩百五十多種,海生館已具備其中海月水母和仙后水母的繁養技術。張先生、張小姐不過二、三十歲年輕人,他們可是國內擁有這項技術的少數幾個人之一。
問張先生:「是否館裡展示所需要的海月和仙后這兩種水母,無需外求,完全能自己繁養供應?」
「是的,要多少有多少。」十分自信的回答。
「能接受訂單嘍?我的意思是量產。」
「完全沒問題。」
腦子裡忽然浮出張海月、張仙后這兩個名字,心裡開玩笑想:原來海生館這兩種水母都姓張。
好些年前在沿海漁船上工作,有次瞑撈作業(晚上漁撈),下了餌鉤後,船隻放流暫泊(停在海上休息)。
圓月雲縫裡抬頭穿梭,海面光影俯瞰若隱時現,南風微,海波平坦;船長去艙裡睡了,留我一人獨坐舷邊望著遠方蒼茫海面。月光粉粉灑落,海面冷光漂閃,潾潾波波,浪緣浮動光絲泛漾起落,似海面遠遠近近不住游閃的一大群光蛇。
忽爾,我隨波閃躍的眼光,被一股強大吸力硬是給壓回船邊。
這一刻起,遠方的光紋,再也比不上舷邊水面的斑斕。
船下這斑斕,並不光彩炫目,而是清清淡淡的。
那是由許許多多瑩白半透明的圓盤所組合成的光景。
盤盤飽滿,且雜沓擁疊,從水面深探到船燈摸得著的每一吋海水裡。高深立體間,彷彿千朵、萬朵大大小小浸水濕濡,晦去光亮的圓月,一起跌落在船邊漂浮。
光多少刺眼,即使冷光如月,但此刻船下眾月,以紋絡並不以光亮取勝,那是內涵、內融的色澤,可又線條清晰明白,一點沒有霧矇的混沌與曖昧。
當我凝視船邊這一群水母,一陣子後,我心裡浮著的是簡單乾淨四個字。那時,我不認得水母的名字,但那情景,海月早已浮在心底。
船隻宛如閉上了眼,舒坦地仰躺於海月水母托起的花團錦簇當中。
一般漁船搏魚作業,體質難免血腥陽剛,難得看到這艘船,因緣於一群水母捧著,像個流氓偎於清純少女懷裡,那般溫柔好比淋血的劍終於舒躺於一片茉莉花海。
「何以走到繁養水母這條路上?」
(各行各業都有緣由,我的意思是,水產養殖在臺灣算是相當出色的行業;然而,水母養殖似乎就有點偏門;應該是偏見;但相對於其他高經濟價值水產,水母養殖確實就像繁花園子角落裡不起眼的一朵小花;我曉得,價值往往取決於時機和俗成觀點,其實並不公平。)
張先生似乎了解我在問什麼,淺笑了一下他回答說:「念書時學的是畜牧,現在的工作是養水母,都是養殖嘛,算是難得,工作與所學相關。」話裡有牛刀小用,自我調侃的意味。
畜牧科系學的多是照養牛、羊、豬等哺乳動物,不然,水族的話至少也是有脊椎骨的經濟魚類。張先生應該如何也料不到,如今他手上照料的竟然是全身90%以上水份,周身綿軟無骨,體質仿若果凍的水母。
水母,英文俗稱jelly fish,也常被引申形容意志薄弱的人;大概就是取其沒骨頭、沒肩膀的意思。人類是一種無比複雜的動物,對於非我族類,或說不如我們同等複雜的生物,常自以為是的貶抑他者。
「其實,水母被我們普遍認知的,是水母一生當中絢麗而短促的碟狀體階段。」張先生進一步為我解說水母生態。
對水母一輩子而言,水母碟狀體這階段不長,好比青春正盛,但總是短暫,這階段一般僅維持數星期;有些種類,在環境特別允許的情況下可活過一年。無論如何,水母的碟狀體階段都宛如花朵體質,而花季有時有陣,免不了燦爛而短暫的燃放宿命。
碟狀體這階段,水母算是大體型海洋表層浮游動物,隨身子縮脹,牠們也具備簡單的游泳能力,但主要還是隨著海流漂蕩,四海為家。這時,牠們形體如花朵圓滿,形樣若降落傘、幽浮或香菇,觸鬚飄垂如吊燈懸掛的裝飾,形樣、色澤通常清簡,一身是水而不融於水,不急不徐款款漂游隨波流蕩,無需追逐,何必方向。
張先生指著海月水母養殖缸裡,一格格豎立的片狀附生板說:「看仔細了,這是牠們一生當中主要的階段,稱為水螅體。」
那幾乎是放大鏡加上瞇眼聚焦,並且用心用力尋找才能夠看得見的渺小個體。和碟狀體相比,簡直是角落裡毫不起眼的微渺碎屑。
水螅體與碟狀體之間,或說兩代之間,無論長相、模樣、大小、生理、行為,一點也看不出明顯的傳承連結關係。水螅體形似植物,恐怕任何牆角的苔蘚都比牠顯眼許多,整株不過約一點五毫米大小,又通常隱躲於萬物叢生的硬底海床角落。這麼低調卑微,相對於碟狀體的動態與展放,遠超過歹竹出好筍可解釋、想像的範圍,讓人懷疑:這等因緣,這樣的前世今生可有道理?
生命往往以展現、綻放為途徑,不斷朝著絢麗燦爛的方向發展,而水母水螅體的發展幾乎是逆向而為,牠們隱耀、躲逃、縮減、偽裝,對比其他生命的繽紛多彩,牠們選擇卑微隱形。
「水母養殖最難的部分,就是找到牠們的水螅體。」張先生說。
附著板上,注意看,不少纖絮模樣的海月水母水螅體攀附在上頭。他稍稍提起缸子裡其中一片附著板,輕晃了兩下,果然,下蛋似的,好幾隻碟狀體被搖離了水螅體枝頭。
水螅體在海水溫暖、光線充足、食物不缺的環境條件下,會植物出芽般,自螅狀體枝頭以無性生殖方式裂成一串碟狀幼體。
這時的碟狀幼體彷彿母體梢頭串成一疊的橫紋,時機恰當,便如同切片、如同撲克牌發牌般,一片片橫裂分體,散出、撒出,如飛碟圓盤紛紛起飛。
離開水螅體的海月水母碟狀幼體,外形儘管已具備圓盤降落傘雛形,但好比風底的塵埃,那小不點毫米個體,很難想像,日後短短時間裡就要長成一、二十公分直徑,宛如冷月泡水的海月水母。
這些小傢伙們,離了水螅體後,一隻隻活潑地抖咧、顫咧,彷彿終於脫離了桎梏如植物般的上個世代,從此歡喜游蕩。以其壓抑且蓄積多時的動物動能,懸浮、抖顫、波動,紛紛擠水前行。個子雖小,但已十分展現和上個世代截然不同的生命企圖。
我不算嚴重的老花眼還是得用力瞇著眼,才得以看見那波光底幾近透明且微細的個體,但張先生輕易便指出,這一隻,那一隻的。好眼力,恐怕是水族飼育員必要的基本條件。
水母生理構造無比簡單,被形容為原始而未高度進化的生命,也常被稱為:低等動物。通常與水螅、海葵、珊瑚等,歸於無脊椎動物,刺絲胞動物門(又稱腔腸動物門)。生物研究理解,這時的水母只是隨機漂流,除了觸覺,並無自主意識與能力,屬於只能隨波逐流的浮游動物。
但牠們常聚成龐大群體,稱為水母潮,有時隊伍行列綿延海面數公里長,形成海水裡一團立體獵網,以刺細胞觸手來捕抓海水裡的小型浮游動物。獵物一旦被這團巨大的獵網掃過,陷入其中將如同囊中物,幾乎難以脫身。
大洋不息晃蕩流轉,牠們如何群聚?又如何營造出這樣的群體功能?我懷疑,這可能超過我們認為的只是無意識的隨機漂流。
張先生將豐年蝦餌,傾入水母缸上方漏斗狀的飼料口裡。
當一群獵者遭遇獵物,我們印象中的獵者總是齜牙咧嘴一擁而上,咕噥咆哮,血腥撕扯,吃相難看;這時,缸裡的水母們完全不像我們以為的獵者,牠們幾乎不動聲色,不急不躁,不爭不搶,維持翩翩風度,仍然十分優雅。
但可別被那溫文儒雅的外表給騙了,不動聲色只是表象,一場激烈的狩獵行為早已啟動。
不只一隻手、兩隻手而已,牠們是一大把長長短短的觸手,注意看,各自都已擷抓了一糰糰豐年蝦,如疙瘩樣的懸掛於牠們的觸絲上。
水母沒有臉,自然沒有表情,也不會有笑容,但此刻缸裡的水母,我清楚感受到每一隻都笑吟吟;不是一般微笑,而是獵者貪婪滿足狡獪的訕笑。
更難以置信的是,那細若游絲鞭子樣的觸手,竟然昇降梯一般,可將一糰豐年蝦如吸管汲水,搭電梯似的垂直輸送到牠們傘底的嘴器裡。
水母食量驚人,永遠吃不飽似的,那傾入缸裡的豐年蝦群,將如同誤闖獸欄的羔羊,無一倖免。一大群水母,可能會將該海域魚、蝦、蟹的幼生及魚卵,毫不保留的完全吃光,造成當地漁業資源枯竭。因此,當牠們大隊伍大群體出現,常引起人類恐慌,認為是海洋生態失衡,或海洋生態浩劫的徵兆。
研究上的認知,這只是觸覺,牠們的觸手具有碰觸性神經反應;也就是碰到才會有反射動作。
如此軟綿綿,周身沒有一根骨頭,沒肩膀,沒自主意識,意志力薄弱,原始未高度進化的低等生命,竟然也會引起人類恐慌,我們似乎小看了如此殺手。
別小看牠們柔美,被水母螫傷大概是海水活動難免的共同經驗。那真是不愉快的觸覺經驗,接觸那一剎那,皮膚像是給硬質塑膠袋給劃了一下;這只是小水母而已,並不感到刺疼或燥癢;只是怪怪的,好像被不潔的舌頭舔過。
水裡頭難免就去那一小塊感覺異樣的皮膚上搔抓,想抹掉什麼不愉快記憶似的;還看不出任何傷痕,其實,這塊皮膚已經受水母玷惹,牠長著倒鉤的細刺毒針已經刺入,並注入毒液,越想除去的記錄越是無法抹滅,免不了,這將會隨著上岸而且是一段時間的糾葛。
上岸後,皮膚上出現如蚊蚋叮咬鮮紅色的一排紅疹斑點,以為不過如此。通常發作會在傷口洗過淡水後;這毒液,屬於海神的,陸地上沒有解藥;擦擦抹抹各種藥水藥膏,都只是減輕症狀而已。先是燒咬般的疼癢,如得罪了海神,之後紅腫、水泡、結痂,無一豁免,至少持續好幾個星期;如罹患了嚴重疱疹。
好不容易消了炎,傷口逐漸變成深色痂痕,終於看見疹丘中央的黑點,那根當初被暗算折磨好一陣子至今仍殘留在皮膚上的毒鉤芒刺。
即使痊癒,那疤痕如影隨形,往往要好幾個月才會完全消失。
這不過是遇到了小水母。
若遇見個頭大一些的,又欺侮牠沒眼沒鼻,外形軟弱,小看牠沒腦沒心不過一只果凍,不屑的以為搧搧水嚇牠們離開就好。不搧還好,我的經驗是,只要一搧水,身上裸露部位立即感知被劃過幾下。
與水母的這場衝突,這時已經結束,而且,勝負已定。
以為才過招而已,但剎那間,牠們反射反應,已經將觸手藏匿的毒門暗器刺入我的體膚。
懸在牠們盤下那些觸手絲鬚,隨波而舞,比飛天霓裳還要輕薄,比任何姑娘身上的絲綢都還輕盈,誰曉得,這柔如水煙、輕若鍛絲的觸手會是兇狠的兵刃利器,而且伸縮自如到簡直就是長袖善舞。
這水袖啊,何只善舞,早已被水母們耍弄得爐火純青,當逗弄牠們時,千萬別以為還有安全距離,也別以為牠們溫溫吞吞像鯨鯊或翻車魚那麼好欺侮,更別以為牠們沒有方向能力。一旦發動攻擊,牠們那彈指觸擊仿如神功,本體不動,聲色不動,速度快得看不見牠們任何動作,但已從容甩了對方一鞭回來。
說時遲,那時快;啊,皮膚一陣灼熱;簡直鬼影快刃,襲殺於無形。
天毒門毒芒針暗算,算是武林一絕;水母不差他們。武林只是傳說,海水裡的水母真真實實天毒門正宗。
那遇上了怎麼辦?
若遇上了大團、大群、又大隻的,只好認命。我的經驗是,岸緣不會這麼幸運遇到大群體隊伍。若遇到的只是零星小個體,憋住氣,一顆氣泡都不要輕易吐出,更別划水踢腿,保持靜默不動,學僵屍電影的暫時停止呼吸,暫且裝死漂浮,靜靜等牠們漂過。
水母形形樣樣:標準的降落傘型、長鬚型、風帆型……盡如軟糖果凍,柔柔弱弱,可都是帶刺的玫瑰。希臘神話Medusa與水母相關,她滿頭蛇髮,凡是看到她的人都會變成石頭。
水母沒頭沒尾,沒有腹背,沒有左右,漂到哪算哪,條件許可的環境,大鳴大放,不允許的話就低調求生。水母身體簡單,牠們的存在彷彿為了宣示,那麼複雜作什麼。
海月水母碟狀幼體,可在短時間裡,像是灌水或吹氣似的,從毫米出頭長成約兩百倍大小的圓盤。除了外形及個體大小的懸殊差別,碟狀體最大不同於水螅體的,是牠們行有性世代。
原來如此,縮藏的水螅體和綻開來的碟狀體。繁殖的使命,是生物如何也擋不住的偉大力量;爭奇、鬥豔、綻放、展現,粗魯竟而溫柔,枯燥變為濕潤,單調轉而浪漫,如蝴蝶蛻變,儘管難免有些虛張聲勢或矯揉造作,但生命因而亮眼,世界因而多采。
碟狀體水母們雌雄異體,成熟後,分別排出卵子與精子,行體外受精;交配繁殖是碟狀體的主要使命。
為了擇偶、交配、繁殖,鳥禽身上長出的每一根飾羽、草樹枝頭的每一朵花、海水裡每一隻碟狀體水母,都是大自然的生態奇葩。
只是,美麗往往宿命於燃燒、短暫。
花開、花謝,碟狀體水母很快的走過一生,牠們的受精卵將發育成浮浪幼蟲,浮游一段後,棲底固著為水螅幼體。
如此動靜循環,世代交替。
展場三館,這裡是世界最大的拱門式水母水族缸,張先生說:這是二○○五年當海月與仙后水母人工繁殖技術、以及水母水族缸硬體設計有了大突破後的傑作和紀念。
一路辛苦,張先生娓娓道來:二○○三年秋天,先是發現了海月水母缸裡留下的水螅體;於是,動了試著去繁衍的念頭;到處找資料並嘗試人工繁殖……結果,全軍覆沒,沒一隻存活。隔年,再次發現水螅體,以上回失敗為底,摸索可能的竅門,這次特別用心於微小而脆弱的碟狀幼體的初期照料,特別用心於水質的控制;那一年,所有的心血只養活了三隻。之後,進一步於缸體設計,並且藉著國外實習考察的機會,實地觀摩、學習,最重要的是已經有幾次失敗經驗,清楚曉得需克服的關鍵點在哪裡,國外考察後有了很大的自信。二○○五年是國內水母養殖開花結果的一年,繁殖技術有了躍進突破,並且,那年年底,設計建構完成三館這個最大的水母水族缸。
失敗的累積,一再的投注,進而一舉突破,可想,這一路走來的起伏轉折,和終得抵達的喜悅。聽了都讓人覺得歡喜,禁不住讚美了張先生幾句。沒想到,他苦笑一下說:「如果這突破的養殖技術,養的不是水母,而是任何一種高經濟價值魚類,那就真的是不得了了。」
這時,很想與張先生分享最近看的電影裡的一句對白:「你的付出和你所擁有的,將屬於你自己,並且永遠不會消失。」愣了片刻,沒想到張先生已跳到這座大水母缸上頭,指著水族缸說:「注意看,這麼大的缸子裡不產生任何氣泡,這是和魚缸最大的差別,因為氣泡若不小心進入水母的水裙子裡,恐怕牠們就只能浮著水面漂浮,逐漸乾枯。」
張先生相當細膩的為我介紹水母水族缸特別的圓鼓體圓滑設計:「這是再三試驗,修改再修改後的結果。缸體配合一定方向的噴射水流,沒有死角,避免牠們柔軟的身子卡在角落裡,或塞在排水孔。」
看著缸裡繽紛的海月水母,忽然想到,曾看過一篇關於水母身上富含價值不菲的膠原蛋白的報導,心裡想,這會不會是讓水母養殖不再處於邊緣角落的轉機。我提高聲調問張先生,意思是既然能夠人工量產,若純粹以商業角度看,等同於是能夠量產膠原蛋白。張先生聽了後仍然淺笑低調說:「理論上可行,但實際成本太高,那豐年蝦餌料啊,價格遠高過膠原蛋白。」
又回到價值本身,如此現實且不能免俗的仍然離不開現實。
張先生、張小姐,高高爬在拱門水母缸上方,拿著長拖把分別清理缸底排遺碎屑。水光幽冷,有點像是潛入深海的感覺;隔著距離,我大聲問他們:從事水母飼育工作後,有沒有發現自己改變了什麼?
他們搖搖頭,仍然一邊進行他們每天例行的飼養及清潔工作。
「那,夢見過水母嗎?」我又大聲喊。
停了一下手上動作,張先生大聲回答說:「曾夢見在海邊撈水母。」
水母角落
熱帶陽光才從山頭初醒的清晨,距離開館時刻還一個鐘頭整整,水母飼育員張先生和工作夥伴張小姐已經在展館後場,屬於水母飼育組的角落裡忙碌。
他們用細目濾網,自豐年蝦孵化筒收集淺紅色粉末樣的豐年蝦,準備餵食水母。大大小小海生館展場共有五個水母缸,包括設置於第三館,據稱是全世界最大的拱門式水母水族缸。
水母共有兩百五十多種,海生館已具備其中海月水母和仙后水母的繁養技術。張先生、張小姐不過二、三十歲年輕人,他們可是國內擁有這項技術的少數幾個人之一。
問張先生:「是否館裡展示所需要的海月和仙后這兩種...
目錄
館長序
副館長序
融入
0 初始
1 海生
2 機緣
3 收容波折
4 駐館
5 天邊海角
6 保力 台灣牛
7 水母角落
8 上網
9 公子小丑
10 射寮夜半
11 解說
12 薔蜜
13 不一樣的路
14 風港
15 大洋到大洋池
16 落山風
17 後場
18 河口
19 白鯨筆記
20 洋蔥
21 海島與海洋
22 枋山到枋寮
23 海洋生物科技
24 前灣後灣
25 潛水
26 來去
27 館內館外
28 最後
館長序
副館長序
融入
0 初始
1 海生
2 機緣
3 收容波折
4 駐館
5 天邊海角
6 保力 台灣牛
7 水母角落
8 上網
9 公子小丑
10 射寮夜半
11 解說
12 薔蜜
13 不一樣的路
14 風港
15 大洋到大洋池
16 落山風
17 後場
18 河口
19 白鯨筆記
20 洋蔥
21 海島與海洋
22 枋山到枋寮
23 海洋生物科技
24 前灣後灣
25 潛水
26 來去
27 館內館外
28 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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