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永劫回歸
我的精神若從這瞬間不斷覺醒,終有一天抵達真理的所在地。真理包圍著我們,也包圍著哭泣的天使吧。(Une Saison en Enfer/J.N.A. Rimbaud)(地獄一季/韓波)
1
我醉到臉和紅鶴一樣,因為想喝醉才喝酒,我比紅鶴高人一等的原因或許是有自覺吧。我在森林裡,來到好遠的地方,中午以前的天氣還異常晴朗,才幾個小時前突然烏雲密佈,看來快下雨了。如果相信手腕上廉價手錶顯示的時間,現在還不到下午四點,天氣涼快就好,可千萬別下雨,因為我沒帶傘,下雨的話就糟了,我開始覺得該往回走。蛋糕、紅茶以及流行雜誌;圍坐著美女、裝模作樣地聊天……叨絮不休地持續,厭倦了這種萎靡的下午時光,我丟了一句出去散步後,便獨自離開別墅。沒有刻意選擇路徑,是因為附近只有這條還稱得上是路,我沿路從後院進到森林,也許有人認為我的態度過為傲慢,但我相信各位能漸漸瞭解。
我們繼續之前的話題,這條路沒走多久,漸漸覺得無法繼續走下去,走了將近十五分鐘雜草叢生的下坡路後,眼前突然出現階梯,接著我發現一座廢棄的森林鐵路,和剛才的下坡路相比,這條路好多了,平坦且寬敞,像是森林中的重要道路。長滿亂草的的路上隱約可見埋在土中彎彎曲曲的鐵路,我不禁讚嘆這樣的深山裡居然建了一條鐵路,不過如今已失去了往日的光采,安分且戒慎恐懼地融入自然中,與其是消逝,不如稱之為反璞歸真,換句話說,這也是一種自然循環。
出了汗也跟著稍微酒醒,我穿著短袖,雖然還是七月,但森林中有股涼意,我感到有點冷,酒也完全醒了。我對鐵路並不著迷,但還是選擇走在兩道鏽蝕的鐵軌間,小時候家附近有一座廢棄的水泥磚工廠,我常偷偷跑進去,把壞掉的推車當成最好的玩具,因此現在光是沿著鐵軌走,心中便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我想一定是懷舊感引領意志薄弱的我走在這裡。
屬於我的人生軌道,長久以來也是隱沒在荒煙漫草中。雖然如此,我能循著軌道走到現在,得歸功於我的意志夠薄弱。我認為這不是件壞事,如果更堅強一點,路途中遇到其他事情,我絕對會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傾倒,但萬幸的是我不太懂得忍耐,因此能隨波逐流般地活到現在吧。
腳下的兩條軌道間隔僅大約六十公分,或許是設計給小型柴油火車運送木材用,鐵軌沿著斜坡像是描繪等高線一樣,非常簡單,若遇到窪地就在其上簡略地鋪上木板,好讓鐵軌經過,如果是更大的山谷,則先建置堅固的桁架橋,使軌道平穩。每個部分都運用技術克服地理上的障礙,一路上也可以感受些許驚險,十分有趣。
但這條路線現已處處塌陷,軌道也因此扭曲變形,有些路段露出的枕木像是損壞的木琴(雖然我從來沒摸過木琴),亂成一片,加上整條鐵路完全埋在土裡,走在路上,我按照周圍大致的地形判斷方向,接著眼前迎接我的又是一片遺跡似的軌道,總覺得這種情況……很像小朋友的筆記本背面常有順著號碼就可以連出一幅充滿稚氣的畫,鐵路和那個小小謎題一樣單純直率。
我不知不覺地沈迷在這種追尋失敗童話般地浪漫情懷裡,讓我不禁暗笑,儘管像我這樣的人,內心依舊殘留一些具有詩意的情感。開闢完成的林道開通後,行駛其間的大型運輸車或許扼殺了這條輕便鐵路,讓這條鐵路看來似乎已廢棄近十年或者更久,但都無關緊要,無論多麼親切、手法多麼傳統和美好,都不抵效率的增加。這就是世上的規律,總之,除了有樂趣的事物之外,人類什麼都不會放在眼裡,這麼說也不為過。
不過,光是想像如此遠離人煙的深山裡,有一群人為了鐵路辛勤工作,我便不由得會心一笑,自己也想那樣怡然自得地過活,在大自然的包圍下流著汗水工作,不常與人對話,也不去想複雜的事情,我想整天默默地工作,感受疲累,雖然不常掛在嘴邊,但我自認是個勤勞的男人,工作、疲倦、口渴、飲水、吃飯、睡覺……這樣循環不止的單純人生,我一定能樂在其中吧,。
雖然有些裝模作樣,但我有預感,單純的人生不在複雜而繁瑣的日常中,而在平穩純粹的「生」裡。不用說,事到如今已無可挽回。我酒醒了,清醒時發現我快來到一條小溪旁,而引導我的鐵路也失去蹤影,此處說不定曾有座木橋,不過現在僅剩像是橋墩的水泥塊孤單佇立在原地,深綠色青苔幾乎完全覆蓋水泥塊表面,和自然融為一體,所有的物體在生存時,是否同時抱持想要隱沒的念頭呢?
我發現岩石裸露的地方有條向下的小徑,便一面看著緩緩流動的溪水,一面往下前行,途中我想抽根煙,便將手伸入胸前口袋。此時,我注意到她。我真的嚇了一跳,只能站在原地、摒住呼吸。一位身穿白色洋裝、撐著白色陽傘的年輕女性站在河邊,她脫下涼鞋,雙腳泡在水淺處,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的雙腳,慢慢往上看,則是她纖細的手臂和肩膀,以及一雙意識到我存在、微微往上看的雙眼,她的長髮及肩,少許瀏海襯托她的眉眼,令人印象深刻,明明她的氣質不屬於此處,卻意外相稱。
我目瞪口呆地向她點頭示好,她露出驚訝的表情,連忙穿上涼鞋。「妳從哪裡來的呢?」我緩緩走向前問。我少數的專長之一,是在這種情況還能一派自然地攀談。「從那裡。」她伸出美麗的手指著跟我來的相反方向,簡短回答。「可是……」我坐在離她三公尺的岩石上並點燃香菸。「不管從哪條路來到這裡都很遠不是嗎?至少我知道這附近沒路可走,妳一個人走到這裡嗎?」
「嗯。」
「穿著這樣走?」
「當然。」
「這身衣服……不太像……登山用的呀。」
總算她看起來鬆了口氣。
「我也很少穿這種衣服的。」
我默默點頭,心中想像她平時會是什麼樣的穿著。
「您也是一個人來到這裡?」她提出疑問。
「對,我也走了好久,我是離開朋友的別墅走到這裡,可是再不回去……妳看天氣怪怪的,好像快要下雨了。」
她側拿著傘、仰望天空,烏雲已經遮蔽陽光,她接著看看四周,視線又落在我身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點頭微笑。
「我想下山,您知道那邊有路嗎?」
「下山嗎?這……就算可以,那個……」
「發生了一些事,請您不要問我。」她天真地對我一笑,現在想起來,這個笑容是我對她最初的印象。「嗯,該怎麼說,這件事情很丟臉,我跟家人吵了一架。」
「和父親還是母親?」
「不,是我嬸嬸,不要緊的,都這個年紀了還這樣很奇怪吧?」
她幾歲呢,此時我開始思考,她不是會講「都這個年紀了」的年齡,從她的口中說出這種話已令人匪夷所思,我怎麼看她都像十幾歲或二十出頭的女孩,絕對比我年輕許多。
「我一氣之下就跑了出來。之前我都會開車過來,糟糕的是這次搭人家的便車……不過您不覺得人在生氣的時候,哪顧得了這麼多?心想只要走一下就可以招到車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條近路,卻還是迷路了。」
「我認為沒辦法走下去。」我抽著煙回答。
「真的嗎?」
「何況妳穿成這樣,應該不可能吧。」
「是喔,我只有今天穿裙子……啊,真傷腦筋...。」
「我朋友給我看過這附近的地圖,對面的山谷才有縣道,這裡要往下走很久才會遇到村落喔,我沒在跟妳開玩笑,還是先回去原來的地方比較好,不然會有危險。」
「您的別墅在哪裡?」
「就在上頭,那不是我的別墅。」我回頭指著。「從這裡回去要花上整整一個小時。」
「走到那裡就有車了嗎?」
「有,我是開車到別墅的。」
「請問,您可以送我一程嗎?」她又露出充滿魅力的笑容。「抱歉突然提出這個要求,拜託您了。」
「嗯,嗯。」我反射性地點頭。「可是……」
「我會答謝您的。」
「不不,我不是說這個。」我丟下煙蒂,嘆了口氣。「唉呀,該怎麼說才好……」
「你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喔。」點完頭,我呆呆地張著嘴。
「您想說的是這句話嗎?」
「呃,是的,不過妳都這麼說了。」
「能麻煩您嗎?我真的不想回去。」
「女人的固執,是嗎?」
「女人這兩個字是多餘的。」
「啊?」
「對不起。您說的沒錯,這就是固執,但固執是不分男女的。」
「說的也是。」
「沒錯。」她一副滿意的表情,是為了哄我吧。
「不,謝謝。」我手足無措地抓抓頭。
「可以麻煩您嗎?」
「沒問題,那麼我們趁還沒下雨前快回去吧。」
她笑嘻嘻地點頭,向我伸出白皙的手,我一開始還摸不著頭腦,後來才知道她要我扶她一把,很抱歉我的教養不好,之前完全沒經驗,所以察覺到的時候覺得很糗,但不常表露喜怒哀樂的個性拯救了我,我若無其事地牽起她的手。
或許是不恰當的形容,但她的手很輕巧。
「抱歉,造成您的困擾。」
「不會。」
拉著她的手往上走,回到埋著鐵軌的路,她收起傘,走在我身後不遠處,天上烏雲密佈,已不需要用到陽傘,何況這條路在森林之中,天色更加陰暗,不過她一定是因為別的理由才收起陽傘,例如為了配合我這種市井小民之類的理由,不知何故,這時我心裡這麼想。
她並不普通,絕非普通人,我不太會形容,至少現在有種從天而降、超越凡人般虛幻的訊息支配著我,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如此高雅。或許她正盯著我的背後,想到這裡,我感到背脊一陣冰冷。
「請問貴姓?」
「我嗎?」
「您真有趣」她笑著說。「除了我跟您還有其他人嗎?」
「也是……」我點頭。「敝姓
永劫回歸我的精神若從這瞬間不斷覺醒,終有一天抵達真理的所在地。真理包圍著我們,也包圍著哭泣的天使吧。(Une Saison en Enfer/J.N.A. Rimbaud)(地獄一季/韓波)1我醉到臉和紅鶴一樣,因為想喝醉才喝酒,我比紅鶴高人一等的原因或許是有自覺吧。我在森林裡,來到好遠的地方,中午以前的天氣還異常晴朗,才幾個小時前突然烏雲密佈,看來快下雨了。如果相信手腕上廉價手錶顯示的時間,現在還不到下午四點,天氣涼快就好,可千萬別下雨,因為我沒帶傘,下雨的話就糟了,我開始覺得該往回走。蛋糕、紅茶以及流行雜誌;圍坐著美女、裝模作...
購物須知
退換貨說明:
會員均享有10天的商品猶豫期(含例假日)。若您欲辦理退換貨,請於取得該商品10日內寄回。
辦理退換貨時,請保持商品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本身、贈品、贈票、附件、內外包裝、保證書、隨貨文件等)一併寄回。若退回商品無法回復原狀者,可能影響退換貨權利之行使或須負擔部分費用。
訂購本商品前請務必詳閱退換貨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