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目次
立刻切入事件重點
主角說明事件的相關設定
登場人物齊聚一堂
不安雰圍逐漸蔓延
隨之而來的殺人事件
果然發生的殺人事件
令人棘手的殺人事件
再度發生的殺人事件
難以阻撓的殺人事件
莫可奈何的殺人事件
對殺人事件的最後掙扎
再也無人死亡
殺人事件的逆襲
脫出時空黑洞之際
永不終止的時間螺旋
立刻切入事件重點
外公倒臥在六疊榻榻米大小的閣樓房間裡。閣樓裡僅有一扇大小如筆記本的窗戶,即使在白晝,室內光線也是晦暗不明。房裡懸掛著燈泡,棉被則是隨意舖放在中央。
外公淵上零治郎臉部朝下,伏臥在棉被上,呈現像是想摟住誰,卻又被對方掙脫逃走的姿勢。他的左臂壓在腹部底下,右手則揪著榻榻米。身體前方倒落一只一升裝的清酒酒瓶,裡頭殘留的清酒灑了出來,使榻榻米變了色。
外公的後腦像棉絮般,少得可憐的白髮染上了點點腥紅。那只銅製花瓶,如同有意遮掩外公的側臉般橫倒在地,花開時節未至的蝴蝶蘭,散落在榻榻米上。胡留乃阿姨喜歡蝴蝶蘭,因此友理小姐才會買來送她。照理說,那只花瓶原本該放在胡留乃阿姨的房裡。
「應該是被那個花瓶擊中頭部吧……」,腦海裡浮現這個念頭的,自然不只我一個,然而卻未有人做出任何反應。不論是媽媽、富士高哥哥、世史夫哥哥、胡留乃阿姨、居子太太、葉流名阿姨、舞姊姊,或者是瑠奈姊姊,都只是一動也不動地呆立著。槌矢先生和友理小姐,也因為這個突發事件而僵在原地。在場人士全都屏氣凝神地擠在僅有的狹窄門口。
時間不知凍結了多久,我無意識地踏入閣樓房裡。或許因為那間閣樓房是我住本家時被分配到的臥室,我才會有如此強烈的義務感。總之,在無人阻擋的狀況下,我在倒臥的外公身旁跪坐下來。
我抬起外公如火腿般纏繞在一起的手腕,把量不到脈搏的跳動。外公的確死了。其實,早在第一眼見到外公倒臥的姿勢時,我便心裡有數,卻依舊感到震驚萬分。不!與其說是震驚,倒不如說是不知所措。
我轉身望向媽媽和哥哥們,他們正從門口窺視著裡面的情形。此時,對於該說什麼才好、做什麼才是,我毫無頭緒。我發愣的蠢樣,想必讓我丟盡顏面,但在場的眾人卻都沒有取笑我,他們像是感情磨損了似地,一個個緊繃著臉。反倒是我,在目睹眼前的景象後,卻想歇斯底里地放聲大笑。這是因為待在淵上家時,眾人都被賦予穿「制服」的義務,而看看現場,除了居子太太,其他人都穿著各種顏色的運動服與無袖的短外套。在事發現場有著這樣的穿著,簡直是滑稽到了極點。既然如此,我索性更怪模怪樣一些。
友理小姐是最早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的。看樣子是接收到我無言的訊息,她折了回去,衝下樓去的巨大聲響,在空中不斷縈繞著。我想,她應該是去打電話報警吧!
友理小姐的行動,像是解除了束縛,在場眾人一齊吐了口氣。如同暗號般,我的媽媽、胡留乃阿姨與葉流名阿姨,開始呼天嗆地喊著「爸爸!爸爸!啊啊!你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殘忍?」之類的哀嚎。悲鳴聲和號泣聲此起彼落,彷彿要將方才凍結的時間給要回來。
世史夫哥哥和瑠奈姊姊好不容易才攔住正要衝向外公屍體的媽媽與阿姨們。「不可以碰!在警察來之前,不是應該維持命案現場的完整性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命案現場又是什麼意思?」媽媽與葉流名阿姨異口同聲地叫嚷了起來。狹窄的閣樓房裡,儼然已化為阿鼻地獄裡的火海刀山。
「這一看就知道了啊!」世史夫哥哥拚命說明。「眼前的情景再怎麼看,都是一起不折不扣的殺人事件啊!」
世史夫哥哥說完這句話後,眾人的表情再度凝結。
「殺人事件?他說是殺人事件欸!」
「難道、難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這種令人無法置信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在場眾人驚惶的眼神裡,紛紛顯露出這般抱怨。
「沒道理會發生這種事啊!不可能會發生在我這種善良市民身邊才對呀!」
「殺人事件。」這句話對我與其他人所帶來的意義和衝擊,可說是截然不同。「沒道理會發生這種事啊!這是不可能發生的!」請別對我說出:「怎麼,你這說詞不是和別人沒兩樣嗎?」的話。我口中所說的「沒道理會發生這種事!」並非如字面上的意思,而是有所暗喻。
今天是一月二日。作為既定的事實,我知道這一天淵上家不會也不該發生殺人事件。那的確是在「昨天」──不!說得更精確一點,是第一輪的一月二日,當時什麼事也沒發生,是個平安無事的一天。照理說,第二輪的「今天」──同樣是一月二日,也不該發生外公被殺的事件。
不知如何處理紊亂思緒的我,目光瞬間落在瑠奈姊姊身上。不過,姊姊卻彷佛未察覺到我的視線。她那怯生生的目光,只是一個勁地緊盯著外公的屍體。
在這種時候,我居然還注意到,瑠奈姊姊沒戴耳環。她是何時取下的?確實,在昨天──真正的昨天,也就是元旦的時候──她的確還戴著耳環。瑠奈姊姊年初來本家拜訪時,當然也照舊換穿了「制服」。她的運動服是黃色的,外頭還披了件藍色的無袖短外套,因此戴著耳環看起來很不搭調。不過,當時瑠奈姊姊卻像是有什麼打算,並未將耳環取下。因此,這種顯得多餘的印象,才會殘留在我的腦海裡……
主角說明事件的相關設定
我對自己的「體質」開始有意識,是在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話雖如此,但並非代表從那時候才開始有這種體質。我猜想,這應該是與生俱來的體質吧!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恐怕是從沒有自我意識的幼兒時期開始,就發生過類似事情,只是當時的我並沒有察覺罷了。
我名叫大庭久太郎。然而,幾乎沒人叫過我久太郎。絕大多數的人都叫我「Q太郎」,再加上我的姓是「大庭」,所以常被謔稱為「小鬼Q」(註2),那是中老年人才會覺得懷念的名字。在昭和四○年代,Q太郎是當時風靡日本的國民漫畫主角,但對我們這些年輕世代來說,這卻是全然陌生的名字。不管怎樣,我不希望大家拿別人的名字來嘲弄。
我現年十六歲,高一生,就讀安槻市一所完全中學──私立海聖學園。只要在街上穿著市內屈指可數的升學學校──海聖學園的制服,過往的大人大多會對我行注目禮。雖然我想就讀市內的公立高中,但在媽媽以「期望」之名的命令下,我參加了海聖學園高中部的入學考試,之後順利上榜了。十之八九的人會口徑一致地對我說:「你的頭腦真好!」而由衷地感到佩服。說實在的,我的頭腦並沒有旁人想像那麼好,反倒該說是相當糟糕。從我總是倒數的學年成績來看,就可以證明這點。
由於考上名校的安逸心態,以及莫名其妙的叛逆心理,在不自主的怠惰下,學校成績自然一落千丈,像這種事時有所聞。不過,我的情況並不相同,打從一開始我的頭腦就不好。那麼我為何能夠考上偏差值高的學校呢?這其實得歸因於前面提及的「體質」。
有一句話,是別人一見到我,絕對會脫口而出的慣用句,那就是──「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成。」若是有人遇見我,而和我聊上幾句,便會覺得像是和坐在長廊上邊曬著太陽、邊喝著粗茶的老人說話,不禁也想嚼起黃蘿蔔乾當茶點吃。不過,即便是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種評語可真是中肯。因為生理上我雖然僅有十六歲,但精神年齡恐怕已有三十歲,甚至超過了。我必須先鄭重聲明,這並非誇大其辭,而是可以精確算出這個數字的。
讓我注意到自己「體質」的契機,是在孩提時代用餐時。年幼的我,是個僅靠單純的食慾就能過活的小學生。不過,由於每天的菜色都一樣,使我不禁心生疑惑,而不自覺地嘟噥著說:「怎麼又是煎蛋和洋芋沙拉!」結果,卻遭到媽媽斥責:「你在說什麼?昨天不是吃漢堡嗎?」
當時,在我的記憶裡,漢堡是在好幾天前吃的。雖然覺得奇怪,但肚子實在是很餓扁了,結果還是吃得一乾二淨。翌日,餐桌上的菜色又是煎蛋和洋芋沙拉。「怎麼又是這個?!」一不小心,抱怨又脫口而出,於是媽媽瞪著我說:「你在說什麼呀?昨天是吃漢堡啊!」
即便是僅僅靠著單純的食慾,不用煩惱其他事,就能活得很好的小學生,終究也會慢慢察覺出可疑的事,不僅僅是菜色方面。父母和哥哥們在餐桌上的對話,也和前天所說的話完全一樣。像是:「外國人就不會挑食,不管是吃鯨魚或鮪魚都無所謂!」等等。因為那是和吃有關的話題,不知不覺就聽進耳朵裡。「外國人就不會挑食,不管是吃鯨魚或鮪魚都無所謂!」等等。他們重複著和前天相同的對話,一字不差。
當我有所察覺後,便發現這種狀況不單單出現在家裡,即使是在學校,老師與同學們也會重複著和前天相同的對話及行動。
「大家仔細聽清楚囉!」戴著黑框眼鏡,有張國字臉的女老師,瞪大眼睛,環視著學生們說:「絕對不准靠近學校後山的神社!知不知道?」
「老師,為什麼?」當時我就讀的小學裡,在班上和我競爭傻子天王[跟我傻得有得比]的小田同學,發出了疑問。「難道會有鬼跑出來嗎?」
「別說那種沒科學根據的話!」
「沒科學根據?那是什麼意思啊?」
「真是笨蛋!聽清楚了,後山神社裡的東西,比鬼還要可怕,還要恐怖。」
「那是怪獸嗎?」
「小田同學,世上是沒有怪獸的!你不能老看奇怪的卡通啦!在神社裡的是人,人類。有一個很壞很壞的怪叔叔,會在那邊閒晃逗留,一見到可愛的小男孩或小女孩,就會做出不該做的事。所以非常非常危險,非常非常可怕。這樣大家都知道了嗎?絕對不可以去後山的神社,不然將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唷!」
「不該做的事?是什麼啊?」
「這、這是。那個,也就是說,那個啊,對了!之前……有個別的學校的女生在神社玩,結果被那個叔叔抓起來。非常可怕,非常恐怖哦!然後還很可憐地被強脫內褲呢!」
「老師,為什麼那個叔叔要脫掉她的內褲?」
「然後啊,那個叔叔也把自己的內褲給脫掉了。說到這邊,後來發生什麼事,各位同學應該都知道了吧!」
「是要交換內褲嗎?」
為了避免大家誤解,我先澄清一下,小田同學並沒有想耍老師的意思,是因為真的不懂才問。然而事實上,老師拐彎抹角想表達的事,在當時的小學班級裡,能夠理解的早熟學生,我想應該連一半都不到,就連我也誤以為是要交換內褲。現在回想起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有點離題。那天早上的第一節課,就在這樣的對話下結束。然而這樣的對話,卻又在隔天完整地重複了一遍。
「大家仔細聽清楚囉!」像是爭奪著和「昨天」同樣獵物的猛獸般,老師血脈賁張,露出嚴肅的表情說:「絕對不准靠近學校後山的神社!知不知道?」
「老師,為什麼?」小田同學茫然的語調,也和「昨天」完全一樣。「難道會有鬼跑出來嗎?」
「別說那種沒科學根據的話!」
「沒科學根據?那是什麼意思啊?」
「真是笨蛋!聽清楚了,後山神社裡的東西,比鬼還要可怕,還要恐怖。」
「那是怪獸嗎?」
「小田同學,世上是沒有怪獸的!你不能老看奇怪的卡通啦!在神社裡的是人,人類。有一個很壞很壞的怪叔叔,會在那邊閒晃逗留,一見到可愛的小男孩或小女孩,就會做出不該做的事。所以非常非常危險,非常非常可怕。這樣大家都知道了嗎?絕對不可以去後山的神社,不然將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唷!」
「不該做的事?是什麼啊?」
「這、這是。那個,也就是說,那個啊,對了!之前……有個別的學校的女生在神社玩,結果被那個叔叔抓起來。非常可怕,非常恐怖哦!然後還很可憐地被強脫內褲呢!」
「老師,為什麼那個叔叔要脫掉她的內褲?」
「然後啊,那個叔叔也把自己的內褲給脫掉了。說到這邊,後來發生什麼事,各位同學應該都知道了吧!」
「是要交換內褲嗎?」
就這樣,隔天早上第一節課,必定會重複相同的對話。從老師說不准去後山神社開始,最後以小田同學說到交換內褲作為結束。除此之外,重複的並非只有交換內褲的對話。從早餐的菜色、休息時間的躲避球輸贏、誰和誰吵架後哪一方哭了、放學途中誰踩到了狗大便、直到晚餐菜色和播映的電視節目等等。從前天起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幾乎都分毫不差地不斷重複著。
突然間,這種重複的現象結束了,真正的隔天終於來臨。而真正的隔天,餐桌上自然不會再出現煎蛋和洋芋沙拉,父母們的對話也不是義憤填膺地在抱怨外國人是吃鯨魚還是吃鮪魚。而小田同學說出「交換內褲」這種白癡般的發言,也真正變成了「昨天」發生的事,而成了班上同學的話題。
經過這樣的說明,應該能稍微了解我了吧!換句話說,對我而言,在同一天裡所發生的事,總會重複上好幾次。但清楚這件事的,似乎只有我一個,四周的人則是絲毫未察,只是重複著與前天相同的言行舉止,簡直就像裝上了精密儀器的傀儡。對我而言,他們的言行舉止重複了許多次;然而,對他們來說,就和平常的日子一樣,只是過了普通的一天。更何況,他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就像錄影帶被不斷播放一般。這些事只有我察覺到──整件事就是如此。
我私下將這種現象稱為「時空黑洞」。換句話說,掉進黑洞之後,若是未能從洞裡出來,相同的日子便會不斷重複。舉例來說,若發生了被飛來的針刺傷的意外,受傷的過程就會不斷重演。
「黑洞」會突然在某一個日子出現。就我目前的經驗看來,何時會掉入黑洞裡,似乎無規則性可言。頻繁的話,一個月會有十幾次。少則二個月一次左右。
不過,黑洞的大小,以及掉入的時間長短,卻有清楚的規則可尋。黑洞的區域,是自掉入當日的午夜十二點,到隔天的午夜十二點,也就是整整二十四小時。而落入期間則是九天。算成九天只是我的主觀想法,實際上經過的時間,大概只有一天。因此,嚴格說起來應該是「九次」比較精確。如果把掉進黑洞裡的期間,稱之為「昨天」或者「隔天」,會將真正的「昨天」與隔天混淆在一起,所以還是以第一輪、第二輪的說法來形容比較好。
無庸置疑地,在掉進時空黑洞裡的時候,基本上,除了我以外,其他人不論是第一輪或第二輪,都會重複相同的言行舉止。因此,在這種前提下,可以刻意讓第一輪與第二輪的言行,變得完全不同。若是要說是誰去刻意改變,理論上就只有可能是我了。
雖說這是廢話,不過一旦現實世界掉進時空黑洞,能依自己的意志採取和「前一輪」不同言行的,這世上就只有我一人。這是因為只有我意識到反覆的現象。我只要在第一輪,或者是在第二輪裡,對某人做出不同的事,或者說出不同的話,對方當然也得做出改變。舉例而言,如果我沒說出「又是煎蛋和洋芋沙拉?!」這類抱怨的話,媽媽也不會無端地加以駁斥:「昨天是吃漢堡吧!」這正是我這種「體質」的特殊之處。原本應該要發生的事,便會因為我的刻意介入而有所改變。
我發現這個體質的優點,是在爸爸和兄長們盯著電視上夜間棒球轉播的時候。那是場巨人隊與阪神隊的例行賽,以結果來說,巨人隊是贏了比賽,不過比賽過程卻十分不尋常。這場比賽原先被預估會是場投手戰,但不知何故,巨人隊在第五局進攻時,第一棒打者到第九棒的打者,連續擊出九支全壘打,進而遠遠甩開對手,造成空前未有的驚人紀錄。身為巨人迷的爸爸,自是高興得手舞足蹈;但反巨人隊的世史夫哥哥,則是跌坐在地上,無法置信地捶胸頓足;身為樂天球迷的富士高哥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只顧著拔自己的鼻毛,呵欠連連。總之,那晚家裡真是嘈雜不堪。
我倒也沒特定的支持隊伍,看完比賽後,搔搔頭,還放了個屁,覺得這是個不足為奇的夜晚,像平常一樣倒頭就睡。但是,當我再度睜開眼睛,卻發現這個引起騷動的日子,掉進了時空黑洞。
和「前一輪」相同,電視上的夜間棒球轉播開始了。興奮難抑的爸爸,面前擺著啤酒與毛豆;世史夫哥哥雖只是個高中生,卻偷偷拿啤酒來喝;富士高哥哥則是拿著耳扒子挖起耳朵。總之,所有人都情緒亢奮地圍在電視機前,唯獨我興趣缺缺的樣子。不正是如此嗎?都已經知道結果了,巨人隊以九比零取得壓倒性勝利,連續擊出九支全壘打更是錦上添花。
「反正巨人隊會贏!」我不小心說溜嘴。聽到我這番話,爸爸自是聽得很開心,不過卻激怒了世史夫哥哥。「你說那什麼鬼話啊!比賽都還沒開始,怎麼知道輸贏!」比賽結果真的是九比零。眾人的反應也幾乎和「前一輪」一模一樣。倒是富士高哥哥沒拔鼻毛,只有呵欠連連。或許是因為我插話的緣故,導致現實出現了一些變化。
到了「下一輪」,我心中忽然興起惡作劇的想法。「喂、喂,各位!」我對著正觀看棒球轉播的爸爸和兄長們說:「你們有沒有預感第五局或許會出現什麼變化?」
「你在說什麼啊?在模仿諾斯特拉達姆的預言嗎?」大家紛紛揶揄著我。但最後結果卻如前所述。
爸爸和哥哥們並未因而對我感到由衷佩服,不知不覺,我的立場也中立了起來。再「下一輪」時,我乾脆具體說出第五局巨人隊擊出幾支全壘打的預言。結果,巨人隊的打者真的連續擊出九支全壘打。爸爸興高采烈得手舞足蹈﹔世史夫哥哥則是狐疑地直瞪著我看﹔而富士高哥哥則是詫異到沒拔鼻毛,甚至也沒打呵欠。
得意忘形的我,在「下一輪」裡,再度使用魔法,做出「巨人隊一到九棒全都擊出全壘打」的預言。爸爸與哥哥們一開始還嘲弄我,但在親眼見到結果後就都默不作聲。爸爸反而格外不高興,兄長們也以見到怪胎似的眼神瞪著我。因為有點可怕,害我原本應該放出來的屁,都給縮了回去。
是有點過火了。一陣自我反省後,我在第六、七、八輪時,全都老老實實地安靜觀戰。
一直到了「最後一輪」,我才和爸爸打賭:「如果巨人隊完封勝,那就給我零用錢。」覺得賭注太小的世史夫哥哥,忍不住豪氣地說:「笨蛋!如果巨人隊完封勝,我收藏的漫畫全都送你。」
結果,從天而降的零用錢,以及世史夫哥哥所收藏的漫畫,全都落到我手中。要是在第三輪或者第五輪打賭,最後一定會全部重頭再來,回歸原點。意外得到的零用錢和漫畫,自然也會從我手上消失。不過,正因為第九輪是「最後一輪」,便會成為棒球轉播事件的「決定版」。
整件事情大抵如此。如前所述,時空黑洞會將某日發生過的事重複九次,第一輪是最初的版本。緊接著出現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第五輪、第六輪、第七輪、第八輪,直到最後,以第九輪作為結束。從第二輪到第八輪,不管做了什麼都會回到原點,但是在最後一輪,也就是第九輪所發生的事,對我周圍的人來說,才是原本的「那一天所發生的事」──對我而言,則是最終的「決定版」。
當然,若是有我的言行加以介入,便會使最後一輪和第一輪的結果出現顯著的差異。同理可證,只要我願意,也能讓最後一輪,也就是那一天的決定版,與第一輪的內容完全相同。換句話說,我能以自身的意志,使原本的既定事實產生變化。
我之所以能進入偏差值高的海聖學園,諸位讀者應該已經猜到了。沒錯!能將黑洞優點發揮到淋漓盡致,莫過於學校考試。在入學考試當天,我偶然進入黑洞裡,只要考過一次,所有的題目便一清二楚,到下一輪時,只要記住正確解答就可以了。更何況,直到最後一輪為止,總共可以複習八次。如此一來,怎麼可能拿不到高分?
當初如果懂得適可而止就沒事了,但我卻拿了滿分。原因在於我不知道要拿多少分,才能達到入學標準,因此這也算是一種安全策略。當然,多少受到虛榮心影響。沒想到這樣的結果,卻造成了大騷動,海聖學園入學考試的難度,在全國的入學考試中算是數一數二的高。因此,對海聖學園這所學校來說,入學考滿分是創校至今未曾有過的事,有這種空前的天才考進來,自然會造成莫大的騷動。
然而,所謂時空黑洞的現象,終歸只是我的「體質」,而非「能力」。如果是能力,我就能隨心所欲地進入黑洞。如此一來,也可以恣意地得到天才的稱號了。但因為這只是單純的「體質」,因此黑洞何時會產生,自己也無法預測。無庸置疑地,我無法配合定期考試的時間進入黑洞,縱然偶爾運氣不錯,考試當日反覆了好幾次,但是考試日程總是分成數日,我頂多也只能利用其中一天。
我在學校裡的地位,從空前未有的天才,轉眼間淪為無可救藥的白癡。因為入學考試的結果,和我之後的平時成績有著驚人的落差,因此還造成海聖學園的入學考試可能有舞弊現象的輿論,而引起社會大眾熱烈關切。「該不會是有人洩漏了入學考試的題目?」校方還進行具體行動,在教職員中找尋嫌犯,一想到這裡,就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不僅僅是入學考試。早在讀小學與國中時,我的成績便已呈現兩極;不是出類拔萃的好,就是糟到像是矇眼作答一般。前者理所當然是因為利用了黑洞。因此,在我的家庭聯絡簿裡,總是出現「能力上遊刃有餘,但定力十分不足。」之類的評語。
黑洞的好處不只是用在學校考試上。如前面所說,若是在第一輪與最後一輪之間,也就是第二輪到第八輪的期間,不管我如何介入,最後都會回到原點。真要做個比喻,就像是按下電玩的重設(reset)鈕,無論做過什麼,都會無限制地重頭再來。舉例來說,假設有感覺不錯的女同學,只要連續和她聊上好幾次,不論是生日、家庭成員、興趣,甚至是她的初戀等等,都可以在八輪裡面,竭盡所能地問出來。之後,就可以在最後一輪的時候,以替她占卜的名義,將先前得知的資訊全都套上。大部分的女孩子都喜歡占卜,因此若是我接二連三說中她的資料,她一定會大大地感到吃驚。雖然這些事都是光明正大地預先從她本人口中問來的,但是因為「重設」的緣故,這些事情她自然都不記得了。
在特別在意異性的中學時期,我利用這種近乎詐騙的占卜,受到女孩們的矚目。然而引起矚目之後,就沒了下文,使我的內心愈來愈空虛。雖然透過占卜或謎語引起對方的注意是種不錯的手段,但女孩們對我的熱情卻無法持續下去。我並沒有責怪那些女孩的意思。男女之間,即使一開始有了難得的契機,女方也對男方抱著濃厚興趣,但若是男方的內涵不夠,女方的熱情遲早也會冷卻。
考試也是同樣的道理。考試日期若恰巧掉入黑洞,我就能拿到很好的成績。但畢竟不是靠實力得來,而是利用了不當手段,就像詐欺。因此,縱使我拿到滿分,也沒有成就感。我逐漸開始注意起這件事。最初只是想利用自身的「體質」取樂的我,內心逐漸變得空虛。
雖然內心變得空虛,但只要情勢所逼,不論是學校考試,或是想獲得女孩青睞,我依然不吝於利用自身的「體質」。海聖學園的入學考試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很清楚,如果不能順利考上,日後媽媽不會給我好臉色看。因此,當我發現入學考試那天恰巧掉入黑洞時,真的是興奮難抑,喜出望外。
我之所以常常被下「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得多」或是「少年老成」之類的評語,大概也是這種體質所導致的。我老是擺出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抱持著消極達觀的態度,而且不論達成什麼,臉上都不會出現亢奮神情。話雖如此,我卻沒有不靠黑洞而挑戰自己能耐的雄心壯志,這也是我感到困擾之處。
況且,就像前面提過的,在掉入時空黑洞的頻率方面,最多一個月會有十來次。雖然我未曾精密計算過,但平均下來,一個月少說也有個三、四次。每掉進黑洞一次,即使除去「決定版」,也還有八輪。換句話說,在主觀上,我比別人多過了八天。這麼計算下來,每個月我都比別人多活了一個月,粗略計算,是客觀肉體年齡的兩倍。經過這樣的說明,各位讀者應該能充分理解,即便我聲稱自己的精神年齡超過了三十歲,各位也不會覺得誇大其辭了吧!
若不能利用黑洞的優點取樂,我的生活就只剩下痛苦了,這也正是黑洞的惱人之處。這是毫無疑問的。各位可以嘗試重複度過八個相同的日子,保證會厭煩不已。重複的事讓人快不快樂倒無所謂,重複度日本身就是件痛苦的事。在掉進時空黑洞後,要是過得和第一輪那天一樣,必定會感到枯燥無聊,因此,在第二輪的時候,就會想做些不一樣的事。不過,假設第三輪與第二輪又相同,又會感到空洞乏味,才會想胡搞一番。相同的道理,到了第四輪也是一樣。之後,內心又逐漸感到空虛,到了最後,乾脆讓最後一輪的結果與第一輪一模一樣,讓它成為最後的「決定版」。每次我都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總覺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內心的空虛感也與日俱增。
大概也是這個緣故,別人總覺得我老氣橫秋。如果我不是被迫掉進時空黑洞,我倒希望自己能過著退休般的隱居生活,像是在長廊上替貓咪抓跳蚤,過著整天打盹的悠閒生活。
不過,我只是個高一學生,退休隱居是不會被世人所允許的。雖然我對自己的體質不知如何是好,卻也只能抱持著達觀的態度,在人生的路途上繼續邁進。
黑洞能利用的另一個優點,就是能迴避各種意外事故。當然,前提是事故當天得恰巧掉入黑洞才行。
前面曾經提過,在我小學的時候,班上同學曾經討論,誰在放學時踩到了狗大便。那位踩到狗屎的苦主,不是別人,正是我。「為什麼每天都會在同一個地方踩到狗大便?」當我開始覺得納悶時,也同時察覺到餐桌上的菜色,以及家人之間的對話,老是一再重複。只不過,在我年幼時期,還沒辦法徹底掌握黑洞的定律,例如我當時並不知道要重複幾輪之後,真正的隔天才會到來,或者不曉得最後一輪才是「決定版」。因此,我當時嚐到的苦果就是,我的新運動鞋,老是沾上洗也洗不掉的土黃色。
雖然當時不懂得怎麼防止自己踩到狗屎,不過,現在的我已經將黑洞的定律把握得十分透徹。即使我不幸遭逢重大的意外事故,只要當天碰巧落入黑洞,我絕對能夠改變自身的命運而得救。舉例來說,如果發生被卡車撞到的重大車禍,只要從第二輪起,讓自己不要接近被撞的地點,那麼,只要我到最後一輪都這麼做,就能避免那場車禍了。這種方式不限於用在自己身上,同樣可以用來搭救別人。
然而,到目前為止,能夠讓我充分運用黑洞優點的機會,卻遲遲沒有到來。自從小學時代的狗屎事件後,不論是自己,或者是身邊的人,就再也沒遭遇過突發事故。看樣子,我沒有目擊事故的運氣。
在這世上,當然每天都有各種意外事故發生,或者出現人為的犯罪事件。即使沒有直接目擊,但從報紙就會知道這些消息。因此,若是在我掉進黑洞當天,報紙刊登了悲慘的意外事故,內心的使命感便會油然而生,認為是神的旨意才使我具有這種「體質」。為了這個世界、為了人類,我願意貢獻一己之力,做些有用的事。
不過,我隨即體悟到,我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以交通事故為例,如果報紙上只刊登一起車禍,那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要是刊登了好幾起車禍呢?首先碰到的問題,就是要先決定處理哪一起車禍。縱使不考慮時間,想要同時預防在不同地點發生的意外事故,在物理上就是不可能的。只能先決定要處理哪一件,換句話說,大多數的時候,我都必須放棄處理二件以上的車禍。
話雖如此,我也曾經想過,與其袖手旁觀,不如救一個算一個。但問題在於,要如何決定救哪個人呢?最初,我曾經想以死亡意外做為第一優先,但轉念又想,要是那個人沒死成,卻成了植物人,豈不是更加悲慘?一旦產生這樣的迷惑,救人的原則又產生了變數。況且,新聞報導出來的,並不單單只有交通事故。若是發生在海邊或是山上的遇難事故、在火車內燒死、瓦斯爆炸、颱風、地震等等災難,我該怎麼辦?更別說要是發生殺人事件我能怎麼辦了。既然會有超出自己能耐的災難,那不也代表著,一開始我就得預設各種情況的優先順序?
在一連串的捫心自問後,心裡的煩悶讓我決定放棄原本救世的想法,也體悟到自身的能力終究有限。因此,我下定決心,只將時空黑洞的優點運用在自己或身邊的第三者身上,又或者是自己親眼目睹的事件上。因此,黑洞原本能充分利用的優點,到最後變得無法充分發揮,只能由我自私地去運用。當我落入時空黑洞,見到了報紙上的報導,縱然會有些許微妙的感觸,卻不會產生「我原本可以搭救卻冷眼旁觀」的罪惡感。「該發生的,終究會發生。」「反正不會有人明白其中的奧妙。」這種想法使我變成了宿命論及未知論的信徒,也讓我的個性更加老成。
在接二連三的反思後,我終於得出結論:人類的利己本質,才是使自身存活下去的關鍵。或許這種說法,聽起來像是將自身的行為合理化,但是,這不也是理所當然嗎?讓自己的行為合理化,正好可以補強剛才利己而活的結論。因此,雖然對一切感到遺憾,我也不得不改變原本的救世心態,宣告我只能拯救自己。就算要我擴大拯救的範圍,最多也只涉及家人或身旁的朋友。即使如此,在本質上,「自己優先於任何人」的殘酷事實,最終依舊沒有改變。
如前所述,雖說不知道算不算幸運,不過我沒有目睹意外或人為事件的機運。換句話說,這十六年來,我從未遭遇過任何變故,身旁的親朋好友也從未遭逢重大事故。因此,到目前為止,我也未曾有效利用過時空黑洞。硬要說出個案例,也只有在高中入學考試這件事上使用過。然而,以長遠的眼光來看,利用黑洞或許反倒會招致弊害。
或者應該說,思考著如何有效利用自身的麻煩「體質」,像這樣的思考方法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究竟該稱之為「能力」,或者是「體質」?老實說,我覺得以「疾病」來形容會更貼切。也就是說,我這一輩子都必須為這種「症狀」而苦。思考著如何有效利用黑洞,就像是得了感冒之後,開始思考起是否不能吃法國料理,完全沒有合理的邏輯可循。
我認為利用時空黑洞只會徒增煩惱,也一直覺得這種想法合情合理。直到就讀高中後那年的新年期間……
目次立刻切入事件重點主角說明事件的相關設定登場人物齊聚一堂不安雰圍逐漸蔓延隨之而來的殺人事件果然發生的殺人事件令人棘手的殺人事件再度發生的殺人事件難以阻撓的殺人事件莫可奈何的殺人事件對殺人事件的最後掙扎再也無人死亡殺人事件的逆襲脫出時空黑洞之際永不終止的時間螺旋立刻切入事件重點外公倒臥在六疊榻榻米大小的閣樓房間裡。閣樓裡僅有一扇大小如筆記本的窗戶,即使在白晝,室內光線也是晦暗不明。房裡懸掛著燈泡,棉被則是隨意舖放在中央。外公淵上零治郎臉部朝下,伏臥在棉被上,呈現像是想摟住誰,卻又被對方掙脫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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