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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_往黑暗之中前進
帕爾莎站在瀑布上方。就在她的左邊,有個洞窟門戶大開。水流從洞窟裡流出,經過帕爾莎所站立的岩棚後形成了瀑布,朝著底下深不見底的水潭流去並發出巨響。
帕爾莎在滲透了充足山林精氣的水味包圍中,已經動也不動站了許久。從這個高度能夠鳥瞰宛如大地褶皺一般,一重又一重的青霧山脈。炎熱少雨的夏天過去了,山巒的翠綠開始有些褪色。再過一個月,彷彿火焰燃燒的紅葉便會覆蓋群山吧。
此刻,夕陽將帕爾莎全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後,開始朝著她右手邊的背陽面下沉。
一望無際的青霧山脈以南是新悠果王國。帕爾莎度過了大半個人生,由衷珍視的人們居住的國家,面積遼闊。然後,在這座岩山的另一邊,是帕爾莎誕生的故鄉——很長一段時間只要一想起便深感痛苦的故鄉,亢帕爾王國。
雖然旅人往返的正式國境之門在更遙遠的西邊,但是帕爾莎打算穿過這座洞窟,悄悄地回去亢帕爾。
帕爾莎閉上雙眼,眼眸深處映照著紅色的夕陽。
以前,手被某人牽著,一邊嗚咽一邊穿過這座陰暗洞窟的深處,然後到達這片岩棚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夕陽時刻——在那之後過了二十五年。已經過了二十五年之久了。站在岩棚上動也不動的六歲小女孩哭泣著,無邊無際的異國景色,在眼裡看來只有恐懼。在異國當中,有著怎麼樣的歲月在等著自己?這是她想都沒辦法想的。
經歷了二十五年歲月,現在,站在岩棚上的帕爾莎,是個身穿磨破的旅行用服裝,無油的黑髮隨意地綁成一把馬尾,慣用的長矛掛著荷包扛在肩上的女保鑣。
帕爾莎依然閉著眼睛,以手指輕輕撫摸著長矛柄上刻著的圖案。
﹝在第一條岔路往右走,第二條也是右邊,第三條岔路則是往左……﹞
養父秦庫洛那彷彿在確認那些圖案所代表的洞窟通道,大聲說著話的粗礦聲音,在帕爾莎的耳中慢慢甦醒。
亢帕爾王國是個多山的國家,國土大半沿著人們稱為母親山脈的尤薩山脈延伸。還有,在尤薩山脈的地底下,有著好幾座相通的洞窟,宛如蜘蛛網散佈。亢帕爾的孩子們一懂事之後,父母親便會嚴格叮囑決不能進入洞窟之中。因為陽光底下是亢帕爾王的國家,然而,群山之下則是「山之王」所支配的闇之王國。洞窟就是「山之王」的家臣——恐怖的索烏爾「闇之守護者」往返的「闇之道」。聽說萬一孩子迷路不小心跑進去,一定會被殺來吃掉。
儘管如此,在亢帕爾大概沒有不曾好奇想跑進去洞窟看一下的孩子吧。亢帕爾的洞窟,隨著越往內部移動,地層便會逐漸產生變化。一開始是石灰質的灰色岩壁,但是稍微進去一點,就變成了光滑的白磨石岩壁。接著,一直進到深處就會看到綠白石岩壁,據說在山最深的深淵底下,「山之王」的宮殿乃是由微微散發著青光,這個世界最美麗的寶石——祿意霞「青光石」所建造而成的。
對亢帕爾的孩子還說,拿回白磨石就是一個非常好的勇敢證明。因為拿回白磨石,意思就是進到了洞窟裡頭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的證據。但是,幾年之間也有一、兩個像這樣試膽量跑進洞窟之後卻再也沒有回來的孩子。到底是像大人所說的,是被索烏爾「闇之守護者」吃掉了呢?還是在錯綜複雜的洞窟內部迷路了呢……
洞窟的恐怖,就此深深刻劃在年僅六歲的帕爾莎心中。
甚至直到帕爾莎能夠靠著自己的力量與膽識,克服了數不盡的戰鬥,仍然一心期望在活下去之前
像這樣緊鄰著洞窟的黑暗與恐懼都會從胃部湧出。
說真的,身為一個旅人,依照正常程序走過國境之門才是上策。
殺死帕爾莎的父親,追捕帕爾莎與她的養父秦庫洛長達十五年之久的男人——亢帕爾王羅庫撒姆,也早在十年前病死。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明白羅庫撒姆為了登上王位,究竟有多麼不擇手段的人,就只剩下帕爾莎了。即使堂堂正正經過國境回到亢帕爾,應當也沒有任何危險。
可是,帕爾莎想要穿過這座洞窟回到故鄉去。靠著一己之力,穿過洞窟的黑暗返回故鄉……她有種必須這麼做的感覺。
帕爾莎從以前就一直想要忘記自己的故鄉。因為,對帕爾莎來說,故鄉就像是個一碰就痛的舊傷。
身體上的傷,隨著時間流逝就會復原。然而,內心深處所受的傷,越是想遺忘,就越變越深刻。治療的方式只有一個——好好地面對著那個傷口。
帕爾莎張開了雙眼。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眼下的青霧山脈,以及居住在山間窪地,她所心愛的人們,在內心中給了個短暫的道別。
帕爾莎輕輕轉身背對著青霧山脈,朝著洞窟的黑暗處走了進去。
第一章_沉睡在黑暗深處之物
1索烏爾「闇之守護者」
帕爾莎一面小心不要讓水流絆住腳步,一面沿著牆邊乾燥的岩石前進。背後的光源變成了一個小點,不久後便消失了。在分不清雙眼是睜是閉的黑暗之中,單手摸索著岩壁,帕爾莎緩緩地持續往前走。
(必須帶著火進到洞窟去。)
秦庫洛的聲音在耳朵深處浮現出來。儘管已經過了二十五年之久,想起來卻依然恍如昨日,實在不可思議。
(索烏爾『闇之守護者』痛恨火焰。如果拿著火把或燈火,索烏爾聞到了味道,就會發動攻擊。要想活著走出洞窟,就只能沿著岩壁,慢慢摸黑一步一步走——我很清楚穿越洞窟的方法,妳不用擔心。)
現在一想起來,那個時候秦庫洛是想用他自己的方式,鼓勵害怕得哭個不停的帕爾莎吧。
秦庫洛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儘管帕爾莎的父親卡魯納,是個健談愛笑的男人,跟秦庫洛個性截然不同,但是他們兩人的感情非常深厚。帕爾莎隱約記得,幾乎是每天晚上,他們兩人都要對酌。
帕爾莎的父親,是亢帕爾王納庫爾的主治醫生。據秦庫洛所言,卡魯納因為天才型的醫術而受到國王賞識,年僅三十二歲便成為了國王的主治醫生。諷刺的是,這份運氣也可說是招致他將來的悲劇的主因。
納庫爾王的父親——佑拉木王娶了四名王妃,生下了四位王子與五位公主。雖然王子們到了一定的年紀之後,便為了爭奪王位展開醜陋的鬥爭,但佑拉木王突然生病駕崩,結果便由長子納庫爾繼承王位。
然而,納庫爾並未坐穩王位太久。次子羅庫撒姆是個陰險的男人,他暫時將王位禮讓給兄長納庫爾,讓兄長鬆懈下來。然後一直在等待著將某個陰謀付諸實行的機會。
納庫爾王天生就體弱多病,不過某年冬天得到了重感冒之後就一直沒康復,到了春天也無法從病床起身……這就是羅庫撒姆在等待的絕佳機會。
羅庫撒姆暗中將帕爾莎的父親卡魯納找到自己的房間,命令他去毒殺納庫爾王。
因為身為國王的主治醫生,卡魯納不論是要下毒之後作成餵藥的樣子讓國王吃下肚,或是將毒發身亡的國王裝出病死的情況,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羅庫撒姆威脅卡魯納,說萬一毒殺行動失敗而卡魯納又有走漏風聲的企圖,就會馬上殺死卡魯納的女兒。深知羅庫撒姆的陰險為人,卡魯納為了保住女兒性命,只得下手毒殺了納庫爾王。
可是,儘管表面上卡魯納聽從羅庫撒姆的話動手了,但是卻偷偷試圖有所抗拒。
驟逝容易招致外界毒殺的疑慮。如果使用一種叫做「究盧尬」的毒藥,就能讓身體逐漸衰弱,不久後走向死亡。國王因病去逝,神所應該就沒有人會起疑心了。卡魯納拜託羅庫撒姆,讓他使用究盧尬。
羅庫撒姆答應使用究盧尬。雖然直到卡魯納開始下毒之前,羅庫撒姆始終對他進行嚴厲監視,不過卡魯納遵守承諾動手之後過了幾天,國王便開始衰弱到旁人肉眼可見,羅庫撒姆這才鬆了一口氣——因為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卡魯納不可能會背叛他。
卡魯納抱持著必死無疑的決心,等待著羅庫撒姆的監視鬆懈下來。然後,他找到了短暫的片刻,好不容易終於與好友秦庫洛見上一面。
秦庫洛當時因為擔任國王的武術指導而住在城裡。卡魯納將一切告訴他,要他帶著女兒帕爾莎逃命,因為國王一死,羅庫撒姆不可能讓知道毒殺真相的他活下去。羅庫撒姆就是這樣的人。不只是知道秘密的卡魯納,為了杜絕後患,他大概也會連卡魯納的女兒一起殺害。對於妻子早已病逝的卡魯納而言,帕爾莎就是他的一切。於是,秦庫洛為了這個痛苦到似乎要吐血的好友的請託,捨棄了自己到此為止的所有人生。
帕爾莎直到今日,依然清楚記得六歲那一天的傍晚。父親已經好幾天沒從王都回家,家裡只有她跟老保母兩個人在等著父親。
心想不知道能否看見父親回來的身影,帕爾莎坐在窗台上,雙腳朝著院子,懸空晃呀晃的。亢帕爾的冬天漫長而嚴寒,房子都是用非常厚的石牆建造的。所以,帕爾莎十分喜歡有如椅子的窗台。
春末的溫和傍晚,空氣中飄散著些微甜蜜的花香,院子周圍有由石塊堆積而成的圍牆的影子以及樹木的影子,在草地上長長地延伸。
突然,傳來了一個像是某種柔軟的東西相撞的微弱聲音。帕爾莎吃驚地朝著聲音源頭一看,一位高大的男人腋下抱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打開院子的木門走了進來。得知那個男人是秦庫洛,腋下抱著的是人的瞬間,一股寒意從帕爾莎腳底竄了上來。
秦庫洛注意到了帕爾莎,便將手遮住自己的嘴巴,做出要帕爾莎別出聲的手勢。接著,把腋下抱著的男人在圍牆內側樹叢的陰影處放下。然後,迅速綁住對方的手腳,再綁到木頭上面,拿東西堵住嘴巴。
順從秦庫洛做出的「偷偷下來,過來這裡」的手勢,帕爾莎光著腳跳到院子裡。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是她記得,她感覺到周圍的顏色一瞬間全都變了,宛如作夢一般的心生憂慮。
秦庫洛抓住帕爾莎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語:
「妳父親拜託我帶著妳逃走。妳現在馬上跟我走。」
帕爾莎驚慌失措地抬頭看著秦庫洛。
「可是,婆婆晚飯就快做好了……如果要去哪哩,要先跟她說過才可以……」
「不可以跟婆婆說。要是婆婆知道我跟妳逃走的事情,會帶給她麻煩的……妳看,在那邊的那個人,為了要殺死妳,一直偷偷躲在圍牆的另一邊。如果妳不想死,就要照著我說的做。」
儘管秦庫洛抓著帕爾莎的手臂就要走,帕爾莎卻撇著嘴快要哭了。
「我的鞋子……」
一發完牢騷,秦庫洛口中說著「哦」,然後從背著的袋子裡拿出了鞋子。穿上腳一看,對帕爾莎來說實在太大,但秦庫洛用皮繩牢牢綁住,說「忍著點就先這樣吧」。
被秦庫洛的大手抓住手臂,帕爾莎就像是被拖著一般出了院子。她完全不知道,這就是接下來無止盡的漫長逃亡的序幕……
一面走過黑暗之中,宛如泉水不停湧出的回憶,讓帕爾莎不知不覺中緊咬著嘴唇。
從她被秦庫洛帶著,逃過這片黑暗後,到羅庫撒姆死亡的十五年之間,她過著的生活有如地獄。
逃亡約莫半年的時候,她從亢帕爾到悠果工作的男人們口中,聽到了父親卡魯納遭強盜殺害的消息。對於內心唯一支柱就是「總有一天可以見到父親……」而努力活著的帕爾莎來說,這打擊太過殘酷。
那個時後,秦庫洛幾乎以面對一個成人說話的方式,將一切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她。為什麼父親會被殺害?為什麼自己得跟秦庫洛逃離家園?
那個時候內心萌芽的憎恨,直到現在依然根深柢固地留存在心底深處。
帕爾莎在心中發誓一定要親手殺了羅庫撒姆。她拜託秦庫洛教她武術,但秦庫洛搖頭拒絕。
「武術是男人的東西。不論怎麼努力,女人先天的肌肉應該都無法達成多好的成果。而且,妳還是個孩子,骨骼還柔軟。要是隨便亂練,身體的發育成長會越變越糟的。」
可是,帕爾莎並不放棄。秦庫洛在黎明開始獨自練武之後,帕爾莎便會目不轉睛地盯著看,然後加以模仿。秦庫洛為了要賺錢生活,成為了有錢商人的保鑣。只要一有什麼紛爭,帕爾莎就會衝過去,注意看著秦庫洛的行動,想要藉此學會秦庫洛的戰鬥方式。
然後,有一天,發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羅庫撒姆派出來的刺客,找到了帕爾莎他們。
雖然帕爾莎在那之前看過很多次秦庫洛的戰鬥,可是都沒有像那時候所見的如此可怕。兩個人的動作,彷彿就是在跳舞一般。長矛與長矛,以目視不可的神速劃過空中、前刺、敲打、反彈……
刺客的長矛刺進秦庫洛肩膀之時,秦庫洛的長矛已經深深貫穿了刺客的胸膛。
帕爾莎近距離聞到血腥味以及目擊到死亡的痛苦,嚇得全身縮成一團。於是,當秦庫洛倒在刺客的屍體上時,她意識到秦庫洛正因為傷勢而步向死亡,而且全身動彈不得。
但是,秦庫洛並不是正在步向死亡,而是像是覆蓋一般地趴在屍體上,哭了——那還是帕爾莎第一次看到秦庫洛哭。沒有出聲,秦庫洛全身顫抖地哭著。
過了很久以後,帕爾莎才明白秦庫洛痛哭的原因。
羅庫撒姆這個人真的很恐怖——而且,是個非常卑鄙的男人。因為羅庫撒姆派出來的刺客,是秦庫洛要好的朋友。
秦庫洛在那次事件之後,親口說他要教導帕爾莎武術。大概是他心想——即使他遭到刺客殺害,帕爾莎也能有辦法活下去吧。
帕爾莎彷彿被什麼東西附身一般,開始極為熱中武術。身體裡頭好像有某種又黏又燙的堅固東西,為了要讓熱散發出來,她舞長矛,出拳頭。看著僅僅八歲的小女孩,不怕受傷,瘋狂地不停練武,秦庫洛低聲地說:
「妳呀……天生就是個武士。也許我會教妳武術,也是命運的安排。」
他接下來所說的話,直到現在仍然烙印在帕爾莎心中。
「真不可思議,對學武之人來說,每逢戰鬥都是對方挑起的……可以的話,我並不想讓妳走上這種血跡斑斑的人生,可是這麼一來,我能做的,就只有徹底鍛鍊妳,讓妳擁有獨自活下去的能力。」
不論怎麼逃怎麼躲,刺客都會找上門。
秦庫洛很厲害——真的,比誰都厲害。在羅庫撒姆死亡之前的十五年之間,他為了保護自己與帕爾莎的性命,共殺了八個朋友……
感覺到些微空氣流動的變化,帕爾莎突然從憂愁中回神過來。
序章_往黑暗之中前進帕爾莎站在瀑布上方。就在她的左邊,有個洞窟門戶大開。水流從洞窟裡流出,經過帕爾莎所站立的岩棚後形成了瀑布,朝著底下深不見底的水潭流去並發出巨響。帕爾莎在滲透了充足山林精氣的水味包圍中,已經動也不動站了許久。從這個高度能夠鳥瞰宛如大地褶皺一般,一重又一重的青霧山脈。炎熱少雨的夏天過去了,山巒的翠綠開始有些褪色。再過一個月,彷彿火焰燃燒的紅葉便會覆蓋群山吧。此刻,夕陽將帕爾莎全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後,開始朝著她右手邊的背陽面下沉。一望無際的青霧山脈以南是新悠果王國。帕爾莎度過了大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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