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可怕的不是附身的妖物,而是依附在人心中的心魔…..
橫掃各大年度推薦榜單,「刀城言耶」系列石破天驚第一彈!
榮獲偵探小說研究會2006年度10大本格推理小說第3名!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村子裡,
什麼也逃不過「案山子大人」的法眼!
不管是陰謀、祕密,還是殺人……
古老的神神櫛村中有神櫛家、(谷牙)呀治家兩大家族,他們因婚姻關係世代糾纏著,但又有些不可說的秘密隱藏其間。(谷牙)呀治家代代會生下雙胞胎女兒,其中一個成為巫女,另一個則供神靈及魔物附身,好讓巫女施法祛除。這一代神櫛家的少女千代遭到前所未有的強大魔物附身,神櫛家的人束手無策,只好把她帶到(谷牙)牙治家,請求巫女幫忙驅魔,沒想到卻也從此引發一連串的死亡案件,死者更都被打扮成山神「案山子大人」的模樣!
獵奇小說家刀城言耶為了找資料而來到神神櫛村,意外地被捲入這裡的連續殺人案。他試著從科學的角度解開真相,卻處處遭遇無法解釋的謎團。難道真的有魔物附身這種事?難道這一切都是案山子大人的警告?而一個四處流浪尋找民俗傳說的窮作家,又能發揮什麼作用呢?……
在三津田的小說中,他將真實性放回到小說裡面,靠著敘事者的跳躍,將恐怖埋藏在敘事的縫隙中,並勾引出讀者的想像力予以填充。而在這樣召喚恐怖之後,主觀視點的介入則為恐怖小說的形式找到了一條生路,這無涉於作者或讀者相不相信超自然的存在,而是只要敘事者相信,那個恐怖就得以存在!─曲辰─
作者簡介:
三津田信三みつだ.しんぞう
出生於奈良縣。2001年以《恐怖小說作家的住家》出道成為作家。曾擔任編輯,主要的企畫有《世界推理之旅13》系列、《日本怪奇幻想紀行》系列、日本恐怖小說叢書等。
三津田信三的寫作風格是將本格推理小說融合民俗怪譚,在恐怖的謎團中注入推理的元素,獨特的氛圍備受各界好評,也使他的作品近年來幾乎囊括了所有推理排行榜的年度推薦。他的作品主要分成兩大系列,一個是以同名作家「三津田信三」為主角,另一個則是以流浪獵奇小說家「刀城言耶」為主角,其中「刀城言耶」系列更是他獲得評價最高、也最受歡迎的代表作,包括《如無頭作祟之物》、《如山魔嗤笑之物》、《如厭魅附身之物》、《如凶鳥忌諱之物》、《如密室牢籠之物》等書。
譯者簡介:
緋華璃(hikari)
超級理智又超級冷靜還超級現實的雙魚座。厭倦了在一成不變的時間去一成不變的地方作一成不變的工作,毅然從OL轉身成為吃完了這頓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裡的文字工作者。左手翻譯、右手寫小說。下一個目標是學會寫劇本,希望能寫出史上最狗血卻也最浪漫的偶像劇。
緋華璃(hikari)的部落格:http://tsukihikari0220.blogspot.com/
章節試閱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祭壇左右兩側燭台上的火焰反而燃燒得愈來愈熾烈,不久,便慢慢地映照出坐在供奉於祭壇中央的案山子大人(2)腳跟前的紗霧的模樣。她背對著那尊山神像,誠惶誠恐地正坐著。
巫神堂的祭壇就彷彿是每年三月三日設置在上屋裡,裝飾得極為華麗的雛壇(3)一樣,正中央有個相當大的凹陷處,案山子大人就被安放在那裡。因此看在每個前來巫神堂的人眼裡,案山子大人的神姿就像是從裂成兩半的祭壇中間走出來一樣。
肩負著谺呀治家上屋的憑座(4)這個重責大任的紗霧,跪坐在震撼力十足的山神像面前,看起來更顯得軟弱無力。
「……啊嗶啦嗚嗯嗦哇啊……」
叉霧巫女就坐在孫女的對面,把額頭緊靠在鋪著木板的地面上,心無旁騖地吟誦著憑座儀式的經文。她的聲音雖然已經不復當年的強而有力,但迴盪在黑暗空間裡的依舊是中氣十足的聲音。當經文的最後一個字也被黑暗所吸收,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後,她慢慢地抬起頭來,繼續進行第二次的儀式,一面用銳利的眼神觀察著紗霧的樣子。透過紗霧的樣子,可以確認她是否有圓滿地達成憑座的任務。紗霧最近的狀態比起她剛滿九歲後的那一、兩年,無論是身為一個巫女、還是身為一個憑座的表現都還相當不成熟的時候還要來得令人擔心,所以叉霧緊盯著紗霧的眼神便顯得格外尖銳。如果附身魔物所帶來的症狀不嚴重的話,光靠巫女就可以很輕鬆地將其祓除,但是如果依附時的狀態非常嚴重的話,這時候憑座的存在就顯得非常的重要了。
叉霧巫女和紗霧兩人合作的祈禱和祛除魔物之術,從以前就讓村民們大為稱讚,預言也常常靈驗,大家都很高興。但是,在這些奉承的言詞底下,其實潛藏著恐懼敬畏,因為上屋的案山子大人或者是生靈(5)從大白天就開始在村子裡徘徊不去的各種傳言時有所聞,所以村民們的心態其實是非常複雜的,一方面感謝她們的預言幫了大家的忙,一方面也只是不想與上屋為敵罷了。
問題是最近這一年來,紗霧在扮演憑座的角色上開始露出了破綻,叉霧巫女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也愈來愈頻繁,過去互相幫襯的關係如今變成互相扯後腿,尤其是無論什麼發生事都必須一力承擔的巫女身體一旦出現狀況,其影響的層面可以說是難以估計。
叉霧巫女的外表看起來遠比七十多歲的實際年齡還要蒼老許多。人類這種生物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慢慢老去是非常自然的一件事,但是她的變化顯然不能只用年華老去這個理由一言以蔽之。就像人的一生都是從小孩子成長為大人,再由大人變成老人一樣,但是從她目前的外表看來,就好像走完上述的人生旅程之後,還會再變成什麼別的東西似的,完全是一種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奇異容貌。再者,她們家的血統是所謂代代相傳的美貌,由她傳給女兒嵯霧、再由嵯霧傳給孫女紗霧,這讓她的改變更加蒙上一層不可思議的面紗。
當響徹巫神堂內的經文告一段落,祈禱所又將被寂靜填滿的時候──
「打擾了……」
從祭壇望去的右前方黑暗中,有一道含糊不清、隱約帶著恐懼的聲音從穿廊上的木板門外傳了進來。緊接著,當耳邊傳來木板門被慢慢打開的聲音時,一抹身影也從被切成四四方方的橘色世界裡浮現出來。
「我帶小姐過來……」
正當那抹身影行了一個禮,打算繼續往下說的時候──
「妳這個蠢丫頭!」
音量雖小,但聽得出來是飽含著怒氣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巫神堂。
「要說多少次妳才會記得?不能讓陽光跑進來!還不趕快把門給我關上!」
叉霧巫女頭也不回地從齒縫裡吐出這句話。
「非、非常抱歉!」
新神屋的女傭梅子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幾乎都要把腦門磕在地板上了。
「小、小姐她……從等、等待室裡……跑、跑出來了……」
她似乎還想繼續辯解下去,但是旁邊馬上有人把門關上,所以她那急忙解釋的聲音也被阻斷在門板後面,再也聽不見了。
「真是無藥可救了……」
巫女喃喃自語著,明顯透著焦躁的語氣迴盪在又重新被深沉的黑暗所填滿的巫神堂裡。話說回來,其實在她誦經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從木板門的另一邊傳來的騷動,但是她一個字也沒提,只是露出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等待室〉的門被打開了。
連接著從主屋延伸過來的穿廊和巫神堂入口的木板門西側,設置了一個稱之為〈等待室〉的房間,是她們在進行準備工作的時候,讓那些前來請求代為祈禱或祛除魔物的民眾們休息等待的地方,因此那個房間特地分別設置了通往穿廊的出入口和通往巫神堂內部的出入口。
伴隨著通往巫神堂內部的木板門被推開的聲音──
「剛才真是非常失禮。」
從等待室裡傳出一個聽起來教養非常好,但是似乎非常強勢的聲音。雖然屋子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看不見對方的臉,但那很顯然是新神屋的神櫛千壽子的聲音,這點巫女當然也知道,但是臉上還是有一瞬間浮現出不解的表情。
「實在是因為這次小女的樣子比往常都來得奇怪,我們真的是束手無策了,所以請原諒我們的無禮,幫小女看看吧!」
看來千壽子似乎是跪坐在從等待室通往〈祓禊所〉的邊上,兩隻手撐在地面上,必恭必敬地行禮如儀著。巫女心想,既然她只帶了女傭梅子過來,原本是可以不用理她的,但就算是自立門戶的分家,畢竟也還是神櫛家的少夫人,總不好對她露出那麼倨傲的態度。因此巫女仍然做了一個回頭的動作,但身體還是向著祭壇,只有臉微微地往右後方轉去,顯示出巫女高不可攀的驕傲自尊。
「請到這裡來。」
千壽子的女兒千代被魔物附身早已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了,從她十一、二歲的時候開始,到年滿十七的今日為止,早就已經為她進行過好幾次祛除魔物的儀式了。只是最近這一年,由於叉霧巫女的健康狀況實在不是很理想,所以這件事情早就已經變成專司祓禊的神神櫛神社宮司(6),同時也是千代的父親神櫛建男的工作了。
在供奉著案山子大人的祭壇上,在巫女和憑座所坐的〈叩拜所〉,與被魔物附身,稱之為〈待祓者〉及其所帶來的侍者所坐的地方之間,利用地面的高低差和簾子隔了開來。或許是察覺到千壽子就坐在那道簾子的另一邊,巫女又把臉轉回了祭壇的方向,背對著新神屋的少夫人問道:
「建男大人是怎麼說的?」
「是的……這次就連我先生也無奈的說:『這個我沒辦法。』」
千壽子回答的語氣裡透露著困惑,另一方面似乎也覺得自己的丈夫居然連親生的女兒都救不了,害她不得不到這種地方來,讓她受到了屈辱,因此說話有些支支吾吾的。
她之所以那麼討厭前來谺呀治家,尤其是特別不喜歡來上屋,除了谺呀治家與魔物有著切也切不斷的淵源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雖然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但是自己的丈夫神櫛建男跟谺呀治嵯霧──也就是千壽子接下來必須仰賴的巫女叉霧的女兒、憑座紗霧的母親──之間曾經有過婚約,而且這件事情背後還有一番曲折。千壽子原本嫁給大神屋的長男,後來離婚回到娘家之後,又從新神屋招了前夫的弟弟,也就是神櫛建男為贅婿。話說回來,建男和嵯霧的親事原本就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所以千壽子本來只要當好她大神屋的長媳,冷眼旁觀這場騷動便行了,沒想到這個世界就是這麼諷刺,自己的離婚和再婚居然都和這整件事情脫不了關係。就算已經事過境遷,但是直到今時今日,她還是沒辦法以平常心上這兒來。
「哦?就連建男大人也沒辦法嗎……」叉霧巫女似乎一下子就看穿了千壽子那百轉千迴的心情,語氣聽起來充滿了關懷,但還是隱隱帶了幾分輕蔑的味道:「那問題可就嚴重了。我說,妳一定很心疼吧!」
雖說體力已經大不如前了,但是在準確地掌握對手的感情上,叉霧巫女還是非常的敏銳,尤其對分家神櫛家的人更是如此。
「感覺上跟以前的魔物似乎不太一樣……我自認我可以清楚記得自己女兒以前發作的樣子,但是以前從來沒有看過這次這樣的症狀,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
「妳是說……不是只有發燒跟胡言亂語嗎?」
「是的,並不是那麼輕微的症狀……所以我才覺得一定是有什麼更大的力量……搞不好……是神山的……案山……」
「住口!不准再說下去了!否則有妳好受的!」
巫女激動地把半個身子探進祓禊所裡。千壽子也被巫女激動的反應給嚇了一跳,隔著簾子深深地低頭道歉:
「請、請原諒我……只是小女的樣子真的太奇怪了,怪到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才好,總之絕對不是普通的魔物而已。太奇怪了,連我都有點害怕……請您一定要救救她,再這樣下去的話,那孩子……」
千壽子已經完全把那種咬文嚼字的說話方式扔到一邊,現在的她,已經不是新神屋的千壽子,只是一個擔心自己孩子的平凡母親。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兒……」
千壽子雖然在叉霧巫女的背後低聲下氣地請求,但是仍時不時地抬起頭來,那模樣很明顯地就是對供奉在祭壇上的案山子大人有顧忌。明明已經被巫女那麼嚴厲地警告過,卻還是十分在意。
雖然村民被山神附身的機率比被雷劈中高不了多少,但是比起其他任何魔物,被山神附身更令他們恐懼百倍、害怕百倍。單就這一點來看的話,山神或許是比厭魅等任何妖魔鬼怪都還要令人害怕的存在也說不定……
對於從小在神神櫛村長大的人來說,案山子大人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因為村裡的家家戶戶至少都會在屋子裡供奉一尊,有些房間數量比較多的人家,供奉好幾尊也是很自然的。更何況是像神櫛家這樣歷史悠久的家族,更是每個主要的房間都供奉著一尊。而且不光是屋子裡,就連村裡的十字路口或橋墩、上坡的入口處等各個重要的地點都可以看見案山子大人的身影,如果說這個村子裡的人幾乎天天都與其為伍也不為過。
只是,供奉在巫神堂祭壇上的這尊案山子大人到底還是比較特別。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和村子裡其他的案山子大人倒也沒有任何不同之處,一樣是用菅茅和稻草編成的斗笠和蓑衣所構成,而且做工之樸素,若是看在什麼都不知情的外地人眼裡,或許只會以為是一尊再普通也不過的稻草人吧!只不過,自古以來,像是巨石、神木、依代(7)這些讓神明顯靈的場所或憑依的物品,都會盡量保持其最自然的樣子,就算要加以修護,也都盡量不做多餘的裝飾。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之處的話,那就是村子裡的案山子大人雖然也都有山神棲息,但是讓人感覺最強烈的,還是巫神堂裡的案山子大人。姑且不論千壽子的身量本來就比較嬌小,當她從祓禊所由下往上仰望祭壇的時候,巫神堂的案山子大人鐵定比其他地方的案山子大人都還要來得大、來得有壓迫感、來得令人毛骨悚然吧!或許這也讓她更加肯定,依附在自己女兒身上的,不是別人,就是眼前這尊案山子大人。
「準備好了,讓千代進來吧!」
或許是不想再看到千壽子愈來愈失去分寸的樣子,巫女的語氣透露著不快,指示著可以讓待祓者進入祓禊所了。
「阿梅,帶那個孩子過來……」
一得到叉霧巫女的許可,千壽子馬上用不安的聲音命令女傭。然而,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女傭的回答。巫女和千壽子皆下意識地豎起耳朵,然後便聽見從等待室的方向傳來應該是梅子發出來的非常微弱,卻是大口抽氣的奇妙聲響。
「阿、阿梅……?」
千壽子才剛按捺著心中的恐懼問道,馬上就響起東西摔倒在地的聲音,接著是「囌、囌、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地板上拖行,一路往這邊靠近的聲音。
「是、是、是千代嗎?是妳嗎……?」
雖然呼喚女兒的語氣裡盈滿了擔憂的情緒,千壽子的身體卻無意識地開始往與祓禊所相反的方向後退,那可能是身體基於本能的防衛機制所採取的舉動吧!這也可以證明那個從右手邊的黑暗中一步一步逼近過來的東西有多麼地不尋常。巫女當然也感受到那股不尋常的氣氛,雖然還是一言不發,但總算把上半身轉了過來,稍微把身體探出去,凝視著那片黑暗。
「啊……」
「嗚……」
幾乎就在同一個時間,千壽子把衝到喉嚨的尖叫聲給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叉霧巫女也發出破碎的呻吟。
因為映入兩人已經逐漸習慣黑暗的眼睛裡,是言語難以形容的異樣光景──千代整個人趴在地上匍匐前進,只有臉朝上,而且完全沒用到四肢,而是以全身往左右扭動的方式一路爬行過來。
「啊啊啊啊啊!」
在女兒就快要爬到自己腳邊的前一秒,尖叫聲終於從千壽子的口中迸發開來。即使是站在母親的角度,看到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專心地在地上爬,不管衣服被蹭得亂七八糟的樣子,也實在是夠嚇人的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夠留在原地,沒有繼續再往後退,十之八九是身為母親的自覺發揮了作用。梅子一直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可能是早就在等待室裡嚇到腿軟,只知道要發抖了吧!
看見千代一直線地往母親的腳邊前進,千壽子終於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想要抱起女兒,可是千代卻抵死不從,拚了命地掙扎,把無計可施的母親晾在一邊,一路爬到簾子的前面。然後,就像是一尾昂首吐信的蛇,把脖子伸得長長地,往叩拜所裡看去。
「南無啊囉哩怛那嗦哇卡、南無嘍埵咿嘰盧尼迦哩苦嗦哇卡、南無嗎咿嗒唵咿呀嗦哇卡、南無啊婆怛那嗶咖哆咖哆嗚恩哈嗒……」
與千代面對面對峙著的叉霧巫女立刻在口中喃喃地唸起了咒語。和憑座儀式時所唸誦的經文比起來,祛除魔物的咒語聽起來要更有魄力多了。可能是親眼看見千代那不尋常的狂態,刺激到她身為巫女的自尊了。
然而,儘管叉霧巫女已經唸了一大串的咒語,千代的樣子還是沒有絲毫變化。照理來說,進行到這個地步,附在她身上的魔物差不多應該要移到身為憑座的紗霧身上了,但是目前完全看不出有這樣的徵兆。
「南無巴薩啦嗒嚕嗎迦哩苦、南無啊咪哩唆哆哈嗯巴嗚恩哈嗒……」
巫女的咒語中很難得地透露出焦急的情緒。
「南無巴啦嗒哈嗯哆咩咿嗚恩、南無啊啦哈咖哆摩麼……」
彷彿是在嘲笑巫女的賣力演出一般,千代的頭不斷地往簾子裡伸進去。
「南無薩恩嗎呀撒唆巴恩、南無巴薩啦啊啦怛恩摩麼嗦哇卡……」
不對,其實千代正在笑。她把臉貼在簾子上,近得就像是要把眼珠子從簾子的細縫裡塞進去一般,一面窺視著叩拜所裡的一切,一面露出了笑容。
「南無可卡克嗶薩恩嗎噎咿嗦哇卡、撤嗯撒嗯薩克嗦哇卡……」
那既不是「呵呵呵」的羞怯微笑、也不是「哈哈哈」的爽朗大笑,而是兩隻眼睛往下垂、嘴角的兩邊往上吊,整張臉發出猖狂的笑聲,是一種令人看了會打從心底發毛的笑法。
「南無啊囉哩怛那嗦哇卡!」
巫女一口氣把尾音拉高了八度,對著千代把咒語整個唸過一遍之後,千代臉上那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少女面無表情的樣子。
「…………」
叉霧巫女鬆了一口氣,發出一句無聲的嘆息。這種儀式,以前就已經令她非常吃力了,如今更是幾乎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呵!呵!呵!……」
才鬆了一口氣,簾子那頭居然又傳出了笑聲,原本已經變回面無表情的千代,馬上又扭曲了臉。在幽微的燭光中靜靜地浮現在黑暗中的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人類的表情,已經徹徹底底是魔物的樣子了。
巫女雖然有一瞬間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但是馬上又開始唸起咒語來。
就在這個時候──
那傢伙可不是普通的魔物!
叩拜所裡響起一道雖然低沉,但是卻字字分明的聲音。
叉霧巫女猛一回頭,便眨也不眨地輪流盯著供奉在祭壇中央的案山子大人和自己的孫女看。她都還沒有開始進行請神降臨的儀式就聽到山神的聲音,這點令她頗受衝擊。
不知何時,從簾子前走開的千壽子又再度靠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匍匐在祭壇前一動也不動的紗霧。也難怪她會忍不住想要確認紗霧到底有沒有開口,因為剛才聽到的那個聲音,雖然跟千壽子印象中紗霧的聲音非常神似,但是又有一股說不上來的不協調感。
「如果不是魔物的話,那又是何方神聖呢?」
巫女換了平靜的語氣問道,她早就已經把剛剛不小心流露出來的不安給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了。
有些許蛇神附在上頭!
「也就是說,那並不是主要的原因囉?」
絕對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麼,到底是什麼東西附在她身上呢?」
是生靈!
「生靈……是嗎?那麼又是誰的生靈呢?」
不是外來的……
「您的意思是說,是我認識的人嗎?那麼又是我認識的誰呢?」
紗霧……
「什麼……?」
在叉霧巫女不經意地發出驚訝的聲音同時,一旁響起千代倒在地上的聲音。千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匍匐前進的姿勢改為雙膝跪地,把身體趴在簾子上,然而,她的力氣似乎一下子被抽光,整個人就倒在地上了。
「已經離開了嗎……」
巫女回頭看了一眼千代的樣子,又把臉轉向紗霧的方向。
「為何要附在她身上?因何要附在她身上?為什麼要附在她身上?到底為什麼要附在她身上?基於什麼理由附在她身上?是在什麼樣的想法下附在她身上?有什麼因果要附在她身上?有什麼原因要附在她身上?有的話就說,沒有我也不會讓你說!」
叉霧巫女把一連串連珠砲似的問題,如倒水般一口氣倒在依附在憑座上的生靈身上。
「快說呀!回答我。我在聽呢!快告訴我。把嘴張開,說出你的想法。不管是怨恨痛苦、羨慕、嫉妒,全都說出來。有的話就說,沒有我也不會讓你說!」
接下來,巫女便以同樣的方式,試圖透過憑座之口把生靈的話引導出來。雖然接下來只要一再重複這個過程即可,但是巫女丟出問題的速度卻是一次快過一次,第二次比第一次快、第三次又比第二次快……然後逐漸變成類似繞口令的東西,最後終於變成語焉不詳的咒語。根據情況的不同,有時候要持續好幾十分鐘以上。
然而,當巫女重複到七、八次的時候,已經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到了超過第十次的時候,本來就已經聽不出正確的發音,變成像咒語一般的語句又變得更加混亂。就連巫女本人也知道,雖然她也想把每個字的發音都唸清楚,但是那樣的話就必須放慢說話的速度,反而是本末倒置。所以她必須繼續以這種速度唸著咒語。如果巫女在依附於憑座身上的生靈開口說話之前先換氣,那麼一切就必須從頭來過,所以接下來可以說是毅力與耐力的比賽。
「……有的話就說,沒有我也不會讓你說!」
或許是知道自己已經到達極限了,巫女在問到第二十多次的時候,突然加快速度大喝一聲,原本應該是肉眼看不到的問句,突然變成一個有形的問號,朝著憑座飛去。那是一股特別的氣,平常人是絕對看不到的。
下個瞬間,巫神堂內寂靜無聲,宛如深山幽谷中的森林,黑暗與寧靜填滿了每一寸空間。就在這個時候──
奴、家、我……
空氣中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就連把女兒護在懷裡的千壽子也忍不住僵直了身體,心驚膽戰地望向紗霧的方向。因為這個聲音雖然很像剛才發出來的聲音,但似乎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
「奴家我是什麼?奴家我代表著什麼意思?奴家我這三個字到底想要表達什麼?奴家我的背後究竟藏著何種玄機?有的話就說,沒有我也不會讓你說!」
叉霧巫女的問題馬上又間不容髮地插了進來。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拖拖拉拉的話,一切就會前功盡棄。
漣……
「漣?漣是什麼?漣代表著什麼意思?漣這個字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漣的背後究竟藏著何種玄機?有的話就說,沒有我也不會讓你說!」
漣……三……
「漣三……?漣三是什麼?漣三代表著什麼意思……」
漣……三……郎……
「漣三郎……?」
巫女歪著頭,蹙緊了眉峰,不由自主地自問自答,然後馬上便恍然大悟了──
「您是指大神屋的神櫛漣三郎嗎?」
只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得到任何解答,空氣中出現一瞬間的空白,之後不管巫女再怎麼鍥而不捨地追問,都再也得不到任何答案了……
那是一種充滿了不安的眼神,就像是一直以來早已習以為常的事物,有一天卻赫然發現那居然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別種東西……叉霧巫女就是用這種充滿不安的眼神,來來回回地看了紗霧和案山子大人好幾次。
身為谺呀治家的巫女,叉霧心裡湧起一股似曾相識的不祥預感……
然而,就連這麼神通廣大的巫女,在那個時候應該也還是就連作夢也想不到,那竟是稍後侵襲這個神神櫛村的一連串怪事的預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祭壇左右兩側燭台上的火焰反而燃燒得愈來愈熾烈,不久,便慢慢地映照出坐在供奉於祭壇中央的案山子大人(2)腳跟前的紗霧的模樣。她背對著那尊山神像,誠惶誠恐地正坐著。
巫神堂的祭壇就彷彿是每年三月三日設置在上屋裡,裝飾得極為華麗的雛壇(3)一樣,正中央有個相當大的凹陷處,案山子大人就被安放在那裡。因此看在每個前來巫神堂的人眼裡,案山子大人的神姿就像是從裂成兩半的祭壇中間走出來一樣。
肩負著谺呀治家上屋的憑座(4)這個重責大任的紗霧,跪坐在震撼力十足的山神像面前,看起來更顯得軟弱無力...
推薦序
〈導讀〉
以恐懼為名──以「厭魅」為起點的三津田信三
【推理評論家】曲辰
「The oldest and strongest emotion of mankind is fear, and the oldest and strongest kind of fear is fear of the unknown.」
──H. P. Lovecraft
在大眾小說的市場中,「系列」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站在讀者的立場上,可以再度見到熟悉的人物、也可以預期作者可能的風格與情節走向,造成了一種閱讀上的穩定感,可以很安心的進入小說中而不用擔心會被丟到陌生的環境去;對作者而言,有一個具備足夠讀者量的作品群,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因此,開創系列,便成為大眾小說作家一個很重要的工作──特別是推理小說這種需要讀者相當認同偵探所作所為的文類,更是如此。換句話說,與其將系列小說視為小說的集合,不如說他們猶如一個有機的聚合體,每本書都會影響到另一本書。
這時,作為給讀者第一印象的系列首作,便顯得格外重要了。
而《如厭魅附身之物》便是三津田信三的「刀城言耶」系列給讀者的第一印象。
* 凡你們奉我的名,我必成就。
儘管對台灣讀者而言,本作是三津田信三的第三本作品,但想像一下,作為系列首作,《如厭魅附身之物》到底透露了什麼訊息給日本的讀者,得以造成轟動,進而被探偵小說研究會選入當年的「十大本格推理小說」第三名。
在三津田的這部作品中,他以一種壓抑、綿密、纏繞的聲調,講述一個深山的荒村之中展開的連續殺人案件,其中牽扯到兩個互相鬥爭已久的家系、以及自古流傳的恐怖傳說,任何對日本推理小說稍有認識的人,應該都可以辨認出這個風格背後所隱含的橫溝正史的形象。
日本極為重要的推理小說評論家權田萬治曾經用下面這段話來形容橫溝正史:「在近代化的怒濤侵襲之下,日本不為人所知的地方風土的深層地帶,還殘存有古代封建的遺留制度,近乎崩壞的大家族制、由歷代祖先遺留下來廣大而有著各式機關的老宅院,而在這之中,有著為了財產而展開各種陰狠爭奪的本家、分家的人們」而在他的看法中,橫溝其實是為日本江戶時期就已經存在著的「草双紙1」傳統與推理小說形式謀奪出一條融綜的可能,從而透過這個過程,開創出日本推理小說特出於西洋推理小說而「不可能翻譯」的形式。
而在橫溝筆下,每個山村中的大家族都猶如站在現代化浪潮前的灘頭堡,只要浪花襲來,原本的習俗以及血脈,就必須斷絕(其實即使在都市的也一樣,《惡魔前來吹笛》就是個好例子),所以在橫溝的小說中,謀殺成為一個隱喻,它象徵著現代開化如何無孔不入的鑽入原本鎮守自己堡壘固若金湯的日本傳統價值與倫理,然後從內部徹底摧毀、瓦解它們。這也就是為什麼後來橫溝將他的小說場景多設置在都市內,而非我們以為的山村的原因,當任何抵抗都沒有用的時候,為什麼還要描寫那個過程呢?
從這點來看,三津田描寫的昭和二、三○年代的山村中的家族有些不大一樣,相較於橫溝的堡壘形式,三津田小說中召喚而出的封閉家系則比較接近於凝體,一種曖昧、沒有確切型態的存在,外來者(偵探)永遠是一頭撞上去然後以為自己已經進入裡面了,後來才發現自己始終是在外面徘徊的角色,而當自己打算要離開的時候,一隻腳早已深陷在其中,動彈不得了。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差異,正在於他們書寫這種故事形式的目的截然不同,如果說橫溝想要藉由怪談與推理小說結合來將日式美學置放在推理小說內,三津田從一開始就只是打算打造出一個舞台,然後在這個舞台上搬演他的恐怖劇場而已。對前者而言,荒廢山村是傳統與現代的接軌;對後者而言,則必須要在時空上都遠離當下,才有可能創造出理性無法全面籠罩之境。
只有理性之光照不到的地方,才有恐懼。
* 那時沒有王,人人任意而行。
但對作者或讀者而言,僅僅是遠離這個科學統治一切沒有任何神聖存在可能的當下,是不足以召喚恐懼的,畢竟在這個打開電視就會有滔滔的鮮血流淌出來的時代,任何用文字構築出的恐怖形式,都欠缺了直接震撼讀者感官的力道,費盡心力編織的恐怖書寫,最後可能只是徒勞而已。另一方面,推理小說的入口處即已標示著「理性」兩個字,一個作家如何在宣稱自己寫的是推理小說的同時,還可以將恐怖小說這種純然訴諸於感性的文類引渡進來?
在我的想像中,或許三津田信三為了克服這些質疑,於是他努力追溯了恐怖小說與推理小說的傳統,從而繞過巨大的文類分水嶺,抵達那個還沒有分別的時代,也就是哥德小說的盛世。
以我們現在的眼光來看,哥德小說相當難被定義,除了當時的讀者還不習慣為小說分類這件事之外,它也是多種類型小說的起源,這包括了恐怖小說、羅曼史、推理小說(如果你採用Brian Aldiss的觀點,那還可以把科幻小說給算進來),這種同時具備重層特色的文類,的確可以為恐怖小說與推理小說的結合找到一條出路。
在十八世紀的時候,西方人會借用日記、書信、便條等形式來構成小說的基本形式,那是因為他們還在練習「虛構」,所以仍然需要賦予「虛構」的文字一個實存的形象。而在三津田的小說中,他也借用了這種手法,將真實性放回到小說裡面,靠著敘事者的跳躍,作者將恐怖埋藏在敘事的縫隙中,並勾引出讀者的想像力予以填充。而在這樣召喚恐怖之後,主觀視點的介入則為恐怖小說的形式找到了一條生路,這無涉於作者或讀者相不相信超自然的存在,而是只要敘事者相信,那個恐怖就得以存在。
不過畢竟是首作,在推理小說與恐怖小說的結合上還看得出綁手綁腳的痕跡,與其說結合,不如說在恐怖小說如何逐步滲透進推理小說的層面上,《如厭魅附身之物》則是做了最佳示範。
我們也得以看到,以恐懼為名,推理小說能夠如何的進化。
還好,我們還有三津田信三。
1.江戶時期的通俗文藝之一,起初是以小孩為主要販售對象,後來逐漸演變成大人專屬的「黃表紙」、「洒落本」等等,現在熟悉的怪談或是桃太郎之類的日本童話,都是當時的草双紙題材。
〈導讀〉
以恐懼為名──以「厭魅」為起點的三津田信三
【推理評論家】曲辰
「The oldest and strongest emotion of mankind is fear, and the oldest and strongest kind of fear is fear of the unknown.」
──H. P. Lovecraft
在大眾小說的市場中,「系列」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站在讀者的立場上,可以再度見到熟悉的人物、也可以預期作者可能的風格與情節走向,造成了一種閱讀上的穩定感,可以很安心的進入小說中而不用擔心會被丟到陌生的環境去;對作者而言,有一個具備足夠讀者量的作品群,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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