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一章
顯德二十二年。
西疆邊境重地。
寒風帶起凜凜的冷意,衝破帷幔,回蕩在鎮西軍的營地上。中軍帳內爐火熊熊騰燒,火紅的光芒中,一張蒼白冷峻的秀逸臉龐凝著深沉的寒意,端坐於桌案旁。
這是一個俊秀的少年,漠然的神情與冷淡的眉眼透出與世無爭的淡泊,筆直的身板與凜然的氣息卻又散發著逼人的殺氣,教人一望,便感覺有銳利的鋒芒劃過。
此刻,他靜靜地坐著,單薄的身板披著簡約的戰袍,凝望著桌上的文書。
殷紅似血的爐火在他臉上輕輕地跳躍,他沉思的神情宛如雕像。
吾兒祁暮:見字如晤。為父宿疾難癒,恐時日無多,惟念親人在外,思之成憂,望我兒見字速回,圓為父之願。
這封信沒有落款,字體稍稍歪斜,顯然是落墨之人筆力不均所致。他微微沉下眼神,暗想,那人終於快油盡燈枯了麼?沒想到他最後不是用聖旨,而是用一封書信來召他回去,真是意外。
回去嗎?這不是聖旨,不回去不算抗旨,但笨蛋也知道,皇帝就是皇帝,就算只是一句笑語,也可以成為殺人的旨意!更何況,這個可能是權力交接的節骨眼上,他想不回去也不行。
帳外響起沙沙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王爺。」略略沙啞的嗓音在外探問。
他抬起眼,淡然出聲:「進來。」
帳簾掀起,進來的是兩個身穿戰甲的壯年戰將,一個斯文如書生,一個魁梧得驚人。
兩人一同抱拳俯首:「參見王爺。」
「免。」淡淡吐出一個字,他依舊低首,「有事?」
那兩人對視一眼,書生模樣的那個開口:「屬下聽說早上有皇上來使求見,不知是真是假?」
案牘上,他提筆在公文上寫下批示,道:「是真的。」
「那……是否是京中出事了?」
依舊是淺淺的一哼:「父皇來信說是病重,讓本王回京。」
兩人倒抽一口氣,驚問:「皇上病重?」
「不錯。」低首在宣紙上落下墨跡,他的神色平靜得彷彿病重的那個只是一個路人,而非生身之父。
副將同聲急問:「王爺是否回京?」
聽到這句,他頓了一頓,放下狼毫筆,抬眼望著下屬焦急的神色,淡問:「本王能不回去嗎?」
兩人神色一頓,默然。皇上病重,朝中面臨的便是一場權力的交接,他又怎能不回?一朝天子一朝臣,權力交接的時刻極有可能是驚變的時刻。
他略略一思索,道:「鎮西軍不能沒有大將鎮守,雲飛,你留下。記住,除了本王,誰的命令都不能接受,就算是聖旨,有不對的地方你想盡辦法也要攔下。」
這話聽得兩人一震,萬萬料不到他一開口就是這番等同於大逆不道的言語,都愣了好一會兒。王爺這話,是否表示著即將會有風暴來臨?
石雲飛粗濃的眉疑惑地攏起,恭身問道:「王爺,您這話的意思到底是……」
他平靜抬眼,定定地注視著他們:「雲飛,你跟著本王幾年了?」
幾乎沒有猶豫,石雲飛立刻答出正確答案:「稟王爺,有十年了。」他與阮賦,自小便是王爺的侍衛,算來已十年有餘。
他淡淡一笑:「那你還不清楚本王想做什麼嗎?」銳利的視線掃過,落在另一個斯文的身軀上,「阮賦,你可知道?」
阮賦倒是平靜如常,溫聲道:「不管王爺要做什麼,屬下遵令便是。」
「即使本王做的事大逆不道?」
他微微一笑,篤定地道:「王爺不是不顧國民的人。」
犀利的目光彷彿要探測內心一般注視著阮賦,終於收回,淡淡出言解釋:「父皇病危,朝中必然有所動盪,太子之位雖早已由七皇弟坐穩,其他叔伯兄弟卻未必甘心袖手。」
「這麼說,王爺是擔心朝中會有人趁機動手?」阮賦立刻想到了他的憂慮。
石雲飛這才恍然:「王爺身為鎮西軍統帥,當然也就成了目標。」
「不錯,三叔七叔八叔,還有大哥、二哥,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向我下手。」冷冷一笑,他暗諷。他知道自己多招人忌諱,身為鎮西軍的統帥,他受盡恩寵兵權在握,招忌也是正常。
「不說別人,單是大皇子,明裡暗裡地與王爺為敵,也該小心。」
「沒錯。」石雲飛接道,「更應該小心的是二皇子,心機深沉而且野心勃勃,比起色厲內荏的大皇子,既有野心又有才能的二皇子更可怕。」說到這裡,看到阮賦臉色一凝,石雲飛這才想到他的大哥阮辭正是二皇子的副手,連忙住口。
阮賦瞥了他一眼,道:「雲飛,你不用顧忌了,我們兄弟如果真的到了那種境地,也只能各為其主。」如果真的天命如此,他也無可奈何。
「阮賦,二哥到底有沒有這個心還是未定之數,不必如此擔憂。」想起那個吊兒啷當的二哥,他的眉心不自覺地收攏。那個人似乎天生與他不對盤,從小就以激怒他為樂,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算計遍朝中眾人,他仍是摸不著這個浪蕩無匹的傢伙半分的心思。
傳聞二皇子放浪形骸、心狠手辣,要說他會趁機把年幼的七皇子拉下還沒坐上去的皇帝寶座,全天下沒幾個人會懷疑。只是,他玩世不恭的表象下真的有這樣的心機嗎?
「王爺?」
他倏然回神,揉揉眉心,掩起疲倦:「至於阮賦,你就跟本王回京吧。」
「是。」
「準備一下,明日我們就起程。」
「是。」
兩個下屬離去,他放下筆,望著爐火靜靜沉思。回京,到底是福是禍?肅王朱祁暮二十二歲的這一年,也許,他的命運將迎來一個契機。
京城,湘王府。
素手凝霜、冰肌覆雪,飄飛的輕紗柔幔間,嬌容若隱若現,含笑的面容帶著動人的溫柔婉約,只對那人一展花顏。
「王爺,要不要搧搧風?」輕言細語地問候,數個女子抬眼望著榻上的主子。
「唔……」懶懶地出聲,男子低沉的聲音輕佻地傳出:「不必了,有你們在旁,本王哪裡還有別的要求。」風起,紗幔翻飛,將那一幕展現於他人面前。群芳圍繞中,金冠輝映出炫目的光彩,眉目清朗的臉龐始終帶著慵懶散漫的氣韻,這個一身王袍的青年,確實擁有風流的本錢。
幾個女子輕笑,一人輕打了下他的胸膛,掩嘴而笑:「王爺,您這甜言蜜語說得可是越來越溜了。」
「是麼?」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真話說起來,自然溜得很,可見本王對你們有多真心。」
話落,又是一陣女子銀鈴輕響般的輕笑。誰都沒有把他隨口說出的戲語當真,偏又明知是假還要歡喜。
這就是當今的二皇子朱祁麟,身畔群芳爭妍,言行浪蕩,典型的紈褲子弟。
笑聲止於接近的腳步聲,眾女回身,只見隨身侍衛阮辭立在帷幕外,垂首稟報:「王爺。」
懶懶地撩起眼皮,從榻上稍稍撐起身子:「有事?」
阮辭恭敬稟道:「回王爺,肅王殿下已於今早入城。」
「今早?」玩世不恭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沉凝,一閃而過,不見蹤影。他輕輕一揚唇,似在自言自語:「他的手腳還真快,怕回來晚了,京中局勢有變?真不知是高估了我,還是高估了七叔。」算來算去,有能力覬覦皇位的,不過他與七叔二人,想必他那親愛的六弟防範的,也就是他們了吧?
阮辭又道:「肅王殿下並沒有帶親兵回來,隨行侍衛不過十人而已。」
榻上那人一挑眉,隨即輕笑:「他的膽子還真大,難道不知京中是本王的地盤嗎?本王手上的禁衛軍有數萬之眾,個個忠心耿耿,若真想造反,可不像四叔一樣由他幾個小計謀就潰不成軍。」心中暗想,他倒是聰明,年前父皇有意殺九叔時,九叔由邊疆帶回的親兵是一大阻力,雖然最後父皇還是放過了九叔,但這個教訓必然牢記心中,現在他不帶親兵回京,一則沒有教人起疑心的理由,二則也讓心有不軌的人放低戒心。
「王爺……」阮辭欲言又止,眼睛瞟向他身側的侍妾們,意思非常明顯。
朱祁麟順著他的眼光瞄了一眼,接過一人手中的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怕什麼,她們不會說出去的。」
既然主子都這麼說了,阮辭也不好再表示什麼,道:「屬下以為,肅王殿下素來心思細密,若沒有成竹在胸,恐怕根本不會冒險。」京中多的是視他為眼中釘的人物,以肅王的性子,怎會讓自己陷入險境而無還手之力?
「那你的意思是說,他早已有了應對之策?」這倒也是,那個小子,沒有把握的事是不會做的。
阮辭點頭:「極有可能。」
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朱祁麟垂眸,淡問:「他現在在哪裡?」
「肅王殿下一回肅王府,就立刻進宮去見皇上了,現在應當還留在宮中。」
低下的頭讓人看不清表情,他沒有立刻開口。指尖叩著茶杯,慢慢地轉著圈——他的皮膚微褐,帶著養尊處優的光潔,指節卻蒼勁有力,不似一般沉溺於女色之中的浪蕩子。
沉吟些許,他微一挑眉,揚起臉,霍然起身:「阮辭,快些備車,本王這就去看看許久未見的六弟如何了。」
皇宮,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輝煌華麗,坐在御花園的涼亭裡,只見風閑水淨,天高雲飛,一派的美景如畫,遙想西疆邊境的苦地寒天,彷彿已成隔世。
「……祁暮,祁暮!」
狐疑的喚聲拉回他的神智,朱祁暮對眼前的華貴婦人淡淡一笑:「母后,您叫兒臣?」
皇后笑了笑,慈祥地望著他,道:「心不在焉了?是不是惦記著西疆?」
他搖了搖頭:「不,只是很久不曾回京,感覺有些陌生而已。」
「那就多待一陣子。」皇后幽幽歎了口氣,擔憂地望著身側的丈夫,「你父皇龍體欠安,你也多陪陪他。」
他略略牽了下嘴角,淡然應下:「是,兒臣會陪著父皇的,母后不用擔心。」
「咳咳……」虛弱的輕咳聲傳來,年近半百的顯德帝面色呈現病態的潮紅,精神萎靡不振,已是病弱之態,「祁暮,西疆你可有不放心的事?」
朱祁暮微微斂了斂面容,望了望父親,那病容中眼眸暗藏凝重。他輕點了下頭:「父皇放心,西疆不會有事的。」他想要的是保證吧?畢竟這個時候,他信任的人,也只有他了。
「那就好。」有了他的保證,顯德帝當下寬心。一接到信件就直接回京,連親兵都沒有帶回來,這個兒子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如此一來,擁有鎮西軍這麼強的兵力,應當可保權力交接順利進行。
「父皇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祁暮,你就安心留在京中,這些日子多多進宮,父皇只怕時日無多了。」說出這番話,身材高大的顯德帝此刻竟然有一種行將就木的衰弱,不復往日的威勢。
朱祁暮心中一動,剛要說什麼,皇后已紅了眼眶,埋怨道:「皇上!你怎能這樣說自己?這點小病,皇上一定能康復的。」
「康復?」顯德帝苦笑,「不用安慰朕了,朕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說再好聽的話,終究也是好不起來。」人之將死,往往容易看開,面臨死亡,他已有心理準備,只是,有些事情仍然放心不下。
「不會的,皇上一定會好起來的。」似乎在勸服自己,皇后哀切地道,「您要是走了,扔下臣妾可怎麼辦?」不止皇上,連她也因這場病而看透了很多,幾十年的夫妻,生離死別在即,怎能不在乎?
顯德帝忽而微笑,去握她的手,老夫老妻的,這一刻卻情意切切:「皇后,這些年難為你了,忍受朕的風流,還要應付宮中的相互傾軋,朕忽略了你太多。」
回握住丈夫的手,皇后淚盈於睫,低聲道:「皇上請別這麼說,這些年來,臣妾做得實在不夠好,並沒有盡到後宮之主的職責,也曾經因嫉妒而失去公正,實在對不起那些無辜的人。」
無辜的人?將這句話收納入耳,他暗暗留心記了下來,所謂無辜的人,到底是指什麼?
「那不是妳的錯,是朕不該。」輕易地瞭解皇后所指,顯德帝柔聲歎息,「都是朕不該啊!」不該草率行事,不該多疑生事,那些往事,雖已遠去,卻留下無法抹滅的遺憾。深切的傷痛、憂傷的眼淚,他欠那人太多太多,已是償還不盡,只願死後還能再遇上她,真心地說一句對不起。
「皇上……」
「咳咳……」一口氣上不來,顯德帝忽然咳成一團,虛弱的身軀震動著,彷彿要將心肺咳出來一般。
這下眾人慌了手腳,急急忙忙地上前拍背、倒水:「皇上,您怎麼樣了?」
皇后更急,慌亂地叫道:「快,快請太醫!」
「不……不必了。」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顯德帝衰弱地道,「朕沒事,皇后,朕想喝了藥就不會有事了。」
「是,臣妾馬上去看看,您先坐著。」不放心地看了內廷總管一眼,得到保證,才轉身帶著侍女離去。
待皇后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顯德帝側身道:「你們幾個站遠一些,朕有些貼心話要跟六皇子說。」
「皇上……」總管遲疑了一下,憂心地看了看他們。
他淡淡笑了笑:「沒事的,下去吧。」
朱祁暮一直扶著他,抬頭道:「放心吧,有本王在,不會讓父皇有事的。」
「那……老奴就在那邊等著,皇上要是有事,就喚老奴一聲。」
「嗯。」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朱祁暮坐回原位,給他倒了杯涼茶,淡問:「父皇有事要跟兒臣說麼?」連皇后也給支開,想必很重要吧?
顯德帝望著他半晌,才點了點頭:「不錯,這件事很重要。祁暮,朕把皇朝的命運交給你了!」
他的眼中微微一震,臉上仍然淡漠:「父皇的意思是?」
顯德帝自嘲地笑一聲,歎息道:「朕實在不是一個好皇帝,登基至今二十二年,沒有任何建樹可言,守著祖宗的基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望了望沒有接腔意思的兒子一眼,他心中暗暗苦笑,也只有這個孩子不會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話來討他歡心,毫無建樹就是毫無建樹,奉承再多,也改變不了事實。
「現在這個江山就要交到你七弟的手上了,他還太年輕,在朝中又沒有足夠強大的勢力,朕擔心,這個皇位他有命坐上去,沒命坐得穩。」他慢慢說下去,對他已放下完全的信任,沒有任何隱瞞。
「朕現在能信任的人已經不多了,你那幾個叔伯兄弟,好些個都心存不軌,偏偏朕又沒有足夠的勢力把他們剷除,有足夠兵權震懾他們的,也只有你了。」望著他的眼神,流露出無言的懇求。
他沉默許久,才道:「父皇,雖然鎮西軍還在兒臣之手,但這京城,卻沒有兒臣一兵一卒,只怕無法對父皇做出任何保證。」
顯德帝臉色蒼白地笑了笑,緊緊地盯著他,道:「朕知道你能,只要你有心,就算京城沒有你的軍隊,你也能保證祁玄的安全登基。」
垂下頭去,他望著杯中澄清碧綠的茶水,幾片茶葉在水中舒展開來,悠悠地打著轉。如果作出保證,那麼,勢必要用性命去盡力完成,這擔子太重了,任誰都要仔細考慮清楚。
「祁暮,」他低低地道,「朕知道這樣很為難你,為他人做嫁衣裳,但是,等到一切安定,如果你要實權,便拿去好了。」他這話,已是給了他最大的自由,果真如此的話,將來太子朱祁玄登位,掌握一國朝政的卻是他朱祁暮。
他的瞳仁倏然一縮,卻又快速至極地平定,平靜地道:「父皇,七弟已經二十歲了,並不是小孩子,怎能容忍當一個傀儡?如此一來,將來必定會引發一場爭權之亂。父皇當真不惜給七弟留下這個後患?」
七皇子朱祁玄是皇后惟一親子,嫡出的身份讓他名正言順地坐上太子的寶座,倘若在這個節骨眼上臨時換儲,只怕會動搖國本,自然萬萬做不得,但是,為了平安度過這段特殊時期,顯德帝分明已用另一種方式將皇位許給了另一個人。他……真的放心將皇位交給他?
顯德帝慘澹一笑:「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也無可奈何。如果到時你贏了,自己登基為帝,就將祁玄貶為庶人,讓他平凡地度過後半生,如果你輸了……就遠走高飛吧,以你的能力,保命應該不是問題。」
「父皇真是信任兒臣。」他的嘴角揚起淺得幾乎看不清的笑意,看不出有幾分真心,「為什麼不讓二哥去做呢?二哥在朝政上精明強幹,而且又掌控著京城的守兵,相信會是一個更好的人選。」
顯德帝輕歎著搖頭:「你二哥……手段狠辣,又極好女色,朕只怕權力會將他腐化,最終成為一個昏君,那父皇就愧對祖宗了。況且……朕怕他不會放過祁玄。」他沒有能力成為明君,卻也不是無道昏君,不能將祖宗基業交到一個無法預測的人身上。那個兒子,雖然優秀,缺點卻也清清楚楚,他太難預料,所以不能冒險。
他沉吟:「如此說來,兒臣還有一個更合適的人選。」
「誰?」
朱祁暮抬頭,拋出兩個字:「九叔。」
「韶華?」顯德帝皺眉,略微有些吃驚。那個戰功彪炳的幼弟,曾經掌握著本朝最精銳的駐北軍,最終因他的忌諱而被奪了兵權,如今不知在哪處山水間逍遙來去。
「不錯。駐北軍的舊部仍然對他有一份情誼在,只要一道聖旨,依舊可以將兵權還給九叔;而且,九叔對兒臣又有師徒之誼,兒臣與鎮西軍不會有異議;再者,九叔性情仁厚,不僅不會對七弟下毒手,還沒有爭奪皇位的野心;最重要的是,九叔身邊還有兒臣的師姐,他們兩人聯手,絕對比兒臣一人獨自面對好得多。」
「這……」顯德帝遲疑了一番,方才低聲道,「祁暮,父皇坦白告訴你,你說的父皇都想過,只是,朕曾經那麼對他,他真的會什麼都不計較麼?就算他不計較,朕也不想將來有一日他代替祁玄坐上皇位。」這是他的一點私心,希望流傳後世的,是自己的血脈。況且,他已經能瞭解那對夫妻有怎樣的能力,他們聯手,正好互補,這天下便是他們的天下了——對於強者,人心總有本能的恐懼,他當初便是忌諱九弟的才能,現在依然如此。
朱祁暮不語,半晌,澀然道:「父皇,這對九叔不公平。」他從來都沒有奪位的野心,反而為國立下無數功勞,結果不僅得不到封賞,還被剝奪了兵權。難道這就是皇家麼?他是否也要走上這樣一條路?答應了父皇,將來的他,很有可能也要面對手足奪權的場面,那麼,是取而代之,還是甘心就戮?甘心放棄一切,九叔可以,他——卻不能。
顯德帝苦笑:「朕知道,只是,人心難測,你九叔當時手握重兵,戰績傲人,萬一他有不臣之心,後果不堪設想,朕當時被你四叔謀反的事驚到了。」當時的甯王被人告發造反,若非眼前這個兒子巧計使其不攻自破,恐怕內亂也要持續一段時間,想到另一個握有兵權的弟弟,他便不安心了。當一種可能性存在的時候,便無法讓人漠視。
這一點,朱祁暮又豈會不知,他垂下頭,低聲問道:「父皇,皇位對你來說真的有這麼重要嗎?就算身故之後,也要將皇位傳到自己血脈的手上?」這樣說來,皇位為他人所奪,豈不是對他來說最好的懲罰?
顯德帝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如果連皇位也保不住,朕留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用?」
「是麼?」他低喃似的自言自語,別人看不到的眼瞳中掠過一絲冰冷的寒芒,倏忽不見。
顯德帝低語又勸:「祁暮,除了你,父皇不知道誰還能擔起這個重任,你便答應了吧!如果你也要皇位,不過多等幾年而已,你還年輕,也不必在乎多等幾年是不是?」
不在乎多等幾年?呵,他真的不必在乎多等幾年嗎?二十二歲了呀……
他的眼神一動,道:「父皇,想必司徒國舅會全力輔佐七弟吧?就算七弟還年幼無知,司空平卻知道得很,他當初既然能勸您防範九叔,恐怕七弟的皇位一坐穩,就會向我開刀,到時……兒臣又該如何?」
「到時……你愛怎麼做便怎麼做,只要江山還在你們兄弟手中,父皇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既使後患無窮,他仍然必須如此選擇,否則,眼前這關已是過不去了。
居然連司空平這個心腹也交出來了,他的心中還真是皇位第一!微微勾起冷笑,朱祁暮垂眼掩去一絲嘲諷。
「如何?」
他忽然抬頭,微微一笑:「好,我答應。」
第一章
顯德二十二年。
西疆邊境重地。
寒風帶起凜凜的冷意,衝破帷幔,回蕩在鎮西軍的營地上。中軍帳內爐火熊熊騰燒,火紅的光芒中,一張蒼白冷峻的秀逸臉龐凝著深沉的寒意,端坐於桌案旁。
這是一個俊秀的少年,漠然的神情與冷淡的眉眼透出與世無爭的淡泊,筆直的身板與凜然的氣息卻又散發著逼人的殺氣,教人一望,便感覺有銳利的鋒芒劃過。
此刻,他靜靜地坐著,單薄的身板披著簡約的戰袍,凝望著桌上的文書。
殷紅似血的爐火在他臉上輕輕地跳躍,他沉思的神情宛如雕像。
吾兒祁暮:見字如晤。為父宿疾難癒,恐時日無多,惟念親人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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