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白色外牆包圍著的醫院裡，突然傳出廣播聲：

（D.R祖、急外D.R祖，E.R急叩，請與分機1508連絡。）

急診外科主治醫師祖世尊好不容易得空能在頂樓陽台偷偷休息，又從走廊廣播器傳出主機的呼叫。

皺起濃眉，懶洋洋的從地面上站起來拍拍身體，正要轉向門口，一個不怎麼客氣的聲音傳來「喂！抽煙的時候不要開門，煙味都傳進病房了。」

祖世尊轉頭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居然對院長的姪子這麼不客氣。

「哼！長得挺帥的嘛！哪一科的？是不是那張臉大受歡迎，讓你被那些護士慣壞了，講話這麼沒禮貌。」

紀岩面向陽光瞇著眼，看著那高大的身體翻身坐起，像怪獸一樣無限的長高，又發出低沉的嗓音，不知不覺的讓這份壓迫感給激怒了。

「你才是不是給慣壞了，開著門抽煙，病房裡灌著氧氣，不怕引起爆炸嗎？」

祖世尊噗嗤一笑，「Intern（實習醫生）？現在輪到一科了？」

紀岩愣了一下，他難道一臉就是實習醫生的呆樣嗎？

「很奇怪？哈哈～只有實習醫生才會這麼認真，也只有實習醫生才會笨到以為病房裡的氧氣在稀釋到陽台上以後還能引起爆炸。」

紀岩一陣尷尬，「反正讓煙味傳進病房就是不對，何況頂樓是胸腔科的特等病房，你會讓已經肺部有問題的病人更不舒服。」

「哈！」祖世尊不以為然的笑了一聲，「讓誰不舒服？肺氣腫的？肺癌的？早該死了，還硬撐什麼？我是幫他們一把！」

紀岩聽到這話，全身開始冒冷汗，「你是急診的？」

只有急診的醫師才會說這種話，他們習慣來的快去的快的病患，生、死，一瞬間的事，乾乾淨淨，討厭拖泥帶水。

糟糕的是，急診，是他下一站要實習的地方呀！！

祖世尊看他臉色一變，馬上就猜中他的想法了，「什麼時候輪值急診呀？」

紀岩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輕浮的傢伙，「……今天報到，學長有什麼指教？」

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不要隨便得罪人。

祖世尊嘴角勾起一個笑，「走，我陪你向主治醫師報到去，我們走樓梯。」

這傢伙心地還蠻善良的嘛！紀岩也放下心防跟著他下樓，「你是急診的？」

祖世尊嗯了一聲，拿出口袋中的聽診器掛在頸上，削薄的頭髮傳出陣陣古龍水香味，是馬鞭草的香味，帶著草原的清新。

「你們主治醫師聽說脾氣不是很好？」

祖世尊看了他一眼，「脾氣壞極了，尤其遇到笨手笨腳的實習醫生，經常當著病人、家屬面前破口大罵。」

「天吶～我最討厭實習時跟上這種病態的醫生，自以為了不起。」紀岩無奈的拍了一下額角。

祖世尊又瞥了他一眼，「刀不磨不亮，他也是要磨出良醫。」

紀岩挑高濃眉，「磨什麼呀！在E.R是純混時間好嗎？急診就是粗略的緊急處理而已，算什麼真正的醫學？」

祖世尊沒有回答，只是略有含意的微笑著。

「祖大醫師！你可來了！三床送來一個病人食道靜脈瘤破裂，吐血吐個不停，實習醫生不會用食道加壓術，你快過來救救命！」

紀岩奇怪的看著護士帽上有三條黑槓槓的護理長，她叫誰祖大醫師？大醫師一般只用來稱呼主治、主任醫師的不是嗎？

而且……姓祖的人不多吧？

祖世尊冷靜的說：「拿靜脈加壓球來，準備凝血劑，拿兩付手套和護目鏡給我，叫那個豬頭實習醫生滾遠一點。」

天吶！他是……E.R魔王祖世尊？！

紀岩正捏一把冷汗想逃跑，護理長已經迅雷不及掩耳的把手套塞入祖世尊手中，「我去準備其他的東西。」

「站住！」

低沉卻嚴厲的聲音傳來，紀岩也只好轉身，「請問您有什麼指教？」

「歡迎你到急診來混時間。」祖世尊把手套遞了一副給他。

「呃……謝謝大醫師。」

那張英俊的臉上掛著的笑容，實在太～陰險了。

第一章

紀岩全身虛脫的癱瘓在醫師休息室的椅子上，他今天深刻的體會到媽媽說的「出了門要懂得彎腰走路」的道理。

縫合、抽血、打點滴、導尿……所有的事都要叫他做也就算了，竟然連路倒的流浪漢都要叫他去幫忙洗澡。

「什麼觀察身體有沒有其他傷口嘛……自己不會去觀察！」紀岩喃喃地閉著眼叨唸著。

「啪！」溫暖卻嫌燙手的東西甩上他的臉。

「誰！」紀岩猛然一跳，「什麼東西？」

冰冷低沉的聲音傳來，「吃東西，不吃是想要先累倒嗎？」

紀岩睜眼一看，是饅頭？

他不禁失笑，「就吃個饅頭渡一餐？」

祖世尊坐下來拿出自己的豪華便當，「你吃饅頭夾蛋，我吃百元便當。」

「什麼嘛……」紀岩正要抱怨，看到那雙眼一瞪，忙改口說：「應該讓我請大醫師的，怎麼好讓大醫師破費？」

是喔！破費買個十五塊的饅頭夾蛋。學長怎麼沒有告訴他祖世尊除了刻薄外，還小器的要命。

祖世尊把椅子轉過去，嚴厲的對著他說：「我這人除了討厭人家笨，還討厭笨人拍馬屁！你吃就吃，少跟我廢話。」

呃……原來小器、刻薄外，還尖酸。祖世尊應該不到三十歲吧？怎麼就成了怪裡怪氣的人吶？

人在屋簷下………紀岩只好乖乖的低頭猛啃饅頭。

「喝水！這饅頭你要吃上二十分鐘才能吃完。」祖世尊突然拿來一杯溫水。

「二十分鐘？」紀岩覺得不可思議，「不用了，兩分鐘還差不多。」

「二十分鐘，少一分我扣你實習分數一分。」祖世尊似乎心情很愉悅的吃著他便當中的烤鰻魚。

紀岩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怪自己不長眼，頭一天報到就得罪主治，唉～這三個月可難熬了。

祖世尊邊細嚼慢嚥邊用手輕叩著桌面，似乎很享受，兩人沉默一陣子他才開口，「饅頭清爽，蛋有高營養價值，饅頭夾蛋有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質，又不會有太多讓胃部負擔增加的脂肪，對頭一天來到緊張的急診室的人而言最適當。」

還不承認自己小器！

他轉頭對著紀岩微笑，「吃飯要維持心情愉悅，你扳著臉吃東西會消化不良，來，笑一個吧！」

紀岩只想往那張俊臉上直擊一拳。

「你笑得太不自然了，扣你實習分數一分。」祖世尊輕鬆的說著，又吃起了那個豪華便當。

紀岩氣得胃部絞痛起來，皺起眉揉著胃，拿出口袋隨時準備的胃片。

「怎麼了？你胃痛？不要吃那個。」

祖世尊居然順手抓起他的藥盒往垃圾桶丟，「手給我。」

他往紀岩的雙手虎口按壓，「你們這些實習醫師，吃飯都像在打仗，以為多做一點事分數高了就好，身體也不顧了，難怪十個醫生有九個胃潰瘍。」

到底是誰害他胃痛的啊？祖世尊一點自覺都沒有嗎？

紀岩忍不住說：「那你一定是剩下來不會胃痛的那一個。」忙著害別人胃痛都來不及了。

祖世尊只是抬頭看他一眼，「以後胃痛自己按摩穴位，還有，飲食習慣要正常，吃飯要細嚼慢嚥，光吃胃藥怎麼行？」

紀岩看著他的眼，突然覺得祖世尊或許沒有外傳的那麼冷血。

仔細看看祖世尊，很少醫生是像他那樣子的，五官性感立體不說，光那閃耀著古銅色的肌膚和寬闊的胸膛，就和一般斯文白皙的醫師不大一樣，如果拿下那副黑粗框的眼鏡，那張臉應該可以登上國際級的雜誌封面。

祖世尊還囉嗦著，「你說急診醫學不算真正醫學，這種心態在E.R實習最糟糕，一個好的E.R醫師，除了緊急救護外，最重要的是察覺到平常症狀下隱藏的危機，像剛才那個病人，你說他只是感冒發燒，如果沒發現白血球的異常……」

「大醫師一定很多女朋友吧？」紀岩突然插嘴。

祖世尊愣了一下，不悅的說：「現在還是值班時間，你到底想不想通過實習？不要學那些不三不四的實習生，只會拉關係、套交情。」

呃……果然他是很冷血沒錯。

兩人間正瀰漫著一陣沉重的尷尬，連祖世尊的鼻頭也因紀岩的直視而微微出汗，休息室的門突然打開，「祖大醫師，999行動喔！」

999行動！這表示有重大災難發生，不是大型火災就是連環車禍，有時一送就是幾十個傷患進來，全院醫護人員要依配置到E.R來協助。

紀岩忙站起來，「我先去穿防護衣和護目鏡！」

通常999行動時整個E.R都是血肉模糊，不趁傷患還沒來時先準備好，到時連戴手套的時間都不夠。

祖世尊難得的讚美他，「沒錯，保護自己最重要，你今天唯一表現好的地方就是說了這句話。」

這應該算讚美吧？

還沒穿好隔離衣，總機就開始呼叫，「999、999，全院緊急戒備。」

果然是連環車禍，一輛大貨車撞翻三輛小客車，後面狂飆而來的兩部正在較勁的跑車也撞上而彈出去，又引起連著五輛小客車失控撞上，送到的十九個大人、五個小孩，除了DOA（到院前已死亡）的一個，還有二十三名重傷病患要處理。

簡直是人間地獄，在別科實習絕對看不到這種景象，家屬的哭嚎，傷患的哀叫，一床床斷了手的、缺了腿的、流出腸子的……一一送進來。

只見祖世尊冷靜而迅速的分配，「D.R高接編號1號傷患，D.R陳接2號……3號直接送急診開刀房，叫流動Ｘ光車來照5號……D.R嚴去給11號插胸管，Ms.李連絡公關室，記者馬上會到場。」

紀岩呆站著，覺得自己像一顆石頭，杵在滾燙的岩漿正中央，隨便一動都會礙事。

「紀岩過來壓Ambu！」祖世尊突然叫他。

紀岩忙跑過去拿起人工甦醒器按壓著，藉由塑膠的球型甦醒器把空氣送入一個小孩子身體裡。

祖世尊在那小孩的胸口按壓幾次後，心電圖突然呈現出一條直線，祖世尊忙拿起電擊器。

「Clear！」

所有的人聽到這一聲馬上放開手，只有紀岩還偏著頭看這孩子怎麼長得像他小弟的同學，正驚訝的用手去摸他的臉。

「紀岩！！」

一陣強烈的電流穿過他的身體，連意識到發生什麼事都來不及，紀岩往後仰身，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該死！笨蛋！」祖世尊忙叫另一個醫師接手，「再推一張床過來！把他推到三號房！」

紀岩在E.R第一天實習，名聲就傳遍全院－－電擊時被電暈的那個實習醫師。

嗯！俗話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全身酸痛中，紀岩睜開眼，「嗯……」

「嗯什麼嗯？」冷酷的聲音傳來，「現在是民國幾年？你是誰？你在哪裡？知不知道？」

紀岩一一回答完問題後，眼前模糊的人影也逐漸清晰，「從來沒有，我是說，從來都沒有任何一個醫生，會發生這麼丟臉的事。」

紀岩定眼一看，沒錯，E.R魔頭才會這麼刻薄，「我一時發呆……」

「發呆！？」祖世尊氣得拽住他，「如果不是因為小孩子用較低的電流做電擊，你可能因為心律不整也需要急救！你是豬啊？你腦袋裝的是什麼？」

紀岩被罵的惱羞成怒，「那小孩長得像我一個熟人，我是太驚訝了才會一時失神！你罵夠了沒？我頭痛的要死，讓我回家休息！」說著便拉開床單踏下床。

「紀岩！！」祖世尊看他搖搖晃晃的，忙伸手接住他，「搞什麼鬼，連路都不能走還想回家？你怎麼來上班的？開車？坐計程車？」

「搭火車換坐捷運再轉公車。」紀岩坐回床上把祖世尊的手揮開。

祖世尊有點驚訝的說：「你家住哪裡？幹嘛不乾脆在醫院附近租房子？」

「誰像你這麼有錢？讀醫學院很貴的你不知道嗎？從基隆到內湖，窮人只有這個選擇了，還好有悠遊卡，轉公車免費……哈！這就是窮苦的實習醫生。」

祖世尊愣了一下，「……站起來，今天住我家。」

「你家？」紀岩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電壞腦子了，E.R魔頭居然這麼好心？

「我住的很近，你明天還要上白班不是嗎？到我家過一夜，明天我們一起出門，我的車在停車場，跟我走。」

扶著紀岩走進停車場，祖世尊用遙控器開了車門，果然跟紀岩猜測的一樣，中規中矩的日產房車。

「你一回去馬上洗澡休息，我晚上還有事，不會在家。」祖世尊面無表情的說。

紀岩中午才吃一個饅頭，正餓的前胸貼後背，可是晚餐的事祖世尊連一個字都沒提到，他也只好耐著饑餓，「好的，謝謝大醫師。」

祖世尊邊開車邊瞥了他一眼，「出了醫院就不要叫我大醫師。」

那要叫什麼？紀岩猶豫了一下，「喔……祖先生。」

祖世尊噗嗤一笑，「哈哈～誰是你家祖先？」

紀岩愣了一下也哈哈大笑，「沒辦法，你的姓太奇怪了，我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你，Mr.祖？」

「繞口令呀？」祖世尊看紀岩一笑頭又痛了，正伸手按摩太陽穴，他也伸手幫他按摩頸子，「你叫我世尊或是Johnson都可以……放輕鬆一點，電流引起小肌群緊張，回去泡個熱水澡就好。」

祖世尊的手絕對是最標準的外科醫師的手，修長、有力、穩定、靈巧，緩緩的揉捏著紀岩的頸部，延著頸椎兩側的凹陷往下按摩。

紀岩正享受的低著頭，祖世尊卻突然收手，「回去用完按摩浴缸後可以用我的按摩椅。」

紀岩笑著說：「機器怎麼能和人手比？不信我幫你按按看。」

他說著便伸手去拉祖世尊的衣領，祖世尊忙把他的手甩開，「不要亂碰！我在開車！」

沒事突然發火？紀岩在心中嘆氣，以後要把祖世尊列入金名單，拍馬屁時要小心的拍。

車子開沒多久，停在一棟三層樓的透天豪宅前，洛可可式的建築，顯示出這棟房子雖然保養有佳，但也是有點歷史了，內湖這樣的房子其實不少，以前有很多國大代表都住這一區。

「令尊是國代？」

祖世尊聳聳肩沒有回答。

「下車吧！」

「不停進車庫嗎？」紀岩奇怪的看著一樓的三個車庫。

「不用了，晚一點我要出門。」祖世尊下車點了一根煙，「下來吧！」

紀岩下車搖著頭說：「當醫生還煙癮這麼重，也不怕得肺癌。」

祖世尊邊開門邊說：「要死也要為自己喜歡的東西死，如果因為抽煙而得肺癌，那我也認了，話說回來，在得肺癌前我可能已經因為別的原因死了。」

對於這種偏執狂，實在沒什麼好說的，紀岩決定節省一點力量，不要跟這種人廢話。

不過進了門之後他就算要說話也真的是無言以對了。

古典優雅的精緻外殼內，居然是新世紀風格的裝潢，從鞋櫃到牆板都是不鏽鋼，完全沒有多餘裝飾的閃亮平面。

紀岩忍不住多看一眼牆壁上反射出來的自己，他覺得自己正像走進皇宮的灰姑娘，怯生生的打探這間明確是精心設計出簡潔風的房子。

走進客廳，桌子是抽象式的、冰冷的造型玻璃，天花板用銀色的鐵鏈垂吊幾個銀色巨型球狀物，仔細一看，圓球有半邊挖了洞，洞裡鋪著白色絲綢軟墊。

「隨便坐坐，我幫你放洗澡水。」祖世尊把鑰匙一丟就準備上樓。

「Johnson！」紀岩尷尬的問：「呃……請問哪裡可以坐？」

祖世尊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椅子啊！」

紀岩環顧四周，「哪裡有椅子？」

祖世尊愣了一下便捧腹大笑，「你不就站在椅子前面嗎？」

紀岩回頭看看自己身後的圓球，「這……真的能坐嗎？會不會把它坐垮了？」

「什麼？哈哈哈～」祖世尊似乎無法抑制自己的笑，笑得飆出淚花，「所以我家從來不招待胖子，儘管坐吧！坐垮了也不用你賠。」

紀岩被笑的惱羞成怒，看他轉身上樓後，便用力的跳進圓球內，圓球因為這一晃而左右搖擺著。

「嗯……想不到挺舒服的嘛……像搖籃……啊～」紀岩打了個呵欠，舒適的蜷曲著身體昏昏沈沈的睡著了。

祖世尊上樓開了水，順手拿下眼鏡洗臉，潑了幾次水後，他抬起頭來看看鏡子裡的自己，脫下了老氣的眼鏡後，那張英俊的臉是許多人所愛慕的。

「冷靜一點，他不是Ｇ，不要胡思亂想。」

祖世尊把頭髮沾濕往後撥成輕鬆隨意的帥氣髮型，隨手抓了毛巾擦乾臉，又拿起電話，「凱恩，晚上我過去接你，嗯！去跳舞，當然是老地方，你知道我不喜歡陌生人太多的場所。」

祖世尊回房簡單的沖澡，換好衣服後開始在客房的浴池裡放水，走下樓，天色已經轉黑了，紀岩沒開燈，也沒開電視，難道他看不出開關在哪裡嗎？

嘖！窮人家的小孩。

「紀岩？紀……」祖世尊看到他像嬰兒般蜷曲在椅子裡，呼吸聲平穩的傳出。

他仔細的看著紀岩……紀岩不是圈內人，他一眼就分辨的出來，就像是沙漠中的孤狼，聞的出同類的味道，他會走近同類，以肉體相交，然後把心隔離起來。

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事，這是優秀急診醫師的本能，或說，在那一次受傷後變成是他的本能。

祖世尊輕嘆口氣脫下外套蓋在他身上，早已經決定絕對不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他了，可不要又重蹈覆轍。

祖世尊走進廚房，拿出很久沒有使用的不鏽鋼鍋，從廚櫃中拿出一包Angel hair，拿出吧台後的白酒放入冰桶內。

如天使髮絲般細緻的義大利麵，他一向只煮來讓自己享受，淋漓盡致的澆上Blue cheese，與松茸醬調合後，放入沸騰的奶油中熬煮，盛盤後撒上一把紫蘇，如同天使的頭髮上飄落粉紅玫瑰花瓣。

「亂來……不打自招……」

一個獨居的白領階級，過著雅痞般的生活，還這樣注重生活情調……他的同類不都是這樣子的？

祖世尊苦笑著拿起電話，「Pizza Hot？……」

把白酒放回酒架，打開冰箱看看，「1、2…還有十瓶啤酒，夠了吧？」

讓紀岩洗個熱水澡，再喝幾罐啤酒，等他昏睡之後他就可以放心的去過他淫靡的夜生活。

愛情，是太重的負擔，是狹隘的侷限，只有縱情享樂才能真正自由，也有其他的Ｇ抱持不同想法，但他不是那種願意屈就一個歸屬的人。

他不能把傳統「生死相許」、「從一而終」觀念帶入這種無拘無束、沒有目標（目標＝結婚）的純享樂生活中。

那是「他」教他的，他曾經非常不同意，但他屈服了，也用這套理論來說服自己，不這麼做，會讓自己理解到這樣的生活有多無意義。

而現在的他，已經不讓「意義」兩個字困擾自己了。

「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no…no…生命沒有特殊意義，只有把握當下縱情享樂才能滿足靈魂深處的渴望，這是Gay的天賦。」

帶他進入這個圈子的人是這麼教導他的。

祖世尊走出廚房想上二樓去關水，想一想又走回圓球椅前站著，紀岩算是上上等貨色吧？

除了肌肉不夠結實外，五官、骨架都很完美，尤其是他那雙眼，不只是大，而是深邃有神，高挺的鼻樑和性感的薄唇……帶到Club裡一定造成轟動。

他想起在整形外科做事時，前輩說的，「對稱就是一種完美。」

忍不住用手指把他埋在軟墊中的半邊臉移動一下，想仔細看看他的五官。

紀岩睡得真沉，祖世尊已經把他的臉整個抬高了，他還是昏睡著，俊俏的臉突然讓祖世尊想起中午他一臉認真的說：「大醫師一定很多女朋友吧？」

像是在搭訕的台詞……笨拙的那一種。

紀岩幹什麼這樣問他呢？他知道他不是在試探或暗示著什麼，紀岩看他的眼神太純了，他由此看出他並不是Ｇ，可是他確實有種讓男人怦然心動的特質。

同性戀分成很多種，像他這種「絕對型」，或是偶一為之的那種「情境式」，還有Bisexual「雙性戀」，紀岩或許不是Ｇ，可是成為Ｇ可以是被誘導的……

我到底在幹什麼？對一個笨得要死的窮intern在意什麼？

祖世尊最討厭兩種人「窮人」、「笨人」，而紀岩顯然集兩者為一身，除了那張臉，紀岩實在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好吧！還有那具模特兒般的骨架。

「喂……」祖世尊用力推著紀岩，「起來洗澡。」

紀岩皺了一下眉，不耐的搖頭又轉過身繼續沉睡。

這樣還能睡！？

「紀岩！！起床了！！」祖世尊乾脆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叫著：「999行動！！」

「999！」紀岩果然睜開眼猛坐起身，「隔離衣……」

眼前只有一張掛著惡劣笑容的俊臉。

「……幹嘛整我？」紀岩不滿的瞪著祖世尊。

祖世尊實在沒有辦法在這種情況下扳著臉，他笑著說：「抱歉，我只是想叫你上樓去洗澡，你睡得太沉了。」

紀岩這才發現身上飄著一陣麝香，他低頭一看，是件銀灰色的西裝外套蓋在身上，好奇的拿起來聞聞那陣香味，跟在醫院裡的味道不一樣，是更成熟、性感的味道，「你的外套？」

祖世尊又收起笑容，拿起外套，「二樓左邊第一間是客房，你今晚睡那裡，浴池的水應該夠了，自己開按摩水柱的開關，泡十五分鐘熱水，換浴袍下樓。」

紀岩突然笑著說：「你其實不算魔頭嘛！只是個性有點陰晴不定，為什麼要讓別人覺得你很難相處呢？」

「上樓、洗澡、下樓。現在去。」祖世尊邊把外套穿上邊冷冷的說。

「Yes sir！」紀岩笑著行了個軍禮。

祖世尊看著他的背影往二樓走去，竟有種想擁抱他的衝動，這個念頭讓他覺得驚訝：只是想抱他，不是想上他。

笨，應該不會傳染吧？

紀岩突然回過頭，「Johnson，你不戴眼鏡很好看，真的很帥，以後改戴隱形眼鏡好了。」

祖世尊愣在原地看著他上樓，竟不知要怎麼回答，只覺得他的心緒整個跟著紀岩清爽的笑臉上了二樓。

完了！笨果然會傳染！

祖世尊無奈的又點燃一根煙。

初遇

白色外牆包圍著的醫院裡，突然傳出廣播聲：

（D.R祖、急外D.R祖，E.R急叩，請與分機1508連絡。）

急診外科主治醫師祖世尊好不容易得空能在頂樓陽台偷偷休息，又從走廊廣播器傳出主機的呼叫。

皺起濃眉，懶洋洋的從地面上站起來拍拍身體，正要轉向門口，一個不怎麼客氣的聲音傳來「喂！抽煙的時候不要開門，煙味都傳進病房了。」

祖世尊轉頭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居然對院長的姪子這麼不客氣。

「哼！長得挺帥的嘛！哪一科的？是不是那張臉大受歡迎，讓你被那些護士慣壞了，講話這麼沒禮貌。」

紀岩面向陽光瞇著眼，看著那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