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九章
從爆炸的火車上跳出來,落地的是處斜坡,腳下一條不知名的河流蜿蜒而過,也許白天風景不錯,但現在黑洞洞的,活像條冥河。車子被炸成了兩半,爆炸的衝擊力讓它的一部分偏離了軌道,斜斜地橫屍開去。
「爆炸的是我的車廂……」保羅說,瞪著那堆被炸碎黑色的殘渣,爆破點在車廂的後方,「我坐的位置。」
「幸好你不坐在靠近我們的那一邊,不然被捲進去,我們真是太無辜了。」法瑞斯評論。
保羅仍瞪著那節焦糊的車廂,火車上人很少,他不知道有沒人死,但場面已經足夠亂七八糟。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掃了下號碼,卻沒有接通,直接按掉。
「你手機是什麼牌子的?」法瑞斯鍥而不捨地問。
「是我老爸特別加固的。」保羅說,朝雷森打了個手勢,「做個交易怎麼樣?」
「你付多少錢?」驅魔人乾脆地說。
保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逃亡的生活真這麼讓人墮落嗎,雷森?我聽說你逃家了,對此我很支持,你家簡直是培養變態殺人狂的溫床,但你不該不帶一點兒錢。人一旦沒了錢就要墮落,看到你墮落我真傷心。」
手機又響了想來,保羅再次俐落地把它按掉,繼續說道,「好吧,我付你錢,只要你告訴我老爸,這裡一切安好,雖然發生了爆炸,可不是在我那一節車廂,我所坐的位置。可能會晚一點,但我會在三天之內到指定的反省地點。」他從口袋裡拿出皮夾,晃了下,裡面裝著層層疊疊的卡片。「還好我隨身帶著。」他安慰地說。
另兩個從災難現場穿睡衣跑出來的人羡慕地看著他。
「我不能讓我老爸知道我又出車禍了……」保羅說。
「又?」雷森問。
「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真是見鬼,我的衣服、我的箱子、我的護照、我的遊戲片、我的車鑰匙、我的管家……」
「管家?」法瑞斯說,想起剛才在車廂上他收到短訊的事。「你不可能瞞得了這種事情,保羅,而且如果有人要殺你,也不會只試三次就罷手……」
「電子管家,但上帝保佑它——雖然它的遠端監控讓人想發瘋,但光是那套系統就花了三十萬呢,有這點兒錢幹什麼不好啊!」保羅說,「最近我老爸不停地在向我輸灌『自力更生』的觀念,我就知道這些恐怖活動全是他老婆的傑作。一個老爸不停向兒子推崇這種偉大的口號,多半是不準備再管他的死活了——要知道他以前連作噩夢都是我和哥哥長大後,娶了個漂亮老婆再也不理他了——所以為了避免被拋棄得太難看,我還是自力救濟比較好。」
雷森並不太理解保羅所說的父子關係,不過他清楚記得,上一次看到保羅時他還是個跟在哥哥後頭的小鬼,但後來他哥哥死了,於是這本來無所事事的小鬼便突然成為了家裡的長子,龐大長輩群們觀注的重點,能冠以族姓的人。
老實說,這不是什麼好事。
「莽撞的嘗試常以死亡告終。」他勸誡。
「不是『常以失敗告終』嗎?」法瑞斯問。
「在這裡是死亡。」雷森乾脆地說。
「真令人驚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體貼了。」保羅哼了一聲,「請原諒你的關心讓我毛骨悚然,我會付兩百塊……」他說,手機又響了起來,他不理會它,任它這麼不停響著,和警笛聲混成一團。
雷森看看法瑞斯,後者茫然地看著他。
「兩百塊夠嗎?」驅魔人問。
「錢不多,不過你只是打個電話而已。」法瑞斯嘀咕。
雷森朝保羅點點頭,表示同意,棕髮男子並沒有立刻接通電話。「你搭檔?」他好奇問。
「關你什麼事。」雷森說,保羅同情地看了法瑞斯一眼,接通電話。
「嘿,爸爸,我這裡出了點事情,可能會晚一點到。」他對電波另一頭的人說,「行了,我說什麼你也不會信,咱們犯不著這樣互相欺騙。鑒於比起你兒子,現在你總是更喜歡相信外人,我在這裡剛巧碰到了雷森帕斯家的人,考量一下他們家的歷史、族姓、輝煌功績,我決定滿足你的愛好。」他說完,把電話遞給雷森。
「別胡扯了,把電話給我吧,保羅。」雷森說,這會兒他的聲音像個再正常不過的年輕人,甚至和他的「新朋友」還有些親暱,他接過電話,微笑,「您好,伯父。」
法瑞斯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他從沒發現這個人有如此高超的演藝天賦——驅魔人的聲音溫和有禮,不光裝起乖寶寶來是專業級的,幹起紈褲子弟們欺騙家長的行當來,顯然也很有心得。
「我現在和保羅在一起,我們是在火車上碰到的……是的,我們聊得很愉快……接下來的事聽起來有點兒驚悚,剛才有一節車廂爆炸了,好像最後面的某一節……不,我們離得很遠,只是仍要緊急疏散,所以剛才有點兒亂。」他認真地說,彷彿他真的準備對保羅的安全負責,而不是收了他兩百塊錢。
「您看這樣行嗎,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來,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員警還要做些調查……我們定下來會再給您打電話,他說他要三天內趕到什麼地方,很著急的樣子……不急嗎?安全第一?那當然……管家?它可能在疏散的時候被踩碎了,當時的情況挺亂的……您太客氣了!這是應該的,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樣。……當然,下次PARTY我一定去,再見。」
他按掉通話鍵,把手機還給朝他豎起兩個大拇指的保羅。
「哇,老兄,專業級別。」保羅說,把手機拿高,動作誇張地丟進口袋。
「兩百塊。」雷森說。
「你得等我找到自動提款機吧。」保羅說,一邊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這裡離下一個城鎮不遠,他們可以徒步前行。
「對了,那東西是什麼?」他問,指指法瑞斯的肩膀。後者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肩上的蚯蚓竟長出了雙薄薄的綠色翅膀!
「某種……呃,忘記自己是植物的植物。」他說,估計著它是爆炸發生時飛上來的,畢竟用那兩隻細腿很難逃走。而如果它有本事長出手腳來,那麼再長出一雙翅膀又有什麼好驚訝的呢。
「我當然記得我是高貴的植物。」蚯蚓嚷嚷,「只是為了達到目的,我可以做任何事——」法瑞斯抓住它,粗魯地塞進口袋。
「哇,它還會背電影臺詞?」保羅好奇地說。
「我們如果能快點找一家銀行,我讓它唱歌給你聽。」法瑞斯說,口袋裡傳出一句悶悶的抗議,「我絕不會為了金錢出賣尊嚴。」
保羅感興趣地看了他的口袋一眼,「不過可惜,它背的都是很土的臺詞。」他評論。
看到毫無城府的少年走了一段路,法瑞斯故意落下來,悄悄對雷森道,「嘿,看到那隻蜘蛛了嗎?和在林邊鎮攻擊我們的是同一隻。」
雷森挑了下眉,看著那隻趴在保羅肩上的黑色生物。「哦,真的哎。」
「這不是『真的哎』的問題!」法瑞斯提高聲音,「它怎麼會還沒死?你都把它燒熟了!還有,你和這小子是什麼關係?」
「家族世交的兒子。」雷森簡短地說。
「雷森帕斯家的世交會是……等等,他的眼睛是紫色的!」
「猜對了,他姓夏克菲爾。」雷森說,然後,毫無徵兆地,他一把抓住走在前面的保羅,手上猛地用力,然後一腳掃過他的腿,拽著他的衣服把他放倒在地,膝蓋緊抵住他的胸口,左手緊卡住他的喉嚨。
這一系列動作俐落得無懈可擊,從開始到完成不超過一秒。法瑞斯驚訝地看著雷森把拇指按在保羅的喉嚨上,然後他想起他曾用指頭切割可樂瓶,或是他的指尖之下,蛇皮被剝開、玻璃粉碎的情形,這個人的身體像一個放射源,裡頭藏著無數的利刃。
「好了,保羅,我們可以好好談一下。」雷森柔聲說。他們此時已經遠離了疏散的人群,警車還沒有趕到,周圍是大片濃郁的黑暗,不會有人注意這裡。
那位未成年者驚駭地躺在地上,冰冷的觸感抵住他的脖子,像獵手尖銳的牙齒,隨時準備切開喉嚨。他茫然地張大眼睛,不明白情況怎麼會突然發生這樣的轉變,實際上,雷森動作突然得讓法瑞斯都嚇了一跳。
「關於那隻蜘蛛,你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攻擊者問。
「蜘,蜘蛛?」保羅問,說話都不太利索了。雖然就驅魔人世家來說,年輕人們會開一些暴力的玩笑很正常,可對雷森,就從沒有人能笑得出來。因為他的眼神像在說,「我一點也不介意真的一刀割下去,你的命對我什麼也不是」。
他指指保羅肩上的蜘蛛,「我要聽真相,你最好一個字別說錯。」他說。他的審問技巧並不怎麼樣,他也不需要那技巧,因為沒什麼人能在這種情況下撒謊。
「我真的是……不太明白。」保羅結結巴巴地說。「你說……麗迪婭嗎?牠只是未門……我是說我繼母,送我的一隻寵物,平時住在玻璃瓶裡,你能把刀子拿遠一點嗎?我確定它已經割破皮膚了。」
法瑞斯在他旁邊蹲下,努力放柔聲音解釋,「他是想知道,三天前你的蜘蛛在哪裡?」
「牠一直和我在一起……出了什麼問題嗎?」保羅說。
「那是不可能的,保羅。」雷森說,法瑞斯嗅到一股微弱的血腥味,從保羅的脖子上,雷森的手指下面。
這小子還真敢幹啊,他想。——夏克菲爾,世界上最古老和強大的種姓之一,他們的雙眼可以看到冥界,他們的夢通往命運之神的宮殿,他們的手指指引歷史的道路,當然這些都是浪漫的說法,比較實在一點的說是他們一般會被賭場禁止進入,因為他們可以直接看穿牌面。
他並不很清楚這個族姓的能力到達什麼地步,因為他們總是神秘兮兮,不過他們大都死於自殺,有機會被謀殺的還真是一個也沒有。
「你到底要聽什麼解釋……」保羅結結巴巴地。
「不管什麼解釋,說給我聽。」雷森冷冷地說,指尖下,鮮血順著保羅的脖頸向下滑去,無聲地滲入地面,下面的土地是紅褐色的,河水的滋潤讓它柔軟潮濕,像乾涸的血醬。
少年急促地呼吸著,最初是因為雷森的手指,可是他漸漸感覺到了另外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他像躺在冰塊上。整個後背寒意陣陣,他能感到土壤的騷動和私語,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下面翻動著、私語著,想要撬開土地,爬上地面。
「下面有東西……」他結結巴巴地說,這時,一隻枯槁冰冷的手從土裡猛地伸出,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他驚呼一聲,不到一秒的時間,無數隻手從地底伸了出來,像春雨後破土而出的嫩牙,卻像鋼鐵一樣寒冷和堅硬,拽住他的四肢和身體,向地底拼命拉去。
雷森一把抓住襲擊保羅的怪手,他剛碰到,它便迅速退卻了,他拉住保羅的手,把他拽起來,雷森的手非常冷,保羅覺得自己像憑空接觸一大片冰塊,鑒於他帶著黑色的手套,也許該說是「蒙了一層布的冰塊」,但是,在接觸到他的瞬間,那些想撕裂身體的手紛紛退卻了,像從站起身體上掉落的粉末,紛紛落回地面,然後消失。
保羅緊抓著自己的手腕,瞪著雷森,好像他才是襲擊自己的兇手。「那是什麼?!」他叫道。
地上,蒼白的手指們蠢蠢欲動,保羅勉強地靠到雷森跟前,注意到沒有一隻妖魔試圖觸碰驅魔人,儘管他擁有更加誘人的血液。他不安地小聲道,「你是怎麼回事,雷森?」
雷森沒有理他,只是瞇起眼睛看著周圍的環境。紅褐色的土地微微湧動著,像一面不安的赤色海洋,並且可見很快便會掀起濤天巨浪——有很多東西在地底下,想要出來。
「不管發生了什麼,你最好幫我解決這個麻煩雷森,畢竟我還欠著你錢呢……」保羅叫道,法瑞斯轉過頭,好奇地聽他們在說什麼,正在這時,一隻手突然從他腳下的紅泥裡衝了出來,像抓救命木板一樣死死拽住他的腳踝。
看上去是極度渴望鮮血的肢體,法瑞斯做出判斷,它並不是想把我拽入地下,它想要撕裂我,讓鮮血和碎肉滲入這片海洋,解除它們的饑渴。
可精準的判斷是精準的判斷,即使現在是考試他一定能拿滿分,但是當處於實踐的立場上,法瑞斯還是只能站在那裡,一邊狼狽地試圖抽回自己的腳,一邊知道自己是獅子口中的羚羊,盡可以掙扎,卻什麼用也管不了。
又是一隻手伸出來,抓住他的褲腳,法瑞斯一個失重,跌倒在地上,另幾隻手迅速衝出來,抓住他的肩膀。
他的後背可以感到下方的土地一片興奮的翻湧,無數東西聚集到這裡,憑著氣味、憑著嗅覺、憑著饑渴、憑著天性,有著溫暖血肉的身體轉眼間便會被鎖定。
「這是什麼鬼東西!它們的葉子是白色的!」口袋裡的植物探出腦袋,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它指的可能是手指的顏色,但那腔調把氣氛弄得活像恐怖片。
向下拉拽的力量越來越大,就在這時,被乾手無意間觸碰到的植物發出另一聲尖叫,「把你的爪子拿開——」它薄如蟬翼的翅膀猛地張開,變成了滑翔機一般大叫,它急速向空中飛去,身體也變大了數倍——看上去是嚇壞了——但是不像它的同胞們呈黑綠色,仍是翠綠的色彩。
在它飛向空中的一瞬,法瑞斯一把拽住它的身體,那上升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然後他整個人被拖到了天上。
雖然眼見一條饑渴的手臂被甩掉、在下面不甘地揮舞是件高興事,但是法瑞斯卻沒有這個精力慶祝,他像體操運動員一樣最大限度地伸展雙臂,死死抓住那棵植物,一邊艱難地嘀咕,「這東西可真是鍛鍊臂力啊。」
「我真不能相信,這是什麼植物,居然也配是從地上長出來的。」上頭的生物傲慢地說,一邊越飛越低,法瑞斯的腳都要擦到那些手臂了,他大叫道,「飛高一點,白癡!」
「你該去減肥!」植物叫道。
「你該慶幸我不是個女人,不然你早就被扯下來撕成碎片了。」法瑞斯嚷嚷,在空中悲慘地吊著,「這場景看上去有點兒像哈利波特,不如你以後就叫掃帚吧……」
「哈利波特不是吊在掃帚上的!而且你超齡了!」植物叫道。
「你怎麼連哈利波特都知道。」法瑞斯嘀咕。
雷森抬起手,一把住法瑞斯的腳,另一隻手抓著凍得渾身發抖的保羅,手上猛地用力,把後者整個兒提了起來,「帶上他。」他說。
保羅被他翻到了「掃帚」上面,壓得它重重一沉,法瑞斯的腳碰到了地面,連忙把借力把掃帚抱得更緊了些。
「你們在虐待童工!」植物憤怒地叫道,可是憤怒歸憤怒,沒有人權還是沒有人權,它只好努力把翅膀張大,保護這兩個該死的人類。
「你能長出腳來,能長出手來,能長出翅膀來,變大一點沒問題。」雷森理所當然地說。
「這是虐待!是慘無人道的虐待——」掃帚大聲尖叫,法瑞斯抱著它,在空中晃來蕩去,決定只把它當成噪音,「你看到了嗎,保羅?」他問,保羅趴在那根飛天掃帚上,覺得胃被頂得難受,一邊艱難地答道,「是的。」
——在雷森的周圍,饑渴的土地翻湧著,乾枯的手臂舞動著,卻沒有一個敢靠近雷森三尺之內。
「不只太古植物,連死靈都知道欺軟怕硬了。」法瑞斯感歎。
保羅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雷森,終於忍不住問,「你們怎麼會變成搭檔的?這比太陽明兒就不升起來了還奇怪……」他停了一下,視線慢慢向遠方揚起,眼神也越發驚駭。
夏克菲爾家的眼睛能看到冥界,這說法也許有點兒誇張,但他們確實能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小時候總能看到有幽靈圍繞在床邊,但保羅眼中的景象可升級了不少——他確實能透過它們看到冥界,那個無比神秘的空間,甚至如果他不是那麼專心,他經常會誤入那裡。
他看到了太多他不想看到的事情,據說那是他的命運,不過作為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保羅可不相信什麼命運。他只相信一切在自己手裡。
但是現在,他清楚看到了這個能力的好處——也許是壞處——但他的血脈從不容忽視。
他的眼中,無數的屍骨湧動著,強烈饑渴的情緒衝擊著精神,在這片紅褐色的大地上蔓延,一眼看不到邊,像無數條屍體組成的河流,在地底縱橫交錯,形成看不懂的詭異圖案。
「這是屍河。」他喃喃地說。
「什麼?」法瑞斯艱難地問,努力讓自己不掉下去,地上的氣氛異常險惡,雖然乾屍看上去不多,但他就是覺得地面像無底的沼澤,讓人渾身發寒。
當然,雷森除外。他站在那裡,沒事一般四處巡視,凡是他腳步走過的地方,屍體紛紛退去。
但是法瑞斯能看到,它們的動作越來越猛烈,渴望觸碰他。
「我想是屍骨和死靈變成的河之類,河水很濃稠,因為流動的不是水。」保羅繼續說,「冥界的入口有條這樣的河,大得嚇人,我從不能穿越。」
「對了,你是夏克菲爾家的人。」法瑞斯說,「你能看到地面那些東西是什麼嗎?」
「我說了是屍河,由屍骨組成的沼澤,至少看上去是。」保羅說,「這裡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東西?」
「我不是那個意思。萬物總會表達自己的本質,雖然外表會不大容易看得出來,所以會有這麼多爭鬥和誤會,但你應該能做到……」法瑞斯說。
「是一鍋屍體湯!」植物叫了一聲,接下他的話。土地像沸騰的水一樣翻滾,這會兒裡頭扭裡的東西開始大量地鑽了出來,那是一刻無際的屍海。
它奮力往上飛去,高一分便多一分的安全。
「不可能有這麼大一片的屍海沒有被發現,除非……」保羅叫道,然後猛地停下來,微張著唇,看著地面。
法瑞斯抬頭看他,他有一堆的問題想問,並且自信以自己的詢問能力可以知道些大概,可是這個姿勢實在太辛苦了,他除了雙臂痠疼得都感覺不到了,一想到自己可能掉下去,他唯一能幹的事就是拼命抓住那棵植物。
保羅沉默地看著地面,不,不只是地面那些爬出的屍骨,更深入……還有更深不見底的屍流在湧動,它們漆黑黏稠,混成一團,渴望吞食一切有生物的物體。
腦袋裡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想扯出一個笑臉,遇到麻煩事時總得笑一笑的,可是現在這招卻全不管用了。因為那縱橫交錯的黑海,那讓人心驚的、無數的死亡和痛苦,在他面前如此坦白地鋪散開來。
是她嗎?怎麼有人能……能做出這種事來,是的他從不介意和這位傳說中的母親玩些小遊戲,他是個私生子,如果不是兄長的意外死亡,沒有任何人認為他應該待在這個位置。從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開始,他就知道他的人生將是一場戰爭,他不介意打仗,不介意使用小小的手段,也不介意死亡。
他的生命,父親的目光,夏克菲爾家的繼承權,這更像個遊戲。可是他突然意識到,人生不再是遊戲了,因為這是多麼的生命和痛苦、死亡和絕望、和對於靈魂可怕的褻瀆。那些可怕的東西還連成了一片海……
植物越升越高,保羅的瞳孔突然收縮了一下,他可以清楚看到遠處沒有鑽出來的屍體,和那之下流動的物質,它並不是毫無章法。
「那是……一個圖案。」他喃喃地說。
「什麼圖案?」法瑞斯迅速問。
「我說不上來,那好像是……一個人的側身像,可能是個女人,她伸著手,上面有什麼東西……」保羅說。
「那不是女人,那是一張被吞噬的臉!」法瑞斯叫道。
「啊?」
「換個角度,換個角度!」法瑞斯說,「從另一個角度看看,那應該是一個人被吞噬時痛苦的臉,她的身影是被吞掉的部分,手上的東西是她凸出的眼睛——」
保羅怔怔看著地面,張大眼睛,那眼神是一片妖異的深紫。「天哪……」
「看到了嗎?我討厭給非力量系的人當老師!如果你的眼睛能看到這些東西,剛才幹嘛不用心去看一下呢!」法瑞斯叫道。
「什麼?」
「我是說,雖然你一直能看些這些黑暗的東西,可你從來拒絕是思考它,體會它,不然你該能一眼看是它的原形。你們人類幹嘛不能大方一點。」他抱怨。當然,他很懷疑他的那些祖先就是因為太「大方」了,才一個接一個的自殺。
「這是個……什麼東西?」保羅問,仍盯著那奇異的景象。
「這個圖案代表吞噬,體液被吸乾,身體枯萎,最痛苦的死刑之一。」法瑞斯說,「告訴我位置。」
「什麼?」
「你和你老爸吵架時明明能言善道,怎麼現在只會說同一個詞了。」法瑞斯不滿地說,「告訴我,哪裡是眼,哪裡是……哪裡是那位美麗少女的手臂,哪裡是她手臂上的那隻怪物,說下角度,我看不到。」
保羅看著他,法瑞斯想做一個「請快點」的手勢,無奈沒有一隻胳膊分得出空來,只好瞪著他,「你想就在這裡吊著?」
保羅轉頭去看地面,然後伸出手,「那裡是她的手臂,那兒是她臂上的怪物……我想是那個被吞噬的臉凸出的眼睛對嗎,那兒是她的鼻子……」
「雷森!」法瑞斯叫道,站在地面的男子抬起頭,還是那麼副平穩無害的樣子。
法瑞斯直指一個方向,「站到那裡去。」
雷森慢慢走過去,他的步子沉穩而優雅,像走在平坦的大道上。而他走過的地方,乾屍合作地像潮水一樣退去,形成一條明顯的分界線。
「他簡直就是個摩西!」保羅嘀咕。
法瑞斯剛才為了給雷森指路差點兒掉下去,他不安地動了動,想再指出一個方向來,卻覺得自己根本沒可能再分出一隻手來,他非掉下去不可。
「嘿,飛過去一點,掃帚。」他命令。
「我才不是那種低等植物!」他的掃帚大聲嚷嚷,「你如果拜託別人辦事,語氣就要有誠意……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它大聲尖叫,法瑞斯在用力扯它的葉子。
「你們這是虐待童工!」它憤怒地說。
「如果你能在憲法裡找到禁止虐待年幼植物的條款,儘管去告吧。」法瑞斯毫不畏懼地說。植物緩慢地飛到雷森的上方,一邊用它的母語罵罵咧咧。
法瑞斯伸出手指,用最小的動作劃了個弧度,「你會挖土嗎,雷森?從那裡挖開。」
雷森轉過身,他的步伐輕盈,不緊不慢,繞著那裡走出一個直徑六尺左右的圓。法瑞斯緊盯著這場面,看到他又回到出發點,點了點頭,「就是那裡,挖開它,『怪物』的下面應該有東西的。」
雷森優雅地後退兩步,這時,順著他走過的那條線路,圓形的土翻開了。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地下整齊地把它挖了起來,它們向上翻起,露出紅褐色的地下土質,那是一種黏稠的物體,混合著不知是什麼屍骸腐液。
「哇,挖土都很優雅。」法瑞斯說,把下巴擱在掃帚的身上,一邊歪頭往翻開的地裡看。
翻開的土地下方,露出一片白色的物質。它看上去像石頭,但保羅從沒見過白成這樣的石頭,那不像人類的東西,透著些不祥的氣息,那些土壤一點也沒能弄髒它,它就埋在地下,這麼安靜,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第九章
從爆炸的火車上跳出來,落地的是處斜坡,腳下一條不知名的河流蜿蜒而過,也許白天風景不錯,但現在黑洞洞的,活像條冥河。車子被炸成了兩半,爆炸的衝擊力讓它的一部分偏離了軌道,斜斜地橫屍開去。
「爆炸的是我的車廂……」保羅說,瞪著那堆被炸碎黑色的殘渣,爆破點在車廂的後方,「我坐的位置。」
「幸好你不坐在靠近我們的那一邊,不然被捲進去,我們真是太無辜了。」法瑞斯評論。
保羅仍瞪著那節焦糊的車廂,火車上人很少,他不知道有沒人死,但場面已經足夠亂七八糟。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掃了下號碼,卻沒有接通,直接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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