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還不到六點時候，劉平就出門了。從他住的地方到商業區有老大一段距離，早上又向來容易塞車。雖然何寧只是讓他上午到，並沒有說準時間，但他還是覺得能早一點就早到一點的好。

他抱著一個大號的牛皮信封袋，裡面是他的畢業證書，還有一份個人履歷表──何寧倒沒讓他寫這個，可他看雜誌、電視上都有筆試一說，他不知道筆試要考些什麼，也沒人對他說要怎麼寫，可他想，有個書面的東西總是好些。

冬天的夜長，六點的時候還是漆黑一片，劉平悶著頭直往公車站趕。頭班車在六點，不堵車的話，四十分鐘就能到大汪站，然後就可以搭乘地鐵了。地鐵的速度快，二十分鐘就能到商業區，再之後他只需要步行十分鐘就能趕到紫檀大廈。不過商業區附近的東西貴，所以他還是應該在大汪站附近吃飯，總之，兩個小時之內絕對可以將這些事都做完。再然後……就等著何寧上班吧。

可如果何寧一上班他就去，會不會打擾她呢？會不會耽誤她的時間呢？也許他應該等到十點再進她的公司，那時候應該差不多吧。

「吱──」

刺耳的摩擦聲，一股大力傳來，劉平被撞飛了出去。

「韓耀，你撞住人了？！」

「嗯。」

「你、你不下去看看？」顧全試探似的道，這裡正是郊區，天又這麼黑，他們大可逃逸，可是這麼做，未免有點說不過去。好在韓耀猶豫了一下，還是下車了，顧全也連忙跟上。

在離劉平三步遠的時候，韓耀停了下來，顧全側眼看了看，見他一臉沉靜，目光深邃，彷彿正在看年度報告，不由得暗歎自己這個朋友心理素質就是好。可是停在這裡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在猶豫要不要救人嗎？

韓耀又上前走了一步，然後又停了下來。顧全更是奇怪，韓耀該不是怕了吧，但不太可能啊。不管這個人是不是被撞死了，不管警察來不來管，對他們來說都不算什麼吧。難道是怕死人？也是，不管心理素質多好，突兀撞死一個人，總會心理不舒服的。

再上前邁了一步，顧全受不了了，他開口道：「我上去看看。」

韓耀一把拉住他，開口道：「髒。」

顧全目瞪口呆，韓耀又道：「你要是碰了他，就別再上我的車。」

「但、但也不能就這樣吧……要不我叫救護車？」

韓耀沒有說話，一雙眼在暗處亮的如同星子，但也冷的如同寒冰，凍的顧全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好在這個時候地上傳來一聲呻吟，然後那個人拱了兩下，慢慢的坐了起來。

劉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雙懾人的眼眸，那雙眼睛就彷彿兩道激光似的，幾乎要將他洞穿。

「你、你沒事吧？」

這個聲音拉回了他的神智，他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地上，而對面，是兩個衣著光鮮的男人。他從地上爬起來，腿很疼，手肘也很疼，但都能動，因此他道：「沒有。」

「那就好。」

顧全鬆了口氣，正準備討錢補償時，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你撞到我的車了。」

「呃？」劉平看過去，這時候他的神智更清醒了些，眼睛也更適應汽車上的燈光，因此也更清楚的看到韓耀的容貌。

黑色的羊毛絨大衣，領子豎的高高的。臉部的線條異常堅硬，和他寬闊的肩膀組合在一起就像一道山峰。鼻梁很高，鼻翼很薄，典型的鷹鉤鼻，很無情的感覺，而他那稍稍抿著的嘴角也彷彿說明了這點。

眉毛很濃，眼睛卻如同深潭，幽深而泛著冷光。神情冷漠而倨傲，彷彿天地萬物都要在他的腳下拜服。

好有氣勢的男人！

「你撞到我的車了。」韓耀又道。

「撞到……你的車了？」劉平張大了嘴，這是什麼話？他一個人，撞到他開的汽車了？

「寶馬760，價值三百六十八萬，你撞壞了保險槓，就算你八萬吧。」

對方聲音冰冷、語氣平靜，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劉平頓時傻了，吭哧了半天才道：「我、我沒錢……」

他不敢和對方抬槓，這人一看就是那種有權有勢又不講道理的。一言不和，很可能再開車撞他一次。就算鬧到派出所，吃虧的也會是他。

「對、對不起……我、我沒錢。我、我不重，應該撞、撞不壞你的車的……」

「噗嗤！」顧全笑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很不厚道，但剛才那句，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放心吧，韓耀是跟你開玩笑的，就算……呃……」

韓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頓時把他下面的話凍在了喉嚨裡。難道，不是開玩笑的？不可能吧……

回頭又看了一眼劉平，韓耀轉身就走。顧全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有心拿點錢給劉平，但又怕惹韓耀生氣。聽到馬達發動的聲音，他連忙跑過去。韓耀這個傢伙，真有可能把他扔在這個見鬼的地方！

銀灰色的寶馬擦身而過，如同一道利箭似的消失在黑夜中。劉平愣愣的站在那兒，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應該算是……沒事了吧。

「小姐，我、我要找個人……」

劉平吞了口口水，才磕巴的將話說出來。明亮映人的地板，寬大廣闊的空間，來往的男女都衣著高貴漂亮，他從來沒有到過這樣的地方。

服務檯前的女職員看了他一眼，嘴角雖然帶著職業似的微笑，眼神裡卻充滿了蔑視：「先生找誰？」

「何寧，齊諾公司銷售部的何寧。」

「請等等。」

女職員低頭開始打電話，劉平忐忑的看著她。現在已經十一點了，不知道他來晚了沒有。但願還來得及。

「何小姐馬上就下來，請您在那邊等一下好嗎？」

用詞非常文明，但聲音卻非常冷淡，當然劉平不會在意這些，在他看來，女職員對他已經算是非常客氣了，他連忙點頭：「好、好，謝謝，謝謝。」

按照女職員的指示，他來到休息區，本來想走到最裡面，想了想，又退了回來，小心翼翼的坐在沙發上，他怕何寧看不到他。

沙發軟的不可思議，他一坐進去，就幾乎陷到裡面。休息區中除了他還有一個男子，那男人正蹺著腿，靠在後墊上看報紙。但劉平卻不敢這樣，他甚至不敢向墊子上靠一靠。他清楚自己和這裡的人是不一樣的，他不敢做出任何有可能引來麻煩的事情。

人來人往，進出大廈的每個人都穿著簇新的衣服，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自若而自信的神情，就算有的人來去匆忙，但那也帶著種自負且得意。這一切都讓劉平羨慕，當然也有種畏懼。

他眼巴巴的向那邊看著，又不敢讓別人發現他的目光，他很怕別人覺得這是種冒犯。好在何寧很快就出現了。

何寧穿著深綠色制服，腳上是一雙黑色的三分根皮鞋，肉色的絲襪裹著她筆直修長的雙腿。長髮披肩，脖子上戴著一條黑色的小瑪瑙項鍊，襯得她的肌膚越發雪白。如果不是前幾天見過一面，劉平真不敢相信這個漂亮清純的女子就是小時候那個和男孩子一起趴在地上拍畫片、彈玻璃球的假小子。

他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

「你小子，總算來了！」

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然外表已是個絕對的淑女，但一開口還是漏了原形。

「我還以為你嫌棄這份工作了呢。」

「沒有沒有。」劉平連忙道，憋的臉都紅了，「塞、塞車，我遇上了塞車。」

其實按他本來出門的時間，是絕對不可能碰上堵車的，但是他後來又回去洗了衣服。他只有那麼一身能拿得出手的衣服，還是三天前知道何寧要幫他介紹工作特意到批發市場上買的。一身衣服帶一雙人造革皮鞋，總共花了一百六十五，今天第一次穿上身，卻被弄髒了。

好在沒有破，洗了之後還能穿。他沒有熨斗，所以就找了塊鐵在火上烤熱，然後包著毛巾來回的燙，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燙的半乾。再出門，就趕上了上班的尖峰期。

他的膝蓋和手肘都被撞傷了，雖然不嚴重，但也不好和人擠，因此錯過了兩班公車，好在還來得及。

「我、我不會嫌棄的，我、我……」

「哈哈，逗你玩呢。好了好了，趕快跟我走吧。」

劉平亦步亦趨的跟著何寧來到十三層。這是個不吉利的數字，雖然這家公司的老闆沒有將這一層取消，但這個樓層顯然是不受重視的部門。後勤、保全，這些和公司沒有太多業務干係的就被安插在這個樓層了。

當然，這些是劉平所不知道的，他甚至連自己上的是第幾樓都不知道。電梯中另外幾人的目光壓得他連頭都不敢抬。

何寧一到十三樓就大呼小叫：「三羊三羊！」

「來了來了，是我的小荷花啊。」一個身穿黃色夾克的男子從裡面跑出來，笑道，「今天怎麼有空駕臨啊，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飯吧。」

「去你的，哪，這就是我對你說過的劉平，我鄰居，人特老實，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啊，你可要好好照顧他呀。」

「好好好好，這還不是小荷花一句話嗎？」

何寧又道：「劉平，這就是後勤部的主管，叫馬開泰，以後就是你的上司了。」

馬開泰道：「什麼上司不上司的，我們後勤部都是清潔工，你是小荷花的鄰居，也算是我的鄰居，叫我老馬、三羊都可以。」

「馬、馬先生你好，這、這是我的證件……」

馬開泰揮揮手：「這個一會兒再說，放心吧，你只要身體健康不是通緝犯都沒問題的，我們齊諾可不是那種連掃廁所的都要是本科生的變態公司。」嘴上說著，眼睛卻看著何寧。

何寧知道他的意思，笑道：「行了行了，我承你的情，晚上請你吃飯。」

「我、我……」一聽這句話，劉平急了，想要表示由自己請客，但馬開泰不等他開口卻瞪了他一眼。

旁邊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開口道：「小伙子，你就別去當電燈泡了，我們馬主任可是千盼萬盼才盼來一個這樣的機會，要是被你破壞了，以後可就有苦頭吃嘍。」

「去去去，說什麼！」馬開泰瞪了過去，沒有反駁。

那婦女也不怕他，逕自道：「難道不是嗎？那要不就讓這小伙子跟過去吧。」

何寧一笑，沒有接口，轉而道：「劉平你就和三羊去辦手續吧，我還有點事要上去了，你以後有什麼問題，就到十六樓找我。」

說著，她轉身就走，馬開泰在後面道：「我下午打電話給妳啊！」

一直到何寧的身影消失了，馬開泰才轉過身，臉上也沒了興奮，懶洋洋的道：「走吧，你跟我去辦一下手續。」

手續辦的很順利，其實就是影印一下身分證，簽一下合約。既不用學歷證明，更不用什麼履歷表。

馬開泰道：「目前只有臨時工的名額，合約是要透過公司人事部的，那要有公司決定才能招。不過每年總會有一兩個名額的，你好好幹，一有空缺我就把你報上。醜話先說在前面，你雖然是何寧介紹來的，但也不能太懶散了，我也是給別人雇的，不能太護著你。」

劉平不停的點頭：「我一定好好幹，一定好好幹。」

見他這個樣子，馬開泰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因此又道：「放心吧，咱們後勤部可算是最清閒的部門，而且也沒有危險。雖然打掃衛生說出去不好聽，其實是不累的。而且咱們齊諾福利又好，就是你這臨時工，每天也有十塊錢的補餐費，你要是勤快點，從家裡帶飯，這十塊錢就算到你工資裡了，當然要是不想自己做，公司也會幫著統一買午餐的。等你轉到合約工的時候還有別的福利，哈哈，那個等到以後再說。」

劉平又是猛點頭，當下就下定決心以後要每天自己帶飯。一天十塊，一個月就是三百，加上一千二的工資、兩百元的全勤獎，每個月足足有一千七的收入呢！他一個月最多花七百，可以寄給家裡一千呢。

一個月是一千，一年就是一萬二，這樣算下來，六年就能把帳還清了。如果幹十年，說不定還能有筆可以回家做生意的存款。

想到這裡，劉平對何寧的感激更深了，同時也告訴自己，絕對要好好幹，這樣的工作可是他求都求不來的。

齊諾是一家純粹的外資企業，老闆拿的是美國的國籍，註冊資金也是國外的。不過它的老闆卻是純粹的華人，如果用九十年代的詞來形容，那就是愛國華僑。當然，這老闆是不是真愛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齊諾的主打產品是網路和房地產，這兩項可以說是國內目前最賺錢的行業。而且齊諾進入國內市場較早，又有非同一般的關係──政商結合，因此這些年是越加紅火，每年來報名的大學畢業生比去考公務員的都多。

這家公司有自己的生產基地，有自己的銷售網路，有自己的建築工程隊，絕對說得上勢力龐大，結構嚴謹。

當然，這些都和劉平無關，雖然在這家公司上班，但和他有關的也不過就是這家公司的第十層到第十五層所有的男廁以及樓道罷了。

這幢大廈一共有二十七層，下面的十二層都租給了別人，剩下的十五層則都是齊諾的。因為這幢樓的產權就屬於齊諾，所以齊諾也就沒有再找物業公司，索性自己成立了後勤部，負責全樓的衛生，這樣一是方便，第二也比較安全。

網路產品發展迅速，淘汰率也高，保密性的要求更為嚴格。物業公司雖然專業，可安全方面就很難說了。自己公司的後勤部總是好些，再加上負責網路部門的都是正式的合約工，所以保密性也就更要強些。當然，一般來說，清掃人員也不會觸及到公司機密之類的東西。

劉平是臨時工，所以負責的樓層是幾乎沒有任何隱祕價值的。不過，有沒有祕密對他來說都無所謂，有沒有機密又怎麼樣？不都是個清潔工。當然，更上面的那些樓層人少，打掃起來也更容易，可他每個月領那麼多工資，怎麼能光想容易的事做？

劉平對目前的工作非常滿意。大廈內部有二十四小時的空調，冬暖夏涼，在這麼冰冷的冬天也可以毫無顧忌的用冷水洗手。一上班就發了兩套工作服，上班之後就可以換上，不用擔心弄髒弄破衣服，連鞋子都有，而且每季都會發兩套，這代表他以後幾乎可以不用買衣服了。

雖然負責的是打掃衛生，但也不用一大早就提前來工作，相反，早上還可以比其他人晚到半個小時，當然，晚上也要晚走，將衛生打掃好。

大部分人都是搭乘電梯的，樓道根本不髒，一天掃抹一次就可以了。開始時劉平還很勤快的一天去清掃兩次，但是他馬上就知道這麼做是很笨的，不僅沒有效果，反而會令同事厭惡。不過每天一次的清掃他也做的非常認真，真正做到了纖塵不染。

廁所一天要清理三次，早上十一點一次，下午三點一次，晚上下班之後一次。十二樓的食堂在中午一點的時候還要再加上一次。五個樓層共有十個男廁所，每個廁所都很大，光是馬桶就有三十多個，一個個清理下來也很累人，不過對劉平來說也不算什麼。

這裡的廁所是他見過最乾淨的，比他上過的飯店的大堂都要乾淨。排風扇一天二十四小時的運轉，每天都要噴兩次空氣清新劑，所以也沒有什麼異味。

劉平一心想轉為合約工，幹起活來任勞任怨，這當然很讓一部分人不滿，但在馬開泰的維護下，也沒人明目張膽的欺負他。劉平雖然不聰明，但也知道同事關係重要，他沒別的本事，有的是力氣，所以只要有人要求，他就會去幫忙。而且為人老實，雖然話不多，但也混了個不錯的人緣。

不過和他一樣是臨時工的兩人對他非常妒忌，知道他是何寧介紹來的，就經常酸溜溜的說些難聽話。這讓劉平非常氣憤，他不在乎他們說自己，可他惱恨他們扯上何寧。剛開始他還忍著，忍了幾次見他們沒有收斂，就吵了起來。

他這一硬起來，那兩人也偃旗息鼓了。後勤部的人都知道馬開泰喜歡何寧，說何寧的壞話那不是找死嗎？如果劉平能稍稍的拿出點本事，還有可能引起馬開泰的妒忌，但這傢伙懦弱畏縮，軟巴巴的像麵條，長的又一副苦大愁深的樣子，是個男人都不可能把他當情敵的。

沒有了這些閒言碎語，劉平的日子當然更好過了。工作上的事也已經習慣順手，每天的日子都很樂和。

日子過的很快，轉眼劉平就領了兩次工資。除了預計的一千七之外，他還每個月多得了一百塊優秀鼓勵金，因為還只是臨時工，所以獎金少了些，但劉平已經很滿足了。

第一個月的工資他拿去補交了兩個月的房租。他住的雖然是郊區，但每個月也需要四百元的房租，他已經欠了一個月的，要不是房東看他老實再加上還有五百元的押金，早就把他趕出去了。

房租加上本來欠缺的水電等各項費用就花去了八百五，他又花三百買了公車和地鐵的月票，留了三百的伙食費之後，他把剩下的錢都寄了回去。第二個月他就比較寬鬆了些，因此寄回去八百，還往家裡打了一次長途電話。

這次小姨的聲音在電話中總算不那麼冷漠了，母親的聲音聽起來也充滿了希望，他想母親應該能得到一點比較好的照顧，起碼小姨應該不會給她冷眼了。

現在劉平就等著第三個月的工資，他想買輛比較好的自行車，公車和地鐵對他來說實在是太貴了。其實他本來有輛二手的自行車，但那車實在是太破了，難騎不說，還經常在半路出問題，所以他從來沒想過騎那輛車上班。

遲到一天，全勤獎就沒了，怎麼算也是不划算的。

如果騎自行車的話，他每天起碼要在路上花四個小時的時間。反正他也沒什麼娛樂，正好早睡早起，還能順帶鍛鍊。

「劉平，」馬開泰叫住正準備工作的劉平，「今天你去打掃二十六層。」

「哦，好，那我原本的十樓……」

馬開泰揮揮手：「那你別管了，今天就把二十六樓打掃好就好了，我已經向上面打過招呼了，你上去之後報名字就好。還有，上面有單獨的工具，這些你就不用拿了。」

「哦。」

劉平點著頭，把工具放好，上樓去了。而此時還在十三樓的人則炸開了鍋。

「劉平這小子是走運了，馬上就要轉成合約工了。」羅成酸溜溜的說，他比劉平進公司還早了些，也是託了關係的，但他那個關係不過是一個挨不到邊的表哥，和馬開泰也沒什麼交情，所以對馬開泰對劉平的照顧一直非常妒忌。

「哈，不要羨慕人家，劉平是運氣不錯，但那小伙子也挺能幹啊，你們誰有他那麼踏實？」

在劉平來的第一天就開過馬開泰和何寧玩笑的曲愛萍道，她是後勤部的資深員工，又是小組長，連馬開泰都要給她幾分面子，更何況別人了。

「不過劉平轉成合約工了，是有什麼人的合約要到期了嗎？」

這話一說，幾個還沒和齊諾續簽合約的人都嚇白了臉。

「不用這樣吧。」李季道，「今天不是二十六樓的盧哥生病了嗎？本來就要有人替代的啊，雖然劉平那小子沒什麼資格，但誰讓他運氣好呢！」

這話更是充滿了酸味。李季原本在物業公司幹過，是三個臨時工中唯一沒有託人情的，因此平時就對劉平、羅成不怎麼看得起，當然更對劉平受到的照顧不忿。他認為自己是最專業的，比那些合約工還要強幾分，所以要轉的話，怎麼也要轉他才對。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羅成道，「凡是咱們臨時工要轉，都要到二十六樓亮亮相，那裡可是總裁所在的樓層，當然總裁不會管咱們清潔工的事，管咱們的是那裡的秘書們，她們可挑剔得很，一點點指甲縫的灰塵都能找出來。不過只要過了她們那一關，十之八九就能轉成合約工了。」

「喲，小羅怪清楚的啊。」曲愛萍道。

羅成得意的笑了笑，這消息可是他用兩頓飯才套出來的，這些合約工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點經驗都不傳給他們這些後輩。不過劉平那小子也真他媽的好運，但願他通不過二十六樓那些騷娘們的檢查！

第一章

還不到六點時候，劉平就出門了。從他住的地方到商業區有老大一段距離，早上又向來容易塞車。雖然何寧只是讓他上午到，並沒有說準時間，但他還是覺得能早一點就早到一點的好。

他抱著一個大號的牛皮信封袋，裡面是他的畢業證書，還有一份個人履歷表──何寧倒沒讓他寫這個，可他看雜誌、電視上都有筆試一說，他不知道筆試要考些什麼，也沒人對他說要怎麼寫，可他想，有個書面的東西總是好些。

冬天的夜長，六點的時候還是漆黑一片，劉平悶著頭直往公車站趕。頭班車在六點，不堵車的話，四十分鐘就能到大汪站，然後就可以搭乘地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