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如何講林昭

林昭是中國人不畏血腥暴政的象徵，是中華民族的一面精神旗幟。官方不允許林昭出現在教材裡，顯然不願讓人知道那段血腥的歷史。在我看來，林昭之死對於中國的意義，不亞於蘇格拉底之死對於政治哲學的意義，或布魯諾之死對於科學的意義。我認為，教師們都應給學生講講林昭。作為有良知的人，教師應該「為不能挽回的歷史負責」（薩特語）─讓學生知道歷史真相，不再重蹈歷史之覆轍，這才是最好的負責的態度。

一直以來，我都會跟學生講林昭。只要平時有足夠的鋪墊，多一點人文知識，學生便不會受到多大刺激，也不會有什麼風波。記得有一次我講完後，給學生介紹了視頻《尋找林昭的靈魂》，建議有興趣的學生下載觀看。課後，一位女生跑來跟我說，她已看過《尋找林昭的靈魂》了！而且，她說她還看得流了淚。「一個有良知的人，看後都會流淚的。」我這樣告訴她。

然而，教師給學生講林昭有一定風險。2005年5月，吉林藝術學院的盧雪松老師上課時使用了民間自製的紀錄片《尋找林昭的靈魂》及其相關材料而被學生告發。在我看來，視頻屬於藝術，選用視頻作為教學材料，還說得過去，最多是打了「擦邊球」。我估計，盧老師最大的問題在於便用了「相關材料」。換句話說，盧老師做得有點過激，可能使用了文字材料─這個「硬傷」授人以柄，給盧老師造成了很大被動。結果，學校做出反應，給予了盧老師「停課處分」。

極權專制的「紅色」思想毒害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少年，教師便有必要為學生「解毒」。不過，講林昭需要注意方法。在我看來，教師只需要冷靜地講故事，不必言詞激烈地直接批評黨國，避免給自己帶來麻煩。從另一方面講，給學生留點思考的空間，讓學生學會自主判斷。教師不要擔心學生沒接受你的思想。學生不相信你的話，這並不重要。只要學生不輕易受黨國的騙，教師的目的便達到了。

我以為，教師要警惕一種情況：我們揚言要打倒宏大敘事，自稱為學生啟蒙，但當我們給學生灌輸一種觀念時，卻同時又為學生樹立起了神話。因此，最好的辦法是，只是客觀講述故事，而不宜做太多的評論或結論。教會學生懷疑和判斷，可能比給學生灌輸觀念更好。

我想起有一次，我邀范美忠來我的課堂。學生提了很多問，范也侃侃而談，課堂氣氛很活躍。下課時，我做了結尾講話：「感謝范老師給我們帶來的精彩課堂。你們相信范老師的話嗎？」

「相信。」學生沒有反應過來，照直回答了我。

「我平時叫你們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的話，凡事要懷疑和自主判斷，所以今天你們也不要相信范老師的話。」我嚴厲地對學生說。

課後，范美忠笑著說：「你叫學生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話，但學生若相信你的『不要相信任何的話』，他們沒有相信我的話，卻相信了你的話。」從邏輯上講，這聽起來有點弔詭，似乎確實有點問題。不過，我的本意是，不要試圖用一種思想去改變學生，你打破了一個神話，卻又同時樹立起另一個神話了。

這種弔詭，便是霍克海默和阿多諾稱作的「啟蒙的辯證法」。他們認為，自啟蒙運動以來，人類從封建神權中解放出來，開始了自我覺醒後，實現了科學的巨大進步。然而，時至今日人類才發現，原來自己沒有逃脫神話。當人類打破了神權的神話後，科學卻取而代之成了神話。科學為人類帶來進步的同時，也使人類遇到能源危機、環境污染、價值真空和道德淪喪等各種空前的危機。

講一些敏感的問題，教師確實需要掌握好度。黨國的「赤化」工作，甚至從兒童（少先隊）就開始了，跟希特勒當年的搞法一樣。在高中階段，學校便會開始發展「預備黨員」。對於教師，這些「預備黨員」可能會構成潛在的威脅。他們什麼都不懂，上了黨國的當，可能會揭發教師，弄得教師很被動。

前面那個女生進了大學後，放假回來告訴我了一件事。她們有位教師剛從英國留學回來，課堂上有時候會講起自由和民主。不過，這引起了班上幾個黨員的不滿，弄得師生關係很緊張。好在大學比較寬鬆，教師可以打著學術旗幟，從事著挖牆角的事業，這位教師才沒遇到什麼麻煩。她本人倒沒有什麼，因為她已從我這裡接受了啟蒙。

從此事來看，對於班上的「預備黨員」，教師不妨有所提防，以防患於未然。對於自己的言論可能給學生多大的衝擊，教師也最好能做到心中有數。在最低限度上，教師可跟「預備黨員」保持良好感情，以不致有多大後患。

記得有一次，一位學生在課堂上當眾問我：「中國有沒有工會？」在中國，工會變成了黨支部，工會主席可能是黨員。作為所有利益的最高代表，黨國要構建和諧社會，工會便不可能通過帶領工人罷工，去要求單位提高福利─看看現在，上訪全都被鎮壓了，你還要求公平、公正和公開？平時說起這種事，我會不禁有點憤激。然而在課堂上，我必須注意講話方式。記得當時我平靜地對學生說：「工會是代表工人利益，捍衛工人利益的組織。然而，當工人的利益被另外的人代表了，工人利益的哪兒呢？工人若沒有利益，工會還用來做什麼？」對於這幾句簡短的話，我相信有頭腦的學生會思考的。當然，肯定會有學生不懂─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庸眾存在。對於，教師不要有過高指望。

毋庸置疑，中國教育是愚民教育。理科思考自然界，理科學生沒有思想，將來只是黨國的工具和奴隸。相比之下，文科思考社會和政治，更容易讓人啟蒙，發現黨國的陰謀和罪惡。因此，黨國必然會在文科教材裡塞滿謊言。這要求教師多加識別，並告訴學生真實的歷史。當然，教師要注意方式上的策略，不要像盧老師那樣很被動。要保住飯碗，也要繼續挖牆角，這才是精明教師的所為。

教師如何講林昭

林昭是中國人不畏血腥暴政的象徵，是中華民族的一面精神旗幟。官方不允許林昭出現在教材裡，顯然不願讓人知道那段血腥的歷史。在我看來，林昭之死對於中國的意義，不亞於蘇格拉底之死對於政治哲學的意義，或布魯諾之死對於科學的意義。我認為，教師們都應給學生講講林昭。作為有良知的人，教師應該「為不能挽回的歷史負責」（薩特語）─讓學生知道歷史真相，不再重蹈歷史之覆轍，這才是最好的負責的態度。

一直以來，我都會跟學生講林昭。只要平時有足夠的鋪墊，多一點人文知識，學生便不會受到多大刺激，也不會有什麼風...

自序

第一部　教育‧雜感
文化教育，一個民族的靈魂
教師如何講林昭
談教師的政治素養
讀書，是教師的底線
備課與教案
工作與做愛
私立學校是如何創辦的？
中國，一個軟骨病的國度
校門為何滿是員警？
學校即工廠
教師與美國
語文的哲學之「思」
語文，你在哪裡？─從韓寒做高考題說起
語文教師為何難以成為知識分子？
當黨支部書記愛上工會主席時
辦公室裡的對話
一封致教育局的公開信
最後的瘋狂
聽魏書生演講之後
評「教師幹的是良心活」
教師何以「燒光」？
校長，我想跟您說
校長不是天使
讀羅素〈社會主義制度下的科學與藝術〉
提高教育質量的背後
文理分科之我見
我看《教師教育標準》

第二部　教育‧學術
後現代：教育‧女性
論「高考的平等」
論教師作惡
從「學在民間」說起
校園中的後極權主義
多爾「5C」後現代課程觀
資訊加工理論對文科教學的啟示
「水」課堂：教學的最高境界
再往遠處看看
私立學校實施教師發展性評價的研究
「紅色教育」是怎樣煉成的？
課件的神話
「外在論」的悲劇

第三部　教育‧管理
從富士康到教育
兩種管理模式
辦學需要哪種文化？
初一課改現狀
談話制─校長秘技
校長，讓我教教你
領導是什麼？
系統與管理
如何搞好讀書活動？
不讓一人丟失
管理中的「非權力」因素
私立學校的極權管理
課改中的教師文化

第四部　教育‧人生
逃亡
邊緣人的抑鬱
壓服與抬高
流亡
四十歲的人生
價值衝突之後
追尋教育的真諦
又見范美忠
讀大學，到底有多大用？
誠徵富婆，非誠勿擾
後現代教師人文景觀
守住自我
在鄉村中學的日子裡
包養─情人與狗
辭職之後

自序

第一部　教育‧雜感
文化教育，一個民族的靈魂
教師如何講林昭
談教師的政治素養
讀書，是教師的底線
備課與教案
工作與做愛
私立學校是如何創辦的？
中國，一個軟骨病的國度
校門為何滿是員警？
學校即工廠
教師與美國
語文的哲學之「思」
語文，你在哪裡？─從韓寒做高考題說起
語文教師為何難以成為知識分子？
當黨支部書記愛上工會主席時
辦公室裡的對話
一封致教育局的公開信
最後的瘋狂
聽魏書生演講之後
評「教師幹的是良心活」
教師何以「燒光」？
校長，我想跟您說
校長不是天使
讀羅素〈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