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婷來到二年級的導師室前，一面想著，死前還把時間浪費在老師面談上，實在太浪費了。可是……既沒有非告別不可的人，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更沒有安排後事的能力，所以什麼都不做地死去，好像最適合志婷了。

志婷敲門後走進了導師辦公室。她的導師是位三十出頭的高瘦女子，名叫王秀蘋。王秀蘋老師是教歷史的，她一向不太在意班上的事，不過再怎麼說，搞到有學生自殺，王老師實在是非出面不可了。於是在志婷返回學校的第一天，王老師便急急找志婷面談。

「老師。」志婷低低地打了聲招呼。

王老師摘下眼鏡，閤上了教科書，望了眼志婷手上的繃帶，「手上的傷還痛嗎？」

「還好。」

「老師接到電話時，嚇了一大跳。有事，應該先和老師商量才對，怎麼會想到要傷害自己呢？」王老師那副口吻有些冷漠，「妳這麼做，讓老師很難面對其他同學和家長，人家會以為我這個導師完全不管班上學生的死活。」

「……對不起。」

「志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妳的成績一直不錯，應該不是為了升學壓力才想不開吧？」

「我……」志婷隱瞞了家裡的事，只說道，「我在學校過得很不開心。」

「不開心？」王老師直覺地皺了眉，志婷的話似乎暗指身為班導的自己並沒有盡責。「怎樣的不開心？不喜歡讀書？還是跟同學處不好？」

志婷的表情有些茫然，但堅定地答道：「她、她們……完全不覺得自己在做壞事……好像欺負我，可以讓她們獲得很棒的感覺……」

「什麼？誰欺負妳？」光憑這個問句，就能清楚知道這位導師似乎從來就不曾關心過班上同學的情況。

然而志婷陷入了一種下意識，自說自話的情況，她飄渺的眼神無法聚焦，喃喃說道：「……她們誇口說那是為我好呢……要我在學校生活中體驗社會的黑暗面，毫不留情地拖著我不放，世界上啊，最恐怖的就是偽善者啦。」

王老師帶著萬分驚訝的表情看著志婷，「志婷，妳……是不是不舒服？」

志婷被這麼一問，反而從極度失神的狀態回復，她花了些時間讓自己平靜，然後以很不自然的口吻告退，「抱歉，老師，我想回教室。」

「好，妳快回去吧。」

王老師巴不得志婷立刻消失。畢竟辦公室裡還有其他老師在，王老師不希望其他老師認為自己的班上出了大麻煩。王老師看著志婷腳步不穩地離開辦公室，她心裡揚起一陣煩悶和不愉快。

「這個陳志婷看起來實是病得不輕。」王老師心想，「在教學生涯裡遇到這種奇怪的學生實在是倒楣至極，唉，現在的高中生愈來愈難教了。」

從導師辦公室出來後，陳志婷感到愈來愈不對勁。剛剛在導師室時，她其實意識非常清醒，她很清楚自己什麼話都不想說，但是體內有股她無法控制，也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替自己說了一大串話……而且是精準地說明了自己的心情。一想到這裡，志婷便不自覺地露出苦笑，「大概是人格分裂吧」，志婷這麼認為著。

回到班上，黃嘉慧、林康雯和顧詩函三人馬上圍住了志婷。黃嘉慧還是老樣子，帶著冷笑，看戲似的欣賞林康雯和顧詩函的表現。與其說是黃嘉慧唆使林康雯和顧詩函，還不如說是黃嘉慧一手導演了這場欺負同學的戲，黃嘉慧如同導演，要如何就如何，不只志婷，連林康雯她們都沒有拒絕的機會。

「怎麼啦？大美女。這麼多天沒上課，聽說妳不太舒服啊？」林康雯一伸手便緊緊捉住志婷綁著繃帶的手腕，讓志婷猛地一疼。

「……放開我。」志婷低聲反抗。

「哎唷，妳在生什麼氣？在氣我們沒去醫院看妳嗎？」顧詩函拋出令人生厭的笑容，說道：「我們其實都不知道多擔心妳呢──幹嘛？一回來學校就拒人於千里之外呀？」

「以為自殺很了不起嗎？想用這種把戲博取同情？還是想恐嚇我們？」黃嘉慧冷冷開口，「陳志婷，不要以為長得漂亮就可以這麼自以為是。妳要搞清楚，我車都是在幫妳耶。我們是給妳一個向殘酷社會學習的機會，妳不要不識相。」

「說夠了沒有？」陳志婷猛然抬起頭，瞳孔裡的視線非常渙散，像對著空氣的某一點說話，「拼命欺負我之後，再裝出和善的表情，偽善者！」

「妳這是什麼態度？！」林康雯用力扳著志婷的手腕，大喝道：「死三八，給臉不要臉，妳以為我們班上還缺妳一個賤貨嗎？這麼喜歡自殺不會多試幾次嗎？自殺死不了還回來學校丟人現眼──」

「說夠了沒？怕別班不知道我們班上搞鬥爭是不是？」李思寧的聲音在嘉慧背後響起。

嘉慧緩緩轉頭看了思寧一眼，接著命令似地對康雯說道：「好了，我們的關心也表達夠了。康雯、詩函，陪我去合作社吧。」

林康雯和顧詩函臨走前不忘給思寧幾個白眼，思寧視而不見。此刻在班上的同學心中無不對李思寧的勇氣鼓掌叫好，即使如此，卻也還是沒有任何人願意出來安慰志婷。

志婷不知道該對思寧說些什麼，眼前這位轉學來不久的同學竟然比其他人還敢發聲……唉，希望黃嘉慧她們不要從此開始找李思寧的麻煩才好……志婷想要說謝謝，但是思寧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志婷來到二年級的導師室前，一面想著，死前還把時間浪費在老師面談上，實在太浪費了。可是……既沒有非告別不可的人，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更沒有安排後事的能力，所以什麼都不做地死去，好像最適合志婷了。

志婷敲門後走進了導師辦公室。她的導師是位三十出頭的高瘦女子，名叫王秀蘋。王秀蘋老師是教歷史的，她一向不太在意班上的事，不過再怎麼說，搞到有學生自殺，王老師實在是非出面不可了。於是在志婷返回學校的第一天，王老師便急急找志婷面談。

「老師。」志婷低低地打了聲招呼。

王老師摘下眼鏡，閤上了教科書，望了眼志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