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前引
「你們都不相信我……」
小女孩哭得委屈,抬眼看著慈祥和藹的爺爺,眼淚掉得更兇,恨不得眼淚鼻涕通通擦到爺爺懷裡去。
老人輕聲笑著,摸摸孫女的頭,「爺爺相信妳啊。」
皺著的小眉頭舒緩了一會兒,卻復又皺起來,「可是爸爸媽媽他們都不相信……」
都是隔壁那個混蛋小偉!把她的idea抄走,還說是他自己想的,讓她在幼稚園覬覦已久的三顆星星獎賞被小偉拿走,小偉的爸爸媽媽買了很貴的禮物送給他,連爸爸媽媽都叫她要好好學習小偉!
「那妳下次再想出一個更好的點子,把故事寫贏他啊。」
「但是我很不甘心嘛!」
稚嫩的小臉上寫著滿滿的不服輸,執拗地抬頭看爺爺,「我發誓那個故事是我想的!」
老人頓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把孫女抱上膝蓋坐著。
「曉鈺乖,人可不能隨便亂發誓喔。」
「為什麼?」女孩一臉懷疑,「那個是真的啊,發誓才可以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而且電視裡面,那些男生為了要討女孩子歡心,都是發誓來發誓去的,也不見得是真的,何況她說的還是真話。
「有些話,不用發誓也可以證明它是真的;而有些話,發誓了也不會成真的。」
太拗口的話讓小女孩皺起了眉頭,完全不懂爺爺在說什麼,「爺爺你在說什麼啊?」
老人笑了笑,「爺爺跟妳講一個很古老的故事。」
聽見有故事可以聽,小女孩興致全來了,「好!」
「傳說在好幾千年前,存在著一種誓言,叫做百世之誓──」
「它跟百事可樂有什麼關係?」女孩興致高昂地打斷爺爺的話。
老人失笑,「妳要喝可樂還是聽故事?」
小女孩拉著老人的手,閉起嘴巴乖乖聽故事。
「聽說那個誓言只要立下,發誓的人就要記得一百輩子。」
「一百輩子?」小女孩舉起手數數,一、二……一百輩子,到底有多長呢?要她記得那些讓她不平衡的事情十分鐘都要她的命!
老人淡哂,「那個古老的誓言已經再也沒有人記得了,聽說曾經有兩個人,真的立下了那個誓言……」
「那、他們怎麼了?」
「傻孩子,爺爺怎麼會知道呢?爺爺一輩子都還沒活完呢!」
被爺爺嘲笑,小女孩氣鼓了臉,「那你說,他們到底發了什麼誓啊?」
「這個啊,妳不適合聽,該去吃飯囉!」
「好!我肚子餓了……不對啦!我要聽!」吼,爺爺竟然這樣就要糊弄過去,也太看不起她了吧?
「爺爺問妳,剛剛妳發誓的時候,心裡好受嗎?」
搖頭如鈴鼓,一點也不!「就算我知道我才是對的,但是很委屈啊!」
呵,才幾歲的小孩子就會用委屈兩個字,「一個不算開心的誓言要記住一百輩子,妳覺得呢?」
沒辦法回答,小女孩反問,「爺爺,一百輩子有多長?」
「妳要活到上天堂了,才過一輩子。要過一百個那麼長的時間喔。」
「哇塞!」瞪大了眼睛,那些時間長短對她來說一點概念也沒有,「好可怕!」
是啊,很可怕,「所以,故事就到這裡吧,來陪爺爺吃飯。」
小腦袋歪著,還不是很懂爺爺到底在說什麼,一個人咕噥了幾秒鐘,最後還是放棄,牽著爺爺的手朝飯桌走去。
那些複雜的東西她可以花幾秒鐘就拋去腦後,要記一百輩子……到底,是有多久呢?
反正……記住不要亂發誓就對了,爺爺應該只是想跟她說這個吧?
楔子
陰暗的空間沒有一絲生意,擁有的只有絕對的安靜和偶爾傳來的舀水聲。
那座短橋上坐著一個人,看顧著一甕液體,面無表情地攪著眼前的鼎甕,看著逐漸走近的身影,美麗的臉龐皺起了眉頭。
又一世了。
「孟婆。」
清冷,又毫無希望的聲音。男人白皙的臉上有著難以言喻的閃光,就像淚痕留下的光澤,那樣刺目。
對著他絕望的聲音,孟婆不忍再開口給予他什麼勸阻。輕嘆一口氣,她舀起一匙甕中水,遞到他面前。
他接過湯匙,只稍停頓一會兒便仰頭飲下。
飲盡,垂下手,又動手舀了一匙。
「喝再多都沒用的。」孟婆沒有制止,只是眉目間的不忍更深了一些。
他垂下眼,勾起一個炫目又傷人的笑容。炫他人目,卻傷了自己的笑。
「我只是想……忘記我愛他……」
望著他登上短橋遠去的身影,孟婆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第一章
我以我死後百世發誓……
床上的人突然自夢中驚醒,睜大的眼睛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不安地喘息著。
這是一個徵兆。
徐子銘胡亂用棉被擦去臉上分不清是汗是淚的液體,自床上起身踱到落地窗外。黎明初破,天際正劃破一道白光,照著這個即將非常吵鬧的城市。
夢到這個夢境,不,應該說是夢中出現那個每一世都會經過的地方,就代表這一世的宿命即將來到。
百世之誓,在數百年前就已經失傳了。在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自己和那個男人,還受著那個誓言的箝制。那個可怕又難以擺脫的禁忌之誓,糾纏著他與那個男人,而這是第一百世。記憶中孟婆這麼告訴他:可以解脫了。
將臉埋進雙手中,徐子銘乾澀的眼湧不出眼淚。
幾世紀的折磨,全都將完結了。他忽然很希望自己可以再看見那個男人一眼,過去數十世甚至有一半的生命在無知的情況下就死了。為了那個男人死,即使也許沒見到他,那個誓言會恨他百世的男人。
手悄悄地撫上了心窩,那藏在裡頭,百世以來的痛苦與愛戀,如今想來讓他思念不已。
我永遠記得…我愛你……
× × ×
晏臣皺著眉頭,看著車子駛向身旁媽媽口中朋友介紹的婚姻仲介所,不耐煩地想推掉這無聊的安排。婚姻對他來說絕對只會是多餘的,束手束腳如囚禁般的生活並不適合他。
「啊,到了。阿臣,走吧!」母親熱情地拉著他的手下車,晏臣嘆了口氣,乖乖地跟上去。要不是為了順著媽媽的意,誰也別想叫他走進這噁心的地方。
仲介所比他想像的要小得多了,典雅的招牌上寫著店名『Match』,透過大方的玻璃門面可以將裡面的營運看得一清二楚。
這間店平時做的是喜宴業務,只替熟人仲介對象,乾淨的室內除了櫃檯外,清一色是分開的小圓桌,職員分別負責自己的顧客,氣氛輕鬆和諧。
被抓來當臨時司機的好友西咸正在偷笑,晏臣回頭瞪了他一眼,抓抓頭後無奈地跟著媽媽一起踏進這無間地獄。
徐子銘看著手上已經準備好的辭呈,心煩意亂地塞回抽屜。自從徵兆出現後,他就一直思忖著要離開公司。
過去轉生為人時,他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死去,只要徵兆一出現,他就害怕下一刻馬上會死去。所以他害怕習慣,也不敢讓人習慣,否則死死生生,總是讓人難過,他會感覺自己的罪愆永遠如此沉重。
但他很不想離開這個地方。一開始會在仲介所工作只是他人介紹,但是他卻深深愛上這個工作。看著尋找生命中伴侶的男男女女在這裡找到適合的人,舉辦一場場幸福的婚宴,並在開花結果後回來道謝,是無比的幸福。
既然幸福不屬於他,那麼成就他人的幸福就是他這最後一世的補償。
「經理,想什麼啊?」Kevin將他自思慮中喚回,徐子銘只是淡淡搖頭,將桌上的資料整理好。
「沒什麼。和婚紗店聯絡一下,明天開會。」
發落好工作後徐子銘緩步走下樓,視察員工工作的情形。也許是今年想結婚的人多了,或者店裡的口碑良好,人手經常不足,連主管人員也得下樓幫忙。他望向無人的櫃檯,和忙碌中的職員揮手示意不要緊,暫時充當櫃檯人員。
「太好了,我以為沒人可以問呢。」
一個細柔的聲音傳來,徐子銘立刻站起身迎接,一個約莫六旬的婦人笑容可掬,和一個男人正站在櫃檯前,「先生啊,我是阿梅介紹來的,我要替我兒子找個媳婦。」
晏臣受不了地托額嘆息,他這一世的英名全一夕毀在媽媽嘴裡一句話了。
徐子銘只是溫和地笑笑,引他們到另一張小桌子坐下。
「你們好,我是經理徐子銘,請問怎麼稱呼?」
「晏臣。」晏臣態度有些傲慢地丟出一張名片。既然不想來,自然不用擺多好的臉色。
晏母從袋子裡拿出一疊資料給他,拍拍身邊的兒子,「這是我兒子的一些資料,請問要怎麼挑呀?是不是會有女孩子的照片?」
「媽!」
徐子銘忍不住燦爛地笑著,又一個被媽媽逼婚的黃金單身漢。「我們會先做調查,知道晏先生的個性興趣之後,再找適合的女孩子來見面。」
「這樣啊,很不錯呢。」晏母滿意地點點頭,低頭看錶,突然暗叫不妙,「我和你阿姨約了打牌,我先走了。不准偷跑,我叫西咸在外面等著。」
晏臣翻了一記白眼,但還是答應了媽媽,目送她離開。
「喂,笑得很開心嘛。」晏臣看著眼前的徐子銘不悅地開口,媽媽走了他也沒什麼好客氣的了,尤其他一看到這個經理就一肚子火,惹他心煩。
徐子銘似乎是已經習慣這樣的態度,拿出一張表格放在他面前,「我沒有取笑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媽媽對你很好。這分表格請填一下,越完整越好。」
晏臣瞄了一下那張表格,一點也沒有動筆的意思,「我對結婚沒興趣。」
「很多人一開始都是這樣的。」徐子銘勸著,「但我一定會替你找到一個適合你的女孩子。」
唷,這麼有自信?晏臣挑眉看了一下不卑不亢的徐子銘,哼哼兩聲把單子拉過去填寫。
「今後也許你要多花一點心思在和女孩子相處上,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徐子銘在晏臣填寫完單子後交代著,「過幾天後我會按照你寫的空閒時間通知你和一些女孩子見面。」
晏臣皺眉,「以後都是你來通知我?」看到他就覺得討厭,怎麼去約會。
「呃……」以往可沒有這樣的問題,難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眼前這個男人這麼討厭自己?「應該不會,今天只是剛好人多過來幫忙,平時我不接待的。」
「隨便啦。最好你們是跟我媽說沒有女孩子適合我,免得煩我。」
唉,這個大少爺真的很難伺候。看來接到他case的人要倒楣了。
「喂,真的乖得像隻貓一樣任人擺布啊?」西咸在晏臣走出來以後非常不客氣地嘲笑。
晏臣恨恨地瞪他一眼,「不要以為你有纖纖就可以這樣笑人。」這小子因為有了親愛的老婆而一天到晚拿來炫耀,重點是那老婆還是他的乾妹妹。
西咸聳聳肩,將車開上汽車道,「你以為我喜歡笑你啊?是纖纖知道你要相親,叫我無論如何都要看著你快點娶個老婆。」
娶老婆?晏臣冷聲哼笑,「等到了下一輩子,我就什麼都忘光光了,到時候再請你勸下輩子的我吧。」
西咸聞言嘆了口氣,看著前方的車況沉默不語了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
「晏臣,就算你已經一百世沒見到他,還是非常……恨他嗎?」
知道了這件事,其實一點都不輕鬆。他西咸打從小時候就對所有科學以外的東西嗤之以鼻,直到這個好友向他說了這件事後,他要不相信都不行。
晏臣說,在數百年前的他立了一個叫『百世之誓』的誓言,這一百世,在他懂事以來就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並且一直恨著一個男人。
不只沒有科學根據,連靈異根據都沒有。但是當初晏臣向他說這件事時,那表情陌生得令他不得不相信,這個男人是認真的。至於誓言的內容,他連聽都不想聽。一件事要充滿怨恨地記一輩子,那樣的痛苦已經難以想像了,更何況他要記得一百世。
他一直相信,那是發下那個可怕誓言的懲罰。
晏臣沒有回答,盯著前方的某一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會見到他的。」晏臣突然開口。
「嗯?」
「這一世,會見到他。」
西咸閉了一下嘴,不解地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
晏臣轉向望著窗外,玻璃上映出來自己的臉,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夢。」
這個誓言真是難搞啊。西咸做出這樣的結論,不知道要怎麼接下去。
「見到他,你要做什麼嗎?也許你認得出他,因為誓是你發的,但是他記得你嗎?」
晏臣平靜的臉色突然浮上一層難以名狀的情緒。
這是糾結了他數百年的痛苦。儘管發下那個誓,儘管誓言的確生效了,但是,那個人並不知道。憤恨的痛苦,一直只有他承受了百世。
西咸沒有再說什麼,加快速度向前急速駛去。
× × ×
徐子銘關掉電腦,從抽屜中拿起辭呈,筆直地朝老闆的辦公室走去。
最近象徵性的夢越來越頻繁了,讓他不得不擔心下一秒自己隨時都會死去。與其這樣,不如趕緊離開身邊的人,孤單地遇見那個男人,孤單地完成誓言,孤單地死去。
他其實也不是很害怕,只是夢境帶來的惶恐還是比想像中的來得更巨大了點。
「欸,子銘啊,你看看這個。」老闆謝學煌遠遠看見失著神走過來的徐子銘,哈哈笑著把他叫進來,「我女兒給我的生日禮物。」
那是一張小孩子的塗鴉,歪斜的線條在紙面上畫出四個人的形狀,分別用注音寫著爸爸、媽媽、哥哥、我,上頭寫著斗大歪曲的生日快樂。
「好像昨天才剛出生,手掌那麼大而已,一下子就7歲,還會寫生日快樂給我了。」謝學煌不知開心還是感慨地和徐子銘說,「說不定一眨眼,她就要嫁人了。」
徐子銘笑笑,老闆儘管是擁有不只一間公司的商人,卻像永遠保有赤子之心那樣快樂。
「對了,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啊?」
徐子銘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辭呈放上桌子,「Boss,我得離開了。」
「離開?」謝學煌接過辭呈,顯然意想不到,「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有人來挖角嗎?」
「不是的。」徐子銘歉然一笑,「老家有急事,要回去一段時間。」
謝學煌看看桌上的畫,又看看徐子銘,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
「我知道,你很喜歡這個工作,也知道你絕對不是因為什麼老家有事才要走。你可以先請個假,慢慢來,再回來上班。」
徐子銘低頭無語。謝學煌一直都像個大哥一樣照顧他,連他在想些什麼都猜到了七八分。
「Boss,如果我一走,就很難再回來了。我很喜歡這個工作,但是我真的必須離開,而且結果會如何我也知道了。」
「是很難再回來,並不是永遠回不來。」謝學煌把辭呈推回去,「我女兒說過一句話,『太陽總會出來的』。你可以想像嗎?一個7歲的小孩看了半天的烏雲後,就做出這麼有深度哲理的結論。」
「Boss,我不敢保證我回得來。」
「我知道你會把我的話聽進去。我女兒說你是她的初戀,你可別讓她還沒展開戀情就失戀啦。」
徐子銘笑笑,「她和我告白過了。」
「動作那麼快?我這老爸都不知道呢。」謝學煌跟著佯裝驚訝,「最近走了個小妹,case又多,你就幫忙到不得不走為止吧,當作幫幫我。」
徐子銘沒有再堅持,安靜地退出辦公室,回到自己座位上。
太陽總會出來的,但是在那之後,卻是無盡的暴雨。
× × ×
徐子銘擰著眉心,有些力不從心地放下手中的飯糰,儘管累得沒有體力,卻什麼也吃不下。
「子銘,你不快吃一吃休息時間要過了。」同事小璿好心提醒,看徐子銘一個休息時間能浪費的都浪費了,兩個小小的飯糰還吃不完,忍不住來嘮叨兩句。
「我吃不下,妳拿去給佐倫吃。」
最近每天都被預言似的夢纏繞著,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好了,尤其是繼續工作的情況下,他很難搞清楚這一世那個男人會是在什麼情況下出現。
收拾一下桌面,徐子銘打起精神準備迎接下午的工作,但在看到門被推開時站在門邊的人影時,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走了一個小妹後掉到自己身上的case就是晏臣。這個年屆而立還沒有女友的大男人,不知道為什麼脾氣很暴躁,而且可以說是針對他來的。
他甚至想不透自己是哪裡惹到他,讓他一天到晚老是板著一張臉笑也不笑,連要替他找個女孩子都怕把人家嚇到要去收驚,這樣下去到底要怎麼幫他安排還是個問題。
「晏先生午安,吃飽了嗎?」徐子銘指著椅子示意走過來的晏臣坐下,好聲好氣地問安。
晏臣冷哼一聲,「不然要餓肚子嗎?」
剛拿走飯糰的小璿背著晏臣替徐子銘翻了一記白眼,搖搖頭遠離這塊是非之地。
「呃……吃飽了就好。」徐子銘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只祈求未來在替他找到個美嬌娘後,他起碼給他聲謝謝就好。「最近這幾天我替你做的調查分析,目前找到兩位小姐和你應該滿合的。你看一下資料,可以的話我替你們安排時間聊聊。」
晏臣接過書面資料隨意瞥了兩眼,「很普通的女孩子。」
是要總統千金還是世界首富才不普通?徐子銘忍住嘆氣的衝動,柔性勸導,「不會的,安玲小姐很有氣質,和你一樣喜歡鋼琴協奏。羽軒小姐本身就是學音樂的,目前在音樂中心教小提琴,我想你們應該很有話聊。」
晏臣看著照片上的氣質美女,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喜歡不如你去吧。」
但是要討老婆的不是我啊!「你就先見面看看吧?總要聊過才知道合不合得來。根據你的行程,希望你先把下週的晚上空著,可以嗎?」
「隨便。不要排星期四。」
「星期四……好。」總算是有點要配合的樣子了。徐子銘放鬆地吁了口氣,趕緊站起身,「我去拿一些文件過來,請你稍等一下。」
看著匆匆離去忙碌的身影,晏臣有點嫌棄似地又哼了一聲,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不去討厭這個經理。他當然看得出來徐子銘心腸軟脾氣好,人緣也很好,但是他就是很討厭他。他一臉偽善的笑臉,總是讓他覺得他很假,不懂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冷哼一聲,晏臣將視線自那討人厭的身影移開,不知道這分莫名的厭惡感從何而來。
× × ×
但是晏臣不能否認一切都順了媽媽和仲介所的心意,見過面的女孩子其實都很不錯,徐子銘幫他安排了見面的人確實和他個性都很合,似乎是抓準了他難搞的個性,見面的女孩子性格都很好,特有的包容正巧適合他。
和溫柔可人的女孩子見面,讓他原本單調無聊的生活多了點樂趣,身邊多了一點人的聲音讓他心情好過了一點,心裡也不再只想著工作上繁雜的數據和那該死惱人的誓言。
雖然想過婚姻實在太無趣,但是看著那個討厭的男人為了他的終身大事奔忙,還肚子餓到胃炎,就覺得心頭一陣難言而喻的爽快。
有了覺得交往也可以的女孩子,媽媽和纖纖就不再抓著他囉哩囉嗦,只是西咸那小子偶爾會偕同弟弟北辰來狠狠地嘲笑他,讓他很不爽而已。
見過幾次面的女孩子裡,安玲算是最讓他欣賞的一個。當初徐子銘不惜自己生命掛保證地要他和她出門,雖然不太想承認,但這個女孩子確實讓他激賞。面貌端正清秀,而且很熱情開朗,從她的談吐言行間便知道是個好心腸的人,從事公司會計一類的工作,和他的興趣愛好都挺相合,個性上也和他的冷漠寡言互補。
安玲本人雖然熱情洋溢,對於出外約會表現出很高的興致,但是要到交往似乎也還有顧慮,晏臣也不急,這種事本來就不能求快。
反正這輩子也許就像腦海中模糊的過去幾十世一樣,平凡地過活,平凡地得到理所當然的一切,升學立業、娶妻、生子、死去。平凡而幸福,卻生生世世都得記得那個可恨的誓言。
若問他後不後悔在九十九世以前發下恨那個男人百世的誓言,他會毫不考慮地點頭。怨恨的感覺太過沉重,他後悔當時的自己被強烈的恨意沖昏頭,卻沒有想到這個誓言的代價那麼大,他承受恨一個人的噁心感覺,而那個人甚至不知道他帶給他的痛苦。
或許就像西咸說的,那是懲罰。
「晏臣,在想什麼?」
「嗯?」晏臣抬頭看了身邊的西咸一眼,仰頭把一杯沒加水的威士忌喝入喉,「沒什麼。」
西咸皺著眉頭看他一杯烈酒就這樣乾了,不甚苟同地搖搖頭,「你再這樣喝下去,酒量再好都會倒。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還要喝悶酒。」
西咸平常愛玩歸愛玩,就算這是朋友的酒店也很少來泡,家裡已經有隻如花似玉的小獅子管著他,聽到他要去酒店恐怕得先被剝三層皮,即使是熟人的店也要盤問兩句。要不是晏臣反常地不說原因把他叫出來,恐怕老婆還不會放行。
「不陪我喝你回去吧。」
「不是這樣啦。」總要有一個人保持清醒吧,「我是擔心你。」
晏臣只是沉著臉皺眉,沒有回話,又伸手要了一杯酒。
西咸輕嘆了口氣,不懂最近應該是情場事業兩得意的好友到底在不爽什麼。要是被嬌妻纖纖知道他現在正和她親愛的乾哥哥在泡酒吧,他一定會被砍頭的!
幾杯酒下肚,原本皺著一張臉的晏臣也放鬆了不少,被西咸勸著吃了一點東西,原本無端煩悶的心情也被臺上表演的樂團吸引了過去,暫時沉浸在樂音中。西咸似乎是這間酒吧的常客,不少經過的人和他打招呼,但那些朝晏臣身上而來、曖昧不明的眼光讓他有點討厭。
從酒杯中抬眼望了望四周,隨即明瞭地一笑。
「原來你有這種嗜好,竟然帶我來這種地方。」
「什麼?」少根筋的西咸眨了眨眼,立刻放下手裡的杯子,「喂,陪你喝酒還這樣。怎樣,你歧視同性戀?」
晏臣百無聊賴地咧嘴笑,「我只是替我妹妹覺得悲傷,她老公竟然是個BI。」
「晏臣!」心情不好就拉著要喝酒,心情好了又拿他開玩笑,這個朋友還真不好當!「你嘴巴可以再賤一點。這是我朋友的店啦。」
舞臺上的吉他手似乎是這裡的店長,拿著麥克風和觀眾們閒聊了好一會兒才下臺,邊走邊跳地來到吧檯的另一邊,和坐在吧檯前喝酒的一個男人笑嘻嘻地說著話。
晏臣瞇著眼朝那方向望去,愕然發現和吉他手談話的那個男人,竟然是那個討人厭的經理。
「你打算喝到幾點?我還要回家陪纖纖……晏臣?!」
第二章
徐子銘微笑著喝了一口酒,點頭回應眼前說得開心笑得燦爛的男人。
「過得好就好,以後記得常常來看我啊。」阿前滿意地點點頭,拉過身邊男人剛要幫忙送出去的餐點,「叫小高再做一分,這個給我學弟。」
男人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轉過身去重新點餐。阿前把餐點送到徐子銘面前,催促他吃點東西。
「學長,這樣不太好吧?」徐子銘看著酒保又忙碌地準備東西,苦笑著搖頭,「我不餓。」
阿前惡聲惡氣地把叉子塞到他手裡,「叫你吃就吃!瘦成這樣,你讓誰心疼啊?」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男人回到阿前身邊,捏了捏他根本沒什麼肉的腰,隨即換來阿前一個拳頭。
笑著看阿前和男朋友吵嘴,吵著吵著竟然被拉到角落情話綿綿去了。徐子銘羨慕似地苦笑,低頭看著桌上的食物,最近確實飲食很不正常,前陣子除了分內工作還要安排晏臣的約會事宜,搞得胃發炎,被晏臣取笑「沒有用」,還被擔心他的公司同事訓了一頓。
低頭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乖乖吃起飯,不時抬頭看看活寶學長和男朋友時而笑鬧、時而吵嘴,原本煩悶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阿前是他高中時認識的畢業學長,大了他四屆,在學校請傑出校友回校演講的時候,覺得對這個學長讀的科系頗有興趣,便和他要了聯絡方式。只是沒想到阿前只讀了一年大學就休學了,之後兩人的聯絡也漸漸減少至沒有。直到幾年前他踏進了這間酒吧,才巧遇正是老闆的阿前。
他聽聞這間半同性戀音樂酒吧的老闆人很好,店裡天天都充滿歡樂笑聲,這個地方對一直都悶悶不樂的他來說,提供了一個喘口氣的地方,尤其阿前遇見他後,三天兩頭就要他來,說他營養不良、沉悶,硬要他吃東西或和其他客人聊天,一時間生活也頗為充實。
他無法像阿前一樣,打從心底真正地感到快樂、大聲笑鬧,也許他一直都不滿足於著些什麼、渴望得到些什麼,哪怕知道那些東西一直都不可能屬於他。
「你在這裡幹嘛?釣男人?」
充滿諷刺與挑釁意味的問句突然從頭頂罩下,徐子銘頭皮一麻,抬頭看見一臉鄙夷的晏臣正冷笑著看他。
「呃、晏先生……」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晏臣,徐子銘嚥下嘴裡的飯,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個男人從第一天見面就沒給他好臉色看,說話難聽已經算是免疫了,只是晏臣偶爾會擺出好像他欠了他幾百萬、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表情,看得他都覺得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他這麼討厭。
行程照他吩咐的安排妥當,卻總會挑三揀四地嫌棄,地點、時間常常被他挑剔得好像真的錯得很離譜一樣,搞得他經常沒吃飯,原本就不太堅強的胃這下變得更常發痛。
明明和女孩子的約會都挺順利的,對對方也總是和顏悅色,難道當個介紹人還要兼當出氣包?公司裡其他的員工看到都忍不住想替他講幾句話,還是他勸下的。好歹人家是顧客,只要能替他找到個好女孩,被口頭上佔了便宜也不是多大的損失。
就當作有本錢的男人自然有另一種天生的優勢,可以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厭惡他吧。
「你常來這間店啊?看你這個樣子應該是在下面的吧?」
「不、不是……」
徐子銘發著窘,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誤會。Hoca的確算是間半同性戀酒吧,但是他會來這裡是喜歡它的氣氛,加上阿前很照顧他而已。虧晏臣還能想出這麼難聽的話來刁難他。
晏臣身邊走來另一個男人,好奇兮兮地朝他看了兩眼。他認得這個人,似乎是晏臣的朋友,常常接送他到Match去。徐子銘暗流冷汗,在這間酒吧而且還是兩個男人,晏臣好像沒什麼立場來諷刺他。
「你朋友?」西咸問,隨即伸手和他握手,「你好,我是西咸。」
「呃、你好,我是徐子銘。」
晏臣哼了兩聲,「你帶我來這什麼店?盡是這種討人厭的同性戀。」
「你在說什麼啊?」西咸皺著眉抬起手肘撞了他兩下,「說話這麼難聽!」
「不然要多好聽?」晏臣撇嘴反駁。
徐子銘倒是對這種話沒什麼感覺了,笑著又自我介紹,「我是負責他的介紹人,我常常看見你。」
「喔,原來如此啊。」西咸本來就是個好熟的人,立刻熱絡地拉著他聊天,問些晏臣很難搞吧、都介紹些什麼女人之類的八卦問題。
晏臣頗不耐煩,尤其看見徐子銘和西咸邊聊邊笑,剛剛才壓下的莫名不悅又全都湧上,「喂,你要搞男的外遇,也不要找這種貨色吧?」
「你吃炸藥了嗎?」西咸從原本的生氣轉為納悶,平常晏臣雖然開口不太留情,但也不至於到這麼難聽無理的程度,「你在不爽什麼啊?」
「不爽在這種地方遇到這種人。」
「你最好說清楚你說的是哪種地方哪種人!」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插進擦起一絲火星的對話,燃燒起一把火,晏臣轉頭看聲音來源,原來是剛剛那個吉他手店長。
「阿前!」西咸看見阿前,立刻暗叫不妙,「對不起啊,這是我朋友,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你不要理他……」
阿前略過西咸的話,直瞪著眼前這個看起來脾氣就很壞的男人,「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你幹嘛一直找子銘麻煩?」
「怎樣,你是他的男人啊?」
感覺頭上冒出了無數青筋,阿前連原本好好談的性子都被磨掉了,「你怎樣啊?瞧不起同性戀是不是啊?西咸,你敢帶這種人進來Hoca?我叫川哥晚上去你夢裡騷擾你!」
「不是啦……」西咸看了一旁無辜加無助的徐子銘一眼,急得頭上都快冒煙了。
「不然咧?先生,你要不然就跟我們道歉,不然就付清你的酒錢滾蛋!」
眼看認識的兩個講話最難聽的男人好像快打起來了,西咸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要找徐子銘幫忙,又覺得只是火上澆油,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轉到吧檯裡阿前身邊的男人。
阿華搔搔頭,似乎也不太能控制,「阿前,不要和他吵了,他是西咸的朋友。」
「他欺負我學弟欸!」
原來是學弟。誤會了的晏臣也沒有道歉的意思,掏出錢包丟了一張鈔票,鄙視地朝徐子銘哼笑,「你還真有種啊,讓別的男人乖乖罩你。」隨後轉身揚長而去。
「哇靠!你這死男人!」阿前氣得眼睛都紅了,推開吧檯矮門就要追上去,阿華手腳快速地伸手把他揪回來,卻止不住他一連串發出的叫罵。
「阿前、徐先生,抱歉啊,晏臣今天不太對勁。」西咸嘆氣,晏臣給他找的麻煩可大了!「阿華,阿前就拜託你了!」
「XXX!西咸,你下次最好給我壓著那個爛人來跟我下跪道歉!X!」
西咸和晏臣一下子就消失在門口,叫罵對象消失了的阿前轉換目標,指著還呆愣在一旁的學弟開口就罵。
「你幹嘛像隻兔子一樣乖乖讓他罵啊?還是不是個男人啊你?」
「他是我的客戶啊。」說出這個理由他自己都覺得牽強。
阿前覺得自己很久沒那麼生氣過了,「客戶又怎樣?就可以這樣侮辱人嗎?你怎麼那麼笨啊!」
看徐子銘低著頭沒再出聲,阿前肚子一把無名火無處發洩,哼了一聲踱到吧檯另一邊,看到人就大聲叫罵,亂哄哄地吵鬧不堪。
「對不起,讓學長那麼生氣。」
阿華嘆了口氣,放任阿前去叫罵,「他只是捨不得你。」
徐子銘頷首,低頭食之無味地吃飯,「我知道。」
「不需要幫忙嗎?就算是客戶,這樣也未免太過分了。」那些不客氣的對話實在很難讓人坐視不管。
「沒什麼,他只是脾氣不太好而已。」
那真的只是脾氣不太好嗎?阿華看看遠方還在叫罵消火的阿前,又看看眼前默默吃飯的徐子銘,沒有再說什麼。
連續幾個颱風肆虐過境,時序進入九月,除了日曆上的數字不斷往前推前之外,南部的天氣並沒有較為清爽,依然艷陽高照、熱氣逼人,偶爾還夾雜一場午後雨。
晏臣關掉螢幕開關,往後躺進寬大的椅子,喟嘆一聲,伸手揉揉因為長時間盯著電腦而酸澀不已的眼睛。
手機突然嗶嗶響了兩聲,提示有簡訊,晏臣撈起手機,簡訊是安玲傳來的。除了貼心的問候之外,還可愛地說期待今天的約會。
兩個星期前見面時他正式向安玲提出交往,一杯咖啡喝完之後,安玲答應了,女孩子特有的矜持和羞怯讓他心動了一下,雖稱不上是充滿粉紅色綺麗的戀愛,但是有個包容又溫柔賢淑的女孩子當了女朋友,也讓他的生活有了另一個重心。
安玲家世好,有禮貌又溫柔,一開始只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好相處,在一起感覺也不錯,但是交往後,也一點點地喜歡上她。
知道他和安玲交往的消息後,最開心的除了擔心他婚姻大事的媽媽和乾妹妹纖纖外,就是徐子銘。
原本還想著告訴徐子銘後,他一定會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晏臣都已經打算抓著這個機會好好地挖苦恥笑他了,誰知道徐子銘竟然開心得像交女朋友的是他一樣,不顧他青筋都爆了好幾根了,還不怕死地叮嚀他交往過程要注意哪些事情。
徐子銘那種欣慰、為別人開心的笑,並不在他的預估裡面。
為了看徐子銘因為他的要求累到胃炎、而不是嫁女兒的歡欣表情,晏臣甚至把約會的時間地點安排事宜通通丟給徐子銘去辦,偶爾還雞蛋裡挑骨頭嫌這個嫌那個,完全無意識讓一個外人替自己安排這種事有多怪異。
看徐子銘又沒時間吃飯或休息,晏臣才能覺得解恨,而且安玲似乎頗喜歡徐子銘安排的時間地點,他也就更肆無忌憚地好好「多加利用」。
看看時間差不多,晏臣動身前往今天約會的地點。
約會的地方是可以帶外食的咖啡廳,聽說是安玲和徐子銘一起挑的,為的是安玲要自己做便當。那時候聽她說的時候還愣了一會兒,想不到在公司裡穩當地坐著主管位置的安玲,除了事業有成、溫柔可人之外,竟然還會煮飯。
這種帶點家家酒氣息的約會,給他一種溫馨的感覺,他竟然意外地覺得溫暖。
到達地點的時候安玲已經到了,正喝著咖啡,桌上放著一個藤編的可愛餐籃,晏臣看到忍不住勾起嘴角,覺得自己就像日本少女戀愛漫畫的男主角,有一個可愛又認真的小女友。
「抱歉,路上有點塞,等很久了嗎?」
「我也才剛到,你要喝什麼?」
看安玲有點僵硬地替他叫了飲料後,就一直坐立不安的樣子,晏臣忍不住失笑,伸手戳了戳餐籃,「妳做了什麼好吃的啊?我肚子餓了。」
「對喔!來吃飯吧。」
安玲聽見晏臣喊餓,趕緊打開餐盒。菜色並不花俏,混合中西式的組合彷彿全都按照他的喜好一樣,一看見味道與健康並重的菜色,晏臣就覺得心裡一陣暖和。
笑著瞄了眼惴惴不安的女友,晏臣夾起一口食物放進嘴裡,美味的食物味道立刻擴散在嘴裡。並不是多令人驚豔的絕妙美食,但純樸簡單的口味中,竟然帶著濃濃的溫情,咬在口裡的,除了味道好外,也吃得到做菜的人希望吃的人覺得幸福的那分用心。
「──怎麼了,不好吃嗎?」安玲見晏臣咬了一口就沒了動作,立刻僵硬地抓抓臉,「應該不會啊……」
「不。」嚥下食物,晏臣勾起一個自己都覺得溫柔的微笑,「很好吃,真的,我還嚇了一跳。」
安玲愣了一下,「真的嗎?那太好了。」說著也才動起筷子吃飯。
確實是簡單不過的菜色,但是咬在嘴裡,眼眶卻泛熱。眼前這個女孩子對自己付出的心意,竟然已經漸漸加重了這麼多。
邊吃飯邊聊得和樂融融,兩人討論了一下做菜,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彼此的許多事情,時間度過不少,晏臣首次覺得這個平淡無聊的人生總算有了點起色。
「對了,你條件那麼好,當初怎麼會透過人來介紹?」收拾好桌上的餐盤,安玲邊喝咖啡邊閒聊到這方面的事。
「是沒什麼興趣交女朋友,我媽急了,又聽說那裡會幫熟人找對象,就把我拖去。」回想起當初他還臭著一張臉說什麼也不願意進去呢,可是現在卻交到了個好女友。
安玲很開心地笑著,「我有聽徐經理說,當初你的臉臭得像什麼一樣。」
那個徐子銘膽子很大嘛,竟然背著他說他壞話。晏臣壓下不悅,不想破壞約會的好氣氛,「的確是很不願意,覺得滿丟臉的。」
「可是如果不這樣,我們就不會認識啊。」安玲笑得開懷,「徐經理也很盡力地幫我們,昨天和他在找地點的時候,看起來心情很好。你也知道嘛,他平常看起來就是溫和有禮,也沒什麼情緒,可是他竟然笑得嘴巴都裂到這邊來了!」
看著女友誇張地把手從嘴角移到頰邊,晏臣噴笑一聲,「太誇張了吧。」
「他真的是個好人啊,把別人的幸福看得那麼重……」安玲彷彿覺得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好的人實在不可思議一樣,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欸,你知道他今年幾歲了嗎?」
誰知道那個顧人怨的討厭鬼多大年紀啊!「不清楚,我不常和他聊天。」
安玲點點頭,「也對啦,雖然他是個好人,可是總是和別人保持一段距離。」
那個男人,老是笑得那麼欠揍。是安玲這種好女孩,才會天真地把他當「好人」看待。說不定他背地裡把他罵得很難聽也說不定,當初他介紹安玲給他的時候也一副「這女孩真的很不錯,你不要我就自己接收」的嘴臉,現在想起來,就覺得莫名討厭。
聊著聊著,原本覺得氣氛大好、可以有所進展的約會,漸漸失去控制。
安玲談話的話題開始一直繞著徐子銘轉,好像個大姐擔心小弟娶不到老婆一樣,要晏臣記得多多跟他說話、有空的話和他出去打打球也不錯什麼的,晏臣雖然高興女友擁有關心別人的古道熱腸,但是對象是那個徐子銘,就讓他嘴角一直往下吊。
約好了有空要去參加音樂會之後,晏臣就送安玲回家,原本心情良好的約會,一下子全都走樣。約會內容有一大半都在談論那個不是主角的仲介人,說出去恐怕讓人笑得流眼淚。
× × ×
晏臣隔天到已經好幾天不見面的西咸家碰頭聊天,一看到人西咸就抓著他一直唸,說在酒吧和老闆吵架的事情把他給害慘了,晏臣頗不以為意,顯然那個維護徐子銘的吵鬧學長也入了他的厭惡名單裡。
「阿前是我的好兄弟耶,你不喜歡同性戀,也不要在人家的場子亂吼啊,搞得我都難做人了。」
西咸忍不住一再抱怨,阿前是他在阿川還活著的時候就一直稱兄道弟的好朋友,而且把他那個脾氣惹毛了,恐怕以後在Hoca喝東西都要小心點才行。
晏臣無所謂地哼了一聲,「我才不管同性戀怎麼樣,重點是那個人很吵很討厭,同性戀都是這樣的嗎?你怎麼會認識那種人?難道你在認識纖纖以前是個Gay?」
「吼,拜託好不好?」西咸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他是景川的接班人啦。」
「他眼睛瞎了。」
「我看你是因為討厭徐經理才遷怒到他身上。阿前的個性本來就比較衝,你還欺負他學弟,他當然會跟你吵架啊。」
「誰欺負他啊。」求他他還覺得不屑,「想不到他是同性戀,看他軟弱的樣子,恐怕一輩子都要窩在那種小酒吧等男人幫他出頭。」
西咸瞪了一眼身邊的好友,「Hoca不算是Gay bar。你討厭徐經理就算了,不要那麼不尊重朋友。」
知道西咸是有點不悅了,晏臣撇撇嘴,知道自己講得太過分了。他聽西咸講過那間酒吧的一些事情,西咸是真的很珍惜那裡的朋友。
乾妹妹纖纖端出果汁的時候正好聽到西咸講的話,立刻面色不善地逼問,「臣子,你對阿前做了什麼嗎?」
寶貝妹妹出馬,連晏臣都只能陪笑臉搖頭,「沒有啊。還有,妳不要叫我臣子好不好?」男人的尊嚴都被叫低了。
「在纖纖女王的面前,誰都是臣子啊。」西咸趕緊倒向親親老婆,「女王,晏大臣剛剛欺負我!」
兩個大男人幼稚不已地互相恥笑了好一會兒,在纖纖受不了那些粗俗的辱罵而發飆之後,終於換來片刻的寧靜。
晏臣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徐子銘打來的,因為某些企劃的原因,徐子銘希望晏臣到仲介所去填一些資料。晏臣一想起前一天和安玲的約會,一時忘了身處何地,說話又不知分寸了起來。
「你叫我去我就去?你以為我都像你那些男朋友一樣聽話嗎?」
西咸和纖纖就在旁邊,晏臣卻絲毫不掩蓋對徐子銘的厭惡,立刻被西咸捏大腿。
「嘶!你幹嘛啊?」
「你才幹嘛啦!」
『晏先生?』
晏臣看了看一臉斜線的西咸,又看了看對面臉色已經明顯黑了一半的纖纖,輕咳了一聲,「所以咧,你想怎樣啦?」
『麻煩你抽個空來幫忙建一點檔,只是一些簡單的問卷而已。』
「簡單的話你幫我寫一寫就好啦,要我去幹什麼?你以為我很閒嗎?我──」
西咸聽不下去,只好搶過電話,順便捕一腳把晏臣趕到老婆身邊去乖乖待著,「呃、徐經理嗎?我是西咸。」
『喔,你好……』
「啊,晏臣剛剛喝水噎到啦。是不是有什麼問卷要填啊?」
不問本人意願滿口答應等會兒就過去,西咸快速地掛掉電話,不知道該怎麼跟纖纖解釋這是什麼狀況。
「那是誰啊?你公司的人嗎?臣子怎麼會認識?」
「不是啦,是仲介所的人。」西咸僵笑著抓起還一臉大便的晏臣,「晏臣,不是很急嗎?我和你一起去……」
晏臣冷笑,「我才不要,要去你自己去。」
「哥。」從綽號變成稱呼,纖纖臉上沒了笑容,「既然跟人家說好了,就快去吧,不要讓人家等。」
糟,剛剛都忘了有個纖纖在這裡啊,一不小心就把對徐子銘的厭惡表現得太過明顯。看看身邊的西咸,恐怕編謊話解釋的重責大任又要託付他了。
兩人走出玄關關上家門,西咸立刻給了他一個拐子,「你真的很沒禮貌,嘴巴那麼不乾淨,晚上纖纖問我的話我怎麼回答啊?」
「照實回答就好啦。」
「你又不是不知道纖纖討厭你這樣。」而且對上那個徐經理,他還變本加厲。
坐上車,晏臣繫上安全帶,閉上嘴沒再說什麼。
西咸無聲地嘆息,「對了,最近和安玲處得怎麼樣?」
「還好。」想起可愛的女友,原本不悅的表情軟了一半,「她很會做菜。」
能讓晏臣大魔王用這種溫柔的表情講話,還真是厲害啊,「真的嗎?那很好啊,看你爽成那樣,很喜歡這個女孩子?」
晏臣斜瞪了西咸一眼要他停止調侃,「不錯啊。」
徐子銘都替他找到一個好對象了,還這麼對人家啊?西咸苦笑了幾聲,等到晏臣和人家女孩子都大致底定後,他一定會包最大的紅包、送最大的禮物給徐子銘,感謝他替這個不良男人找到好女孩。
「我本來還以為,到這輩子結束之前,你都沒辦法這麼幸福呢。」西咸若有所思地感嘆著。
晏臣看著前方,久久沒有回應。西咸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又那壺不開提那壺了。
「我也這麼以為。」晏臣卻在沉默之後挖苦自己似地一笑,「以為會這麼難過地死掉。」
總是忍不住覺得,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嗎?花了那麼久的時間去恨一個人,最後自己也會忘記,那麼長久以來的憎恨,就像個耍弄自己的笑話。
或許誓言並不是那麼誇張,每一世的他都過得平穩,有嬌美如花的妻子和和樂的家庭與生活,時間流逝,甚至怨恨的原因都記得不是那麼清楚。可是憎恨一個人的痛苦那麼鮮明地留著,真的很難受。他不只一次想過,把那個人找出來殺了,或許他還會好過一點。
可是,怎麼做?那個人……會記得他嗎?這個荒謬的千年之誓,也許早就失傳了。就算這輩子的夢魘一直告訴自己會遇到他,可是,遇到他之後呢?
如果突然一個人跑來跟他說,幾千年以前他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想要殺了他以洩長久以來的怨恨,他可能會很好心地把那個人帶去精神病院,還替他出醫藥費。連自己都覺得可笑,除了身邊這個太了解他的好友之外,又有誰會相信這種鬼話。
「──晏臣!發什麼呆?到了。」
西咸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來,晏臣悶不吭聲地點頭,下了車和西咸一起步入仲介所。
遠遠就看見徐子銘正和員工、客戶笑著聊天,西咸惡狠狠地在晏臣耳邊烙狠話,要他不准再口出惡言,不然他會被女王和阿前砍死。晏臣只是無所謂地冷笑,拉開門走進去。
前引
「你們都不相信我……」
小女孩哭得委屈,抬眼看著慈祥和藹的爺爺,眼淚掉得更兇,恨不得眼淚鼻涕通通擦到爺爺懷裡去。
老人輕聲笑著,摸摸孫女的頭,「爺爺相信妳啊。」
皺著的小眉頭舒緩了一會兒,卻復又皺起來,「可是爸爸媽媽他們都不相信……」
都是隔壁那個混蛋小偉!把她的idea抄走,還說是他自己想的,讓她在幼稚園覬覦已久的三顆星星獎賞被小偉拿走,小偉的爸爸媽媽買了很貴的禮物送給他,連爸爸媽媽都叫她要好好學習小偉!
「那妳下次再想出一個更好的點子,把故事寫贏他啊。」
「但是我很不甘心嘛!」
稚嫩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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