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烏雲掩月,夜色昏沉,天地一片幽謐晦暗。
在偶爾露出的朦朧月色下,淒迷的月光,勾勒出一道疾風黑影。那敏捷俐落的身形,幾個縱步,便如鷹隼般疾速地躍過層層屋簷。
半晌,疾風黑影飛掠在京城近郊的曠野之上。
「唔……」在寂靜的夜裡,那輕微的痛吟,再一次清晰地由麻袋傳入耳中。
傅無痕冰冷的眸子瞬間起了風暴,腳步站定,低咒了聲。「該死!」
難道「她」在關鍵時刻犯了對敵人心軟的大忌?所以麻袋裡的女子才沒死?
傅無痕低頭解開了麻布袋,正想伸指探探袋內姑娘的鼻息時,一雙軟嫩冰冷的小手,突地抓住他的手指。
「救……」因為失血過多,她神智模糊地反覆低喃。
她沒死?傅無痕臉色丕變,那雙寒光閃爍的黑眸深處,剎那間興起少見的騷動。
「妳該死的!」傅無痕冷冷甩開她,五指成爪、力貫指尖地隔著麻布袋,落在她的頸部,準備取了她的性命。
一息尚存的騰玥因突來的窒意掙扎了一下,在麻袋裡的身子硬是往上挪了數寸。
出於求生本能,她神情渙散地伸手握住男子的臂,掙扎著。「唔……不……」
她滿是痛苦的小臉敞露在麻袋外,緊蹙的纖眉、杏眸全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雅緻與嬌貴。頓時,傅無痕竟覺心頭一顫。
為何他會對她這模樣莫名其妙地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緊接著那彷彿來自遙遠時空的聲音,隨風迴盪在耳畔——
「你討厭我嗎?」
「嗚……你對我好兇……」
「我最討厭你、最討厭你了!」
傅無痕緊抿著唇,眉間堆蹙起濃濃恨意地聽著那發自內心深處、指控般的憐人語調。
不期然的,烏雲被風吹散,露出明月皎色,他緊縮的拳,因為眼前這張久違的臉龐,詫異地緩緩鬆了手勁。
「咳……」騰玥面無血色地微啟唇,大口喘著氣,卻因為牽動胸前的傷口,眸底輕盪著水光。「你……到底是誰?本格格……和你無冤……」
她已經分不清此時是夢境抑或真實?唯一的感覺是胸前的傷口所傳來的劇烈疼痛,她吃痛的顫抖著,而眼淚則伴隨著刺人的痛楚,失控似地不斷落下。
「無冤無仇?」傅無痕微勾冷唇,掩去內心莫名冒出的心緒,再一次以冷漠塵封一切。
騰玥怔了一怔,霎時被他比冬風更凜人的語氣給嚇住。胸口的傷口再次傳來一陣刺痛。
傅無痕深惡痛絕地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妳是意外!」
語落,他毫不猶豫地揚掌朝她的肩窩劈去。
「你……」驀地,她吃痛地閉上眼,在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將他震人心魄的冷眸納入眼底。
為什麼他那雙幽冷、不容侵犯的眸,會讓她心頭漫上一股莫名的哀傷?
第一章
因為傷重,騰玥的思緒昏昏沉沉,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處,唯一清晰的是:他那一雙冰冷、不容侵犯的眸……
冬天的雪下得很急,不過眨眼瞬間,御花園裡開得正熾盛的紅梅已覆上星星點點的雪。紅梅映白雪,明豔中透著股清雅的味道。
「真美!」當騰玥正凝望著梅花讚嘆時,卻被一抹離她不過幾步遠的身影分散了注意力。
「你是誰?」騰玥側著臉,不解地問。
男孩粉雕玉琢,頭戴暖帽,身著月牙白對襟馬褂,肩披白狐狸暖裘。一身白,幾要融入茫茫白雪之中。
他默不作聲地直視著年僅六歲的騰玥格格,明亮的眸底閃著不容侵犯的尊貴與凌厲。
「我是騰玥格格,你是誰?」她不以為意地朝男孩露出了抹善意的燦爛笑容,熱切地走向他。
男孩聞言,俊秀的臉龐猛然一顫,黠黑的眸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懼意,往後退了一步。
「你怎麼了?」
「哼!討厭鬼!」男孩使勁地朝身旁的紅梅用力拍了下,氣呼呼地旋身奔往另一頭。
他一鬆手,反彈的梅枝彈了她一臉冷雪,騰玥眨眨眸,思緒茫然。
她從小被捧在手心上,皇上寵她、妃嬪疼她,阿哥們更是個個把她當寶,就是沒遇過這麼無禮粗魯的男孩。
思及此,她心裡覺得委屈,嘴一扁,接著便放聲大哭。
聽聞到她的哭聲,男孩頓了下腳步,轉身瞥了一眼她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神情滿是厭惡。
迎向他冷漠而凌厲的眼神,騰玥的小臉浮上了疑惑,壓根兒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夜已深沉,夜風由窗縫滲入,拂動方掛上窗的夾門簾,隨著被煽動的燭火,搖曳一地明明暗暗的光影。
立在光影中的傅無痕,此刻的心境如同隨風擺動的夾門簾,尋不著片刻安定。
「留下她……真的妥當嗎?」傅青雲撫著顎下的灰白山羊鬍,臉色凝重地打量著榻上臉色蒼白的女子,沉聲低問。
他勾起嘴角,唇邊的笑意更濃,眸底的溫度卻益發冰冷。「棠兒既然沒將她殺死,咱們就必須堵死這條不該存在的活路。」
「既是不該存在,一刀解決,不是更乾淨俐落?」
幾個月前,「倚青會」的組織名冊落入了鎮國將軍騰鐸手中,導致會內人心惶惶。深怕這成立多年的反清組織會因此被一舉殲滅,所以會裡便派遣了人稱「雲千變」的易容高手聶雲棠潛進豫親王府,取代騰鐸將軍的妹妹——騰玥格格的身分,伺機取回組織名冊。
豈料,聶雲棠不知何故竟未殺死騰玥格格,而當夜前往支援的傅無痕竟又莫名地將受重傷的騰玥格格帶回「倚青會」。
傅青雲實在不明白,究竟傅無痕不殺騰玥格格的用意何在?
傅無痕聞言,斂眉垂眸,看似波瀾不興的沉靜面容,實則波濤暗湧。
好半晌他才開口道:「老太爺放心,無痕絕不會因私人感情而壞了大事。」
傅青雲是他的本命師父,在他收了第一個弟子後,傅青雲便升級為「老太爺」的輩分,在幫內的地位崇高。
對傅無痕而言,他對收養他的老太爺抱著亦師亦父的尊崇心態,唯獨內心……卻依然故我,能看清他內心世界的人,少之又少。
「不像你。」
不期然的,老太爺憶起十年前在城門外初遇他的第一眼印象。
當時傅無痕蓬頭垢面、一身破爛,被一群華衣少年拳打腳踢在地。
那天雪下得極大,他本不想理會,卻無由地被他身上那孤傲不屈的氣質吸引。即便被華衣少年修理得悽慘,他那不馴、不容侵犯的雙眸,卻依舊綻放意志堅定的懾人光采。
果真,這些年來,傅無痕沒辜負他的期望。
他年少有為,除了武功外,自小生長在勾心鬥角、謀權奪掠環境中的傅無痕,無形中比一般同齡男子多了股冷靜內斂、沉穩睿智的領導能力。
於是毫無意外的,傅無痕接下了「倚青會」大當家的位子……
「她還有利用價值。」傅無痕意味深長開口,打斷了老太爺的沉思。
老太爺回過神,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既是如此,就照你的意思辦吧!」
他微微牽動唇畔,不經意的眸光落在騰玥格格巴掌大的蒼白小臉上,劍眉不由得深攢成峰。
即便在昏沉當中,她的情緒依舊緊繃,露在被外的小手緊緊握著,圓潤修長的玉指因為過度用力,全無血色。
瞧她一副孱弱、嬌小的模樣,熬得過這一關嗎?
「這丫頭福大命大,雖然止血包紮了,但依這傷口瞧來,說不準夜裡還是會發燒,馬虎不得。」
傅無痕斂下眸底那一絲五味雜陳的複雜眸光,不慍不火地岔開了話。「晚了,孩兒送老太爺回房休息。」
「成了,老太爺我還不至於老到不能自個兒張羅,你忙你的吧!」
語畢,他推開門,跨出了小苑,逕自往黑暗中走去。
不一會兒,寢房靜了下來。
傅無痕杵在窗前看著滿院的寂寥,任憑沉重的過往,濃濃地鎖在他的眉頭……
一整夜,騰玥的思緒在黑暗中浮沉。
她聽得到耳邊低語的交談聲,鼻息也隱約能聞到藥味在空氣中盤旋,想開口,偏偏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想動,更是半分也動彈不得。
這會兒終是回了魂,她想起身,卻因牽動傷口而痛呼出聲。
傅無痕瞥了她一眼,唇角一挑,似在嘲弄她的無能。
騰玥怔怔地望著男子冷淡的神情,她的思緒有些恍惚,昏迷的那段期間,她做了個夢。那是童年時,與一名男孩初遇時的夢。只是現下面對眼前這名陌生的男子,她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你……到底是誰?」
傅無痕倚在窗邊,雙手負在胸前,語帶雙關地笑望著她。「這麼快就忘了?」
騰玥輕斂秀眉,一臉茫然,瞧著男子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她的心裡直發毛。
這些天她受了風寒,夜裡睡得極不安穩,思緒極為紊亂,不只做了關於童年的夢,更夢見自己殺了自己……
她下意識垂眸,腦中閃過一絲流光般的念頭,意識雖不夠清醒,卻無法忽略心裡的認知而打了個冷顫。
「想起來了嗎?」
騰玥詫異地打量著陌生的四周,大腦一片空白。
傅無痕見她恍神得緊,目中神色益發清冷。「總之,騰玥格格死了,從現在開始,妳的名字叫聶雲棠,在『倚青會』裡人稱雲千變。」
騰玥迷惑地望向他,聽著他幽幽的低嗓落入耳底,壓根弄不清他話裡的意思。「你到底在說什麼?我現在究竟在哪裡?」
「時間久了,妳自然會懂。」傅無痕並不打算同她說明。
瞬間,騰玥似乎有些懂了。「你把我挾持到這個地方來,意圖為何?」
「妳只要乖乖地當『雲千變』就成,其餘不用多問。」
暈眩的感覺突地襲來,她的心一擰,吃力撐起身子,不甘被擺弄道:「不!我不留在這裡!你……不能把我囚禁在這裡。」
這惡徒究竟用了什麼方式潛進戒備森嚴的豫親王府,將她綁到這裡的目的又是為何?她完全不明白,更無法想像。
一思及此,騰玥又覺心緒一陣翻騰,胸口隨即泛起刺痛。
瞧著她褪成紙白的臉色,傅無痕唇角驀然揚起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除了留下,妳沒有第二個選擇。」
「若是我大哥發現我失蹤,遲早會領兵找來這裡。」
「若是騰玥格格沒失蹤,鎮國大將軍領兵來這裡做啥呢?」傅無痕不怒反笑,淡淡揚起的唇角,盪著耐人尋味的弧度。
她勉強穩住內心的浮亂,有些艱難地啟唇道:「什……什麼意思?」
傅無痕高深莫測地深瞅了她一眼,直覺她的話問得有趣。「妳很聰明,應該知道我話裡的意思。」
難道有人取代了她的身分留在豫親王府?驀地那個自己殺自己的怪夢闖進了腦海……原來……那不是夢!
瞬間,騰玥胸間暗潮洶湧,她忽然明白自己陷入了多大的陰謀當中。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騰玥壓抑下激動的情緒,強迫自個兒鎮靜下來。
男子清冽的眸光閃爍著,好半晌才重複方才的話道:「妳只要乖乖的當『雲千變』就成了。」
「你沒有權利囚禁我!」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是墜入網中卻無力掙扎的獵物,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傅無痕斜瞅她一眼,半晌才朝她步步逼近道:「成!如果妳想看著妳額娘、大哥死於非命,大可離開。」
血液猛地沖向四肢百骸,騰玥詫異地捂住唇,顫聲問:「為什麼……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因為妳生在豫親王府,因為妳是騰玥格格!」他蹙著眉冷下臉,靜靜地迎視她,緊抿的薄唇似藏著肅然怒意。
無來由地,騰玥被他眸底流露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酷孤傲,驚得心頭一顫。
記憶中,也有個人像他這般瞧她……騰玥晃了晃頭想,想甩去腦中荒謬的想法,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把他錯當成「他」。
她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重新面對眼前的事實。「你到底是誰?」
「這妳不必管,妳只需明白,豫親王府的生死全看妳之後的表現。」一絲淡笑掠過他的唇,他的臉依舊毫無表情,可深邃的黑眸卻將她黯然的思緒納入眼底。
騰玥死死地盯住他,痛恨這種被人掌控的無力感。
「不過是囚犯,還需要什麼表現?」她心有不甘地咬著唇,晶燦的眸因為怒意而熠熠生輝,意外點亮了過分蒼白的臉色。
「妳……」他低吟了會,見她臉色青白,額角滲著一層冷汗,於是緩下眉色,沉聲道:「妳暫且歇下吧!」似不願與她多做接觸,傅無痕冷淡而疏遠地在彼此間劃出了千山萬水,不容旁人越界。
他這般態度,激得騰玥心火大熾,從小到大沒人敢用這樣的態度待她,而他竟然對她這樣的無禮。
騰玥深深地將他深刻的輪廓刻劃入腦海,隨後側過臉,不再多看他一眼,擺明了不吃他那一套。「你可以下去了。」
她不斷提醒自己,此刻她只能安分地作壁上觀,待時機成熟,她才能在逆境中奪回主導權。
再者,為了額娘、為了大哥、為了豫親王府,她也不容自己自亂陣腳,即便心中鬱悶萬分,也得咬牙忍下。
只是……他那張可惡的冷臉,她會一輩子記住!
傅無痕文風不動地杵在原地,瞪著她膽大妄為的倔強背影倏然蹙眉,他會讓她明白,在此處,誰才是主子!
初秋的天色晚得快,颼颼的風不斷颳著門簾,逼得隨風擺盪的簾子不停敲著窗板,發出不規則的聲響。
屋裡的炭盆雖暖了一方天地,但向來耐不住寒冷的騰玥卻依然癡癡盼著窗外,渴望那個固定為她送藥、換藥、送膳的丫頭能再為她提來炭盆,為房裡添幾分暖意。
也不知這是不是冷面男子的刻意安排,她所在的廂房位置清幽雅淨,彷彿被隔絕在一處清冷幽靜的地方,除了颼颼的風聲之外,再無其他聲響,淒涼寂寞的感覺,緊緊揪著她的心。也許真要見著個人,會是件不容易的事。
冷風不住侵襲,若真要這樣窩著等人來,說不準她已凍成冰人了。騰玥窩在床榻上酌量了好半刻,耐心漸漸消失,索性不再隱忍,打算出去看個究竟。
誰知道,她方打開門探出了頭,一聲驚訝的嗓音便傳入耳中。
「雲、雲雲雲姑娘!」
她以門扇為掩,怯怯地望向遠處那劍眉星目,渾身洋溢著一股陽剛味的男子,低聲問道:「你是?」
「我是老武子。」他揚著笑,報出大名。
武略之前些日子便聽說「雲千變」因任務受傷而回到「倚青會」,為求安全,老太爺便讓她回到近郊分會,與大夥兒住在一塊。
雖然老太爺及大當家在「雲千變」休養這段期間,下了嚴禁干擾的指令,但能有緣一睹「雲千變」的廬山真面目,他簡直興奮得絲毫掩不住好奇的眸光,將她打量得格外仔細。
在會裡,「雲千變」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這回能見她未經偽裝的素顏,實在是非常地幸運。
感覺到他打量的眸光,騰玥擠出一絲乾笑,雖然一時半刻還消化不了他的快人快語,卻也對眼前的男子多了些好感。
這大半個月下來,她身上的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而那個總板著張臭臉的男人,在那天同她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除了為她張羅伙食的丫頭,武略之可以算是她這些日子來,頭一個遇上的人。
「老武子?」是說,這人也真是奇怪,瞧他明明不老,怎麼喚自己老武子?
騰玥打量著他,也不知這男子心裡得意歡喜個什麼勁兒,似乎打從他見到她開始,他臉上的笑意就不曾消失,讓她不由得窘迫了起來。
「原來雲姑娘真的忘了老武子。」聽到她語氣裡的疑問,武略之故做捧胸心碎狀,一臉沮喪。
騰玥瞧他那誇張的模樣,管不住噗哧一笑道:「真對不住,我這些日子病得昏昏沉沉,沒記性了。」
得到她善意的回應,武略之當下便忘了上頭的交代,突地大步竄到她眼前,熱切地說著。「上一回出任務時,姑娘幫我易容成老太婆,結果姑娘嫌我高頭大馬,說是老武子糟蹋了妳的功夫。」
聽他說著,騰玥勉強咽了口唾沫,心一顫一顫的。「功夫?」
這下可好,她對「雲千變」一知半解,若再同他這麼閒扯下去,遲早會露餡。
不過思維顯然單純直率的武略之,一丁點也沒發現她的異樣,依舊叨叨絮絮,這才讓騰玥暗鬆了口氣,不過也多虧他的多嘴,她總算對「雲千變」這個姑娘有了初步瞭解。
「雲姑娘,妳很冷嗎?」武略之突地開口,瞧她小小的俏鼻子染了一團紅,肩上可笑地披著張棉襖,怎麼瞧怎麼詭異。
經他這麼一說,她臉一熱,這才憶起自己狼狽、不得體的模樣。「是啊!我正想差人幫我添只炭盆。」
在這小院落裡她不愁吃穿,只是那冷面男子居然連個服侍梳洗的丫鬟也沒派給她,迫得過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成了無自主能力的稚兒。
「得了!姑娘身子剛恢復,老武子幫妳跑跑腿。」
他朗朗扯嗓一喚,儼然像個跑堂的店小二。
騰玥原本有點抑鬱,心頭悶著不舒服,教他這麼一逗,心裡舒暢了幾分,隨即漫起濃濃的暖意。「那就偏勞爺兒了!」
她甜美的笑容就這樣落入他眼底,使武略之不禁受寵若驚地恍了神。
以往「雲千變」以冷傲著稱,不茍言笑的模樣絕對可以與「倚青會」大當家,也就是他的師父傅無痕一較高下,怎麼今天,竟這麼和氣地對著他笑了?
「別爺兒、爺兒地叫,聽了怪彆扭的,姑娘就同大夥兒一樣,喊我老武子便成了。」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頗有因為她的笑,不惜赴湯蹈火的意味。
騰玥瞧他耿直豪氣,可愛地側偏著頭,抿嘴笑道:「知道了。」
「那妳先回房歇著吧!」聽著她的話,武略之朗朗笑出了聲,只是方旋身,健碩的身軀隨即頓了頓,一張笑臉瞬間僵住,硬聲喚道:「師父!」
騰玥不解地側過眸,霍地瞥見傅無痕波瀾不興的冷臉。
原本騰玥想開口說些什麼,可話落到唇邊後便無聲地咽了下去,她在宮裡見識過太多各式各樣的人,自然懂得察言觀色。
他緊抿的嘴角,讓他冷峻的輪廓繃得又剛又硬,看來十分可怕。她想,現在應該沒有她插話的餘地。
「這會兒廳裡正忙著。」傅無痕淡淡地開口,深沉的黑眸,依舊是深不見底,不帶任何情緒。
機警的武略之會意,隨即揚唇道:「徒兒先去幫雲姑娘提只炭盆進屋,再到前廳幫忙。」
「這事不用你做。」傅無痕瞥了他一眼,平板的語調透著股嚴峻。
在傅無痕面前,武略之不敢多做二語,原本帶著絲率性的語氣轉為謹慎地再次說道:「那徒兒差人送炭盆過來。」
傅無痕面無表情地頷了頷首,隨即往騰玥的方向邁去。
他要進屋?騰玥下意識往內縮退了幾分。
兩相照面,傅無痕覷了眼她看來有點狼狽的模樣,冷然的語調揉著幾分玩味。「進屋去。」
騰玥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迅速推上門,拒絕他靠近。「不行!」
「不行?」他聲音輕柔,冷淡的語氣中隱含著幾分不悅。
「是!」她緊緊握著門扇,誓死捍衛道:「這裡『勉強』算得上是我的……閨閣,你……一個大男人,讓人撞見不好。」
傅無痕嘲諷一笑,語氣帶著絲玩味。「避嫌?妳以為一扇木門守得住什麼?」
這惡人!騰玥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那猶如兩排小扇的墨睫輕輕顫動,悄悄洩露了她不安的心緒。
「進屋再說。」他陡運巧勁地推門而入,壓根沒把她那一丁點抗拒放在眼裡。
隨著他推門而入的力道,騰玥不爭氣地跟著門扇向內滑退了數步。
「關上門。」他撩袍坐下,神色自若地為自己倒了杯熱茶。
「你究竟想怎樣?」瞧他不疾不徐的沉著模樣,騰玥反被他激得一肚子火,哪還用得著再添一只炭盆?
傅無痕睨了眼她氣呼呼的美麗臉龐,眼睫低垂地吹開茶上的氤氳熱氣,優雅地喝了一口道:「看來妳恢復得不錯。」
也不知怎地,讓他森冷的眸光輕輕一覷,騰玥竟覺呼吸紊亂,額角忍不住沁出心虛的薄汗。「那又如何?」
一想起她被軟禁在此地,還得被迫同他一起幹起騙人的勾當,騰玥心裡便有說不出的恨。
他坦然接受她眸底的情緒,淡淡道:「我說過,妳現在的身分是會裡的易容高手『雲千變』。」
不知為何,他這話讓騰玥胸口泛過陣陣抽悸。「那、那又怎樣?」
他微勾起唇,似笑非笑地回應:「也沒怎麼樣,只希望格格能信守承諾。」
騰玥一咬牙,抬起頭直視著他。「你放心,我說到做到,而你……不要忘記自己說過什麼。」
傅無痕有些意外,幽深的眸子忽地掀起了些許波瀾。
他原以為騰玥處在奢靡驕矜的生活裡已養成了傲慢、驕縱的性子。現在瞧來,眼前這個絕不妥協的女子,似乎已超乎他所預期。
傅無痕穩斂深沉地隱下心中真實的情緒:「妳放心,底下那幫人已被千方百計的給瞞了過去,接下來,妳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
「要做好『自己』……」
騰玥那雙清亮而柔和的眸底映出他的峻顏,莫名的,這般似曾相識的神情,再次將她帶進時光的洪流當中……
楔子烏雲掩月,夜色昏沉,天地一片幽謐晦暗。在偶爾露出的朦朧月色下,淒迷的月光,勾勒出一道疾風黑影。那敏捷俐落的身形,幾個縱步,便如鷹隼般疾速地躍過層層屋簷。半晌,疾風黑影飛掠在京城近郊的曠野之上。「唔……」在寂靜的夜裡,那輕微的痛吟,再一次清晰地由麻袋傳入耳中。傅無痕冰冷的眸子瞬間起了風暴,腳步站定,低咒了聲。「該死!」難道「她」在關鍵時刻犯了對敵人心軟的大忌?所以麻袋裡的女子才沒死?傅無痕低頭解開了麻布袋,正想伸指探探袋內姑娘的鼻息時,一雙軟嫩冰冷的小手,突地抓住他的手指。「救……」因為失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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