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還是妖?
眼前這個飄浮在半空中,以悲傷為食的「瘉神」,到底該歸哪一類?
無法解釋,無法被理解,只能讓父母蒙羞傷心,神路心葉是一個有如都市傳說般的怪人,前一秒他還是個普通少年,下一秒卻會突然抓著陌生人的手,
對他說:「不要再和那個人在一起比較好喔。」
也會毫無理由襲擊陌生人,造成對方陷入昏迷,原以為這樣灰色黯淡的生活會持續到永遠,卻在父親成長的小鎮中,因遇見了奇異的「癒神」而開始改變……
「這個也給我吧。」
男子的指尖碰觸到胸前,穿透了校服的布料,自己的身體像是一座湖泊,逐漸吞沒了男子的手,只差手腕四周看不到擴散的漣漪。
「神啊!如果這也是惡夢的一部分,請趕快讓我醒來。」
作者簡介:
語狐
1981年生,巨蟹座,歌聲很好的半原住民,高頭大馬卻容易感動又愛哭。 從小時候接觸哆啦A夢開始就十分熱愛日本文化,長到二十好幾才因為遲來的青春期迷上日本偶像,更因此為動機完全自學考到了日語檢定二級,並且基於興趣無償為各大網路論壇翻譯過許多綜藝節目、電視連
繪者簡介:
阿貘
住在修羅場的妖精老頭。
內餡是妄想與廢材,目前過著「開心畫圖‧滑壘人蔘」的平淡生活。
棲息地:百米荒唐http://kohyamada.blog55.fc2.com/
章節試閱
第一傷 神路心葉
黑色。
把很多很多顏色混合在一起,就是黑色。
有像燃燒的煙霧那種混合著灰色的黑,也有水溝裡淤泥那種夾雜著各種色彩碎片的黑。但是最漂亮、最令人心驚的,是那種在無光的空間裡,閉上眼睛塞住耳朵,像被埋進了世界最深的地底,和一切徹底隔絕的黑色。
在人心裡的黑色,純淨而沉重。
對誰都不能說的秘密,任誰都不能懂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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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路是個怪人,腦子不但有毛病,整個人還散發出一種陰沉詭異的感覺,少接近他為妙。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這樣的想法成為一般常識也不算奇怪,畢竟這個人會在車站月台上突然抓住你的手臂,對你說:「不要再和那個人在一起比較好。」
他開始描述他所謂的「那個人」,從話語中你勾勒出一個人的相貌,可能是你身邊的好朋友、戀人甚至家人,你開始覺得有點噁心,因為在印象中你根本沒和這個人說過話、見過面。
你想抽回手,他卻緊緊握住不放,用扭曲的表情繼續重複和方才差不多的話語,好像以為多說幾次,就能將那些不合理化為合理,讓你接受他這天外飛來一筆的建議。
你開始緊張,電車也進站了,周遭的人開始擠上電車,於是你訴諸蠻力甩開他擠上電車,卻發現他一路跟著你不離開。直到你找站員幫忙,發現站員已經處理過好幾次這樣的事情。站員們和鐵道警察往他那裡走去時,他才滿臉不甘地離開,臨走前還用一種又像擔心又像責備的眼神望著你。
鬆口氣,你走上回家的路,回到家裡吃了飯洗好澡,就接到了警局或醫院打來的電話。你那朋友、戀人或家人,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年襲擊,可能是撞到了頭所以目前還沒清醒,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那奇怪的少年不是為財,因為所有財物都原封不動地留在原處。也不是為仇,因為一來無論是你或者受到襲擊的人都和少年沒有交集,而且打電話叫救護車的也是那少年。
到最後,警方只能將此以「年輕人發洩內心壓力的惡作劇」來處理。你在醫院再次看見他,少年比你先前看見的時候更憔悴,好像這短短的時間裡他就瘦掉了幾公斤似的,他被家人押著後腦向你深深鞠躬道歉,同時醫生告訴你傷者已經清醒,沒有大礙。
你沒辦法生氣,因為少年臉上滿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那表情讓你感到他沒有絲毫惡意。他的家人再次陪他進到病房向傷者賠罪,你也跟著進去,然後你發現有種奇妙的違和感。
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但你沒辦法確切地說出來。直到那少年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離開,這奇怪的倒楣事件才告一段落。
果然他是腦子有問題吧?你這麼思考著。警察告訴你,少年的名字叫做神路。
啊。你把這名字和朋友偶爾會提起的、像都市傳說一樣的故事連了起來。
於是關於神路這個怪人的事蹟再度增添了一筆。
回家路上,父親和母親一句話也沒有說,從後座上只能看見交會的車燈閃過他們的側臉,不用細看也能察覺到那份僵硬,神路低下頭。
車子緩緩駛進了住宅區,開進一棟兩層樓民宅的車庫裡,神路家隔壁住著的井口太太好像等了很久似的,在他們還沒下車之前就從共用的庭院圍牆上探出頭來:「神路先生,又去接孩子嗎?又發生這種事情真是太糟糕了,對方傷得重不重?該不會對你們提出什麼高額的賠償吧?」
一連串的問題轟炸中間完全沒有停頓,井口太太真應該去當個記者,這種提問的技巧只用來蒐集八卦、道人長短實在有些可惜。
「多謝關心,事情已經圓滿解決……時間也不早了,晚安。」神路的父親皺著眉頭勉強扯動嘴角,雖然早就知道井口太太的為人,也對她十分反感,但是為了避免橫生枝節,他還是盡量維持禮貌的態度來對應。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晚安,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別客氣盡管說喔!太太妳也很辛苦吧?雖然只是鄰居,但是看到妳這樣,我真的很難過。」露出不知道該說是熱情還是興致盎然的笑容,井口太太對神路一家人揮揮手。
「是,謝謝妳。」神路的母親圈著神路,對井口太太頷首。
神路側過頭,匆匆瞥了井口太太一眼。
「……哪來的難過?」
「嗯?」似乎聽見了神路的自言自語,母親投以詢問的目光。
神路搖搖頭,和母親走進了玄關。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父親的那一巴掌還是打得他頭暈腦脹。
「你腦子到底在想什麼?」父親咬著牙,壓低了嗓子發出的聲音有些顫抖,就算處於極度憤怒的狀態下,還是不能夠提高聲量,因為隔壁的井口太太說不定正拿著玻璃杯貼在兩家之間的牆上,等著蒐集獨家報導的題材呢!
「對不起。」
「我不要聽你道歉,我要你告訴我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對不起。」
「我不是要聽你道歉!」父親終究壓不住情緒吼了出來,上前的同時被母親伸手攔住。
「別打了!這樣做也無濟於事,這孩子已經知道錯了,他已經道歉了啊!」
「妳不能老是這樣袒護他,做這些事情總該有個理由,心理醫生、輔導治療,我們什麼都試過了,他還是一點也沒有改變不是嗎?就是因為妳不讓他面對現實!」父親架開母親的雙手,憤怒的火焰延燒到她的身上。
「沒錯!你就只會要他接受治療,因為你就想在這孩子身上貼標籤!你希望大家都覺得他有病!這是一個父親該做的事情嗎?那些奇奇怪怪的藥物、針劑,那些陌生人像審問一樣地把他關在小房間裡,難道你覺得強迫這孩子去接受這些才是正確的嗎?」母親的聲音哽咽起來,她非常生氣的時候總是會哭。「你乾脆承認吧!你根本就不關心這孩子,你關心的只有別人的眼光!」
父親沉默下來,室內只有三個人急促的呼吸聲,父母是因為情緒激動的關係,而神路是因為身體極度的不適。
強烈的噁心感從他的胸口上湧,伴隨著渾身的燥熱和暈眩,他想開口安慰父母,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一切的錯都在於自己,但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對誰都不能說的秘密,任誰都不能懂的秘密。
意識像黑板上被人胡亂擦去的字跡一樣變得模糊,神路連膝蓋狠狠撞在地板上的痛楚都沒辦法完整察覺,有雙手抱起他,很有力氣的長長手臂,是父親。
就算自己給父親添了這麼多麻煩,他仍是愛著自己的。打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掌也好、抱著自己的雙臂也好,都是因為他確實地愛著自己的孩子。
胸口很痛,而這份痛帶動了其他混入胸口的異物,將神路的意識捲進了更為混亂的深淵之中。
既然不能夠回到那一天,那麼往後的每天,自己都要繼續重複這樣的行為……但是好痛苦,不只是身體,心也是。假如父母可以更討厭自己一些就好了,這樣他們就不必露出那樣受傷的表情,不必在責怪自己的同時也責怪他們本身,不必為了自己而彼此傷害……。
「他……他看起來很糟糕,怎麼辦?該叫救護車嗎?」母親的聲音忽近忽遠,冰冷的手指貼在神路的臉頰上。
「不,那樣太慢了,我們直接開車送他到醫院去。」
神路感到身體騰空,父親再次抱起了他,胸膛裡鼓動的心跳聲很快,他和母親一樣緊張,但是為了安撫母親,父親總是做出一副冷靜的臉孔,也因此母親有時會誤會父親不在乎某些事。
神路在後座躺下,臉頰下的溫暖應該是母親的雙腿,好久沒有這樣枕在母親的膝上了,縱然現在根本沒有在意這個的本錢,神路還是覺得有點害羞。
好管閒事的井口太太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察覺神路家的動靜,父親沒被拖延,隨即坐上駕駛座,將車子開出了車庫。
在搖晃的車上,自己大概有吐吧?腦子一片的混亂的神路已經記不清楚了。
果然……這次的……太過糟糕了。
擔架床的鐵架振動聲響起的時候,神路想睜開雙眼,卻連撐起兩片眼皮的力氣也沒有,像是被沉入水中一樣,周遭的聲音全部攪和在一起,與此同時呼吸也愈來愈困難。
我會死嗎?神路想著,在他心中有一部分的自己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這樣就不用再傷害自己重視的人,但也有另一部分的自己希望答案是否定的,因為……
從眼簾內側看見了光,於是神路再一次嘗試睜開雙眼。
母親正握著自己的手,用滿是淚水的不捨表情看著他。
在母親的手上,還包覆著父親的手,他皺緊了眉頭的表情不是責備,而是帶著虧欠和後悔。
這是他們受傷的表情,因為愛著自己而受傷的表情,明明應該為此感到痛苦的自己,卻自私地覺得胸口……好暖好暖。
黑色被光包圍,漸漸地、漸漸地變得透明,並且染上了澄淨的色彩。
請不要擔心,爸爸、媽媽……我已經沒事了,不會有事的。
這個自私的我,還會繼續陪在你們身邊,至少,再一下子……對不起。
神路用雙眼訴說,然後像從懸崖頂端躍下一般,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睜開雙眼的時候,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神路花了一些時間清醒過來,並且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對了,這裡是爸爸的老家。神路撥開散落在眼前的髮絲,懶懶地起身,雖說只是第一晚,但睡不習慣的地板讓他渾身發僵。
拉開窗簾,外頭斜斜橫過的細長道路分隔兩側的低矮民宅,看起來頗具歷史的建築樣式給人一種樸拙的寧靜感,就像定格在泛黃照片中的時光。天色才剛剛開始從邊緣滲出淡淡的白,即使不開窗也可以嗅到屋外寒冷的氣溫。隨著年月的流逝,遲到得愈來愈嚴重的春天,應該開始綻放的櫻花依舊縮著堅硬的花苞。
出院之後,在束手無策的狀態下,父母終究還是求助於醫療的協助,當然那些測驗和診斷跟以往相同,不具有任何意義,因為在這世上如果有一樣東西,只被一個人看見,那麼其他人就會將那東西統稱為『幻覺』。
課業的壓力、同儕的壓力、青春期常見的內心衝突失衡……隨便怎麼稱呼都可以,反正沒有任何一個是正確答案,診斷的結果顯示神路的情況越來越糟,這樣下去可能引發更加嚴重的事件,遠離目前的環境也許能夠有幫助。
最後父母做出的結論,是讓神路轉學,並且搬到父親老家住一段時間,爺爺、奶奶去世之後的這間老屋裡,只住了父親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叔叔祥志。祥志叔叔小父親近十歲,父親離家的時候,祥志叔叔還只是個小學生,兩人的關係與其說好,還不如說是近乎疏遠的客套。
但是這樣的祥志叔叔卻在父親提出代為照顧自己的要求時,毫不考慮地答應了,當時父親還看了看聽筒,懷疑自己是不是打錯了電話。
自己出生長大的那個城鎮現在在非常遙遠的距離之外,大概不需要多少時間,「怪人神路」已經消失的新聞就會在那裡漸漸傳開吧?如果可以因為這樣,減輕一些父母所背負的壓力就好了。要說有誰會因此感到困擾的話,大概就是隔壁的資深記者井口太太吧,她得要有好一段時間沒有新的題材可以追蹤了。
人影從道路盡頭瀰漫的霧中走來,是祥志叔叔,和父親十分相似的修長體格因為務農而顯得比較健壯,穿著他這年紀不太可能穿的長橡膠靴、粗棉布長袖上衣和明顯是高中時期的運動長褲,加上肩膀上那把鋤頭,一點也不像還是二十歲世代的年輕人。
神路放下窗簾,開始收拾起地上的被子。今天是轉學的第一天,雖然現在還太早,不過先準備也好。
只有兩個男人相對的餐桌非常安靜,和自己一直以來習慣的西式早點不同,祥志叔叔準備的是純正日式的早餐,兩三樣簡單的醬菜和味噌湯擺在桌上,神路默默移動著筷子,廳裡只有餐具偶爾發出的細微敲擊聲和啜飲味噌湯的聲音。
「還記得到學校去的路嗎?」祥志叔叔放下碗,突然開了口。「如果記不得,待會我送你去。」不只是身材和父親相似,祥志叔叔連說話的聲音都和父親像到會讓人搞錯的地步,血緣這東西還真是夠神奇的。
「嗯,不是很複雜,我可以自己去。」
「是嗎?那就好。」沒有給予更多的探問和關心,話題就到這裡打住,祥志叔叔的這種態度反倒讓神路覺得很輕鬆。
慢慢吃完這頓比平時提早很多的早餐,雖然距離上學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但是神路還是先出了門,即使有自信不會迷路,也不能保證一定不會迷路。為了留有問路找路的時間,提前出門是比較好的選擇。
遞給神路寫有家裡電話以及田地相鄰的大叔的手機號碼(祥志叔叔沒有手機)的紙條後,祥志叔叔就回房補眠了,凌晨起床、天亮回家然後上午補眠,到了中午清醒吃飯繼續工作,這種奇怪的作息時間神路還是第一次接觸。
越過橫跨在引水渠道上的便橋,排列整齊的田野一片接著一片延伸到遠方的山腳下,這裡是個人口希少的小鎮,居民大多務農,特產是稻米和大頭菜。整個小鎮裡只有一間小學和一間國中,如果要繼續升學到高中就得搭電車到七八站以外的市區就讀,是名副其實的偏遠地區。這些資訊都是從父親那裡聽來的。
接受父母的安排來到這裡,其實也是一種逃避,就算加上了「不願再給雙親添麻煩」這樣漂亮的理由,還是不能掩蓋自己逃避的事實。
在這個人口希少的單純小鎮,色彩也是那麼的單純。
神路沒有看見過黑色,像之前那樣躲藏在人群中,總是隱約可見的深沉黑色,進到這個小鎮裡頭就一次也沒有看見過。
從山腳下開始的一段長長上坡,已經漸漸出現人煙,這裡的一天甦醒得很快,對於素未謀面的自己,每個擦身而過的居民都毫無隔閡地對他打招呼,雖然有些不好意思,神路也一一回禮,這種沒有經驗過的人際交流十分新鮮。
不太習慣運動的神路走到坡道頂端時已經氣喘吁吁,對於自己沒用的體能神路感到有些羞恥,看來提早出門是對的,昨天乘車認識上學路線的時候還沒有感覺,但是這坡道可不是一下子就能爬完的,要步行上學的話,可得比原先所預估的花上更多時間。
已經可以看見校舍的樓頂,在一片不超過三層樓的建物之中,能夠鶴立雞群的只有電塔和學校,這一帶的建築雖然比祥志叔叔居住的地區稍微新一些,但仍然帶有一股舊時代的香氣。
隱隱的哭聲。
神路在矮牆邊停下腳步,從黑色的鐵門間隙中可以看見這戶人家庭院裡的景象。穿著睡衣的小女孩蹲在地上,赤裸的雙腳踩在冰涼的泥土地上。
「我們再帶牠去醫生那裡嘛…」稚嫩的聲音哀求著。
「沒有辦法了,牠昨晚就已經不動了……已經去了天國喔,沒辦法再讓牠回來了。」蹲在女孩身旁的應該是她的媽媽,她安慰地拍拍女孩的肩膀,那小小的背影用力甩了甩。
「我不要……醫生可以治好啊……我們去嘛……拜託……」小女孩起身抱住了父親,小臉埋在父親的肚子裡,愈來愈響亮的哭聲被粗毛線衣阻隔,卻仍舊令人心疼。
「妳這個樣子,牠也會難過喔……乖,妳和媽媽先準備到學校去,爸爸會好好找一個地方,替牠做一個墳墓,好嗎?」一面輕輕拍著女孩的背,女孩的爸爸用非常溫柔的語調說著。
「不要……我不要……」女孩固執地搖著頭,也許要接受這種離別,就算不能夠拒絕,在她的年紀還是太難以理解。
女孩的雙親交換了一個傷腦筋的眼神,父親一口氣抱起了女孩走向屋裡,她的哭聲變得更加高亢,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女孩的母親將一個小箱子放到了旁邊,沒有封上的紙箱蓋被風吹開,鋪滿了毛巾和衣物的箱子裡頭,可以看見咖啡色的小狗前腳,還有紫色和黑色交錯的格紋項圈。
穿過牆壁,女孩隱隱的哭泣聲還沒有停止。
這樣聲嘶力竭的哭泣其實是很令人羨慕的,毫無保留、直接而完整地發洩出來的情緒,會像洶湧的海浪一樣痛快地席捲整個靈魂,然後自然地還予自己繼續向前的力氣,但是每個人都會在逐漸長大的過程當中失去這樣的能力。
能夠安心哭泣的地方,為什麼會一個個消失呢?
神路收回視線,繼續走進了淡淡的春季朝陽之中。
轉學的第一天,神路除了自我介紹之外幾乎沒說什麼話,只用不帶幽默感的簡短句子回應問題,重複幾次這樣的流程,同學們便察覺這位轉學生似乎沒有和他人深交的打算,過了午餐時間後,神路的身邊便出現了一個隱形的球體,正好將他包覆在中央,靠窗最後的位置變成一個小小的孤島。
距離放學只剩下兩節課的時間,這裡的課程進度比起神路原本的學校慢了一些,要追上大概還得花上一週,因此桌上的教科書只是翻開著,沒有隨著課程進行而增加筆記。神路盯著窗外,這麼平靜的校園生活真的很舒服,少了異樣的眼光和明槍暗箭的排擠動作,自己這幾年來養成的警戒心現在沒有用武之地,反而助長了某種奇怪的不安。
校門口站著一個人,從神路的座位往左前方看,就能夠穿越窗戶看到校門,那個人長得很高,沒有花樣的上衣被染成夕陽的顏色,一動也不動靠在門柱邊的人仰著頭,像是熱衷於星象觀察的孩子。
是來接送的家長嗎?神路瞥了眼黑板上的時鐘,距離放學還有一個多小時,如果是搞錯時間也太迷糊了。而且神路發現,他站的位置正對著警衛室的窗口,但是那個在小屋裡來回走動的警衛先生卻一直沒有反應,就算小鎮裡大家都認識,在放學時間前有人逗留在校門口不走,當警衛的也該上前問問吧?
「神路同學!」老師提高的聲調從前方傳來。
「啊!是!」神路回過神,從位置上站起來。
「上課要專心點喔。」帶著黑框眼鏡的中年老師用指示棒敲著肩膀,用無奈的表情說。
「對不起。」神路彎下腰鞠躬後坐回位置上,很快地再次瞥了校門一眼,那個人已經不在原地了,無論是警衛室或門內的廣場、校外的通學路上,都沒有看見他的人影。
像幻覺一樣迅速消失的人。
神路拿起鉛筆,開始在已經做過的題目旁邊重新計算,那個穿著白上衣的人在幾分鐘之後變成了記憶中一個模糊的影子。
放學走出校門時,神路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發生的小插曲,今天剛剛認識、名字還記不清楚的同學紛紛和神路道別,很久沒有這種平凡的人際應對,神路覺得自己滿臉硬得像石頭刻成的假面,雙頰的肌肉酸痛起來,儘管沒辦法露出爽朗的微笑,至少他希望這表情看起來不要太惹人厭。
一面抗拒著下坡的重力,神路拉緊了外套的前襟。應該把圍巾帶出來的,坡道位於夕陽無法觸及的區域,氣溫比起學校低了好幾度,傍晚的風勢讓寒冷的感覺更加提昇,赤裸的頸子和耳朵像被風割傷一樣疼痛。
這個時節的天還是黑得很快,神路幾乎在黯淡的風景中錯過了那個小墳,新掘過的泥土潮濕而柔軟,上頭壓著一塊橢圓形、大概成人兩個拳頭長的石頭,似曾相識的項圈橫躺在石頭前面,上面是紫色和黑色交錯的格紋。
有著咖啡色柔軟毛皮的小狗,哭泣的小女孩。早上看見過的景象浮現在神路的腦海,看來小女孩的家人將狗埋在這裡,從樹林邊緣望出去是整片整齊切割的農田,更遠一些可以看見小學的圍牆,也許是想讓牠繼續守護小主人的未來,才選了這個地點吧?
收回視線,神路再度看向那個小墳,全身突然僵直不動,心跳也加快了速度。
他很確定剛剛自己是一個人。和大多數同學回家的方向不同,也沒有參加社團活動的自己,在這沒有岔路的斜坡上沒有和任何人車擦身,要說任何合理的可能,就是那人一開始就藏身在樹林裡,還能用非常快速而安靜的腳步在神路遠望別處的幾秒內來到目前的所在地。
白色的上衣,顯眼的身高,方才那個在校門口逗留的可疑人士正站在小墳旁邊,低頭看著腳邊的土堆。垂著雙手的背影有些瘦弱,周遭的黑暗彷彿滲入了他衣服潔白的布料中,那人全身的輪廓都有些模糊,像暈開了的水彩。
白衣男子有一頭蓬鬆的黑髮,好像好一陣子沒有修剪過,長度不一的髮梢曲曲扭扭地覆蓋住他的臉頰、耳朵和下巴,看不清長相,但是他的嘴角卻勾著一個若有似無的笑。
夾帶強烈寒意的風再次從坡道上掃過,神路縮起肩膀,將外套又拉緊了些,這個人的出現和舉動令他感到好奇,所以他沒有離開現場,而是繼續站在路中央觀察著。白衣男子突然蹲了下來,一下縮小了的身體遮住了那個小小墳堆,他伸手向前,肩膀微動,看起來像在摸索,又像在……挖掘?這樣的動作持續不久,白衣男子重新站起身,在他攤開的手掌上好像有著什麼,下一秒,他便用另一手捏起了掌心的東西,一口吞進了嘴裡。
神路皺緊眉頭,強烈的噁心感從胸口湧現,白衣男子從墳裡挖出什麼,而且還吃進了嘴裡!
高亢的喇叭聲在背後響起,神路像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跳到路邊,開著小卡車的老伯從窗子裡探頭出來,帶著一些不悅拋下一句:「別在路中間發呆,危險啊!」隨後踏下油門開下了斜坡。
「抱歉!」神路高聲道了歉,等情緒稍緩,重新去看樹林邊時,白衣男子已經不在了。
小墳上的石頭仍然以原本的方式直立著,項圈的位置也沒有改變,隆起的土堆看不出任何破壞的跡象,但剛剛白衣男子確實……?
一連串詭異的展開惹得神路心裡發毛,他抓緊書包的背袋,加快腳步,將那小墳拋在身後往坡道下方離開。
晚餐的氣氛和早餐沒有兩樣,祥志叔叔做的馬鈴薯燉肉有點鹹,和母親有著纖細味道的料理不同,是偏向勞動工作者喜好的重口味。客廳裡雖然有部老舊的電視(上面竟然還加裝了選台器),不過看起來很少使用,放在旁邊的遙控器按鍵上滿是灰塵。
「想看的話可以開。」注意到神路的視線,祥志叔叔開了口。
「啊……沒關係,這樣就好了。」神路低下頭又送了口飯進嘴裡,用咀嚼的片刻時間猶豫,並且在吞嚥時決定開口:「祥志叔叔……請問……?」
「嗯?」
「這裡曾經發生什麼出名的靈異事件嗎?例如說我上學的那條坡道?」把問題問出口之後,比在自己心裡排練的感覺更蠢,神路有點後悔。
「……去年曾經發生過車禍,渡邊家的……。」祥志叔叔停下筷子,垂著眼回想。
神路吞了口口水,果然那個白衣男子是……。
「渡邊家的義男爺爺(八十三歲)被煞車失靈的載貨三輪車輾過,竟然毫髮無傷,大家都說是神明保佑呢。」
竟然是老爺爺,而且沒出人命算是靈異事件嗎?雖然奇蹟生還也算是不可思議的一種就是了。況且自己看到的白衣男子年齡很輕,雖然沒辦法確定到底幾歲,至少距離被人稱作「爺爺」的歲數還遠得很。
帶著一種脫力般的安心感,神路保持沉默思考著。
「放學的路上怎麼了嗎?」
「沒事,只是想多多了解這裡,和同學也比較有話題聊。」隨便編了個藉口,神路重新端起了飯碗。
「……我不知道你對這方面的事情有興趣,改天我問問附近的長輩們吧!也許他們知道些我不知道的故事。」祥志叔叔仍是一貫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不出嘲笑或驚訝。
「謝謝叔叔。」神路喝了一大口茶,沖掉馬鈴薯燉肉的鹹味,同時努力忘記那個暮色中模糊又清晰的白色背影。
仔細想想有太多太多種可能,不用這麼疑神疑鬼的。況且,目前自己身上的既有的不尋常事件已經夠糟糕了,沒必要再自己多製造一個,神路這樣說服自己。
第一傷 神路心葉
黑色。
把很多很多顏色混合在一起,就是黑色。
有像燃燒的煙霧那種混合著灰色的黑,也有水溝裡淤泥那種夾雜著各種色彩碎片的黑。但是最漂亮、最令人心驚的,是那種在無光的空間裡,閉上眼睛塞住耳朵,像被埋進了世界最深的地底,和一切徹底隔絕的黑色。
在人心裡的黑色,純淨而沉重。
對誰都不能說的秘密,任誰都不能懂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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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路是個怪人,腦子不但有毛病,整個人還散發出一種陰沉詭異的感覺,少接近他為妙。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這樣的想法成為一般常識也不...
目錄
推薦序 治癒系的黑暗旅程
第一傷 神路心葉
第二傷 癒神
第三傷 雙胞胎
第四傷 單面鏡
第五傷 黑色的真實
第六傷 新芽
番外
三日未見之櫻
後記
推薦序 治癒系的黑暗旅程
第一傷 神路心葉
第二傷 癒神
第三傷 雙胞胎
第四傷 單面鏡
第五傷 黑色的真實
第六傷 新芽
番外
三日未見之櫻
後記
商品資料
出版社:未來書城出版日期:2012-06-26ISBN/ISSN:9789867584847 語言:繁體中文For input str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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