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戰：瑪瑙之魂



序言 β連在飛馬座δ星球上的勝利

軍事紀元二五四五年七月三日一一三五時刻／飛馬座－B星系，目標區域阿帕契，飛馬座 δ星

軌道艙猛然震動，金屬外殼也被撞擊得扭曲，迸出火花。在鈦金屬、鉛箔、以及隱形防火塗料的層層保護下，斯巴達戰士－B二九二號看著眼前一顆顆的黑色星星爆炸，嚐到了嘴裡的鮮血，最後一口空氣也從他的肺部擠壓出來。

這時候湯姆所受過的訓練突然發揮作用了：他扯開莢艙扭曲的機架，迎著刺眼的藍色陽光眨了眨眼睛。

出事了。八五飛馬座－九一四A原本應該是淡黃色的恆星。此刻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沸騰游離體的藍色電光。

一陣爆炸的熱氣往他這邊衝了過來，他跳下來，滾向一邊。他的半動力滲透盔甲的外層頓時沸騰起來，像嚴重曬傷一樣剝了一層皮下來。

「訓練，」他的教官安布洛斯少校曾表示：「你必須讓訓練成為你的本能的一部分。不斷地操練，直到它滲透到你的骨子裡去。」此刻湯姆就是想都沒想就做出反應，長久以來的訓練已成為他潛意識的一部分。

他舉起MA5K突擊步槍，沿著電漿光束的軌道發射出去，確保往低處掃射過去。

他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在他下意識地重新幫武器上膛時，他終於看到了飛馬座 δ星的表面。這裡看來就像是地獄一般：紅色的岩石、煙霧瀰漫的橙色天空、他周圍十幾處撞擊滑行的痕跡與隕石坑洞、以及三十公尺前方豺狼飛濺的鮮血滲入沙子裡留下暗紫色的斑駁景象。

湯姆掏出他的隨身手槍，機警地地移步到那一具具倒臥的外星人身邊。五具屍體的下半身腿上有大範圍的傷口。他在每一具像禿鷹一樣瘦骨嶙峋的醜腦袋上各開了一槍，然後跪下來，取下它們的電漿手榴彈，並卸下它們前臂上的能量盾牌。

儘管湯姆穿了全套的半動力滲透盔甲（海軍情報局第三處那些技術人員口裡的『SPI』盔甲），其硬化的盔甲和光反應面板只能承受幾發擦射，然後就會暫時失效。盔甲的隱形材質在一陣劈啪作響後，又穩定下來；並再次融入岩石地形的背景當中。

每個斯巴達三代均曾接受廣泛的培訓，知道如何使用敵人的裝備，所以湯姆很快就湊合著將拿到手的武器用上手。他將豺狼的盾牌綁在他的前臂上。這是極好的保護，只要你記得蹲在護盾背後，覆蓋住你的雙腿，聯合國太空指揮總署個頭較大的士兵要做到這一招就比較麻煩。

他頭盔面罩上的顯示面板閃爍之後恢復運作，一層綠色透明拓撲結構有如幽靈般顯示在他眼前的面板上。一百公里上方，一顆棒球大小的隱形戰術空中偵察衛星（縮寫代號為STARS），已經與他連上線了。

拓樸圖上出現一顆閃爍的光點，代表他的所在位置。湯姆目前位於首要目標南方五公里。

他沿著地平線掃視一回，看到遠方星盟的那座工業城，若隱若現地浮現在岩石表面，就像一座荒廢生銹的城堡，只看到巨大的煙囪以及在內部深處不斷跳動著的藍色電漿線圈。越過工廠，則是依傍著有毒海洋的薰衣草色海岸線。

他的抬頭顯示螢幕上陸陸續續出現其他的光點，十幾個，二十幾個，然後數百個。β 連其他人紛紛連上線。總計是其中的兩百九十一個成員。有九個沒能成功抵達，要麼死在再進入大氣層的過程中，或是因撞擊而喪命，或者遭到星盟部隊的攻擊，總之均未能活著走出莢艙。

待任務結束後，他會檢查一遍名冊，查清他們失去了哪些成員。至於現在，他不得不將他的感情塞到內心深處一個黑暗的角落裡。

湯姆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看到了代表著黑貓級撤退艇的八個X，這艘徘徊者式戰艦出現後隨即又從他的展示螢幕上消失了。這是他們在完成此次代號為『魚雷』的軍事行動後，唯一能載他們離開這片岩石地表的方式。

在他的顯示螢幕上不斷有內容一行一行地往上移：「F小隊往座標 ○－八－六的方向前進。提供 I 小隊側翼支援。」

沒必要回覆。下令的是來自上空的隱形戰術空中偵察衛星的廣播，任何打破無線電靜默的聲響只會暴露他們的位置。

三個點在他的顯示螢幕上閃了閃，幾組小數字映入眼簾。 B091是露西。B174是阿民。而B004是亞當。都是F小隊的同伴。

湯姆大步前進，找到一塊露出地表的岩石躲起來，等待隊友趕上來。

為了將心思留在任務上，而不被自己激烈的心跳分了神，他再次檢視此次的『魚雷』行動。飛馬座 δ星是星盟煉油廠的大本營。這樣一個小世界裡的海洋蘊藏了異常豐富的氘和氚，正是它們用作電漿反應器的材料。工廠提煉這些原料，幫它們的船隻加油，星盟在人類邊境上運作頻繁，讓聯合國太空指揮總署不得不將此視為優先鏟除的目標。因為這麼一來敵人很容易就得以出入人類的門戶。

殲滅此目標的軍事行動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聯合國太空指揮總署中央司令部曾經利用滑流真空帶跳躍送出核武器，但核彈中的鈰元素在重新進入正常空間時釋放出切倫科夫輻射光，使所有的隱形塗料和夾層完全失效。星盟輕而易舉就偵測到並摧毀了那些核彈。

同樣地，有太多的星盟船艦聚集在衛星附近，也不可能由遠端發射核彈到正常空間裡，速度過於緩慢。正規的入侵、甚或是派遣軌道空降震撼部隊地獄傘兵的精英也都不值一試。聯合國太空指揮總署必須要一鼓作氣，一舉殲滅這座工廠，否則敵人很快就會召集重兵來防禦。

所以就送來了斯巴達戰士們。

β 連三百名斯巴達戰士們在七個小時前從聯合國太空指揮總署普天之下號航空母艦上，被送進了滑流真空帶。他們以隱形軌道空降艙長途旅行，毫無防護地過渡到正常空間，必須忍受反胃帶來的疲憊困頓，以及在這一趟飛往飛馬座 δ星地表的炙熱旅程中隨時處於半煮熟的高溫。

從那五隻豺狼士兵如此熱烈的歡迎看來，湯姆知道他們已經被偵測到，但星盟可能還不知道它們出了多大的安全漏洞。他必須動作快，利用它們還不曉得的這個優勢，出奇不意地炸掉工廠，如果可能的話，順帶炸掉次要目標的彈藥倉庫和甲烷儲備。

他們還來得及。而且也勢在必行。摧毀工廠之後，將會讓星盟部隊進攻聯合國太空指揮總署領域的補給線延長三倍。這正是湯姆自六歲以來所接受的教訓──經年累月的演習、戰爭遊戲、和學校教育。但是，誰也無法保證這樣就夠了。

他聽到靴子踩過碎石嘎吱嘎吱的響聲。他轉身端起步槍，看見的是露西。

每個斯巴達三代穿起他們的半動力滲透盔甲都一個模樣。SPI盔甲線條剛硬的迷彩變色圖案看起來像是古代軍團的鎧甲，可以戰略性地保護身體，也兼具變色龍的偽裝效果。不過，湯姆倒是從那小心翼翼的短步伐認出露西。

他以兩根手指劃過面罩，作出斯巴達戰士沿襲已久的歡迎手勢。她略微點頭回應。

湯姆遞給她一副豺狼士兵的護盾裝置以及兩枚電漿手榴彈。

接著亞當到來，十秒鐘後則是阿民。

當所有的護盾分配妥當後，湯姆以一連串飛快犀利的手勢，命令F小隊以一個鬆散的弧狀隊形隱蔽而快速地前進。

就在他站著的同時，一陣雷聲隆隆大作，天空中閃現火光，一個陰影遮住他們上方，然後隨即消失。兩架淚滴狀的星盟撒拉弗號戰鬥機轟隆掠過他們藏身地點的上方。

從他們後方一百公尺處射出一排電漿炮火──波濤洶湧的火光有如煉獄一般，朝他們這一隊人馬直撲而來。

湯姆躍向一邊，啟動豺狼士兵的護盾，緊拿著擋住足以將他的SPI盔甲像奶油一樣熔化三千度烈焰。能量護盾發出白色輻射光；他手掌上的皮膚一陣刺痛，頓時長滿了水泡。

薄薄一層電漿炮火還是滲透過來，隨即蒸發。四周空氣跟著冷卻下來。

星盟部隊已經開始在空中支援。這使情況變得糟糕百倍。

湯姆一眨眼，將他的抬頭顯示螢幕從戰略地圖模式到隊員生理監控模式。顯示出F小隊所有成員的脈搏和血壓指數暴增。但依然是屬於綠色範圍。所有隊員都還正常活著。沒有問題。

他以百米速度衝刺。隱身已不再是當務之急。趕緊前往工廠，讓他們不致遭到掃射才是最要緊的。

在他身後，露西，亞當和阿民排成一條直線，涵蓋這一片崎嶇的地面，以大而有力的步伐跑完這一段，時速直逼三十公里。

好幾個紅色橢圓形記號出現在湯姆的戰略地圖模式上：星盟部隊的撒拉弗號戰機發動另一次的攻擊。而且數量超過前一次…三架…六架…出動了十架之多。

湯姆往兩邊掃視，瞥見他的戰友們，數百斯巴達戰士們跑在這起伏的地形上。他們衝鋒所揚起的灰塵瀰漫空中，並夾雜著方才那一陣電漿炮火的煙霧。

三名斯巴達戰士們殿後，轉過身來，手持M19 - B 地對空導彈發射器準備面對攻擊。他們開火，導彈射入天際，在大氣層留下蜿蜒的蒸汽尾跡。

第一顆導彈削過迎面而來的一架撒拉弗號的護盾；導彈爆炸，並未損及戰鬥機，但爆炸的威力將它震向它的僚機。這兩架戰鬥機往下翻滾，墮落了五十公尺的高度，然後緊急穩定，只可惜機翼前緣刮到地面，但剛才被削弱的護盾頓時消失，一個倒栽蔥後，爆炸成兩團旋轉火焰。

其他兩發導彈直接擊中目標， 護盾的負荷達到極點，被擊中的撒拉弗號頓時覆蓋在煙塵當中，但除此之外，還是毫髮無傷。湯姆可以看到那兩架撒拉弗號飛離原本的攻擊路線。

算是一個小勝利。

湯姆稍微放緩腳步，一邊小跑，一邊看著其餘那六架撒拉弗號急降撒下電漿炮火，隨即拉升，翻滾後消失在朦朧的煙霧當中。

每一發電漿炮火像是熒熒的一個細點，拉長成一支有如沸騰的太陽般的寶藍色長矛。在射向地面時爆炸，其所產生的動力與熱膨脹產生時速三百公里的能量，呈扇形向前展開。

一片火焰有如圍牆一般聳立在湯姆的左邊，讓他的SPI盔甲的變色面板閃現藍白色火光。但他沒有動。他仍然穩如泰山地看著其他五道火光包圍住幾十名的斯巴達戰士們。

儘管依然是沸騰的高溫，但這些電漿炮火似乎有放緩的跡象，煙霧冷卻下來，逐漸稀疏成暗灰色的陰霾，在其身後留下燒得劈啦啪啦的玻璃化的地球以及一塊塊燒焦的屍骸。

在他的戰略地圖模式上，數十顆亮點就這麼閃了閃然後消失了。

露西從湯姆身邊一閃而過。她的身影像是一計耳光猛然將他帶回現實，他也跟著跑了起來。

未來多的是品味恐懼的時間。復仇也只能留待以後。等他們炸毀這家工廠後，再來談血腥報復也不遲。

湯姆將他的注意力從他頭盔面板上的戰略地圖上移開，轉移到前方遠處現在只賸五百公尺遠的首要目標。

從城市規模的工廠中心處傳來青色光芒，光線強烈得讓人無法直視，並在管線網路與煙囪森林上投射出一層蓊鬱的陰影。工廠腹地方圓一公里，一道道聳立的塔樓都有三百公尺高，對狙擊手而言無異是完美的地點。

湯姆逼自己跑得更快，在露西、亞當和阿民前頭，從一邊疾奔到另一邊。他們看出他的用意，也跟著模仿他的閃躲策略。

一道電漿光束在他腳邊引爆。他來回穿梭，通過一波有如冰雹一般高角度軌跡的攻擊。他關於此地埋伏有狙擊手的懷疑果然是正確的。

他一邊閃躲，一邊繼續奔跑，還瞇起眼睛打量前頭工廠的邊陲地帶。他的面板自動反應，畫面登時放大五倍。

威脅還不只於此：能量磁場邊緣的冷光不斷移動著，是豺狼士兵們的盾牌。而在暗處，一個身穿紫色鎧甲的星盟菁英戰士以傲慢的目光回瞪著他。

湯姆煞住腳步，抓起掛在他背上的狙擊步槍，並由狙擊鏡瞄準。他努力調勻呼吸。一道電漿光束打在他肩膀附近，將他的SPI裝甲燒得劈裡啪啦作響，灼傷他的肌肉，但他不顧疼痛，唯一讓他惱火的是這一發光束讓他當下失去準頭。他等待下一個心跳的瞬間，然後扣下了扳機。

子彈的衝力將那菁英戰士整個人撞翻過去。硬生生將它頸部裝甲給炸飛了。湯姆再次出手，射中它背部。明亮的藍色血液飛濺在管道上。

豺狼士兵們紛紛從工廠周邊陰暗處現身，從管道和電漿輸送管後面爬出來。

先是數百人，然後數千人。

它們全都開火了。

湯姆一個打滾，將自己緊貼在一塊輕微凹陷的地面上。亞當、阿民和露西也跟著臥倒，並將他們的突擊步槍端在面前，準備好射擊。

電漿光束和刺針鎗水晶碎片交錯飛過湯姆頭上──簡直是繁不勝躲。敵人根本沒必要瞄準他們，他們只需將每一吋空中都撒滿致命的炮彈即可。這無異是將他的團隊封鎖得寸步難行，下一輪飛來的那些撒拉弗號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將他們一舉殲滅。

星盟部隊如何能如此迅速地動員回擊行動？

如果他們稍早前就已經被偵測到，他們的空降艙應該早在途中就已經被汽化。除非是他們的運氣糟到極點，到這裡時剛好有一艘主力艦已經停靠在工廠裡面。難道是在背對他們的那一面？隱形戰術空中偵察衛星有可能會疏漏掉這麼大的一個目標？

湯姆的腦中響起安布洛斯少校的第一課：「不可過份依賴技術，機器很容易就會被破解。」

湯姆的通訊器響起：「M19地對空導彈發射器執行B計劃，目標均已標上記號。所有其他小隊已準備好行動。」

湯姆明白：他們需要找到掩護。而他們唯一的掩護就是正前方的工廠。

現場六道蒸汽影子像長矛一樣射向工廠。M19地對空導彈發射器在接觸到管道時引爆，電漿輸送管爆開，只見一團團的黑色煙霧和藍色火花。

敵人的炮火稍微放緩。

這是他們的機會。

湯姆站起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濃厚的煙霧當中。 F小隊緊跟在後。

現場其他的斯巴達戰士也開始進攻，數百個穿戴著半偽裝盔甲的人影跑了起來，對著還在茫然失措的豺狼士兵們開火，看起來就像是一波鬼影武士，似水若影，乍看像是海市蜃樓，再一眨眼又像是一場活生生的噩夢。

他們發出震懾人心的吶喊聲，一時之間將槍聲與爆炸聲都淹沒了。

湯姆跟著大吼──為戰死沙場者，為他的朋友，也為敵人的鮮血。聲音震耳欲聾。

豺狼士兵們無暇顧及隊形，轉身就跑。忘了在護盾跟著轉過去的剎那，它們的背後完全任人宰割。一個個在逃跑的途中中槍倒地。

但還有數百名士兵堅守陣地，將護盾交疊，圍成一個堅不可摧的方陣。

湯姆為首的F小隊衝進煙霧瀰漫的工廠。他發現有一根正在滴著冷凝水以及綠色冷卻劑的管道，紅杉木大小的口徑，正好可以藏身在它背後。在霧氣當中，他看到露西、亞當和阿民也找到掩護的位置。他用手勢下令他們速戰速決：攻進去大開殺戒。

他轉過身，端起他的MA5K步槍──這才發現自己正好面對著一個星盟菁英

最後一戰：瑪瑙之魂



序言 β連在飛馬座δ星球上的勝利

軍事紀元二五四五年七月三日一一三五時刻／飛馬座－B星系，目標區域阿帕契，飛馬座 δ星

軌道艙猛然震動，金屬外殼也被撞擊得扭曲，迸出火花。在鈦金屬、鉛箔、以及隱形防火塗料的層層保護下，斯巴達戰士－B二九二號看著眼前一顆顆的黑色星星爆炸，嚐到了嘴裡的鮮血，最後一口空氣也從他的肺部擠壓出來。

這時候湯姆所受過的訓練突然發揮作用了：他扯開莢艙扭曲的機架，迎著刺眼的藍色陽光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