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龍驚醒之夜,
顛覆人間
盛世宣告破滅。
孕育龍子的美麗側妃,捨棄了為琉球王國導航的舵,
天才宦官如何在亡國的暴風雨中,從歷史上銷聲匿跡? 熱賣超過18萬本!
改編日劇《龍之女》——
池上永一創作、仲間由紀惠主演、安室奈美惠獻唱的華麗出擊!
今年最不該錯過的琉球歷史小說!距今約一百四十年前,琉球王國(今日的沖繩)還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向中國(大清)朝貢並接受其庇護的同時,也受到日益壯大的薩摩藩覬覦、一步步插手其內政。
在暴風雨之夜降生的「龍之女」真鶴,化身為宦官孫寧溫入宮,為抵抗中國宦官徐丁垓入主王宮的奸計而將其殺害,卻不料親信好友已受徐公公讒言所惑、逼得寧溫流放八重山。
來到八重山的寧溫仍躲不過盛名所累,見不得他曾如此功成名就的當地官員陷他入罪、關入死牢,
在發現寧溫染上瘧疾之後,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將寧溫帶到深山丟棄;終於能離開死牢的寧溫卻也因此得救,為保全性命,重新以「真鶴」的身分留在八重山生活。
經歷九死一生的真鶴,因著一場契機再次回到王宮:意外成為剛成年之琉球王的側妃,並與另一名側妃真美娜娘娘結為莫逆。不久,美國海軍准將培里的艦隊以強勢的姿態抵達琉球,想以琉球為踏板、逼迫鎖國的日本開國開港。眼見眾臣無力應付列強,琉球王下詔特赦語言能力與談判手段堪稱琉球第一、此刻卻流放八重山的孫寧溫回朝——
為了再次拯救她鍾愛的琉球,真鶴決定在哥哥嗣勇與真美娜娘娘的暗中協助下,同時扮演王的側妃「真鶴」與朝廷重臣「孫寧溫」。而這日與夜的兩樣面貌,終於在真鶴發現自己懷了龍子後,面臨最終的破局與挑戰……
作者簡介:
池上永一(いけがみ えいいち)
一九七○年出生於沖繩縣那霸市,後移居石垣市。一九九四年,就讀於早稻田大學時,以《吾島物語》(バガージマネパナス)獲得日本第六屆奇幻小說大賞。一九九八年以《風車祭》入圍直木賞。作品題材融合沖繩傳統文化與現代元素,呈現出多采多姿的故事世界,引起世人注目。著有《夏日化妝》(夏化粧)、《我的加農》(ぼくノキャノン)、《看不到我的好嗎?》(わたしのマブイみませんでしたか)等。以未來都市東京作為主題的小說《香格里拉》(2005年)引起熱烈迴響。
譯者簡介:
亞奇
關渡基督書院畢業。是個無可救藥的購物狂,老是還沒拿到稿費就想著怎麼花它。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池上永一得獎、入圍記錄
1994 《バガージマネパナス》第六屆奇幻小說大賞
1998 《風車祭》入圍直木賞
2000 《レキオス》入圍日本科幻小說大賞
2006 《香格里拉》入圍日本科幻小說大賞
2008 《暴風雨》本屋大賞第四名(本書亦改編成舞台劇與電視劇,由日本女星仲間由紀惠主演)
得獎紀錄:池上永一得獎、入圍記錄
1994 《バガージマネパナス》第六屆奇幻小說大賞
1998 《風車祭》入圍直木賞
2000 《レキオス》入圍日本科幻小說大賞
2006 《香格里拉》入圍日本科幻小說大賞
2008 《暴風雨》本屋大賞第四名(本書亦改編成舞台劇與電視劇,由日本女星仲間由紀惠主演)
章節試閱
遭流放的罪人所搭乘的公務船,彷彿要縫合東支那海和太平洋似地沿著兩海的交界處前進。從右舷可看見東支那海呈現女性般的面貌,就好比貴婦的微笑。透明的海浪透著幾絲日光,如稜鏡不斷折射出虹彩。
反觀左舷所見的太平洋則是青色的集合體,幾近墨色的壯闊之海。白色的波浪配上墨色呈現水墨畫中撲朔迷離的世界。這海洋就好比驅著牝馬的武將。可是兩海的鄰接卻無抵觸,反而生出多變的風情。男女之間正是身為琉球大動脈的富饒航路。
「上天或許是要讓我見識這一切,才會讓我搭上這艘船……」
寧溫雖然從王宮大臣表十五人眾的高位墜落,可是一見到海以後心情也跟著好轉。過去為了成為男性,她捨棄了私情,只為理念而活,並且深信這就是男人。然而回頭想想,自己最終是否仍流於私情呢?她不後悔殺了徐丁垓。徐丁垓是想要奪取琉球的叛國者,但她不是為了琉球討伐他。現在的她終於察覺內心的陰霾一掃而空不是因為成就了大義,而是因為泯除了私怨。
「真鶴除掉了敵人。」
結果自己是為了名叫真鶴的少女粉身碎骨。儘管想自殺卻始終沒死成的真鶴在受到徐丁垓的凌辱時,首次體會到死亡的恐怖。說不定真鶴即使殺了寧溫也要復仇。她隱約察覺真理只有在事後才能分明,寧溫的人格是真鶴原本特質的強化。當她的人愈靠近八重山,她的心就愈受到三重城的牽引。
「雅博大人、雅博大人,我好想再見你一次。要怎麼做才能再見到你呢?」
一想到是終生流放的罪刑,那是根本無法實現的夢想。對王府高官而言,八重山是希望的盡頭、南海的孤島。終生流放之刑就等同在流刑地度過餘生並死去的無期徒刑。再怎麼掙扎,寧溫都不可能重返首里。
寧溫不禁掩面。明明渴望過著毫無悔恨的人生,卻滿懷遺憾地離開王宮。覺得自己有所成就、志得意滿的日子就像是笑話。於公於私她都沒有任何收穫。所有丟官的人總是異口同聲說為官就是這麼一回事,沒想到自己會成為傳誦的一員。
「好想回王宮。我只能在王宮中生活……」
受王宮魔力迷惑的人儘管嘗到破滅的滋味,也依然受到吸引。即使知道那是慾望的漩渦、妖魔藏身的殿堂,也依舊念念不忘。只要一入王宮,無論女官、公吏,甚至天子都會為首里城奪去靈魂。過去究竟有幾千個女官和公吏入宮又離宮呢?連他們的悔恨都可美化的王宮簡直是誘人的魔女,而寧溫仍困在其中。
海平線上突然浮現青色的島影。離開那霸港三天,終於要抵達流刑地了。
「那就是八重島。多麼巍然啊……」
高峻的山脈好似阻斷海洋的壁壘。號稱琉球第一高的於茂登岳前方,有無數的山像孩子般比鄰,隨便一座都比首里的山丘更高。她至今一直以為王宮是天界,沒想到更高的世界會展現在眼前。迎面的風又是多麼強勁啊,和首里優雅的香氣、那霸鮮活的氣息皆不同,而是深山的呼吸化成風,就算在沉眠中也不容輕忽的野生氣息。這裡就是被稱為王國南方要塞的八重山諸島。
發現鮮少在石桓島海灣看見的船影,寧溫睜大了眼睛望著不知為何包圍島嶼的大艦隊。
「那不是列強的船嗎?」
漆黑的船影和駐守廈門的英國海軍船相似。在她屏氣觀望之際,艦隊突然砲擊島嶼。百門大砲冒出火星劃破了空氣。接連不斷的艦砲射擊毫不留情地轟炸島嶼。烈火、煙與爆破聲令寧溫渾身緊繃。這就是戰爭。王府應該還不知道八重山發生了此番暴舉。
「列強竟然已經來到八重山了!」
搶灘部隊一個接一個登陸鳴槍。「該不會攻擊島上居民吧?」寧溫心裡七上八下。「八重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必須盡快登陸弄清楚。」
公務船在石垣港下帆。港口候船的商人們吵著要彼此不要推擠。聽著不習慣的用語一來一往,寧溫終於感受到自己來到了不熟悉的世界。常有重音的八重山方言,和首里語相比簡直像外語。就連語言天才的寧溫都覺得兩者之間有著德語和荷蘭語般的差異。聽到他們說話,實在無法想像這裡同為琉球。
「我完全不曉得琉球是這麼廣大的國家。」
開始將八重山納入王府體制下的是尚氏第二王朝。在那之前是即使擁有共通的文化基礎,但畢竟是關係淡薄的群雄割據時代。這座島的特質是獨立和富饒,曾有「遠彌計赤蜂」這號豪族聚眾對抗王府的歷史。一五〇〇年,尚真王派出遠征兵鎮壓,阻止八重山獨立。從此以後,王府便向八重山課徵重稅,用以支配。
然而,實情卻是一國二制的狀態。王府直接管理的八重山在番也不過是在番一名、在番筆者二名、檢見使者一名、相附一名。單靠這五人要統理八重山著實有困難之處。
八重山存在著不同於在番的獨立行政機構──藏元。藏元掌控八重山所有行政,讓在番成了裝飾品。就像王府將冊封使晾在一旁而獨立行政一樣。在番對八重山而言是任期二年的首里冊封使。
寧溫忘了自己遭到流放的身分,好奇地張望這個初次造訪的地方。在她身為評定所筆者的時期,曾主導宮古和八重山的政策,然而她很訝異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瞭解這座她曾多次發布法令的島嶼。
貴為獨立行政機構的藏元,可譽為位於八重山諸島的首里城。從石垣港就可看見藏元威風凜凜的屋簷,反觀一旁八重山在番的屋宇又是多麼渺小啊。完全表現出八重山的權力分布。
熟悉的首里語傳入寧溫的耳裡,是行政府中樞的藏元派來的官吏。
「請問您是遭王府流放的孫前親方嗎?」
「前親方?」
寧溫已是直呼其名也不為過的身分,官吏卻拚命向她表示敬意。令人不禁想起多嘉良叫人無法生厭的模樣。
「我是藏筆者的古見首里大屋子,負責照顧帶罪之身的孫前親方。」
「我有安身之所?」
原以為帶罪的自己必定會被關入大牢,沒想到卻受到如此慎重的款待。身為藏筆者的古見首里大屋子懶得說明,直接將日前送達的書信拿給寧溫過目。朝薰致魁首的信中意切辭盡地要八重山善待寧溫。想必朝薰是在寧溫遭判流刑後,隨即將書簡託付船速快過公務船的海運業者──馬艦船傳遞吧。古見首里大屋子拿給她看的信中透露出朝薰殷切的請求。
「這是朝薰兄的字。」
就一絲不苟的朝薰來說有些凌亂的筆跡,肯定是想盡早將信送達吧。朝薰的細心使寧溫免受牢獄之災。
「我們怎麼能推拒喜舍場親方的請託。喜舍場親方在八重山面臨乾旱時,派來了手腕高明的檢見使者,對我們有恩啊。」
「那是我派的檢見使者。」
寧溫改善八重山經濟疲弱的功勛全成了朝薰的功績。這樣的距離也讓遭判流放的罪刑變得輕微。
「孫前親方就負責處理我的雜務,但您千萬不可以在沒有許可的情況下外出,或是出現在人前、和人交談,還有……嗯,其他還有什麼呢?」
「簡而言之,就是要我什麼都別做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藏元讓流放犯過得無拘無束,很難給王府一個交代。雖然說八重山有八重山的做法,輪不到王府一一指導。啊,對了。泡盛酒每天只能喝一合,宴會時頂多喝三合,葬禮則可以喝一升。」
古見首里大屋子嘴上這麼說,卻拿著一壺泡盛向寧溫提議。
「慶祝我們今日相識,至多可以喝到三合。不過要偷偷喝就是了。」
「真像多嘉良大叔………」
古見首里大屋子湊近忍不住苦笑的寧溫耳邊說:「其實我有要事想和孫前親方商量。我聽說你也是個優秀的口譯。現在八重山正受到英國和美國的海軍砲擊。」
「我剛才看到了。原因為何?」
「說來可憐,我都要落淚了……」
「請你說完再哭吧。我才剛到貴寶地,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依古見首里大屋子所言,不久前,美國商船羅伯特‧包恩號載著四百名奴隸自廈門航向加州的途中所發生的事情。當時適逢美國西部拓荒的黃金熱潮,美國利用奴隸來補足勞動需求。不過,要將黑奴移送加州只能藉由效率不佳的大西洋航路和陸路,奴隸又常在途中死掉。當時的大清公然進行號稱苦力貿易的人口販賣。因此看上太平洋航路的美國決定向大清購買苦力。至於美國境內因奴隸解放引發南北戰爭,正好是在這次事件發生的不久後。
被美國人看得比家畜還不如的苦力是航海期間打發鬱悶最好不過的玩具。苦力不但要承受美國船員剪去髮辮和拳打腳踢等暴行,一旦生病無法工作還會被拋進海裡捨棄,根本得不到奴隸的最基本人權。最後苦力們開始反抗船員殘酷的行為,連船長在內,射殺了七個人,搶下羅伯特‧包恩號後,在八重山海域觸礁。三百八十人登島尋求保護。
「為何不立即稟報王府?」
「王府總是遞延八重山的問題。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那些漂流上岸的人呢?」
「他們真的很可憐,我都要哭了。這麼可憐的事,還是等喝了一升酒再來談吧。」
「喝了酒再說,肯定會把話說得七零八落。在把話說清楚之前,不准喝。」
八重山島民遵照王府的海事法給予漂流上岸的人最大的協助,熱誠地保護登陸的大清人,提供他們小屋、中國菜和衣服。
「這是做人的道理。奴隸畢竟也是人啊。」
寧溫完全恢復身為評定所筆者的說話方式。不過聽了古見首里大屋子的話之後,寧溫知道這和平常接濟遇難人的情形不同。美國會為他們殺害羅伯特‧包恩號船長的罪行採取行動,並要求藏元交出苦力。
「不能答應美方的要求。他們會立刻殺掉我們交出的苦力。」
「藏元當然是拒絕了。要不是以我等的權限無法放人,必須問過王府,就是以不懂英語、不懂中文、也不懂首里語等說詞和他們打迷糊仗。」
「很好。這麼拖延交涉是最聰明的處理方式。」
「你好像把自己當成評定所筆者了。我這一生雖然沒機會入宮,可是在這種危急時刻也是有所作為的。要知道,當我見到那些美國人,發現他們的眼睛是藍色時,有多麼吃驚。」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開砲?」
古見首里大屋子突然垂頭喪氣。似乎是美國海軍對藏元爭取時間的外交手法感到不耐煩,於是請求駐留廈門的英國海軍協助,偕同英國海軍以武力強行登門踏戶,展開報復性攻擊。寧溫在海上看到的砲擊就是搶灘登陸接連殺害大清人的英美兩軍所為。慘遭殺害的大清人超過百名,就算逃到山裡面、藏在市井,也遲早會被搜出來。
「這是主權侵害。必須馬上稟報王府擬定對策。」
「在稟報王府的期間,那些大清人早就死光了。我想要拯救那些人……」
古見首里大屋子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寧溫。
「你要我這個遭到罷黜的表十五人眾、流放的罪人幫忙交涉?」
「我知道。可孫前親方曾是高明解決英國船觸礁事件的評定所筆者,沒錯吧?我相信您很熟悉和列強交涉的方法……」
「萬一八重山在番得知是我負責交涉,藏元的魁首和身為古見首里大屋子的您也會跟著吃不完兜著走。」
「那沒什麼大不了的。把我們流放不就行了。問題是王府沒有比八重山更遙遠的流刑地。哈哈哈!」
這就是八重山人的氣節。嘴上聽從王府,實際卻沒有同等的忠誠心。在王府正常運作時盡量利用,等到王府無濟於事時隨時可以獨立。
說穿了,島嶼國家本來就很難有共識。屬於沖繩島主體的頂多只有慶良間諸島、久高島、伊江島、久米島這些擁有附屬關係的鄰近島嶼。
就這層意義來看,沖繩島和八重山間的距離就像二顆惑星一樣遠。好比地球和火星雖同為惑星,卻不至於密切到會相互影響。而且八重山擁有竹富島、西表島、黑島、小浜島、新城島、鳩間島、由布島、波照間島、與那國島為名的衛星島嶼,這些衛星形成名為八重山諸島的文明圈。
「唉,我過去還為八重山著想,特別編列預算呢……」
「託孫前親方特別關照八重山的福,我們才能變得如此富饒。哈哈哈!」
「看樣子你們常仗著王府看不到而恣意妄為……」
她一直以為是南海孤島的八重山有著不像流刑地的獨立自主精神。寧溫心想,如果流放犯無須抱持著罪惡感,那麼終生流放的罪刑說不定要比被逐出首里來得輕微。
「雖然拜託剛抵達此地的孫前親方做事有些過意不去,但……」
「不用在意,我畢竟是遭流放的罪人。只要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吩咐。」
藏元是八重山的行政中樞。雖然遵循王府的行儀作法,可是就連在番也不清楚他們的運作情形。人事和司法都交由他們全權決議。藏元可說是八重山的王宮。王府所不認識的平行世界在寧溫所不知道的地方拓展開來。
「孫前親方願意為我們和英國海軍交涉。」
「哦,真是令人安心啊。你是上天派來的使者!」
藏元的士氣頓時大增。明明同樣生在琉球,卻被當成異國人。
「但我是殺死國相的罪人……」
話還沒說完,他們已為她打點官吏的衣裳、繫上腰帶,回到評定所筆者的樣貌。
「孫前親方,八重山只有赤冠,不曉得可不可行?」
他一邊說、一邊為她戴上準備在王宮典禮使用的帽子。地方官吏再怎麼出人頭地,最高就是正八品的位階。然而,八重山的魁首被賦予超出帽子顏色以上的決策權。對王府來說,八重山是地方,但也是名為八重山諸島的文明中心。
「走吧,趁在番還沒發現時動身前往海灣。」
模仿王府官吏避開薩摩耳目通往天使館的作法和迂迴的處事,令寧溫不由得苦笑。八重山是王府的縮影,小人物就是這樣堅強活下去的。
「麻煩告知逃入山中的大清人,我們會保障他們的安全,也請沒收開槍士兵的槍枝,告訴他們琉球是非武裝中立的國家。那麼,我要登上司令艦了。」
聯軍的司令艦為百合‧康德斯號,停泊在一旁的是美國海軍的沙朗土嘉號。日後促使日本開國的培里艦隊之一的黑船已早一步造訪八重山諸島。當然,寧溫無從得知這艘船後來會航向浦賀。
「沒想到美國海軍會來……」
曾在那霸港多次見到列強船隻的寧溫,也是初次登上發砲攻擊過的軍艦。既然發砲攻擊就表示他們完全不把琉球放在眼裡,想必是仗著他們可以在王府採取行動前讓八重山的事件落幕吧。她必須想個能讓他們坐下來談判的理由。利用表十五人眾的身分或許可行,但寧溫已是遭到罷黜的罪人。
「應該有什麼好方法才是。寧溫快想,想個能讓英國人退兵的方法……有了!」
靈機一動的瞬間,寧溫攤開布巾。獲許攜帶最低限度的行李中,她帶了一樣實屬紀念性的物品。那就是現在的勝負關鍵。
寧溫踏入停泊於海上的康德斯號,要求會見艦長。接著拿出信紙,以一口清晰流利的皇室英語說話。
“I was given a title from the Queen.”(女王陛下賜予我爵位)
那是過去英國船觸礁事件時,維多利亞女王親筆致寧溫的信。簽署女王名諱的書信令艦長的雙腳打顫。他聽過寧溫的大名,不對,應該說只要是英國海軍將校無不傳誦那次事件。史班塞艦長恭敬地跪在寧溫面前。
“Sir Neion Son!”(孫寧溫先生!)
寧溫滿意地點頭。
「英國海軍的包曼上校好嗎?」
「包曼前上校目前在東印度公司服務。他也是我敬愛的長官。我常聽包曼前上校提起您。沒想到您這麼年輕。」
史班塞艦長臣服於擁有爵位的寧溫。英國人面對其他國家的態度之所以高傲,是因為自負大英帝國身為霸權國家。獻給女王的忠誠就與信仰無異,因此女王賜予的爵位是超越軍規的存在。
「史班塞艦長,過去英國人在琉球遇難時,我曾傾盡全力將英國人一個也不少地送還英國。我相信女王陛下也知道此事。」
「當然。在英國海軍之間,無人不知您這極東盡頭之地的聖人。」
「和當時相同,我想拯救這些大清人,就像拯救印地安‧歐克號的包曼上校一樣,納在王府行政機構的保護下。這是本國的禮節,我相信同時也是女王陛下的心願。」
英國讓人抓住了把柄,令史班塞艦長不敢吭聲。
寧溫不以為意地繼續說道:「英國海軍砲擊八重島,實在讓救了包曼上校這件事成為我畢生的恥辱。用砲彈回報拯救貴國同胞的恩情,可是英國紳士的禮數?」
「孫先生,這是一場誤會。我們不過是答應了美國出兵的請求。」
「既然英國是美國的上司,就請糾正下屬的過錯。迫害奴隸是違反人權的行為。而你既然是包曼上校的部下,就不應該污染這塊長官曾有美好回憶的土地。」
史班塞艦長不得已只好命令屬下。
「停止搜索。英國海軍願遵從孫先生的指示。」
船員們向船上這位嬌小的爵士致上最高的敬意。在這艘船上,寧溫的位階高過艦長,被認定為英國貴族的一員。諷刺的是,在琉球,寧溫是個罪人。就算這次的行動最後會將寧溫逼入絕境,但現在拯救大清人的喜悅仍勝過一切。
「孫先生,請您務必造訪英國一趟,讓我引介您至白金漢宮。女王陛下一定會很高興的。」
英國海軍有禮地目送寧溫和藏元官吏搭乘的小船直至靠岸為止。事後,寧溫提議為慘遭殺害的大清人建墓,並且實現成為現在位於石垣島富崎「唐人墓」的原形。
從唐人墓的建設可窺知當時王府鄭重其事的行政史實。現在的唐人墓豪華氣派,不仔細看說不定還會誤以為是祭祀清朝的達官貴人,怎麼樣也想不到是遭殺害的苦力奴隸廟。在保護遇難人士方面享世界第一美名的琉球王國,其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精神至今仍記載在中國的歷史教科書上。
救了大清人讓古見首里大屋子喜不勝收。
「真不愧是孫前親方。一下子就讓英國人乖乖聽話。這下王府也該瞭解我們八重山人的氣魄了吧。沒有驚動王府,只靠我們自己解決事情。哈哈哈!」
寧溫卻高興不起來。她總覺得英美兩國聯手襲擊八重山,不單只是因為事情不容易傳入王府的耳目。列強侵襲琉球的速度超乎預期。她推測會用武力壓制琉球的應當是俄國。從西伯利亞南進的俄國會為了確保太平洋航路採取行動。既然法國鎖定中印半島為目標,俄國就不得不拿下東南亞北方界線的琉球,否則俄國無法航向太平洋。而英美兩國聯手是為了阻止俄國。常被說「瓦解他國的手腳快如盜賊」的英國已蹂躪了王國南方的要地。這份痛楚要傳至沖繩島仍須耗費一段時光。相距四百二十公里的島嶼間,是危機管理所達不到的距離。
「砲彈下一次就會飛向首里……。古見首里大子,求求你,讓我回王都。」
「您在胡說些什麼啊?您是剛被流放到此的犯人,就算有天大的恩情,也不能損及在番大人的顏面。」
「等列強一來,王府和藏元都將不復存在,我必須盡快稟報王府才行。」
「那是在番的使命,輪不到孫前親方出場。」
「你剛才不是說就算被在番發現也無所謂嗎?」
「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請您考量八重山的立場。」
藏筆者等同於八重山的評定所筆者。重視藏元與王府關係的同時,還要以八重山的利益為優先。驅離英國海軍的結果可使藏元保有其獨立自主性。自然資源豐富的八重山,稅收也相當豐盈。不希望王府干涉、侵犯八重山的權利才是他們的真心。
古見首里大屋子向在番稟報藏元已驅離英國船,在番則把此事當作自己的功勞向王府稟報,利用這次的事件作為出人頭地的工具。在番已獲得保證,任期結束後將被拔擢為王宮的御物奉行吟味役,因此不可以隨便擾亂宮廷。
為此感到忿忿不平的是寧溫。
「必須將事情的真相告知三司官大人。」
坐立不安的寧溫決定立刻提筆寫信向王宮上訴。
◆
失去寧溫的王宮沒有因此停擺,依舊被每日的朝政壓得喘不過氣來。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人們愈來愈少提起先前曾在王宮的宦官。王宮透過不斷的汰舊換新來常保年輕。離開一個人,還有三千人想要進宮。又到了科試的季節。
托腮獨自杵在評定所一隅的是朝薰。就算人們忘了寧溫,朝薰心中的她也還是一樣鮮明,一想到人被流放八重山的寧溫就難挨。
「寧溫,你現在過得如何?我們是否再也見不到面了呢?」
負責評定所的花當早已來為花器插上新鮮的花,然而朝薰桌上的花器卻空空如也。向來講究什麼季節就該擺什麼花的朝薰竟然一直盯著空無一物的花器。
「喜舍場親方,今日請您務必讓我為您把花插上。」
「不行。會枯萎的花不是真花。」
「花會枯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王宮曾有過不會枯萎的花啊。為什麼你們一下子就忘了呢?」
朝薰空蕩蕩的花器裡有寧溫綻放。他相信比女性妖豔、比男性頭腦明晰的寧溫才是最適合王宮的花。然而寧溫在枯萎前就被趕出王宮。朝薰對此感到懊惱不已,也氣被感情沖昏頭而促成流刑的自己。
──如果我當時忽視那根髮簪,寧溫此刻仍在我身旁。
朝薰的面前放著請求新任評定所筆者主取批示的文書。
「喜舍場親方,八重山送的書簡到了。」
「我昨日才看過在番的報告書,表示他們需要和英國船溝通的口譯。安排擅長英文的異國通事否?」
「既是王府的異國通事、英語又流利的就屬牧志朝忠。」
「應該還有一個比他能幹的人吧。」朝薰在心中反駁。長年在評定所服侍的男性,年屆四十爬上評定所頂點已是英才。然而輕鬆處理朝政的他卻以史上最快的速度在王宮出人頭地、狠將前任者拋諸腦後。
「那就派牧志前去八重山吧。」
評定所內,一道精神奕奕的聲音在朝薰拿起書簡的瞬間響起。
「請等一下──我要去八重山──」
聽聞可以到寧溫身邊而現身的是嗣勇。他已整理好行囊,隨時可以出發。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奧書院奉行筆者的嗣勇大人擅長英語呢……」
任職評定所筆者主取的男人偏著頭。花當出身的異國通事可說是前所未聞。
「你不知道嗎?孫寧溫曾親自教我英文。賣念姆伊茲咻‧鬆。王宮是『咖送』、首里天加那志是『金固』、聞得大君加那志是『噗令絲』,還有我很『寒酸姆』。怎麼樣?很完美吧?」
不懂英文的評定所筆者主取就算有種受騙的感覺也無法提出異議。只要能去八重山,嗣勇什麼藉口也找得到。昨日苦苦哀求讓他到八重山去,因為他想教踊童子八重山的舞蹈。在那之前則是要求讓他去學習八重山的歌謠。每次總是免不了一番唇槍舌戰。
「那麼,奧書院奉行筆者的工作該怎麼辦呢?」
「簡單,反正我也看不懂公文。」
「看不懂公文,何能精通英語?」
「這個……我前世是英國人……」
「我記得嗣勇大人先前才說自己是琉球傳說的樂士──赤犬子投胎轉世?」
「那是再前一世的事情。夠了,拜託讓我去八重山啦。你這個壞心眼的傢伙!」
朝薰攤開書簡,不理會一來一往的二人。
口上覚
急度申上侯。此度英亜兵船被差渡唐人共致殺傷剩砲撃為加段ハ人倫之道ニ背為悪行ハ不申及、無謂琉球国土為致蹂躪事ハ明白ニ而候故厳重指弾可有之与被存候。御当国政道之本懷を以唐人共致介抱令帰国候念遣第一義与心得候故、急度護送船此島江可被差下儀肝要之事与被致思慮候付、向々江構方可被仰付事。
孫寧溫
從八重山乘著南風的三日後,評定所收到一封諫書。朝薰反覆閱讀遭流放的前同僚所書之文字。
「寧溫!你到底在做什麼?」
「是真鶴,不,是寧溫捎來的信嗎?上面寫了些什麼呢?喜舍場親方。」
這一鬧,三司官全擁上來了,搶走朝薰手中的書簡,驚惶地抖著聲音說道:「要事相告。這次英國海軍殺害大清人的事件,基於人道著實不可饒恕,英美兩軍砲擊八重山此行等同蹂躪我國國土。確實是孫寧溫的字!」
「三司官大人,且慢。這和在番報告的不同。我們可沒聽說列強還砲擊了八重山啊。此舉茲事重大。」
「住口,喜舍場親方。問題在流放犯為何能送書簡才是。」
朝薰噤口不語,無法說是他拜託和自己交好的藏元古見首里大屋子照顧寧溫。
三司官互相傳閱書簡,而且看過後個個皆怒不可抑。
「沒有王府的許可強制搜查八重山是主權侵害,我們應該向英美兩政府提出嚴正抗議。那傢伙以為自己還在評定所嗎?」
「此外,應本著王府的誠意盡速送大清人回福州,請派船前往八重山。區區的流放犯竟想命令我們!」
「您誤會了,三司官大人。寧溫希望我們戒備列強。砲擊八重山是列強的示威。若說列強接下來的目標是首里也不為過啊。」
「流放犯的話怎能輕易相信?他的目的肯定是想報仇、擾亂王宮。」
這句話讓嗣勇眼眶泛淚。他實在無法忍受妹妹為國捨棄性別、遭人玷污,甚至於都被流放了,還被重臣如此汙衊。
「為何寧溫非得復仇不可?這麼做對她也只是百害而無一利。這明明是寧溫不顧自身安危的陳訴。」
三司官聽到寧溫的名字就反感。即使已將他趕出王宮、送往流刑地,但孫寧溫仍像堵在王宮煩人的瘤。
「八重山的事情就交給在番。將孫寧溫送入大牢。」
嗣勇拉住三司官的袖子哀求。
「請您收回成命,三司官大人。寧溫已經回不了王宮了,請您至少讓她在八重山靜靜地度過餘生吧。」
嗣勇的話令朝薰突然清醒。寧溫剩下的人生只能在流刑地度過。遭流放的官吏不可能再回到王宮,與其抓著這份空想,倒不如學嗣勇計畫捨棄官職前往八重山還比較實際。然而朝薰沒有勇氣拋下重臣之位前往八重山,只能繼續追逐評定所內的幻影。
突然想看海而來到三重城的朝薰在崖上發現了人影。那個迎風佇立的男人不就是雅博嗎?
「淺倉大人?您怎麼會在三重城?」
「喜舍場親方,我只是在遙想故鄉罷了。」
「大人的故鄉薩摩應該在北方吧?」
雅博望著八重山所在的南方。就算知道這麼做很愚蠢,卻也還是忍不住。
「喜舍場親方又為何會來三重城呢?」
「我是大清派的官吏。當然是來祈求皇帝陛下鼎盛。」
「中國不是在西方?」
「我們二人一樣不老實呢。」
朝薰跟著望向南方的海平線。如此眺望彷彿有種八重山就在夕陽後方的錯覺。二人有著相同的思念。
「喜舍場親方,既然在他身旁為何不保護他?」
被這麼一說,朝薰不但接不上話,甚至還對自己感到嫌惡。他知道自己為何來此,他想要贖罪。
「薩摩的官員不會瞭解王府的苦……淺倉大人遲早會離開琉球。只要離開此地,一切都會化成旅途中的美好回憶。但對我們來說,這裡就是現實,無法當作美好回憶訴說……」
雅博沒有回應朝薰的話。他說的確實有理。等到御仮屋的任期結束,他就會回薩摩。對他來說,生活的地方是薩摩。一旦回到薩摩,三重城發生的事也會成為他在異國的回憶收藏於心吧。
「琉球是個不可思議的國度。我沒想到這世上有那麼魅惑的人。即使是現在,我也很難相信他是人類,那彷彿是擁有自我意識的牡丹。」
朝薰隨著雅博嘆息。
「在私塾相遇時顯得楚楚可憐,在科試時是勁敵,然而等到一起入宮時,他卻拋下我走在前頭。沒有人追得上他的才華。全因我的愚鈍才沒能保護他。」
「竟然讓人稱琉球神童的喜舍場親方自稱愚鈍嗎?」
二人皆因寧溫遠在天邊,才能冷靜談話。寧溫若在身旁,兩人根本無法保持平常心。衝動會搶在思考前頭,理智有如被漩渦吞噬般掙扎著。可是分開也壓抑不了自身的情感。究竟該如何和寧溫保持適當的距離呢?雅博和朝薰都不知道方法。
「淺倉大人早點回薩摩去吧。如此一來,所有事情終將化為美麗的回憶。」
「喜舍場親方更加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如何?」
「我辦不到。身為首里天加那志的臣子,我必須守護琉球。」
流刑地送來的諫文是來自寧溫的韁繩。寧溫賭命警告朝薰要做好面對列強的準備。繼承他的意志是自己所能辦到最大的贖罪。
下定決心後,朝薰將自己曾經送給寧溫的髮簪丟入海裡。
「永別了,寧溫!」
反射閃閃日光的髮簪描繪出拋物線,然後消失在潮汐間。朝薰決定今後僅以國家的顏面和公僕所需的人格而活。
隔天,朝薰讓人在桌上插了鮮花。喜舍場家辦起婚事,也是在此不久之後的事。
人一橫心如梓弓
永別往昔離愁
(人的決心如梓弓,一旦離開身邊就再也不會相逢。現在正是我告別過往緣分的時候,再會了,青春回憶。)
在八重山的藏元內,王府展開了調查,還派了使者以調查員的身分前往八重山,勒令再次拘捕寧溫送入大牢。王府直接介入獨立行政機構的藏元是極少見的例子。
藏元內,古見首里大屋子和王府的使者僵持不下。使者護得久曾是寧溫任職評定所筆者時的部屬。
「王府來使。你們有藏匿流放犯孫寧溫之嫌,王府要強制搜查藏元。」
「藏元嚴正抗議王府的介入。流放犯的搜索就交給藏元吧。」
說此話的正是藏匿人犯的禍首古見首里大屋子。儘管再三告誡寧溫別做傻事,但她還是瞞著古見首里大屋子寫了諫文。他很清楚自己一旦交出寧溫,寧溫想必會被送往八重山尚未開發之地。
「八重山的事情歸藏元管。王府的越權行為實在有損彼此的信賴。」
琉球內部尤其以宮古和八重山的獨立色彩最強。沖繩島地方的下級官吏皆為農民出身,相較下藏元全為士族。即使王府自認一統天下,八重山卻自認是加入聯合國。這點類似與英國水火不容的蘇格蘭和英格蘭。
古見首里大屋子駁回搜查狀。使者的地位相當於中級官吏,與藏元的魁首平起平坐。這可說是部長間的角力競爭。
「這是沖繩加那志的獨斷獨行。」
「對首里天加那志實在太不敬了,不許喊聖上沖繩加那志!」
八重山諸島將王稱為沖繩加那志。裡頭含有尚泰王是治理沖繩島的首長而非天子這種微妙的言外之意。
「那就只好請上級派遣官位大於使者的檢使,到時連魁首也得面臨處分。」
使者暗中威脅要調查藏元的帳簿,古見首里大屋子不得不投降。檢使是現代的破產管理人,會在煩惱經濟積弱不振的地域坐鎮,直到財政重建。原先交付地方任意支配被稱作所遣米的私稅,萬一淪為王府控管的話,藏元的財富將被接收。
寧溫只好主動出面自首。
「我就是孫寧溫。願意遵從王府使者大人的命令。」
「孫寧溫,沒想到你即使到了八重山也還是不忘政治。」
「漂流至此的大清人慘遭虐殺,我總不能視而不見。」
「在番就是為此而存在。原先身為王府重臣的你應該很清楚吧。」
「在番為了省麻煩將事情推給藏元。不但如此,還把藏元和居民建造唐人墓的功勞占為己有不是嗎?」
「你這廝罪犯似乎不懂得說話應有的態度。」
寧溫洩氣地低頭向使者賠罪。
「我為自己的無禮道歉,護得久親雲上。」
見先前官位高於自己的寧溫下跪,讓護得久過去被這個年紀可以當自己兒子的長官頤指氣使的怨氣頓時一掃而空。說實在,這個科試出身的小夥子根本不懂長幼有序,總是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無視實際執行的官員作何感想。好像除了評定所筆者以外的人都不懂得思考。護得久親雲上仗著寧溫無法抵抗之便,朝她臉上吐口水。
「我從以前就惱你這廝目中無人的態度。你不是曾派我作使者一天跑三個地方嗎?我現在就叫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那是因為當時適逢乾旱,沒有足夠的使者。」
「那你自己去不就得了!所以我才說科試出身的人只懂得理論、動口不動手。」
護得久親雲上一腳踹上寧溫的背洩恨。想到這就是王府最快出人頭地的官吏下場,心情便痛快許多。
「孫寧溫,你就認命吧。我要依照王府的命令將你關進牢裡。」
被銬上腳鐐的寧溫被毫不留情地拖行於市集。護得久親雲上刻意繞行,讓寧溫多走些路。
「表十五人眾的孫親方如今是流放犯。出人頭地也該有個限度呢。喝吧,寧溫,好好品嘗八重山的水是什麼滋味。」
寧溫腳一絆,臉正好摔在積水處。她被拖著繞了二次中心部的四箇,等到達郊外牢房所在的矢齊地區時,寧溫早已上氣不接下氣。
「懇請、懇請您原諒……我只是想向王府稟報列強的脅迫……」
寧溫在意識朦朧之下被丟進牢裡。
和豬舍併設的牢房,是為了讓人把罪人當成家畜也不會產生罪惡感的構造。一到夏季,這裡變成最惡劣的衛生環境,屎尿的臭味會無情地襲擊鼻腔,感覺就像有人拿材薪戳進你鼻孔攪動。一天唯一的一餐也像是和著糞便一起下肚般令人作嘔。寧溫的身體開始一天比一天消瘦,還伴隨著關節的疼痛。環顧四周,黃豬盯著自己的眼神彷彿是在等食物變虛弱。
「我會就這麼變成家畜的飼料嗎?」
夜裡,虱子會在耳中吸血。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可聽到虱子在耳裡沙沙地移動,睡也睡不著,白天暑氣讓融化的糞便化成泥覆住整個地板。某天,覺得腳踝發癢的寧溫從腳鐐的縫細一看,傷口竟然已經湧出蛆來。
「我受夠了、夠了。這麼活下去,還不如被斬首……求求你,寧溫,快點死吧。」
寧溫想用門牙咬斷舌頭。可是緩緩咬住舌頭後,淚水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父親,我後悔了,請您賜我死罪。我現在好後悔自己假扮成男人……」
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但又不覺得自己仍在人世。只有大腦勉強活著,可是思考也因為關在牢中一日比一日小家子氣。在分不出照入牢房的究竟是日光還是月光的數個月後,有一夜,寧溫在耳鳴之中做了個夢。
出現在夢裡的是被斬首的父親。將頭抱在腋下的父親一直看著寧溫。
「寧溫,妳很痛苦嗎?既然我取的名字讓妳困擾,那就讓我將妳帶到另一個世界吧。」
「父親,求求您,帶我走。」
父親解開寧溫的腰帶,拿掉髮簪。
「拿著這些東西走吧,妳自由了。」
在聽到期待已久的言詞時,劇痛襲向寧溫,強烈得像是要撕裂身體。
管理牢房的農民向藏元稟報犯人的情況有異。
「大事不好了!流放的那位官爺得了黑水熱!」
「什麼?黑水熱!」
黑水熱即為瘧疾,可說是八重山的風土病,經由蚊媒傳染。一旦罹患當時還不清楚治療方式的瘧疾,就會反覆發燒,紅血球受到破壞致死。而且傳染病患離開牢房後,若不進行隔離,病情就會在街坊擴散開來。
「馬上把病人送進深山隔離。聽好,務必要丟在他回不來的地方。」
被草席捆得密實的寧溫,在分不清前後左右的情況下,被農民運走了。
「這是首里的前官員。把他丟在名藏部落前方,應該就回不來了。」
寧溫就這麼捆著草席,被丟進谷底。途中草席破了露出寧溫的身體。接著身上的犯人服也漸漸破了,束髮的簪子和腰帶也散的散、磨損的磨損,過一會兒寧溫便一絲不掛地停在河旁。然而寧溫一心以為自己撞上了牢房某處。每次反覆高燒時,腦袋便只留下像氣球一脹一縮般的知覺。在高燒最後的高峰造訪時,她深信一切都將結束。
「雅博……大人。雅博……」
腦袋脹到極限,即將炸開來時,下起了傾盆大雨,即時阻止頭蓋骨脹大,同時強行冷卻寧溫的身體。隆隆的雷聲伴隨著頭痛,讓寧溫分不清外界發生了什麼事情。巨雷轟然作響,衝擊波壓迫著她的胸口。
「龍子啊,回王宮吧。」
身體感官在聽到這個聲音後甦醒。頭痛逐漸加劇,餘音彷彿在頭蓋骨內側不斷縈繞,難過得無法呼吸。更別提睜開眼睛或起身了。寧溫心想豪雨應該會洗去沾染在我身上的污垢吧。
遭流放的罪人所搭乘的公務船,彷彿要縫合東支那海和太平洋似地沿著兩海的交界處前進。從右舷可看見東支那海呈現女性般的面貌,就好比貴婦的微笑。透明的海浪透著幾絲日光,如稜鏡不斷折射出虹彩。
反觀左舷所見的太平洋則是青色的集合體,幾近墨色的壯闊之海。白色的波浪配上墨色呈現水墨畫中撲朔迷離的世界。這海洋就好比驅著牝馬的武將。可是兩海的鄰接卻無抵觸,反而生出多變的風情。男女之間正是身為琉球大動脈的富饒航路。
「上天或許是要讓我見識這一切,才會讓我搭上這艘船……」
寧溫雖然從王宮大臣表十五人眾的高位墜落,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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