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希望──老者的神奇預言

摩訶摩耶站在河邊看著對岸的孩子們玩遊戲：他們把泥土燒制而成的小牛車在地上拉來拉去，模仿出耕牛耕地的樣子，再把泥質的小木船放進水中，讓它們在河裡「捕魚」。這時，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摩訶摩耶疑惑地回頭，發現碰觸她的是個穿著破爛的長者。

這個人是首陀羅嗎？女孩心想。老師說過，這世間一共有四等人，第一等人是婆羅門，他們是由原始巨人普魯沙的嘴裡生出的，所以他們掌管著神權，即使尊貴如父王，也要接受他們所主持的教儀；第二等人是由普魯沙的雙手生出的刹帝利王族；第三等人是由普魯沙雙腿生出的吠舍，也就是普通勞動者；第四等人就是首陀羅，他們是由普魯沙的腳底生出的，所以他們是最低賤的奴隸。

摩訶摩耶打量著這個敢於碰觸她的老人，他的破爛衣著顯示著他身為首陀羅的身份，按照律法規定，低下種姓的人沒有資格碰觸尊上種姓的人，哪裡冒犯了尊上種姓的人，哪裡就要被砍掉，是什麼讓他冒著被砍掉手的風險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

摩訶摩耶感到好奇，也正因為這樣，她並沒有立刻叫來侍衛。

「你是哪一位？」摩訶摩耶問，她的態度不卑不亢慢。

「我只是一個正在擔心的人。」老者問摩訶摩耶：「告訴我，為什麼不叫侍衛來呢？按照律法，我剛才的行為是大不敬的。妳應當維護王族的尊嚴。」

難道他希望自己被抓起來，然後砍掉雙手嗎？女孩雖然奇怪，但依然秉持王族的的教養回答：「我想，王族尊嚴所在，應該不在不讓人碰觸這條律法上吧。」

「那麼，在妳的心目中，什麼才是尊嚴呢？」

「人家真的有敬重的心，才算有尊嚴吧，而非表面的順從。我出宮時曾看到過這樣的景象：那些在刹帝利面前俯首貼耳的人們，卻在背後痛苦而憤恨地咒駡。」

「首陀羅敬重剎帝利，不是應當的嗎？妳覺得呢？」

「如果我是這樣認為的話，那你現在就不會還站在這裡了。」摩訶摩耶俏皮笑著。

老者也跟著微笑：「肢體具足，出身尊貴，德行無缺……」

「你在說什麼？」

「公主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嗎？」老者稱呼裡對女孩用上了敬語。

「自己的命運？」

「是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即使是高貴的刹帝利王族也不例外。」

老者的神情變得莊重起來：「摩訶摩耶公主，您將孕育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兒子。他會為世間的所有人帶來光明和幸福。您是為他而來的。」

「我是為他而來的？」

「是的，而他則是為了眾生而來。」

「那誰又是為我而來呢？」摩訶摩耶有些困惑。

老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臉上卻浮起一絲悲憫之意：「而您在誕下他的第七日就會故去。如果這是您的命運，您願意接受嗎？」

摩訶摩耶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你是說，在生下他之後，我將離開人世，再也無法陪伴在父王母后身邊，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玩耍？」

「是的。」老者點頭。

摩訶摩耶轉頭望著河對岸的孩子們，沒有說話，老者也沒有說話。

◎禍水之逝──緋聞主角遺忘木盆在花開的地方

祇樹給孤獨園是悉達多講法的地方，每天都有無數的信眾往來聽法，其中不乏婆羅門與剎帝利的車駕。這幾天，來往的人都注意到，在聽法的人群中，多了一個身著艷麗莎麗的美貌少女。她每日最早來，最晚走，聽法也聽得最認真。奇怪的是，這名少女肚腹微凸，看來是懷孕的樣子，但卻從來沒有家人陪伴，好像她這個身懷六甲的人不需要特別關照。於是，有人開始打聽她的來歷，只可惜沒有人知道。

到了第七天，來聽法的人特別多，那位美貌的少女走在小徑上，用微笑向所有注視自己的人親切招呼。她到了會場，如同往常一般地坐了下來。

聽法的人愈聚愈多，時候一到，悉達多便開始講法。

突然間，悉達多講法的聲音，卻被一個刺耳的尖叫打斷了。

發出尖叫的人，正是那名最近常常來聽法的美麗少女。她提高音量，用手指著悉達多，喊著：「你說的倒好聽，什麼善惡因果、離欲解脫！現在我肚子裡懷了你的孩子，你卻一聲不吭！好啊，原來修行人就是這樣修行的啊！」

話一說完，全場嘩然。

大眾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少女身上，一雙雙眼神，訴說著數不盡的複雜情緒：憎惡、鄙夷、驚痛、幸災樂禍……

有些信徒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

悉達多閉目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睜開眼睛，望著少女，淡淡的問：「小姑娘，請問妳叫什麼名字？」

「別裝了，你明明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就算我知道吧」悉達多微微一笑，然而這個笑容卻與他悲悽的神色完全不相稱：「但是我知道妳的名字，其他人卻不一定知道，大家是否有這個榮幸，一聞大名？」

「你既然不怕醜，我還顧忌什麼？」少女在冷笑中吐出幾個字，又提高音量，大聲說：「我叫戰遮！」

「戰遮，妳要知道，像這樣嚴重誹謗他人，是要下地獄的。」

戰遮咬緊了牙關，說：「像你這樣始亂終棄，也是要下地獄的。」

「該下地獄的是妳還是我，妳我心裡都明白，」悉達多直視著少女：「戰遮，妳現在悔悟還不算晚。」

悉達多的眼神是那樣堅毅，戰遮看得不禁有些著慌，但是為了信仰，她又咬了咬牙，狠下心來，說：「我有什麼需要悔悟的？」

「如果妳真的懷了我的孩子，」悉達多說：「那麼妳衣服下面，應是妊娠的凸腹，而不是木盂。」戰遮不知道，眼前身披袈裟的沙門悉達多，也曾經娶妻生子。

戰遮頓時愣住了。

◎曾經追逐沙門的女孩──摩登伽少女的情竇初開

阿難行走在河畔。今天托缽，他已經走過了十幾個村落。烈火般的太陽高高懸在天上，灼熱炙人。

阿難的袈裟已經被汗水染溼，他累極了。

年輕的僧侶漲紅了臉，一面走路，一面拭著額際的汗珠。他看了看周圍的景物，再抬頭看看日頭，心裡盤算著到精舍的路程：還得走大半天呢。

阿難索性坐下來休息，拿出缽中的食物進餐。

清晨早已過去了，行人多了起來，有的少女提著籃子，顯然是為親人送飯的；有的扛著鋤頭，看樣子是農人；還有的看不出是什麼身份。形形色色的人們都有自己的目的地，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樣。

「眾生各有因緣，各有該做的事。」阿難心想：「我的因緣呢？」阿難想起自己以悉達多的堂弟，放棄了王宮的富貴生活，跟隨悉達多出家至今，這一切，在他腦海倏的轉過了一遍。用過餐，覺得休息的夠了，他便準備繼續上路。

這時，他的眼簾映入了一角艷麗的莎麗。他抬頭看去，發現一個容貌姣好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站在身前。

他站起來，向少女合十致意。少女也笑著還了禮。

這名少女還禮之後，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阿難，阿難竟被她瞧的有點不知所措了。少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尊者，您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在這裡休息一下，現在正打算繼續趕路呢。」

「您要去哪裡呢？」

「我要回祇樹給孤獨園。」

少女笑了一笑，捧起放在地下的陶甕，將甕中的清水輕輕倒進了阿難的缽裡：「那還得走好久才能到呢。太陽還那麼大，尊者還是先喝些水再繼續趕路吧。」

阿難道了謝，說了些祝福的話，將水緩緩飲盡。只聽得少女又說：「我叫摩登伽，請問尊者大名？」

阿難習慣性的微微一笑：「我叫阿難。」

摩登伽點了點頭，目送著年輕的僧人消失在小路的盡頭，又呆望了一陣子。

然後，她向河畔走去，蹲在岸邊，用陶甕重新打滿了水。

望著河水中自己的倒影，隨著水波盪漾不定，過了一會兒，她才看見平靜的河水中，清楚的映現著自己的模樣。她笑了，水中的影子也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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