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姊姊，糖。」

「乖，妳今天已經吃了三根棒棒糖了，再吃會牙齒痛痛喔。」李春花這番話，還真不像小學二年級生會說的。但她不得不早點長大，才能幫忙照顧夏荷這個智能有障礙的妹妹。

「糖！糖！」夏荷很喜歡吃酸梅棒棒糖，尤其最後那顆梅核總能讓她含上好一陣子。

春花耐著性子安撫妹妹：「好，我們回家就拿糖。」

這個家在很早以前就失去了男主人，蔡淑真一人獨力扶養兩個女兒。苦是必然的，但是她回到家看見早熟、貼心的春花，與天真爛漫的夏荷，這對好姊妹有時唱唱歌，或送媽媽自己畫的圖，都能瞬間消解淑真許多辛勞。

「媽媽，我們回來了。」雖然知道這時候媽媽可能還沒回來，春花還是習慣這樣說一聲，至少感覺好像真有人在等她們一樣。

「嗚……姊姊，糖。」才一回到家，夏荷就忍不住嘴饞，拉著春花的袖子直搖，無邪的表情讓春花又好氣又好笑。

春花帶著夏荷到廚房，打開糖罐：「妹妹來，這是今天的最後一根囉。」夏荷根本沒專心聽姊姊說什麼，只知道眼前又出現了一根酸甜可口的棒棒糖，拿完後開心的蹦蹦跳跳往客廳去了。

對春花的同學來說，今天是小朋友解放日，因為學期結束，暑假大家可以瘋狂玩樂兩個月再回到沉悶的學校，然後升上一個年級。但對春花來說，她開心的並不是可以每天隨心所欲看電視，或跟朋友約在公園盪鞦韆，而是她能有更多的時間跟妹妹夏荷在一起，不論是跟妹妹一起玩娃娃還是一起看故事書，能跟她在一起的時光就是最棒的暑假消遣了。

「姊姊，餓。」才剛把棒棒糖放進嘴裡，夏荷又馬上摸摸自己的肚子對春花喊餓。

春花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樣子，點點頭說：「姊姊馬上就弄晚餐喔。」說完轉身熟練的從冰箱拿出保鮮盒，放進微波爐加熱。

一個單親媽媽要獨力扶養兩個小女孩長大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淑真本來只是家庭主婦，才剛生了第二個女兒、才剛發現女兒有不可治癒的先天疾患會影響到智能，而先生的突然撒手人寰，逼得她得開始找工作以養活一家三口。

「您好，我要應徵打字員的工作。」淑真的求職之路一開始就遭遇許多挫折，很多公司寧可錄取年輕人，也不願幫幫這位辛苦的媽媽。

有位老闆就這樣說了：「蔡小姐，妳想想如果妳是我，是會錄取一個剛從國立大學畢業、青春活力的祕書，還是請妳這位看起來被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還跟我要求每天下午三點請假去接小孩的媽媽？」

淑真也知道自己的弱勢，但那時兩個孩子還很小，所以薪水雖然很少，她不得不勉強接點家庭手工、幫忙管理網路商店，這樣多少能照顧到她們。後來春花漸漸大了，淑真終於能喘口氣，讓春花開始學著照顧妹妹。

「春花，妹妹還很小，所以媽媽不在的時候，就換妳當小媽媽幫妹妹換尿布、喝牛奶可以嗎？」淑真在春花才大班的時候就這樣問了。

而春花一臉堅定的點頭：「好，我要當妹妹的第二個媽媽！」

春花不是說著玩的，她曾經半夜起床上廁所，發現媽媽還在客廳，為了省那一點點電費而開小燈做家庭代工。那時春花便暗自希望自己能趕快長大，為媽媽分憂解勞。

「春花、夏荷，媽媽找到好工作了！」春花要升一年級的那個暑假，媽媽獲聘到稅捐稽徵處當約聘人員，雖然薪水一個月僅夠一家三口溫飽，但對這家人來說已經是很棒的消息了。

但也因為這工作的關係，淑真有時無法接兩個孩子回家，也趕不及幫她們煮好熱騰騰的晚餐，只能在前一晚做好便當，讓春花回家自行加熱。不過春花也很貼心的從未抱怨，更沒有因為同學們常常提及「麥當勞」便吵著吃外食，反而常常跟媽媽撒嬌說她煮的好好吃。

「姊姊，燙！」晚餐才剛熱好，夏荷就忍不住開動，但是卻被燙得一張小臉皺成一團，春花趕忙倒一杯冰水過來，還順便幫妹妹吹涼晚餐。

這時，媽媽回家了。

「妹妹，妳們已經開始吃啦？」淑真掛好外套，笑咪咪看著兩個乖巧的女兒。

「媽媽，餵餵。」夏荷一見媽媽，就耍賴不肯自己吃飯，春花板起臉孔說：「不可以，媽媽很累，所以我們要自己吃。」

淑真抱歉的笑說：「沒關係，春花，難得一次嘛。」雖然上了一天班，腰痠背痛的，還是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餵夏荷吃。

「春花，妳記得盧伯伯嗎？」淑真一邊餵，一邊不經意的提起一位同事。

春花停下碗筷，想了想：「記得，盧伯伯人很好。」

淑真小心翼翼的問：「不討厭盧伯伯吧？」

「不討厭啊，盧伯伯很像我記得的爸爸的樣子。」春花說到爸爸，突然有點難過，但也很快的收起情緒。

盧勝天是稅捐稽徵處的正職人員，妻子生下女兒以後就病逝了。有次在茶水間跟淑真聊起彼此的遭遇，也許是同病相憐，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兩人因此開始互相扶持。

一開始兩人都還保持好朋友的關係，只是在午休時間偷空到咖啡廳用餐，聊聊生活，但愈聊愈發現對方跟自己有許多想法相同，於是感情越聊越深。

「春花、夏荷，妳們好，我是盧伯伯。」他第一次跟淑真兩個孩子見面的時候，心裡就像是年輕小夥子第一次見女朋友家長一樣緊張。

春花牽著怕生的夏荷，很有禮貌的回答：「盧伯伯您好。」

「盧伯伯是媽媽的好朋友，今天我們一起出去吃晚餐吧。」淑真想，這也是件大事，順道帶兩個孩子出去吃晚餐。

到了餐廳，春花跟夏荷還看不太懂菜單，但也不吵鬧，乖乖的坐在座位上。「春花、夏荷，這裡有兒童餐，裡頭有雞塊、肉醬麵之類的，妳們一人吃一份好嗎？」盧勝天這樣問，淑真也有意讓他多跟孩子互動。

「好啊。」春花毫不猶豫的答應，夏荷在一旁看姊姊點頭，也跟著點頭如搗蒜，讓大家都笑了。

這天晚上，盧勝天看到淑真母女三人的各項優點，春花與淑真的很像，都很溫和體貼又獨立，夏荷也是非常乖巧，似乎什麼缺點都挑不出來。

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家庭」出遊，盧勝天愈來愈喜歡淑真與兩個孩子。但淑真有時也有點疑惑：「勝天，要不要找一天我去你家見見珍妮和你媽媽？」

「我再問問她們好嗎？」盧勝天一開始總是這樣推拖。

「勝天……」淑真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不是要給你壓力，只是如果可以先讓她們看看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也可以比較放心不是嗎？」

盧勝天嘆了一口氣：「唉，淑真，這方面我有我的苦衷。不過別擔心，我答應妳，感情這事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事，她們不會造成影響的。就別再提了，好嗎？」他苦惱的說。

既然他都明講了，貼心如淑真當然不會再提。

「勝天，明天周末，你要帶孩子去河濱公園嗎？」某個周五下班前，淑真問了勝天。

盧勝天想了想：「珍妮最近好像有點不舒服，不過有我媽顧著應該還好。那……明天就帶春花和夏荷去公園運動運動吧。」

淑真漾起一股幸福的笑容，在丈夫過世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安心感了，好像真的是一個完整的家。

隔天，盧勝天真的如約帶淑真一家三口到公園去，春花和夏荷都很乖巧，而且不論是丟球或跑步，春花一直都守在夏荷和淑真旁邊，隨時注意她們的動向。

「啊！」夏荷腳步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上。

春花反應迅速，立刻上前仔細檢查妹妹膝上的傷口：「媽媽，妹妹有點破皮流血。」

「沒關係，媽媽這裡有藥。」淑真不疾不徐的從包包裡掏出藥膏，交給春花，同時也蹲下來拍拍夏荷：「不痛不痛喔，媽媽在這裡。」

「嗚……」夏荷還是忍不住刺痛，「媽媽，姊姊，痛痛！」

於是春花跟淑真一起抱住她，這景象打動了盧勝天的心。

「珍妮從小就沒有媽媽，如果能讓她有個姊姊，應該是件好事吧？」他這樣想著，於是晚飯後，盧勝天便對媽媽表明再婚之意。

「不准！」不出所料，盧阿嬤果然堅決反對。

盧勝天耐著性子說：「媽，淑真是個好女人，自己養大兩個女兒，家世也清清白白的……」

盧阿嬤拍桌怒罵：「你閉嘴！你……你說那女人，啊？才結婚多久丈夫就死了，這叫剋夫你懂不懂。」

「媽，這年頭別再……」

「還有什麼，啊？兩個拖油瓶就夠麻煩了，其中還有個智障的小女兒？你到底在想什麼鬼？我把你拉拔長大、督促你考上公務員，是為了讓你被這種女人蒙蔽雙眼嗎？」盧阿嬤把話說得非常難聽。

「淑真她心地非常善良……」

盧阿嬤越講越生氣：「善良？你說她是約聘是吧。分明是看準了你的工作是鐵飯碗，耍心機迷住你的，還讓你敢這樣跟我辯！你以前都回家吃晚餐的，現在三天兩頭就在外頭吃，是去跟那女人吃飯是吧？把你媽跟你女兒丟在家，一個人在外面開心，你丟不丟臉啊？」

盧勝天不再解釋，怕讓盧阿嬤越聽越生氣，但盧阿嬤還沒說完：「你也不想想要是那個女人只照顧她生的兩個女兒，我們家珍妮會有多可憐……」

「阿嬤，怎麼了？」說人人到，珍妮聽到樓下傳來阿嬤生氣的聲音，趕緊跑下樓來撒嬌。

「哎呦，珍妮，這麼漂亮的女孩怎麼從小就沒有媽媽，真的好可憐噢。」阿嬤從來不掩飾自己對這唯一孫女的疼愛。

珍妮歪著頭說：「可是我有阿嬤跟爸爸啊，不會可憐啦。」這番話說得讓阿嬤眉開眼笑。

「珍妮，」盧勝天有點緊張，想試探女兒的意思「如果……今天爸爸可以給妳一個新媽媽？」

「不要！」珍妮巧笑倩兮的樣子立刻換成一副任性嬌蠻的表情……其實這才是她的真面目。

「新媽媽會煮好吃的菜喔。」盧勝天循循善誘。

珍妮轉頭對阿嬤做出一臉天真的笑：「我要吃阿嬤煮的，還要阿嬤餵。」阿嬤心滿意足的摸摸孫女的頭，因為心疼這個從小沒娘的孩子，所以珍妮到現在小學二年級了還會餵她吃飯。

盧阿嬤瞪著自己的兒子：「聽到沒有，你女兒都這樣說了。」

「新媽媽會帶一個新姊姊和一個新妹妹來喔。」盧勝天以為多兩個玩伴會讓珍妮高興一些。

「我才不要！」這次珍妮可是真的嚇到哭了。爸爸再結婚，這個家裡不僅會出現一個新媽媽跟她搶爸爸，還有兩個孩子來，那代表她必須跟別人分享玩具、房間、阿嬤、爸爸……這怎麼可以？她絕對反對到底。

「這樣我們就會有一個很棒的家啊。」盧勝天畢竟還是希望女兒能接受他喜歡的人，以及愛烏及屋。

珍妮轉頭對阿嬤放聲大哭：「阿嬤，我不要…….不要有別人來這個家啦……嗚……」雖然真的害怕，但她不忘一邊哭泣一邊偷看阿嬤的表情。

「盧勝天你給我聽著，在我活著的一天，你就別想讓那個女人跟她的小孩進到我們盧家！」盧阿嬤撂下重話。

不過，盧勝天還是跟蔡淑真求婚了。

這天晚上，盧勝天與淑真一家吃完晚飯，送春花與夏荷回家睡覺以後兩人出去散散步。

盧勝天有點彆扭：「淑真，我……妳……唉，我是要說妳真的很好，所以，我想……」

「想什麼啊？不說我不知道噢。」淑真笑著說。

「淑真，妳知道我媽，也知道我有珍妮，她們都跟妳一樣，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可是……」盧勝天有點尷尬，但這又是必須解釋的事。

淑真哪裡不懂這種心思：「你別擔心，我會把你媽當自己的親媽，對珍妮的照顧也不會少春花或夏荷半分。」

「但我媽和珍妮那脾氣……」盧勝天想到前幾天跟她們的對話，未來似乎陰霾重重。

淑真拍拍他的手：「沒關係啦，我想排斥是難免的。只要我用心對她們好，總有一天她們應該會接納我跟孩子的。」

盧勝天聽了這番話，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哈哈，怎麼這下好像是妳在跟我求婚掛保證似的。」

「那不可以，」淑真佯怒，「你重說一次。」

盧勝天深吸一口氣：「蔡淑真，妳願意嫁給我嗎？」

「我嫁過去，可是會帶著兩個拖油瓶喔。」其實淑真心裡對自己也不是那麼有自信。

盧勝天揚起眉毛：「我只知道有兩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兒，沒看到拖油瓶在哪裡。」

淑真笑著說：「好啦，你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了不是嗎？」

「唔，這時我應該要說，『不說我不知道噢』！」盧勝天促狹的硬要淑真親口說出來。

「噢，別這樣嘛，多難為情。」淑真把頭別開。雖然已是深夜，盧勝天還是能感覺到淑真現在應該跟他一樣滿臉通紅，熱到可以煎蛋的地步。

盧勝天抓著她的手：「拜託，我想聽妳說。」

猶豫半晌，淑珍小小聲的說：「好，我願意。」

「妳說妳什麼？」盧勝天還想繼續捉弄淑真。

這時，淑真板起臉孔：「『老公』，你不要逼人太甚喔！」

光是「老公」這兩個字，就夠讓盧勝天高興到暫時忘記眼前最大的麻煩了。

求婚到結婚，雖然淑真強調一切從簡，但盧勝天當然不願意讓自己的新娘子穿件簡單的洋裝就完成這件人生大事。

「哇，媽媽好漂亮！」春花和夏荷打扮成小花童的樣子也非常可愛，但春花看到媽媽穿上綴滿蕾絲緞帶的新娘禮服，裙襬拖得好長好長，還有華麗的頭蓋，忍不住脫口而出。

盧勝天笑著摸摸兩個小孩的頭：「就是漂亮，我才會娶妳們媽媽的啊！」

「淑真……」等春花和夏荷先出去灑花瓣，盧勝天有點內疚的對淑真說，「對不起。」

淑真貼心的安慰他：「沒關係，她們大概一時還不能適應吧。以後我會努力的，今天是大日子，就先別在意了。」

他們說的，是關於盧阿嬤與珍妮沒有出現在這場婚宴的事。

這天他們只請了幾桌，其中包括稅捐稽徵處的同仁，畢竟那是他倆相識的地方。但無論如何，淑真雙親已過世，盧勝天的媽媽明明還健在卻不願意參加這場婚禮，說要在家陪珍妮……淑真知道，這已經是第一個下馬威了。

「珍妮乖，阿嬤今天煮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喔。」這時在盧家，盧阿嬤也正將晚餐端上桌。

珍妮一整天都淚漣漣的，這時更是用力大哭，任性的說：「我不要吃！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嗚……」

「才不會，阿嬤會保護妳的，沒有別人可以來打擾我們盧家。」阿嬤一邊餵珍妮吃飯，一邊下定決心的說。

01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姊姊，糖。」

「乖，妳今天已經吃了三根棒棒糖了，再吃會牙齒痛痛喔。」李春花這番話，還真不像小學二年級生會說的。但她不得不早點長大，才能幫忙照顧夏荷這個智能有障礙的妹妹。

「糖！糖！」夏荷很喜歡吃酸梅棒棒糖，尤其最後那顆梅核總能讓她含上好一陣子。

春花耐著性子安撫妹妹：「好，我們回家就拿糖。」

這個家在很早以前就失去了男主人，蔡淑真一人獨力扶養兩個女兒。苦是必然的，但是她回到家看見早熟、貼心的春花，與天真爛漫的夏荷，這對好姊妹有時唱唱歌，或送媽媽自己畫的圖，都能瞬間消解淑真許...

01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02清官難斷家務事
03不願意和媽媽分開
04育幼院生活
05黑手生涯
06鐵打的鋼鐵花
07義氣這兩個字
08屈辱
09鋼鐵花的春天
10以眼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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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以眼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