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不該開啟的大門



12/21。

巨大、足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地下研究空間中，穿著研究衣的實驗人員奔走著，有的手上抱著厚厚資料，有的拿著各種器具，他們穿梭在一個又一個複雜儀器之間，忙碌地進行各式各樣的作業。

杜克‧羅斯博士習慣喝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尤其是當他得專心面對研究或實驗時。一頭白髮的他，年紀已超過六十，一對眼睛卻依然充滿睿智，總能精確的完成所有計畫。

今天他已經連續喝了三杯黑咖啡，最後的實驗也準備就緒了。

「博士，完成了。」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少年掛著黑眼圈，卻難掩興奮的走過來。

「檢查完畢了嗎？」杜克博士問。

「完畢，所有數值也都校準了。」少年點了點頭。

不只是他，所有穿著白衣的研究人員已經等待多時，他們個個表情興奮，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多日未眠的疲憊，表情卻依然躍躍欲試地看著團隊的領導者。

杜客博士清了清喉嚨，咳了一聲。

「同仁們，今天就是最關鍵的一刻。」他說著，一面推了推厚重的眼鏡，「我們長久以來的努力，都是為了現在。」

他邊說邊看向了場中的巨大儀器，老眼中閃過熾熱光芒。

那是一個圓柱狀的金屬儀器，外表看起來精密而複雜，功能未知。

「現在讓我們準備開始吧。」杜克博士微微一笑。

所有研究人員迅速就位，每個人看起來神色都很緊張，紛紛操作著自己負責的那個區塊，而儀器也開始運作了起來。

「一定會成功的。」黑眼圈少年咬著指甲，額頭上甚至流出緊張的汗水。

是該緊張的。這個研究已經持續了兩年，不眠不休的七百多天。

「奧氏公司」，他們隸屬的這世界最大企業，在源源不絕的資金支援下，杜克博士的團隊獲得了空前成就，他們發現，除了現在人類所生存的「物質空間」外，尚有其他不同構成的位面空間。

經過不斷的探索，他們製造出了可以調整空間頻率的儀器，並且多次與另一個空間產生聯繫，甚至也接收到一定程度的回應。

外星人？或是更複雜的事物？種種未知數，只讓這個團隊瘋狂的沉浸其中，兩年來儀器不斷的改良，最後終於成功創造出了現在的這玩意 　　「方舟」。

「電力供應沒有問題，輸出功率也對準完畢。」黑眼圈少年看著螢幕上複雜的數據，一面點了點頭，「可以開啟了。」

少年是麻凡理工大學的資優生，十五歲開始就接觸了空間研究的區塊，也獲得了耀眼成績，更在兩年前加入了杜克博士的團隊，並成為博士的左右手。

「啟動方舟。」杜克博士按下啟動鈕，儀器亮了起來。

能夠供應整個城市一個月份量的電力，現在都被輸進了這台機器中，讓它擁有可以「打開」與另外空間通道的足夠能量。如果今天能成功，它將創造出一個連結異空間的管道，成為一個真正的「大門」！

「如果真的成功，大家還可以趕回去過後天的聖誕節呢。」杜克博士呵呵一笑，幾個研究人員被他的輕鬆感染，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後 　　

嗤！

方舟儀器啟動，一道湛藍的光束從圓柱狀物體中激噴而上，在研究空間的頂端擴散而開。

黑眼圈少年瞳孔收縮，感覺自己的心跳不斷加快，所有研究人員也睜大眼睛看著。

那藍光擴散、擴散……最後形成一片牆壁般的湛藍光幕。

藍色光幕中是一片漆黑，點點螢光不斷飛舞，裡頭閃耀著星辰般的點點光暈，美麗而深邃，如同宇宙一般。

絕對，不是屬於地球任何一個地方該有的景色。

「……成功了！」杜克博士一時之間忘了呼吸。

所有研究人員登時大聲歡呼起來，有的甚至直接痛哭出聲，紛紛相互擁抱。

這一步，當真是太大的一步了。

「竟然真的能夠打開『穿界門』……」黑眼圈少年跟所有人一樣，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喜悅，一邊喃喃自語：「『惡質界』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嗯，你說什麼？」旁邊離他最近的一個研究人員一愣，剛剛少年是不是講了幾個自己沒聽過的名詞啊？

「我說 　　晚安。」黑眼圈少年轉過頭，對著那研究人員微微一笑，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胸膛，「然後，再見。」

「……？」那研究人員還搞不清楚狀況，卻發現自己無法思考了。

因為從他胸口被少年手指碰觸的部位開始，某種黑色迅速蔓延開來，純黑而晶瑩，不祥詭異的「漆黑」幾乎是幾秒間就吞沒了他大部分身軀！

四周所有人傻楞楞的，一時之間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嘻 　　」黑眼眶少年邪惡一笑，看著眼前的研究人員全身被黑色吞噬，好像直接變成了一尊黑色結晶，然後手指微微用力一推。

黑色結晶倒下，爆開。

「匡啷。」少年配音，滿地亮晶晶的晶沙流洩過腳邊。

平常腦袋很好的研究人員，一直到此刻才來得及反應，紛紛四散尖叫逃跑而去。

「逃不了的。」黑眼圈少年頑皮一笑，雙手食指像是手槍一般舉起，然後朝不斷逃走的人輕輕壓動大拇指。

簌！簌！

一道又一道紅光從他指尖噴射而出，狠狠擊中逃命的研究人員，而所有被紅光擊中的人，都會在幾秒間內化作黑色結晶，慘叫著粉碎。

「到底是怎麼回事？」杜克博士腦袋一片空白，驚駭無比的看著自己兩年來的助手突然展現奇異力量，與那殘酷殺戮的微笑！

紅光穿梭，黑色的結晶飄滿整個研究空間。

「哈哈哈……」一面毫不猶豫的進行屠殺，而在血紅光束飛梭之間，少年的姿態緩緩開始改變。

他的額頭兩側漸漸各突出一支犄角，眼睛瞳孔化成了鮮紅，嘴邊突出鋒利獠牙，皮膚越來越蒼白，一根長長的分岔尾巴從背脊的位置刺出，一邊在空氣緩緩甩動。

若有任何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在這裡，一定會大聲驚呼出兩個字 　　惡魔！

杜克博士臉色慘白，只能無力的癱坐在一旁。

黑眼眶少年眨眼間就殺光了在場所有研究人員，然後腳步輕快的走到杜克博士身邊。

低頭，戲謔一笑。「渺小的人類。」他的聲音彷彿無數嗓音重疊，帶著詭異的壓力。「這兩年來辛苦你們了。」

「你……你到底是……」杜克博士看著眼前傳說中的魔物，強自鎮定。「你不是林凡吧？」

「我是克魯魯，惡魔伯爵。」那惡魔瞇起血紅的眼睛，嘲弄的吐了吐舌頭，「原本這個人類早被我殺了，我只是『代替』他而已。」

「什麼？」杜克博士臉色一變。

「總之呢，我得深深的感謝你們，創造了能開啟『物質界』與『惡質界』大門的方舟。」惡魔笑咪咪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博士的額頭，「辛苦囉。」

死亡的漆黑從接觸到的地方開始擴散，迅速而寧靜的吞滅了杜克博士最後的意識。

「接下來，就是利用這『方舟』打開更大的門，」惡魔不再理會地上漸漸結晶化的老人，而是抬起頭顱，興奮愉悅地看著方舟製造出來的大門，「然後，讓『那一位』的軍團可以順利降臨這個世界了……」

這最後的一刻，杜克博士終於明白，自己並不是打開人類世代躍進的門，而是打開一個通往地獄的毀滅途徑。

「放心吧，接下來會有很多人類下去陪你們的。」惡魔一邊走過滿地的黑色流沙，一邊暢快大笑。

「不，我只要你陪葬。」這句話，杜克博士來不及說出來。但他來得及按下了某個按鈕，手指隨即粉碎成煙。

然後，整個地下研究空間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轟隆！大片大片的火焰同時在研究空間各處炸開！

「臭人類，想炸毀這裡嗎？」就算是剛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也不禁變色。

這惡魔怎麼樣也料想不到，杜克博士在當初設計這裡時，就曾在整個研究空間的各支柱裡埋設了炸藥，就是為了某些意外狀況而設計的。

而現在，整個研究空間的支撐物一個接一個炸開，離倒塌也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該死的！」惡魔身形如電，直接將整個方舟圓柱體拔離儀器，那些剛剛湧出的藍色光芒登時消散，形成的黑色光幕也緩緩消失。

研究空間開始塌毀！





1. 黑色聖誕夜

12/24。晚間八點，青木市。

街道上漸漸沁染了聖誕的氛圍，行道樹上掛了七彩燈泡，商家也應景的做了些裝飾，人造雪花堆積在店門口。

天氣有些冷，成雙成對的行人身上都加厚了衣服，穿戴著圍巾與手套，臉上都是對聖誕夜的期待與欣喜。

而逆向走在人群裡，有個少年腳步格外緩慢，用沒有目的、走到哪都無所謂的淡漠節奏前進著。

外表清秀，一張乾淨的臉龐看起來不超過十七歲，褐色頭髮沒有多做造型的散著，穿著也是普通的大衣與牛仔褲，並未在這種節日做特別打扮。

少年的眼睛，算是他全身上下最有特色的地方了。那是一對清澈、黑得發亮的眼睛，裡頭閃動著淡淡光芒。

少年在一家義大利麵餐廳外停了下來。餐廳裡頭坐滿了客人，情侶、家人、朋友聚會，他們有著各式各樣的理由在裡面享用大餐，他們都不寂寞。

少年叫做安廷，高中三年級，卻在五歲那年就失去了父母。他的父母死在一場空難，什麼都沒有留下來。個性孤僻，不喜歡人群，從來不會主動去結交朋友，而這世界也有默契的將他劃分到「孤單」那一區塊中。

有句話說：要感覺寂寞，就得先走入人群中。

「所以，我寂寞？」安廷想著，用嘴巴輕輕在餐廳玻璃上呵了口氣。

一片白霧。

明明今晚就像以前每個節日一樣，待在家中早早洗澡睡覺就好，可偏偏自己還是跑了出來。自己在渴望什麼，期盼什麼？

明明在學校沒有任何朋友，不可能在這個晚上有約，也沒有所謂的女朋友，可以一起吃聖誕大餐或是看電影，更沒有家人與親友能陪伴自己，今晚本來就注定要一個人過。那為什麼自己還是跑到大街上來，然後一個人在人群間反覆穿梭了三個小時？

也許，因為今天又恰巧是自己的生日吧。

夜色越來越冷，安廷五指都有些發麻了。

「十七歲，生日快樂。」玻璃上一片水氣形成的白，少年自嘲的一笑，用手指在上面畫了個笑臉。

生日快樂，聖誕快樂……給自己。

苦澀看著玻璃上的笑臉，安廷準備要轉身離去。

然後，突兀的 　　

在這條大街道上，響起了來自地獄的不祥聲響。

「吃 　　大餐囉！」

安廷猛然抬頭。

不只是他，在這條路上數十個行人也聽到了，他們同時錯愕的停下腳步，看著突然出現在大街中央的「那東西」。

那是一個很大很大，大概有四公尺高的巨大玩偶。

看起來像是布做的，裡頭塞滿棉花填充物的那種玩偶，左眼是鈕釦，右眼則是隨便的針線縫合痕跡，左手拿著一把大到誇張的柴刀，滿頭紅色的棉布頭髮亂甩著。

「那是什麼？」與所有停下腳步的人們一樣，只不過安廷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

因為本能的，他感覺到一種不舒服。不是身體的不舒服，而是一種來自靈魂的不舒服！

玩偶嘴巴開開合合，發出了幼稚孩童般的聲音。

「嘎嘎嘎，我肚子餓了！」玩偶一面說著，它大到誇張的的身軀也跟著抖動了幾下。

「哈哈，是聖誕節的活動嗎？」無數行人中一個摟著女朋友的男生忍不住失笑，他五顏六色的滿頭亂髮抖動，不屑的看著那突兀出現的龐然大物。

裡面八成有什麼工作人員之類的吧？只不過要挑也挑可愛一些的，為什麼偏偏穿這種醜八怪般的吉祥物布偶裝呢？

「別這麼說啦，人家也很用心在扮演吧？」同樣打扮新潮的女孩拿出手機，笑嘻嘻的拉著男朋友走向前，一起在玩偶前擺出POSE。

一個媽媽帶著幾個興奮的孩子也走向前，臉上帶著笑容的她，顯然也滿喜歡這種節日的安排，其餘行人表情也都輕鬆無比，對這充滿節日氣氛的感覺溫馨不已。

而感覺自己與這一切格格不入的安廷挪開腳步，準備要離開了。

「來喔，要拍了 　　」那對新新男女一隻手高舉手機，一面對著鏡頭露出微笑，智慧手機自動將他們與背後玩偶捕捉進去。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來不及反應。

畫面中的玩偶，突然高高舉起了那看起來像是玩具般的大柴刀，越舉越高。

背對著玩偶的新新男女同時一愣，看著手機畫面中的背後。

「開動啦！」玩偶開心大叫一聲，柴刀揮落。

毫無阻礙，斜斜的將兩個年輕人從左到右攔腰劃過！

「啊？」他們只來得及發出這麼一聲驚呼。被柴刀所劃過的地方並沒有噴出血紅，而是一種完全的深黑色，不祥而詛咒的邪惡色澤！

那牽著孩子小手的媽媽驚愕地停下腳步，幾個小孩也滿臉震驚，看著兩個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年輕男女。

「什……」少年、少女一手還牽著彼此，另一手握著手機，身上那古怪的漆黑已經瞬間擴散暴漲，狼吞虎嚥般吞沒了兩個年輕人，將他們還來不及變的表情凍成一片黑色。變成了，彷彿黑色寒冰一般的雕像！

「好好吃！」玩偶用孩童的聲音大笑，那張布絨大嘴中閃動著隱隱紫光。

鏘啷！兩個黑色的人形晶體碎了滿地，化作一地流沙爆開！

一片冰涼的風，一片靜默。良久。

終於反應過來的人們終於扯開了嘴，放聲尖叫。「啊啊啊啊啊 　　 ！」然後開始四散逃跑。

「開動開動開動開動開動！」巨大玩偶見到底下人群開始逃竄，不禁笑得更加開心，大大的腳往前一邁，追上了離他最近的那媽媽。

在她驚恐的表情中，柴刀劃出無法逃避的軌跡，切開了她與她的孩子們。

黑色碎沙暴虐吞噬而開！

「快逃啊！」

「別擋路！別擋路啊！」

「那是什麼怪物啊！嗚啊！」

……

尖叫連連，滿街本來歡慶的氣氛瞬間變調，成了瘋狂逃難的慘劇！

恐懼的人群四散，玩偶腳步輕鬆前進，柴刀胡亂劈砍著，然後一個又一個黑色晶體碎裂開來。

一片混亂之中，安廷發現自己無法動彈。恐懼支配了他，讓他每根神經都麻痺，連做出逃跑這動作都無法。

一個又一個驚恐的人們跑過他旁邊，奮力推擠著彼此，這少年卻不動如山的呆立原地。

冷汗爬滿背後的少年，卻突然看見了什麼。人潮擁擠中，一個小女孩被推倒在地，正放聲大哭著。

是剛剛那個媽媽的孩子！

「嘖。」安廷愣了一下，反射性的就往那個方向衝。

自己在做什麼？他也答不出。踩過滿地晶瑩的黑色碎片，他只知道奮力往那邊衝去，然後抱起那個小女孩。

「嗚哇哇哇哇哇！」小女孩不過五、六歲，連話都講不清楚，哭得眼睛都紅腫了。

「別怕……」安廷抱著小女孩，一片空白的腦袋只能擠出這句安慰話，「別怕……」

然後，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住了他。

安廷沒有回頭，但頸子的寒毛已經誠實豎起。

「救人？救人？你在救人嗎？」是孩童般的語調，但這個時候當真是死神催命符，安廷腿都軟了。

已經不知砍了多少人的玩偶，站到了他們正後方。

「好美味的靈魂，我要開動囉！」玩偶欣喜尖叫，高高舉起了手中柴刀。

安廷忍不住閉上眼睛，小女孩哭得更大聲了。



要死了嗎？真的……要死了嗎？



「開動！」玩偶大笑著，揮下手中柴刀。

安廷緊緊抱住懷中的小女孩，眼睛不敢張開，感覺到刀子的風壓甚至吹動了腦後的頭髮，短暫而無趣的人生晃過了腦海。



那，就是死前的跑馬燈嗎？



然後，奇變驟生 　　

咻！

先有光，才有聲。某種熾熱的能量擦過安廷的臉頰，直直擊中了後方的玩偶。

轟！雷電劃出無數飛散的光弧，炸開！

「好痛！」玩偶痛叫一聲，右邊的臉上一片焦黑，它憤怒的抬起了頭，瞪著街道的另一頭，「契約者！」

伴隨著玩偶的憤怒吼叫，一片冰冷的空氣中，踏起了堅定而輕巧的腳步聲。

逆向走過逃難的人群，一個女孩的身形直直朝這邊前進。

安廷還不太明白發生什麼事，茫然間只知道自己逃過一劫，跟著看向了玩偶看的方向，也就是剛剛「某種攻擊」飛來的方向。

腳步聲的主人，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年輕、秀麗，五官非常精緻，只不過眉宇間充斥著一種淡淡的冷漠，及肩的黑色短髮右邊用三枚髮夾夾住，一對藍色眼眸彷彿冰山般沒有溫度，冷冷冰冰，薄薄的嘴唇有些蒼白，緊緊的抿起。

一身白色勁裝，彷彿是某種嚴謹的制服，有著一種精緻的設計感，短裙下是白皙的大腿，同樣是白色的軍用馬靴，讓她看起來更多了分強悍英氣。

她的手中拿著一把約莫半米的精巧短弓，湛藍的金屬弓身充滿了流線造型，上頭爍動無數發光的白色花紋，一絲又一絲雷電在其中環繞跳動。

安廷注意到少女左胸口部位有著一個藍色圖案，不像是單純的刺青，而像是某種圖騰。

「那是……什麼？」安廷微微疑惑同時，少女已經重新舉起了短弓。

拉弓，弦飽滿。熾亮的白色箭矢憑空示現。

「『白色之翼』，夏夜。」少女惜字如金，眼中有著發自內心的厭惡，「去死吧，惡魔。」

弦放，快上加快的一箭暴射而出！

轟的一聲響，幾乎是在安廷鬢角被吹動的同時，那玩偶身上又中了一箭。

爆開！

「嗚喔喔喔嘎嘎嘎嘎嘎！」玩偶大聲慘叫，滿身殘火與黑煙，「竟然敢射我！妳這 　　」

「死吧！」少女快速拉動弓弦，瞬間就射出了十多箭。雷聲連響，玩偶身上登時被釘了個千瘡百孔，劇烈的爆炸將它炸得連連後退。

「嘎……」玩偶連慘叫都無法，每一支箭矢都是純粹的能量聚合體，每一次爆炸都讓它直接受到嚴重創傷。

「化為飛灰吧。」少女的藍色眼眸散發出一種奇特藍光，弓身上的雷電猛然熾烈起來。

箭光不斷劃過空氣，猛然一箭夾雜在凌亂氣流中，狠狠爆穿了玩偶的頭顱。

「咕哇啊 　　 ！」玩偶發出一聲慘吼，隨即從頭顱開始黑化，就彷彿它剛剛所宰殺的那些人類一般，變成漫天黑色碎片散開。

「真的假的？」安廷目瞪口呆，看著剛剛殺人如麻的怪物，卻這麼眨眼間就被這奇特的少女給輕易解決掉。

來歷不明、感覺跟自己一樣年輕，卻壓迫感十足！

少女冰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冷冷看著那隻巨大玩偶漸漸消散殆盡的殘骸，一手按下了耳邊的藍芽通訊器。

「這邊解決一隻，等級判定為『C等級』惡魔。」少女邊說，眼神依然警戒的四處掃動，「其餘區域狀況？」

「不虧是夏夜姊姊！一下子就解決了呢！」通訊器裡是個稚嫩的女孩嗓音，活潑聲音外，還傳來飛快敲動鍵盤的聲響。「目前各個區域都有不等大小的『穿界門』開啟，看起來今晚會很難熬喔！」

少女沉默了一會，問：「沒有人受傷吧？」

「我們這方還沒有人受傷，顆顆……」女童聲開心一笑，「需要調派其他的『契約者』去幫妳嗎？」

「先看情況 　　」話還沒說完，少女像感覺到什麼，猛然抬起頭。

頭頂上的漆黑夜色突然起了古怪波動，就像水面起了漣漪般，一波又一波的在空氣中擴散，某種不祥的血紅光芒隱隱透出。

「不必，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少女說完隨手關掉通訊器，不耐煩的對安廷說道：「你，找個地方躲好。」

「躲好？」安廷疑惑，重複了一聲。

「有更多惡魔要來了。」少女冷聲說完，胸膛處的圖騰亮起，手中弓弦重新拉動。

天空突然裂開了一道黑色裂縫，數個醜陋的身影鑽出，少女反應迅速，朝那個方向就是連續數箭射出。

轟！轟！轟！

轟！轟！轟！

轟！轟！轟！

一連串的爆炸綿密炸開，能量掀起劇烈亂流，安廷慌忙的抱著小女孩竄進了旁邊一家服飾店，裡頭蹲了好幾個同樣驚慌失措的男男女女。

「那些到底是什麼怪物啊！」一個穿著漂亮的女人驚恐發顫，眼淚衝開了眼影與濃妝。

安廷的心跳聲還是震耳欲聾，順著那女人驚恐的目光往外看，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數量越來越多……十多隻、或是更多形態各異的醜陋怪物，發出各式各樣吼聲，不斷從天空落下！

「那……那絕對是惡魔！」一個中年大叔褲子都濕了，緊緊抱著公事包縮在角落大哭，「一定是惡魔！是撒旦派來的惡魔啊！」

「惡魔嗎？」如此荒誕不實的名詞，卻讓安廷想起了剛剛少女說的話。

這一切都太超過他過去所認知的「現實」，以前的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出現怪物，更不可能有拿著弓箭狩獵惡魔的少女吧？

這脫軌般的走向，讓他到現在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澎鏘！猛然，一個惡魔的身體撞在了服飾店玻璃上，嚇得裡頭的人紛紛尖叫。

安廷連忙看向外頭的戰況。透過崩裂的玻璃一看，外面的景象讓他倒抽了一口氣。至少二十隻各式各樣的「惡魔」，全都圍繞著少女展開猛烈進攻！

有的像是巨大的雙頭老鼠，有的像是石頭雕像，有的像是有著三條尾巴的蛇，每一隻惡魔都長得怪異無比，若真的要說共通點，恐怕就是它們身體都會有某部分散發出隱隱的紅色光芒！

「五隻，六隻，七隻……」而少女的身形如雷電般左竄右突，一發又一發光箭激射而出，將一隻又一隻醜惡怪物射穿，黑色晶體跟著不斷噴發散落。

「八隻，九隻。」少女腳步靈動，在不斷落下的惡魔群間穿梭，同時一箭又一箭射出，心中默數著，「十隻。」

第十隻惡魔被光箭貫穿頭顱，爆成了黑色細沙。

「十一！」少女避過一隻彷彿巨大鐵球的滾動惡魔，髮絲被風壓壓斷數根，而大腿左側卻不慎被一隻蛇狀的惡魔尾巴掃過，一陣巨痛傳來。

傷口沒有流血，而是滲出了像是結晶般的黑色。

「糟糕。」少女暗暗叫了一聲，腳步一陣踉蹌。

越打越吃力，她清麗的額頭上滲出了幾滴冷汗。數量太多，彷彿根本殺不完！

「其他區域應該也一樣吧。」少女躲開惡魔攻擊的同時，心中暗自思量，「今晚的入侵規模，未免也大得太異常了吧？」

光箭閃射而出，第十五隻惡魔爆開。但少女肩膀也被劃過，黑色晶體滲開！

「可惡！」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絕美的臉蛋上閃過一絲絕然。

她胸膛上的圖騰猛然亮了起來，大量電弧從她手中的弓身爆開，彷彿街道上突然升起了一個小型太陽。然後，又迅速的被「吸」了回去。

少女短暫放棄了逼退惡魔，而是想專心完成手邊的這一招。

「一弦。」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氣，白纖的手指飛快撩動弓弦，彷彿在撥動樂器一般。

強光匯聚中，少女繃緊身體，手臂往上搖伸對準了天空，姣好的身材在這個弧度下被緊身衣勾勒出來，湛藍弓身上一支粗壯光箭凝結，箭頭直指向蒼穹，然後激射而出！

十多隻惡魔從四面八方圍撲而上，眼見所有攻擊就要同時落在她身上，少女這才不快不慢、嘴中淡然輕吐出了三個字。

「湮滅曲！」

那射向天空的一箭瞬間分裂，化成了千百流光傘形下墜！

光的速度、雷電的力量，這驚人的光箭之雨瞬間衝下，將整條街道上所有的惡魔由上而下釘在了地面，朵朵黑色流沙同時爆散！

一招，滅敵！

「太好了。」少女鬆了一口氣，眼角餘光瞄了一圈場況，看著躲在各個店家中的倖存者，「這樣大家都安全了 　　」

嗤！回應她那些微鬆懈的，是一把從後方貫穿她肩膀的黑色利爪！

「什麼！」少女一驚，劇痛衝擊著她的神經，整個人被那爪子高高舉起，黑色的細碎晶沙從她肩膀噴灑而出。

「妳大意囉，契約者。」一個鬼裡鬼氣的嘲弄聲，從少女背後響起。

那是一個高大瘦削的男人。只不過說是「人類」，也只能勉強說是「擁有人類外形」的怪物 　　它隨意穿了件超大的黑色風衣，身高足足有三米，一張臉上長滿了黑色鱗片，顴骨部位往兩旁長了一對犄角，血紅色的眼眸狹長如同蛇類，長長的舌頭舔拭著嘴唇，鼻翼掀動著。

「人形惡魔？」少女勉強看清楚背後的怪物，卻無力使用手中短弓反擊，咬牙說道。

「我可不同於剛剛那些沒有爵位的下位惡魔，我是擁有『准爵』爵位的人形惡魔。」新登場的惡魔嘲笑般的咧嘴。

「怎麼可能，竟然連人形惡魔都入侵了？」劇烈疼痛鑽入神經，少女滿臉冷汗。

「嘻嘻嘻，我最喜歡吃『契約者』的靈魂了。」惡魔貪婪一笑，舌頭又舔了舔嘴角，「妳的靈魂就讓我好好飽餐一頓吧！」

「去死吧。」少女啐了一口，然而，她手中短弓終究再無力維持，化成細碎光芒消散，胸口的圖騰也黯淡了下來。

「很有氣勢，不過……」惡魔另一隻利爪對準少女心臟，「再見了。」

心臟 　　人類的力量來源就在這裡，只要毀了這裡，靈魂也將徹底消滅。

然而，就在它要動手的一剎那間，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讓惡魔的動作不由得一緩。

「放開她。」一點也不堅定，甚至還微微發抖的聲音。

是安廷 　　跑出了服飾店，撿了根鐵條當武器的安廷！

「你是白癡嗎？」少女猛然張眼，忍不住罵出聲：「快逃啊！」

「才不要，妳叫我逃我就逃，這樣我不就很沒面子？」安廷隨口拒絕，抖個不停的手握緊鐵條。

即使他連自己站到這邊的理由都不太明白，但他不可能讓一個剛剛救過自己的女孩死在眼前。

「人類？」人形惡魔隨意一瞥，就把少年的身體完全掃瞄過一遍，「沒有覺醒的普通人類？」

人形惡魔頗為吃驚，該說他是找死還是愚蠢？

而它這隨便的一個審視眼神，就讓安廷嚇到幾乎癱軟了。

「快點逃！」少女一手奮力按住穿過自己肩膀的黑爪，一面破口大罵，「再不走你會被殺的！」

「閉上妳的嘴巴。」安廷一口回絕，黑色的眼睛裡頭有著恐懼、膽怯，但腳步就是不肯往後。「我站在這邊是我的自由，干妳屁事。」

「你 　　 ！」少女氣到快腦充血，身體卻依然無力。

「真感人。」人形惡魔獰笑，「放心，今晚沒有人能逃出這裡。」

它咧咧嘴，不屑的舉起一根手指頭。

「對付這種小蟲渣，我甚至不用親自動手。」回應著這簡單動作，空氣間又裂開了無數裂縫，十多隻惡魔奮力鑽出，將手腳發抖的安廷團團圍住。

「我的天……」安廷手腳冰冷，看著神色猙獰的惡魔們朝自己圍攏而來，手中的石頭變得好像豆腐般無力。

「笨蛋！」少女眼角滑下眼淚，嘶聲喊道：「你只是人類啊！」

「閉嘴！」安廷深深吸了一口氣，隨手抹掉嚇出來的眼淚。

還嚇出了眼淚哩？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蠢透了。也不明白自己幹嘛逞英雄，硬要在惡魔面前救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這種行為根本等同於找死！也許是因為今晚發生的事情太瘋狂，讓他神經也跟著短路了吧？

不過，這恐怕是十七年來第一次有女生為他掉眼淚。這樣，理由就夠了。

「所以，我絕對不會逃跑。」安廷這樣對自己說。

他覺得自己真的超級勇敢。

但是，勇敢總是要付點代價，他馬上就懂這句話的殘酷了。

「那就死吧。」人形惡魔懶得再多說廢話，隨便的打了個響指。

然後，眾多惡魔那十多種不同的利刃，同時貫穿了安廷……





2.劍

今晚的青木市，各處都在飄雪。

漆黑色、帶著詛咒氣味的死亡黑雪。

磅 　　 ！

「重力之槌！」第八聲清脆的爆響，一隻惡魔像是飛躍全場的棒球，狠狠的、快速的飛出，一面迅速黑色結晶化後爆散。

「全壘打！」一個年輕的胖胖青年，一面嚼著口香糖，一面轉動手中超大的巨型槌子。

他大約一百七十公分左右，長相十分憨厚，一頭短短頭髮配上那胖墩墩的臉蛋，更顯出一種單純，而那支巨槌，看起來少說也有數十公斤重，卻被這青年像拿玩具般揮舞著，然後對著不斷撲來的惡魔又是一槌！

「你根本只是亂用蠻力而已。」旁邊一個紅色長髮的青年不屑一笑，兩手上各戴著一具燃燒的拳套，隱隱散發著強氣。「要像我這樣 　　火龍的火拳！」

熾紅色的拳光畫出無數絢爛軌跡，然後貫碎了所有想逼近的惡魔。

「這才叫戰鬥。」青年長得極為英俊，滿頭及腰的紅色長髮隨意在腦後束成一束，帶著輕挑氣息的臉上，刺著龍飛鳳舞的刺青。

他露出得意一笑，隨意吹散拳口的白煙，卻不知道這自以為很帥的動作，只會讓他看起來更像路邊的小混混。

兩人都穿著設計精美的白色勁裝，心口亮著藍色圖騰，顯然與剛剛的少女是同一陣線的。

他們正站在一棟三樓民宅的天台上，身邊灑了厚重的一層黑色流沙，可見已經有不知多少隻惡魔被他們消滅。

但入侵仍未終結，空氣間不祥的躁動仍持續著。

「是是是，你最厲害囉。」胖胖青年一面敷衍，一面從懷中掏出一個大亨堡，然後津津有味的一咬。

「戰鬥中還有空閒吃東西，算我服了你。」紅髮青年忍不住撇了撇嘴，「真不虧是大胃王，你今晚戰鬥所消耗的熱量，吃了這個大熱狗後，應該就可以全部補回來了吧。」

「我殺惡魔可不是為了減肥。」胖胖青年滿嘴芥末醬，一面口齒不清的說：「吃飯皇帝大，就算是惡魔王來，也阻止不了我吃東西。」

「你這個胖子。」紅髮青年翻翻白眼，正想要繼續吐槽，耳邊通訊麥克風卻傳來新的訊息。

「不好了！」女童聲同時在兩人耳邊大叫。

「怎麼了，小蝶？」紅髮青年聽出了女童聲的焦急，揚聲問：「我們這區已經差不多壓制完畢了，還有哪邊需要支援嗎？」

「夏夜姊姊那邊的區域，出現了一隻紅色等級的惡魔……」叫小蝶的女孩簡直要哭出來了，「是人形惡魔啊！」

「人形？」胖胖青年將所有大亨堡一口氣塞進嘴中，與紅髮青年互看一眼。

兩人臉色都變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天空的裂縫像是雨後春筍般撕開，數量超過剛剛好幾倍的惡魔爆湧而出！

「凝神啊胖子！」紅髮青年叱了一聲，兩手拳頭同時擺出拳擊架式。

「不用你說我也 　　」胖胖青年高高舉起大槌，然後奮力往地面一砸，「知道啊！」

大塊石頭像是砲彈般飛濺爆起，同時，所有惡魔也瘋狂撲上！



***



出乎預料的，沒有太多痛苦。

安廷身子被大量利刃貫穿，軟軟倒在牆角，雙眼迷濛地看著貼著自己的十多隻惡魔。

傷口沒有流血，只有詭異的漆黑色迅速塗開，像是黑色結晶般吞沒了他的身軀。

好冷！像是快速失溫般的寒冷，身體與意識都慢慢失去了知覺。

「可惡。」少女閉上眼睛，美麗的容顏微微發抖。

「我要死了嗎？」安廷無力的看了看自己，再抬起頭看向惡魔。

「是呀，頂多幾秒鐘。」人形惡魔惡意提醒，咧開了嘴，「睡吧。」

「睡你老鼠。」安廷意識迷茫，黑色結晶已經吞噬了他大半張臉，卻仍然拚命朝人形惡魔比了個中指。

人形惡魔臉一僵。

「你真的很醜耶，醜成這樣還不下地獄，是不是該檢討一下了？」安廷勉強歪出一個笑容後，鼻子也被黑色晶體吞噬，知覺喪失了七八成。

他看著被惡魔抓在手中的少女，看到她仍擔心的看著這邊，心中忍不住感動 　　有人在為自己擔心的感覺真好，雖然素不相識，但這女孩的確在為自己的安危擔心、為自己的生死而難過 　　也許只是因為同情，但已經是安廷過去沒有體會過的溫暖。

也許就是因為少女為自己流的那滴眼淚，讓自己義無反顧的出來送死吧。

「這樣……就好。」安廷這樣想著，只是有些不甘心。

自己就這樣弱弱的死掉，根本救不到那女孩。自己死掉以後，那女孩也很快就會被惡魔殺掉吧？可惡，終究還是很不甘心。自己好想帥氣的去救下那少女，然後黑色結晶吞沒了他全身，凍結住他最後的意識。然後，全身粉碎。

黑色碎片漫天飛舞，如同聖誕夜飄落的黑色雪花。

少女咬緊牙關，卻忍耐不住想哭的衝動。素昧平生，卻又有生命在眼前逝去。自己……又一次沒辦法保護其他人了。

「接下來就換妳了。」人形惡魔邪惡一笑，「受死吧，契約者。」

利爪再次舉起，距離少女死亡不過幾秒鐘的距離。

少女閉起了眼睛……



***



就在這邊即將落幕的同時，另一邊。

應該連同靈魂一起灰飛煙滅的安廷，卻發現自己來到了另一個空間。

「這裡……是哪裡？」

這裡不再是剛剛的街道，而是一片白色構築而成的巨大空間。

沒有任何擺設，沒有任何裝潢，純粹無盡無邊、沒有任何雜色的白。

「呃，我沒穿衣服耶……」安廷隨即注意到自己赤裸的身體。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靈魂出竅，或是自己已經來到陰曹地府了？

「等你很久了。」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讓他忍不住下了一大跳。

安廷猛然抬頭，前方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白髮小女孩。

「妳是誰？」安廷手忙腳亂的想遮住自己，有些窘迫。

不過那女孩顯然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裸體，就只是以一種淡漠的眼神凝望著他。

如同洋娃娃般的精緻臉蛋，白色如雪的長髮，藍色眼眸上有著長長的白色睫毛，大大的眼睛眨呀眨，一身雪白色的洋裝飄動。彷彿，渾身都在散發淡淡柔和光芒的女孩。

「你願意與我締結契約嗎？」美到了極致的小女孩開口問。

「妳是誰？」安廷看對方顯然不在乎自己沒穿衣服，乾脆也厚著臉皮，不再試著遮遮掩掩，隨即又問了一次，「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你的內心世界。」小女孩的藍眼睛仰看著少年，「而我，是你的心。」

「我的心？」安廷重複一遍。

「是。」白髮女孩點了點頭，聲音也是出乎預料的好聽。「反應你的內心、你的靈魂，我是其具現化的產物。」

安廷無言的掃了一圈四周。

這一片沒有邊際的空白，真的就是自己的內心嗎？未免也太空虛了吧！

只不過今晚的一切實在都太超過常識，他也慢慢開始接受各種未知的奇怪事物，既然連惡魔都出現了，那麼眼前自稱是「自己內心」的白髮小女孩……

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只不過，自己的內心為什麼是一個小女孩？

「難道其實我是……蘿莉控？」安廷傻傻的問，突然有些害怕答案。

「不是。」白髮小女孩木然地回答，「選擇女性身軀，只是一種最具現的方式。」

「嚇死我。」安廷理解的點了點頭，尷尬一笑。

還好還好。不然，被說出去不被人笑死才怪。

「難道……」想到什麼，安廷又問：「妳過去都一個人在這裡嗎？」

「嗯。」白髮女孩輕輕點了點頭：「十七年。」

「是嗎？」安廷明白了。

原來如此。這一片沒有盡頭的白茫茫空間，再加上那孤伶伶處在這邊的女孩，也許代表的……正是無窮無盡的孤單吧。

無盡的白，空曠的無人地帶，十七年來孤單一人……這些，不都是過去自己的內心世界嗎？

「嘖。」安廷感覺自己鼻子有些發痠。

「那麼，」女孩顯然沒有想那麼多，而是歪了歪頭，再一次問道：「你願意與我締結『契約』嗎？」

「契約？」安廷一愣，「什麼契約？」

「跟我簽定契約。」白髮女孩一手輕輕撫住自己胸口，那上面亮起了一個圖騰模樣的光芒。

「唔！」安廷感受自己的心口傳來一陣灼熱，胸膛同樣亮起異樣白光。

「與自己的『心』締結契約，從靈魂深處找到自己的渴望，並且將其具現化為能對抗惡魔的武器。」白髮女說著，藍色大眼睛好像星辰般一閃一閃著。「成為一個『契約者』。」

隨著她的話語，一些片段的意念傳進了安廷的腦中。



每個人內心都有空虛，有的人渴望力量、有的人害怕受傷、有的人迷戀權勢、有的人追求欲望、有的人想要征服世界，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空虛；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不同的黑暗面。

當靈魂被「惡魔」吃食，那股空虛將無限擴大，化成黑色結晶吞噬全身，最後整個人灰飛煙滅。

然而，有極少數的人是特例，他們能夠反過來壓制空虛，並藉此獲得能填補空虛的力量，也就是所謂的「靈魂武裝」。

跟自己的靈魂簽定契約，以此力量來對抗惡魔 　　

這就是「契約者」。



契約者？這個名詞，讓安廷想到了剛剛那少女。

也許，自己接受這份所謂的契約之後……就會變得跟她一樣？變成比普通人還強，可以輕易的對抗惡魔的「契約者」嗎？

「這樣我就可以救她了嗎？」安廷想到什麼，急急的問：「我來得及出去把她救下來嗎？」

女孩凝望著安廷，良久之後才重新開口。

「可以。」她邊說邊露出一抹淺笑，嘴角漾起可愛的酒窩。

「那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安廷苦笑一聲，伸出了手。

雖然不知道接受這女孩所謂的「契約」後，自己會變成怎樣，過去普通的日子可能將會一去不返，也許還會發生更多鬼扯的災難……

但是，他想試著做些什麼。

「順從你內心的想法與渴望，做出你的選擇。」白髮女孩伸出了一隻手，輕輕說著，「這樣就好了。」

「也是啦，似乎根本沒其他選擇呢。」安廷忍不住笑了，伸出的手與女孩手掌貼在了一起。

女孩點了點頭，掌心與掌心之間亮起了某種劇烈光芒。

安廷的眼睛被強光刺激，忍不住閉了起來。他的心口處白色圖騰猛然燦亮百倍， 白髮女孩與少年間流動著某種強大而奇特的能量，那是來自靈魂的能量。

女孩清脆的聲音，迴盪在這個空間。

「讓我們一起戰鬥吧！」

楔子‧不該開啟的大門



12/21。

巨大、足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地下研究空間中，穿著研究衣的實驗人員奔走著，有的手上抱著厚厚資料，有的拿著各種器具，他們穿梭在一個又一個複雜儀器之間，忙碌地進行各式各樣的作業。

杜克‧羅斯博士習慣喝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尤其是當他得專心面對研究或實驗時。一頭白髮的他，年紀已超過六十，一對眼睛卻依然充滿睿智，總能精確的完成所有計畫。

今天他已經連續喝了三杯黑咖啡，最後的實驗也準備就緒了。

「博士，完成了。」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少年掛著黑眼圈，卻難掩興奮的走過來。

「檢查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