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推薦：李國祥 台灣資生堂集團董事長

崔中鼎 聯廣傳播集團執行長

許書揚 經緯智庫暨保聖那台灣分公司總經理



推薦序

花之所以美麗 只因一心一意地開 李國祥

欣賞日本人所謂「一生懸命」的精神。

「一生懸命」是指秉持著認真、執著的態度，拚盡全力去追求符合心中的理想，不管面對多少困難，都不為環境所動搖，勇往直前。福原有信先生，正是這樣一個人。

在本書中，我們可以看到福原先生從少年時代踏入西洋醫學（蘭醫）領域，一方面承擔著家道再興的遠大期望，一方面抱持著想要尋找自己生存方式的強烈意圖，在嶄新的天地裡戰戰...

私塾入學

翌日有信開始至研齋塾通學。

為了方便有信通學，父親有琳為一家人在本鄉一丁目貸屋而居，租屋處則是屬於經營和服店大商家所有的獨立小屋；是在幕府醫學所工作的遠親代二郎事先幫他們找好的落腳處。有信與雙親三人早早就從兩國廣小路的客棧搬到租屋處安頓，這一天，也是有信懷著揣惻不安的心情至位於金助町的研齋塾通學的第一天。

到研齋塾的距離雖然僅有十分鐘腳程左右，但沿途武家宅邸與商人之家夾狹道而建，是若沒有帶著地圖作為指引，就很容易迷路的一段路程。

這一天早上有信抵達研齋塾之後，代二郎領著他到作為教室之用的大房間。「這是從今日開始要在這裡進學的福原有信。安房國人氏，今年十七歲，」代二郎從略高的講壇上向眾人介紹，並請大家多多關照剛入學的有信。

私塾的學生大約有十五人。在面積約二十張榻榻米、鋪著木地板的房間，每個人各自面向自己的書桌矮几，坐在以藺草編織的圓形蒲團上。可以看的出來房間經過細心的維護打掃，地板也以抹布擦式的清潔宜人。

私塾的同學們大多是醫家的繼承人，其中也不乏以成為蘭方醫為目標的武家子弟。大多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也有少數看起來像是超過三十歲的學生；像有信一樣不滿二十歲的，放眼望去大概只有一、二人左右。

――要在這裡鑽研醫學了……。

站在高起的講壇上放眼望向教室，心中同時湧起的除了對學問的求知欲以外，還有突然襲來的不安與憂心。

――自己做得到嗎？

代二郎也謹慎叮嚀，

「可沒有辦法只給你一個人特別待遇。」

截至目前為止，有信都在故鄉松岡村生活，也在故鄉附近進學。但是，現在人在首善之都的江戶，不僅如此，江戶城就在不遠處，自己所在之處可說是江戶的中心。對有信而言，從現在開始可說是在嶄新天地中開始的學習之路。

而這次有信的江戶行，某種程度上也關係著福原家的將來。有信的成功，也就是成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醫生這件事，能夠拯救福原家的命運。

――維繫福原家……。

這是加諸在年僅十七歲的有信身上的重責大任。

有信的雙親也是期待有信能成大器才會將他帶來江戶的。有信之上還有三位兄長，但身體都不是非常健壯。長兄陵齋雖然是一名蘭方醫，但於前年文九三年(一八六三)七月因急病去世，二哥榮藏則未選擇追求學問之道，而是守著家業在鄉務農，三哥善平則是虔心佛道而在江戶的寺廟中修行。

這一年，元治元年四月行漢方醫術濟世的祖父有齋去世，享年七十七歲。

福原家雖然代代以醫為業，但父親有琳長於漢學，熱中於漢學的研究與教育，因此並未繼承家業。

繼承福原家世代相傳的家業，並成為一家經濟支柱的理應是長男陵齋。但他卻時運不濟英年早逝。旴衡以上的事態發展，再考慮到資質、性格、體力與合適性等，讓有信成為醫生來鞏固福原家的家業是最恰當的選擇。

此刻對失去祖父有齋的福原家來說，家道再興的重擔就落到了有信的肩上。

有信集眾人的期待於一身，還有雙親作為堅強的後盾，實在是不能怯懦示弱。

――唯有一心向學了。

有信暗自下定了決心。獲得研齋塾的入學許可，雙親也總算安下心來；但如果因為這樣就鬆懈那可就萬無可恕了。

在代二郎的催促下，有信向同窗簡單地行禮招呼後即行入座，大家把最前排正中央的座位留給了有信。

終於要開始學習蘭學了。

在研齋塾雖然也有由織田研齋親自教授的課程，但為數非常稀少。研齋同時擔任幕府醫學所的教授，應該說這才是研齋的正職，開設私塾則是餘暇時的興趣。主要負責私塾授課的是代二郎等的教師群。

授課的主要內容是西洋醫學的基本概念，除了醫學基礎理論與藥物學概要以外，還教授基礎荷蘭語及蘭學醫學用語解說。

授課之外最主要的活動，就是大量地抄寫相關書籍。

每天早晨，在灑掃過宅邸之後到教室就座，第一件事就是磨好大量的墨汁，爾後開始用毛筆抄寫蘭書的譯本；即使以毛筆抄寫橫向書寫的荷蘭文多少有些麻煩不順手。

有信剛開始通學不久，便體認到研齋塾的教學方針。

――自習。

如果不是自己自發學習的話便不會有成果。如果說在研齋塾的時光就是在抄寫中度過也不算言過其實。

不僅研齋塾是如此，其他的蘭學塾也是採取同樣的授課方式。

研齋塾得以成立的基礎在於其豐富的藏書。在當時的時代，書籍乃是貴重品，尤其是蘭學書籍，同一本書日本國內可能僅有數冊，因而是非常珍貴的財產；而研齋塾經常擁有某一本書國內唯一僅有的珍本。

蘭方醫學對有信來說是全新的領域，學習人體的構造與運作方式等新的概念讓有信感到非常有興趣，這是在祖父所傳授的漢方醫學中所沒有的見解與理論。漢方醫學乃是以正確診斷患者自身的症狀為首要，窮究人體的構造或是分析處方藥的作用的重要性則居次。相對地，蘭方醫學重視解剖學與生理學，希望對於治療或用藥方式能夠建立一套科學論述。

有信連日從私塾回到家之後仍徹夜研讀自己所抄寫的資料，如果不儘早學會蘭方醫學中所使用的語彙句法，學習就無法更進一步。

「在研齋塾的學習狀況如何呢？」父親有琳問有信。

「每天都很有收穫，」有信答道。到研齋塾通學也讓有信感到非常快樂，每天接觸未知的新學問可以讓心情感到充實是有信前所未有的體驗。

「是嗎？那就好好努力勉學吧，」父親很滿足似地鼓勵有信。



第三任所長

慶應元年（一八六五年）春，有信開始了在醫學所的研究生活。才剛得到許可准許他在醫學所抄寫窊篤兒的藥性論沒多久，意外地從所長松本良順那裡直接得到了入學許可。如此一來正式且有系統地學習西洋藥學的條件都具備了。

真是令人感激。

有信對於自己的幸運懷抱著無限的感謝。

在得到醫學所的入學許可後，有信重又向在研齋塾給予他許多關照的織田研齋表達了自己的謝意。研齋也兼任醫學所教授一職，因而兩人是在醫學所的教授室見面的，當然也是因為有信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到研齋塾通學了。

醫學所的課程大綱是以松本主導的教育方針為原則，以七門學科為主要的授課內容，這些科目包括物理、化學、生物、病理學、藥劑學、內科及外科，以期讓學生們可以在醫學所接受西洋醫學的完整訓練。這些科目有一定的修習順序與進程，是一套系統性的教學模式，這正是龐貝式的教學理論，並由松本加以沿襲採用。

有信在醫學所學到了物理及化學等之前毫無所悉的基礎科學，同時透過七門學科的教學，有信也學到了人體的組織構造、內臟器官的功能、治療概論、藥物功效等醫學藥學相關的全面性知識。除此之外也要學習荷蘭文，而典籍的抄寫更讓有信等學生連日來連休息的餘暇也沒有。

另一方面，有信比之前更專心致力地抄寫窊篤兒的藥性論全十八卷。不管有幾個身體都不夠用，非得將自己的體力與氣力用盡才能夠完成。

某天，在松本主講的外科課程結束後，松本喚住了有信。這門課是當天最後一堂課程，所以其他的學生都已經分別踏上往宿舍或是自宅的歸途。

松本讓有信留在教室內。

「你現在所使用的西式紙張，是在哪家店買到的呢？」

松本指了指放在有信書桌案頭的那一疊紙張。

「這是我自己準備的。」

「你自己？該不會是自己親手製作的吧？」

「是的，是我自己親手做的。」

有信回道，並將一疊紙張全捧在雙手上，沉甸甸地相當有份量。

「確實是我自己做的，只不過最後一道手續是由家母幫忙完成。」

「嗯，令堂嗎……？」

松本好像對紙張的製程很感興趣。

於是有信將由貸屋在本鄉居住的母親以子安貝的貝殼幫忙有信打磨拋光紙張的這一段細節告訴了松本。

「那麼，書寫文具又是如何呢？」

松本問道。

「這也是我自己製作的。」

有信答道。

「說得也是。如果紙張是自己做的話，想當然耳筆具與墨水也是自己親手做的嘛。」

「是的。」

有信答道。

「其實我在長崎的時候，所用的所有西式紙張與書寫用具也是我自己親手製作的。不過，子安貝是除了在江戶、安房、下總一帶以外採集不到的南方貝類。你手邊有許多子安貝的貝殼嗎？」

「是的，是我的兄長曾經使用過的東西。」

其實這些子安貝是已逝長兄陵齋的遺物。

「子安貝……真是令人懷念。」

松本的視線遠眺窗外，似乎是勾起了長崎時代的回憶。

然後，出其不意地，

「其實我在長崎已經死過一回了。」

松本喃喃低語。

「咦？老師，您的意思是……」

有信驚訝地盯著松本的側臉。

平常看來嚴肅帶威的松本的面容變得柔和，甚至帶了一抹憂鬱。

松本仍然維持瞇著眼睛眺望遠方的姿勢。

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看向有信說道：

「我曾經歷過命懸一線的險境。」

又接著說：

「不，不只是我，連龐貝先生也差點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兩位有這樣的經歷是嗎？」

有信問道。

「嗯……」

松本頷首，開始說起當時的遭遇。

「在我留學長崎期間，當地爆發了霍亂大流行。」

松本奉幕府之命赴長崎是在安政四年（一八五七）的二月，之後就跟隨在一個月前抵達日本的龐貝醫師身邊學習醫術。

翌年安政五年（一八五八）六月，長崎爆發了霍亂大流行。自長崎開始，疫情擴散到九州、甚至沿著東海道東上傳播到江戶的部分區域。江戶地區的死者一說達十萬人之多，是極端悲慘的疫病災禍。

隔年的安政六年疫情仍然沒有平息，全國性的霍亂大流行使得人心惶惶。

龐貝與松本也在霍亂大流行中擔負起治療病患的任務。

「在炎熱的夏日連日出診的龐貝老師自己也罹患了霍亂。」

松本的語調低沉了下來。酷暑的氣候與長崎高低起伏的地形消耗了龐貝的體力，造成其抵抗力低下而染病。

霍亂是由霍亂弧菌引起、以飲料食物及患者的排泄物為傳染途徑的消化系統傳染病。不過在這個時代，還是連病原及傳染方式都不知道的疾病。

患者會產生嚴重的下痢、排出的糞便呈現米湯狀，再加上劇烈的嘔吐，這些症狀會急速耗盡患者體內的水分。這樣的脫水症狀將導致體力衰弱、血液循環停滯，最後患者會在失去意識的狀況下死亡。

罹患霍亂後，會因劇烈的上吐下瀉瘦成皮包骨，且霍亂從發病到死亡過程極為迅速，因而又有人恐懼地將霍亂稱為「虎列剌」、「虎狼痢」或是「三日古呂利（與虎列剌相同，為當時的日文音譯病名）」。

罹患霍亂的龐貝看得出來顯著消瘦且體力盡失。但是對於霍亂，龐貝自有一套他深信不疑的治療方法，他也將這套方法施用在自己身上：為了溫暖體溫過低的身體而將身體浸在熱水中進行全身浴，同時服用奎寧。這個治療方式在感染霍亂初期療效顯著，救回了不少痛苦病患的性命。

松本也全力救治龐貝，雖然龐貝在病床上痛苦呻吟了兩週之久，但靠著周圍人員的細心照護總算脫離險境。

但就在龐貝痊癒後沒多久，這次換松本染上了霍亂。持續不停的嚴重上吐下瀉導致了極端的脫水狀態。

「當時我連爬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松本緊蹙著眉頭說道。

依據龐貝的診斷松本所罹患的是真性霍亂（中醫又稱寒性霍亂、濕霍亂），在霍亂中也是屬於惡性、症狀猛烈者；松本可說是徘徊在鬼門關前。還好龐貝的治療方式奏效，經過了約莫十天之後松本終於恢復健康。

「不論龐貝老師或是我，都是託了年輕的福，才能夠順利痊癒的。」

當時，松本二十七歲，龐貝則是三十歲。

「不過當時意識朦朧，我想著自己是過不了這一關了。」

我可說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松本繼續說道。

「為此我重新下定決心，今後活著將不再是為了自己，而是要將一己之軀奉獻給這個國家的醫學發展。」

在長崎爆發的霍亂大流行，催生了之後在文久元年（一八六一），日本史上第一座西式醫院「長崎養生所」的設立。

而霍亂在明治十七年（一八八四），由德國細菌學者羅伯．柯霍發現並分離出致病的霍亂弧菌之前，都還是一種謎樣的疾病。

「不過話說回來，」

松本一改剛剛的口吻定睛看著有信。

「你為什麼會對藥學感興趣呢？從我對你的觀察，比起醫學，你似乎對藥學要來得更為關心。」

要說很稀奇確實也是很稀奇，松本說道。

「那是……」

有信開啟了話端，然後稍微整理了一下回答的內容說道：

「我想祖父給了我很大的影響。」

「啊……令祖父嗎？」

松本似乎被這個話題引起了興趣而睜大眼睛。

福原家代代以行醫為業，有信的祖父有齋是故鄉松岡村當地頗受信賴尊敬的漢方醫師。祖父經常為了製作漢方藥劑所需的原料而入山採集，有信從孩提時代就跟著這樣的祖父一同到附近的山野中採藥。祖父可說是教導有信領略大自然四季風景變化及醫藥基礎的人，但這樣的祖父也在去年離開了人世。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不過你有這麼好的祖父實在是太幸福了。」

松本以長輩的身分恰如其分地向有信說了安慰的話語。

「祖父在前輩漢方醫中，特別贊同吉益東洞此人的觀點，非常熱中於研究他的著作《類聚方》。」

有信說道。

「什麼！你是說吉益東洞的《類聚方》嗎？」

松本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

有信並未刻意提到吉益東洞這個名字，反倒是松本的劇烈反應讓他感到吃驚。跟隨龐貝習醫信奉西洋醫學的松本，不知為何會對漢方界的名醫—吉益東洞的名字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那位漢方醫是不一樣的。」

可以說是醫界的革命先驅，松本這麼說道。

—原來如此啊，有信想著。

在這個教授西洋醫學的醫學所的書架上，竟然擺放著漢方醫書《類聚方》。乍見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不過現在如此聽起來，這本書也許是松本刻意放置的也未可知。

「東洞先生對我國醫學發展的貢獻難以盡數，他為當時因襲守舊的漢方醫學界注入了一股清流活水。我認為當時東洞先生革命性的創見也是後來日本醫學界包容吸納蘭方醫學的原動力。」

松本的語氣充滿了熱情。

「是這樣的嗎？」

有信並未認為吉益東洞這位漢方醫是如此這般的人物。只不過有信在醫學所的書庫發現他的著作《類聚方》的時候，猶如見到祖父般的親切感油然而生。

「我想令祖父一定也是位擁有先進思想的人。東洞先生在漢方醫學界，確立了被稱為『古方派』此一流派的地位。」

吉益東洞活躍於江戶時代中期，提倡萬病皆由體內同一毒素所引起（但在不同身體部位、不同身體狀況所表現出來的症狀會有所不同）的「萬病一毒論」，不但邏輯地整理自己的論點，與其他各流派展開辯證，也果敢地將自己的理論運用在實際治療上。

「東洞先生主張應該回歸漢方醫學的原點，重視古籍中的經典。對於患者不使用無效的藥材，而是確實使用對於特定症狀作用力強的藥物，也就是說對症下藥乃是其基本治療方針。」

這個想法與我們所引以為目標的西洋醫學可以說其實並無二致，松本補充道。

「我相信令祖父的醫術在地方上一定廣受好評，只要診斷正確，從治療到病癒所需的時間短也是東洞流醫學的特色。」

「我不清楚祖父的醫術在故鄉的評價如何，但是自家診所總是有患者在等候看診這一點是事實。」

「這就表示風評極佳。藥物這種東西確實使用的話不但療效好，而且極快就能發揮作用；可是一旦弄錯的話藥物即是毒物，兩者只有一線之隔。」

松本稍微停頓了一下。

「當然我從龐貝老師的教誨中已經了解到藥學的關鍵，不過因為我自己生病時的實際體驗，讓我對於藥物的重要性又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

「您的親身體驗，是嗎？」

有信問道。

「是啊，不是別的，正是我感染霍亂時候的經驗，當時我可以說是被稱為奎寧的藥物所救。如果沒有這種藥物的話，恐怕我已經死了。」

松本從罹患霍亂的經歷中實際體驗到何謂九死一生。

「奎寧是什麼樣的藥物呢？」

「是從一種名為金雞納樹的樹皮中提煉出來的物質，在歐洲自古以來被當作解熱劑使用。」

「日本沒有這種樹嗎？」

「沒有。」

雖然很遺憾，不過沒有，松本重複說道。

「荷蘭人成功將金雞納樹移植到爪哇，而我則是靠這舶來品撿回一命，真的是很感謝蘭學。」

金雞納樹的成功移植至今尚不滿十年。

「與奎寧這種藥物一樣，還有其他的東西我們也必須在這個國家推廣。」

「您指的是？」

「重視藥學的醫療系統，也就是西洋的醫療系統。」

松本強調。

「您是說重視藥學的醫療系統就是西洋的醫療系統嗎？」

有信忍不住問道。

「在歐洲，藥物的選擇與調劑是由稱為藥劑師的專門人員來進行。」

「醫師不負責處理藥物嗎？」

漢方醫在診斷患者之後，會接著開立處方。

「西洋的狀況與日本完全不同。在我國的話又將醫師稱為『藥師』，因此『醫』與『藥』兩個領域都由同一個人負責。」

日本長久以來都將醫師稱為「藥師」，也就是醫師其實身兼藥劑師一職。漢方醫會先診察患者的身體狀況，再開立藥方。對日本人來說，醫師等同於開立處方的人。

「也就是說，西方的醫師是不經手藥物的？」

「是的。醫生的職責是診斷患者的身體狀態並擬定治療計畫，因此並不負責處理藥物。不，更正確的說法是，醫師不經手藥物乃是西洋醫學的準則。」

西方有稱為基爾德（Guild）的行會，也就是同業公會組織，由相同職業者組成團體，勢力強大且有難以動搖的團結向心力。藥劑師們也對自己職業的專業性相當自傲，自古以來其執業的權益便受到保障。

「西方的醫師與藥劑師分別有不同的工作職掌，而且，兩者的重要性處於同等地位。醫師專責於患者的診斷，藥劑師則根據專業評估判斷醫師對於該疾病的診察結果，使用正確的藥物對症下藥。」

這是自古以來根植於西方社會中的醫療體系。

「日本的話，患者所支付的藥金中則包含了對於醫療行為的治療費用。這也是我國長久以來的醫療體系。」

我認為這個體系需要改革，松本繼續說道。

「以西方來說，醫師不經手藥物，藥劑師則不診察患者，兩者獨立分工，其分業是非常徹底的。」

「分業？」

「也就是醫藥分業的意思。」

「若是日本的漢方醫，很難想像這種狀況的。」

有信第一次知道有所謂醫藥分業的醫療系統。

「漢方醫是醫藥一體的。而以西洋醫學為目標的我們，必須要根除這種惡習。」

松本加強了語氣。

「我正想著何時要跟你提起這件事，我希望能夠訓練你成為藥物及藥局的專家。」

「我不知自己是否能擔此大任。」

有信越聽越感到這是一副多麼重的擔子。

「你一定可以的。之前也提過，你對於藥學的熱情在這個醫學所無人能出其右，這一點只要看到你專注抄寫《窊篤兒藥性論》的身影便可得知。」

「我明白了。我會全力以赴。」

有信靜靜地低頭向松本致意。

這一天，有信強烈地感受到，非得把日本醫藥界的將來當成自己切身的問題不可的此一重責大任。

有信從松本所長那裡拜聞了西方醫藥界相關的說明，也就是以醫藥分業為規則，醫師不經手藥物、藥劑師則不診察患者，各自獨立，徹底分業的體系。

與自古以來醫藥一體的日本系統可說是大相逕庭。

之後有信才知道，西洋醫藥分業的法理依據，最遠可以追溯到十三世紀，從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二世的時期開始；皇帝頒布了醫師專職於患者的診斷與治療，藥劑師則需接受正規的教育取得執業資格、專職於藥局業務的法律。此後，在歐洲醫師與藥劑師有著平等地位，醫藥分業乃是其醫療系統的基礎。

「藥劑師負責藥物的妥善管理、藥效評價，並擁有對藥物使用方式的詳盡專門知識。不過我國的漢方醫對於患者來說，既是醫師也是藥劑師，」

松本說道。

「也就是說在日本並無專職藥物管理的職種？」

有信問道。

「正是如此。也恰是因為如此，就算漢方醫使用了錯誤的藥物，也無人能夠指出其錯誤，當然也無人能夠加以改正。除此之外，由於漢方醫並非藥物的專家，當然也就疏於開發新藥的研究，因而無法跳脫出舊有的漢方藥物領域。」

「老師您非常重視藥劑師吧。」

「那是當然。『醫』與『藥』必定要分家，這兩者乃是醫療體系應該並重的兩大支柱。也因此，必須要在我國培育專司藥物的專門人才，而且是連醫師的診斷治療行為是否正確恰當也能夠判斷評估的優秀藥物專門人才，」

松本斬釘截鐵地說道。

有信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松本的熱情。

「我認為將在西方已經行之有年的醫藥分業推廣到日本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你了解了這個醫療體系的運作方式之後，希望你能夠更加專心致力於醫藥學問的研究。」

那就拜託你了，松本說完後就離開了教室。

醫學所第三任所長松本交付給有信一個艱鉅的任務。松本希望能夠將他從龐貝醫師習得的醫療界藍圖在日本付諸實行，也就是醫學與藥學分工的雙軌並重體系。

—那就拜託你了。

松本這麼對有信說。

受到這句話的鼓舞，有信比從前更熱切地希望自己在醫藥學上的研究能夠拿出實績、開花結果。

私塾入學

翌日有信開始至研齋塾通學。

為了方便有信通學，父親有琳為一家人在本鄉一丁目貸屋而居，租屋處則是屬於經營和服店大商家所有的獨立小屋；是在幕府醫學所工作的遠親代二郎事先幫他們找好的落腳處。有信與雙親三人早早就從兩國廣小路的客棧搬到租屋處安頓，這一天，也是有信懷著揣惻不安的心情至位於金助町的研齋塾通學的第一天。

到研齋塾的距離雖然僅有十分鐘腳程左右，但沿途武家宅邸與商人之家夾狹道而建，是若沒有帶著地圖作為指引，就很容易迷路的一段路程。

這一天早上有信抵達研齋塾之後，代二郎領著他到作為教室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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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擁有信念，勇往直前 崔中鼎

第一章 幕末之章
私塾入學
醫學所
第三任所長

第二章 維新之章
藥學之門
本鄉地帶
海軍醫院

第三章 開化之章
品川海岸
十字路口
命名
約定書
御田八幡神社

第四章 近代之章
銀座煉瓦街
醫藥分業
藥業輾轉
實業家之道

後記
主要參考文獻

推薦序 花之所以美麗，只因一心一意地開 李國祥
推薦序 擁有信念，勇往直前 崔中鼎

第一章 幕末之章
私塾入學
醫學所
第三任所長

第二章 維新之章
藥學之門
本鄉地帶
海軍醫院

第三章 開化之章
品川海岸
十字路口
命名
約定書
御田八幡神社

第四章 近代之章
銀座煉瓦街
醫藥分業
藥業輾轉
實業家之道

後記
主要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