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水之下

馬里亞納海溝，深度一千七百公尺。

水母發出淺幽光芒，在安靜的海水裡悄悄鼓動，但這美麗的風景很快就被餓壞的海怪沖散。

夏意身體周圍的密度水層已經開始輕微震顫，他不能再走了。本來也許還能支持一段距離，不過他在聽到阿碧瑟咕噥的一句話後，立刻就決定不走了。

【其實這裡距離斐查茲，才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一萬多公尺的深海，簡直是開玩笑，水壓無法想像。

這麼深的地方海怪怎麼生存？不可思議，塞壬稱斐查茲是家，海怪的家要是都在那裡，光爬上來都會累死吧！

【塞壬，不對勁……】皇帶魚游到前面，將腦袋湊到海溝參差不齊的岩壁上，猛然抬頭，【那群蜘蛛蟹趁我們不在的時候，到這裡來過！】

【什麼！？】阿碧瑟立刻憤怒的揮舞起觸手，【我吃了……糟糕牠們是不能吃的！】

尤瑞比亞傻乎乎的扭過腦袋：【為什麼？】

【吃了會肚子痛，不對，全身痛……】大螃蟹耐心解釋，不過魷魚不懂，夏意也搞不明白，居然還有海怪們不能吃的東西？

【陶瑪斯總是念叨，海洋跟從前不一樣……牠一老，就不肯動，話還特別多。】尤瑞比亞仰躺在海水裡，無聊的用腕足上的倒鉤刮著螃蟹的外殼，聲音尖銳又刺耳，這個動靜惹來了不少深海的魚蝦，被海怪們不客氣的爭搶，啃得津津有味。

【啊，尤瑞比亞你住的地方很少能看到人類！】南極。

【是沒多少人，可是咕嚕嚕來了以後，海裡吃的東西都少很多！】魷魚折騰螃蟹背甲的聲音愈發難聽，螃蟹終於忍不住抗議，

【尤瑞比亞，你給我停下！別胡說，我吃的絕對沒你多！】

【你是沒吃多少，可你不是一隻螃蟹……】

上千隻帝王蟹遷徙到南極，在水深千公尺的海底成群結隊，還很少有天敵，簡直是生態破壞。

【你也不是一條魷魚！】說到這個，螃蟹也惱怒，鉗子夾住魷魚的腕足，使大力拚命拖拽，恨不得將那條腕足扯下來，【還不是人類太可怕，拚命捕撈我的同族吃……那些小東西嚇得跟著我跑到南極了。】

人類的嗜好才是真奇怪，帝王蟹那麼大，如此猙獰，一般獵食者都不敢隨便招惹，居然還有人專門捕撈帝王蟹去吃！

【咦，羅斯海沒有出現過這種事啊！】

提到這件事，尤瑞比亞立刻又挨罵了。

【所以我說你的肉很老很粗，看，連人類都不吃！】皇帶魚振振有詞。

【喂，別吵了！】

【涅柔斯你閉嘴！你也難吃，只有阿碧瑟會喜歡。】

海洋中，每天都會有無數殺戮發生。除了陶瑪斯與塞壬外，每隻海怪都有許多同族，儘管牠們比同族的體型要龐大許多，但牠們不會為同類多做什麼。生與死是很平常的事，普通霞水母能活的時間很短，涅柔斯隔大半年回去，那些霞水母估計就死完了。

種群偏執這種意識，還沒出現在自然生物的概念裡。

就算在非洲大草原上，看見獅子拖走獵物後其他野牛也會平靜下來，繼續啃草葉到河邊喝水，無視同類被分吃的殘酷景象，在人類想來那是何等涼薄。

卻是另一種生存。

【是嗎，刻托你的意思是，你很好吃？或者咕嚕嚕的味道不錯？】塞壬危險的盯著幾隻海怪看，正愁這附近沒啥吃的呢！那群蜘蛛蟹經過的地方，除了水母與游得稍快的魚類不會剩下任何食物，按照人類的講法，就是蝗蟲過境。

於是所有海怪一起不吭聲，乖乖的游向遠處找吃的。

塞壬？當然是留下來陪夏意，涅柔斯也待在原地沒動。

──事實證明，千萬別聽傳言，談戀愛是必須要電燈泡的，沒有會發光的霞水母，這裡鐵定漆黑一片，夏意連塞壬在哪裡都看不到。

夏意這些天來吃東西都很艱難，首先要在食物周圍構造出一個同樣完美的水層，然後與身體周圍的高密度水層融合，等吃的東西到嘴裡都要經過一、兩個小時，不過好處就是水異能越來越熟稔，甚至能化成薄薄的冰刃，可以摸索著將亂七八糟的頭髮與鬍茬整好，其他垃圾也是用水層包裹，然後游到海溝的偏僻處丟棄。

夏意現在正全神貫注試著控制幾十公尺外一個水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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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找不到能吃的東西……】螃蟹咕噥著爬回來，夏意心念一動，等牠爬到某個位置，撤除了異能控制，驟然翻滾的水波一下將大螃蟹整個掀了過來。

【怎麼了？漩渦？救命啊，快回來那群蜘蛛蟹來了……襲，襲擊啊！】

螃蟹慌亂的叫著，牠身體本來就沉，受到的壓力也大，鉗子往上撐好半晌才翻過來，然後滴溜溜的黑眼珠看到身側上上下下圍了一堆海怪，都在瞪牠。

阿碧瑟凶狠的俯下腦袋：【蜘蛛蟹在哪裡？你找一隻出來，找不到的話就啃了你！】

【……】

螃蟹呆呆四望，無意識縮鉗子。問題是螃蟹鉗子收起來也只能放在身前，也就是嘴邊，看上去完全是慘兮兮的捂嘴可憐相。

夏意一怔之後開始揉額頭，他的審美觀，還有邏輯全部錯亂了……深海果然不能多待！

夏意不能繼續往深處游，其他海怪又找不到足夠食物，塞壬只能遺憾的換方向，選擇上浮。反正只要遠離人類，遠離陸地。

【最近的島嶼在哪裡？】

塞壬驀然轉身，盯著夏意的目光裡充滿危險的殺意，涅柔斯猛地倒退，縮出去好遠。

【你要找島嶼？還要找有人類居住的島嶼？】

夏意沒發現塞壬危險的表情，因為隔著水層，光線不足又有點模糊。

在狹窄的海溝裡「交通堵塞」好幾天，夏意確定海怪不會饑不擇食將自己當食物，不過水母的蟄刺與魷魚的倒鉤還是有多遠離多遠，人魚跟牠們比起來無害多了。

夏意不擅長從別人的舉止裡洞察出某些意思。

塞壬忽然游近，從後面攬住他肩膀，夏意也只疑惑塞壬的聲波聽起來很怪，到底哪裡不對他說不上來，他還是照原先所想的思路回答：【只要能找到島嶼就好……】

人魚蒼白漂亮帶著半透明紗狀鰭的手指已經伸到了夏意的咽喉前。

【如果，我不讓你去？】

淡銀色髮絲散在夏意眼前，幽暗光線裡那種妖異誘惑力與人魚沒有表情的模樣，讓夏意有點恍惚，下意識的就回答：

【找不到島沒關係，海面上應該還有……】

塞壬挨近夏意，幾乎湊在他耳邊：【還有什麼？】

【遊輪，或者別的輪船。】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塞壬的聲波已經越來越危險，海怪們紛紛逃命似的四下散開，塞壬的手指按在夏意脖子上，如果人魚要動手，就算有高密度水層阻擋，這一下不能洞穿咽喉也足夠重創。

夏意終於感到不對勁，試圖掙脫塞壬的手，但他沒那麼大力氣，只是無奈又不解的說：【我想要衣服，不到有人的地方怎麼找？】

塞壬愣住。

夏意還陷在原先的糾結中，他在海水裡泡了這麼多天，中途還倒楣遇到海嘯，雖然一直有異能控制著海水，可同一件衣服穿這麼長時間，別說它早就破破爛爛，就是完好無缺，也會各種不舒服。

──人就是這麼麻煩，如果沒的吃沒的喝，也沒力氣計較這些。

夏意有些自嘲的想，但不穿衣服，他又做不到。

【衣服？】塞壬愣愣的重複。

【是，我跟你們不一樣，人類是要穿衣服的。】夏意經過這些天的失敗溝通，已經明白海怪對常識懂得實在少得可憐，所以解釋的也很直接。

這樣很好，太複雜太委婉的說話方式，夏意不行。

【這附近的島嶼遭遇了海嘯，上岸還不如遇到船……當初逃難的人只會帶上食物與淡水。衣服棉被這種東西肯定都留在船上的。】夏意越說越篤定，這些本來應該是他想的內容，因為聲波所以傳遞得反而容易，要是讓夏意真的用「說」來解釋，倒沒那麼容易了。

【去船上，這樣也不會遇到別人。】夏意根本不想看到陌生人，他自己覺得這點很重要。

語言可能會有欺騙，但聲波的意思是明確的。夏意對這個方法很滿意，塞壬已經感覺到了，因為這是一種與它的食欲截然相反的情緒。本來感受到人類這種波動只會讓塞壬覺得厭惡，人魚喜歡的是恐懼與陰暗，但現在奇妙而劇烈的熱度順著魚尾瀰漫。

塞壬一驚，鬆開手臂遠遠游到旁邊，果然離開夏意後，那種詭異的熱度就褪下去了，銀色魚尾還是原先的模樣，塞壬怕被夏意看出來有些慌亂：

【你餓了嗎，我去給你找吃的。】

【……啊？】不是在說衣服嗎，怎麼又變成了食物？





夏意迷惑的看著塞壬游走，陡然發現周圍一片漆黑，海怪們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頓時有點倉皇，雖然他喜歡孤僻的待在一個地方不動，不過啥都沒有，只能聽見心臟跳動聲音的深海……待在原處等絕對不是好主意啊。

不安的挪移方向，夏意剛游沒多遠就聽到了阿碧瑟在說話：

【塞壬？你這麼快？】

【陶瑪斯不是說，人魚跟尤瑞比亞一樣，遇到同類就會自相殘殺，交配之後就脫離了發情期，也許會殺掉對方呢，我就說，贏的那個肯定是塞壬嘛！現在我們去哪裡──嗷，塞壬，你打我做什麼，好痛！】

第二章 怪物來襲

夏意只是為衣服煩惱，很多人卻在為生存絕望。

因為海嘯，人們倉皇離開海邊城市，必須要感謝曾經放映的電影，大家什麼樣的災難片都看過。就算不看電影，想一下曾經的印尼大海嘯，再想一下去年的日本地震，還不趕緊往高的地方撤？

海嘯過後狼藉一片，但留下了不少魚類的屍體。

有辦法有能力的人已經逃走了，剩下的人覺得還是靠海吃海比較保險。每天落潮時都有許多人為了爭搶那點可憐的魚蝦拚鬥，很快老弱病殘不得不放棄了這塊寶地。

那些曾經在城市偷摸滋事的混混團夥，拉起了好幾十人的隊伍，抓著西瓜刀與鋼管，儼然在海灘上稱王稱霸。

這個城市也差不多，霸占海灘的這群人有個頭頭，那傢伙之在末世混了這麼久還沒被捅死，不是他手下的混混多忠心多義氣，而是這傢伙末世前交的女友，一個原先做某種行業的女人，是異能者──有些人雖目無法紀，從頭到尾是渣跟敗類，但偏偏對感情真得很──這對男女都是，末世之前，男的沒嫌棄這女的坐過臺，末世之後，女的也沒踹掉這男人跟別的異能者或大人物跑掉。

世界劇變，對他們的關係影響不大，一樣講不準明天是否還能在一起。以前是窮困加不務正業，現在是不知有沒有命活。

海灘上的收穫其實沒多少，最近更是急劇減少。這讓所有人都不安，難道末世開始摧毀物種了？他們在海灘上翻來找去，能撿到的只有貝殼，還有被沖上岸的海帶。

聊勝於無，隨便處理下就吞吧。

這年頭連淡水都是奢侈品，哪裡有能力去清洗乾淨，落魄點的沒鍋就直接啃了。

這天，海面上出現濃重黑影時，眼睛好的人激動的聚攏過來，甚至互相推搡。他們以為是海帶或者大片海藻飄浮過來，只有那個叫阿梅的女異能者露出疑惑神情。

海浪裡夾雜著奇怪的聲音，十分有節奏，被海浪聲掩蓋了聽不分明。岸上的人正在為如何分配而爭吵。

「瘋狗，這是我們的地盤，你小子滾遠一點！」

「誰規定的？你的兄弟要吃飯，我的兄弟就不要？別以為你馬子厲害，告訴你，異能者嘛，全中國又不是只有她一個！」

一個臉上有疤的光頭男人猥瑣的看著阿梅，吹噓道：「周哥聽說過嗎，那可是打贏了軍隊的頭號異能者，水屬性的！這又是海邊，識相的還不趕緊夾著尾巴跑，你那馬子人老珠黃爛透了，兄弟們就是要玩也看不上這種貨色！！」說著又是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

阿梅臉色很難看，並不是因為對方的侮辱，早年沒辦法才做那一行的女人，不夠堅強的早就活不下去了。她怕的是那個周哥，周亮。

這座城市不大，但正好在渤海邊上，靠近Ｂ市，所以周亮的名字她聽說過。

能憑空凝結出冰刃，是強大得可怕的異能者，一對幾百都綽綽有餘，這又是在海灘上──阿梅想走，但是阿梅的男人不肯服軟，要是今天灰溜溜的走了，從此之後就沒法再帶手下兄弟了，海灘又是幾十號人賴以生存的根本。

衝突爆發得很短暫。

十幾道冰刃直接削傷了許多大漢手臂，沒了兵器，還打什麼。

這夥混混垂頭喪氣心有不甘的走了，阿梅來不及辨認那個叫周亮的是誰，她知道在末世裡女人總是最快倒楣的，她年紀快三十了反而挺好，假如她年輕漂亮，今天晚上想安安穩穩的退走還沒那麼容易呢！

她又隱約聽見那古怪吵雜的聲音。

「哇，是螃蟹啊，好多好大的螃蟹！」身後的海灘傳來喜悅的歡呼聲，阿梅覺得胳膊一緊，是被她男人攥的。

「我們可以到別的城市去……」阿梅趕緊安慰。中國很大，不能靠海，就去西部，去深山，總不會愁吃的。

但她的話被一聲淒厲慘叫打斷了。





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又聽見數聲可怖的嚎叫，尖銳得似乎穿透耳膜。

混混們駭然回頭。

這天晚上天烏沉沉的，月光從縫隙裡露出一些，很多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雖然看不見但風中開始傳來濃烈血腥味。

末世開始後，為爭搶食物人們的互相爭鬥，要不直接殺掉對方，要不就一腳踹開，很少出現這種恐怖折磨。此刻嘶啞的慘嚎聲源源不絕，就好像一個人被砍了四肢，一時死不掉又掙扎不了的絕望淒厲。

「難道那個異能者是變態？」許多人抖了一下。

阿梅的異能是風，她能聽到很細微的東西，瞬息臉色慘白。

「救命，怪物啊！周哥救命！！」淒厲的哀號已經走音，竟然是之前還耀武揚威的光頭。

阿梅來不及去看海灘上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能拚命的尖叫：「快逃，兄弟們都快跑！」

大夥一起沒命狂奔，直到感覺淒厲慘叫遠了，眾人才膽顫心驚爬上一層住宅樓，爬到天臺上將門鎖死，然後藉著月光往海灘的方向眺望。

這樓只有六層，老房子不算高，但眺望第一眼還是讓人覺得眼睛出了問題。

「天，竟然有那麼大的螃蟹？」

足足有三、四公尺大的暗紅色螃蟹成群從海裡爬上來，動作迅捷，輕而易舉就追上了前面瘋狂奔跑的人，巨螯將人鉗住後就往海裡拖，牠們的身體較大轉向不方便，當雙螯夾不住的時候，牠們乾脆抬起八條特別長的腿，那尖銳前端鋒利而準確的紮過去，再像籠子一樣攏起困住掙扎的人。

血噴得到處都是，更多的螃蟹從海裡爬出來。

因為找不到更多的獵物，牠們甚至凶狠的互相撕扯起來，試圖從同類腿下或鉗子裡爭搶那些因為失血過多已經奄奄一息的人類。

有些螃蟹凶悍的繼續往陸地上爬，阿梅最初聽到的怪異聲音就是來自牠們的八隻腳，咯噠咯噠響，仿如蜘蛛，牠們的身體不是完全趴伏在地，而是略微懸空。

甲殼非常硬，西瓜刀砍上去看不到任何效果。原先興奮在海灘上等待海浪帶來食物的人們，完全沒想到這次來的是死神。

「老大怎麼辦，那些怪物過來了！」站在天臺上張望的混混們嚇得癱軟在地。

「別怕，那是螃蟹，應該不會爬樓梯……」阿梅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這棟樓裡發出恐怖的尖叫，螃蟹沉重而龐大的軀體趴在樓層外面的管道上，輕而易舉敲碎了二樓的窗戶。

所有人臉色慘白，瘋狂哆嗦。

這本是寬敞的海濱城市，逃命的人來不及躲到安全地方就被那些怪物追上了。牠們攻擊人類時，先用鋒利尖銳的足狠狠紮下，然後直接用螯對準人的頭部與頸部襲擊，有效而殘酷。

其實同樣的情形，已經陸續在東海一帶上演了。

怪物們瘋狂的尋找食物，也是在遷徙。

「巨螯蟹，這是巨型尖頭蜘蛛蟹演變而來，也就是俗稱的殺人蟹。」Ｂ市基地接到情報後，雖然沒有影像資料，但憑著描述科學院立刻做出了判斷：

「蜘蛛蟹原先沒這麼大，一般待在三千六百公尺深度以下的海域，由於前蘇聯多次在日本海傾倒核廢料，導致牠們可怕異變，並大規模遷徙到淺海。從上個世紀末開始日本海沿岸就不斷有殺人蟹襲擊事件發生。牠的眼睛豎出甲殼，視力很好，平常潛藏在海水裡用眼睛瞭望海面，一旦發現有人，就會游過去發動襲擊，受害者不是被淹死就是重創失血過多……最可怕的是，末世前的記錄就顯示牠們會爬上沙灘，爬行速度比人跑得還快，經常順著漲潮襲擊沙灘上的遊客，還會襲擊小船上的漁民……最最麻煩的是，牠們是群居生物！屬於海怪中我們最清楚來歷，但對人類危害最大的一個種群！」

「該死！」一個老將軍狠狠捶了下桌子。

「牠們終究是海洋生物，在陸地上不能過久，還是要回到海水裡去的，但這同時意味著，人們不能靠近海邊，也不能試圖去海上捕魚……有史以來的記錄都是在日本海出現，為什麼會跑到渤海灣來？」

無須解釋，所有人也有點明悟。

──海對面那些島嶼沿岸已經被這群怪物肆掠完了！還活著的人都躲進內陸，所以殺人蟹開始遷移。

「我們能期望這些怪物去別的地方嗎？」

「估計很難，牠們只有在食物匱乏的時候才遷徙，而我們國家……」

中國的東南沿海，從來都是人口最多的地方，即使這是末世。

「混帳，老子從前完全可以開坦克壓扁牠們！」

差不多的怒吼也在深海響起：

【沒有了，什麼吃的都沒有了，那群蜘蛛蟹竟然這樣放肆！】

【不對，牠們沒有如此快的速度……】塞壬冷靜的安撫餓得眼睛發綠的海怪們。





{陶瑪斯──}

全球漫遊接通。

{那群蜘蛛蟹為什麼到馬里亞納海溝來了。}

{是繁殖，塞壬。氣候反常讓牠們以為進入了溫暖的交配期，其中一部分因為海嘯被沖上陸地，吞吃了不少人類後大量繁殖了……牠們現在到處巡游抓到食物就回去餵養孩子……我這邊海水裡也全部都是，該死居然還想襲擊我！}

{陶瑪斯你沒事吧！}

{憑這些傢伙，想吃掉我還早，但是塞壬……牠們不怕次聲波啊，呃……好多隻一起撲過來，我游得越來越慢了！}

淡銀色魚尾在海水中劃過一道弧度，塞壬迅速決斷：

{陶瑪斯你等著，我們這就過來殺死這些蜘蛛蟹！否則明年我們在太平洋將找不到任何能吃的東西！}

***

當殺人蟹隨著海潮心滿意足的退去後，沙灘上滿地血腥，到處是折斷的骨頭，還有沾滿血跡的衣物碎片，頭髮……海風帶著低沉的呼嘯聲，除此外死寂一片。

半晌，某一處沙子忽然動了一下，有一個人影狼狽的爬了出來。

全身是沙，頭髮亂蓬蓬衣服破爛，腿上有個深可見骨的創口，不過沒有鮮血流出來，傷處白霜一片，因為沒法順利的站起來他勉強爬了半公尺，就碰到了一截被生生咬碎的手掌，他驚恐的往後退，又一屁股坐到了半個腦袋上……

「啊—唔！」尖叫只響起一半又生生被他自己捂住。

海水很平靜，除了血腥氣揮之不去外，沒有任何異樣。

「該死的怪物！」周亮神經質的咒罵，他在危機時利用水異能裹起無數沙子，不顧腿部重創，先將自己埋在海邊，再不斷用水流加固身周的密度，躲在那裡幾乎整整一夜，不斷的聽著慘叫與恐怖的咯噠聲從頭頂上響起，差點神經崩潰，如果不是那兩個突然出現在腦海裡的聲音將他從恐懼噩裡驚醒，他熬不到現在。

塞壬，陶瑪斯？到底是誰？

周亮氣喘吁吁的將自己撐起來，半瘸半拐，走十步摔一跤的往外挪，雖然他的水異能在海邊才強大，但他此刻哪還敢留在這裡？

他終於從末世異能的美夢中清醒過來了。

這已經不是他認知裡的世界，海灘並不意味著享受或食物，而是危險。在他沒有足夠實力前──不不，那樣多的怪物，就算他比現在還強幾倍，照樣束手無策。

異能需要媒介，比如在狹窄空氣不流動的地方風屬性異能者就不能施展，如果周亮遠離水源，當空氣裡能凝結出來的水分子少得可憐，他就連自衛都勉強。

周亮不停的給傷口施加局部凍結，一邊不解的想那些聲音到底從哪裡來的，好像有個叫陶瑪斯的傢伙也被那種叫蜘蛛蟹的怪物襲擊了！難道在這高科技全部報廢的時代，還有人能輕易殺掉這些怪物？

不止是他，全球的異能者都隨著聲波傳遞，同時聽到了這些訊息。

當然很多人是茫然的，通訊斷絕讓世界的距離變得遙遠，就算大勢力也不知道幾十公里之外此刻在發生什麼，消息都要好幾天後才能傳過來，Ｂ市得到的消息是殺人蟹在某個城市登陸肆掠，但開會商討這件事的時候，殺人蟹又隨著海水遷移到另外一處海灘製造殺戮。

「沒有任何有效的辦法可以對付牠們，我們現在沒有步槍以上的熱武器，沒有直升飛機，只剩下實驗室裡的化學硫酸，那也得近身潑出去才有效──」

「主席，難道你的意思是放任那些海怪？」

「東南沿海人口密集的城市太多了，軍隊就算追著殺人蟹遷徙的方向趕過去，在路上還有補給、暴亂等一系列危險，而趕到之後能夠做什麼呢？我們拿不出有效的辦法來遏制這種怪物，可是這片土地這片海岸這些人民，都是國家的……我們眼睜睜卻又束手無策，從異能者聽到的消息裡分析，殺人蟹還在大量繁殖……」

這些凶殘的怪物是遭受核廢料汙染後產生的，與原先的物種有很大差異，萬一衍化出待在陸地上生活的本領，到那個時候人類就完了！只能躲到深山老林去！

「必須盡快研究出殺人蟹的弱點和有效的打擊辦法，只要不造成嚴重環境汙染，化學武器也沒關係，我們不能跟自然賭這些怪物的進化度！」

「這個，科學院必須要有樣本做研究，哪怕是屍體……」

「郝隊長，你帶三個異能者，循這個方向──」

老人在地圖上用手指點了一下，「趕到這座城市，估計三天之後，殺人蟹會遷徙到這邊海堤，先通知那裡的人撤離，把消息傳到就可以了，如果那邊的人不肯走……」





老人看著穿著少尉制服的年輕人，頓了下，伸手拍他的肩：「……不要硬來，保證你自己與隊員的安全，現在你們是國家的最大財富與守衛力量，科學院將是我們的希望，以Ｂ市為基礎，我們會將整個國家重新建設的，過上十年二十年，新的文明會重新出現，在此之前國家需要你們，要保重自己。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那個異能小隊的隊長嘴唇抖了一下，想說什麼但沒說出來，驟然立正行禮。

「一路將殺人蟹的消息傳到沿海城市，不管他們信不信都要說，能因為這個消息救多少人，就多少人吧……」老人看上去無比疲倦，喃喃說，「我們曾經認為我們的國家很強大，結果地球告訴我們，人類只不過是生存在它身體上的螻蟻而已。它有四十六億年的歷史，未來還將持續下去，末世……哈，人類妄以為自己會跟著地球一起毀滅的猜測是多麼天真！」

會議桌前的人都沉默了。

怪物肆無忌憚的以人類為食，政府偏偏卻找不到任何辦法，只能寄託期望於那些不知道什麼性情的海怪，這種打擊才是最大的。

「那些海怪一定能殺死蜘蛛蟹？」

「自然界有一條定律，越是群居的動物，個體能力越比不上孤獨生存的種類。甚至有的動物，只有成群才會帶來可怕的災難，比如白蟻，又或者蝗蟲……」

那些有名字的海怪，特殊之處就在於記載裡幾乎沒有發現與牠們相似的同類。

「守在海灘不遠處的高樓上，等『戰爭』結束後，蜘蛛蟹的屍體很容易得到。」老人嚴肅而認真的說，「這些怪物數量龐大，總會有漏網的逃走，所以研究一定要進行，力量要屬於自己才最得心應手，指望別的因素永遠只是借勢，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如果蜘蛛蟹明年繁殖期再來襲擊時，一定要讓牠們上得來，回不去！」

「是！！」

這氣魄十足的聲音海怪們可聽不到，牠們正在趕路

上浮的時候壓力逐漸削減，因為速度過快，夏意一直有耳鳴的錯覺，

越往上游，礁石與海底的細沙都有很深的痕跡，稍微大的岩縫被明顯扒開過，一些魚蝦殘肢還漂在海水裡，這在平常是很難看見的，因為總會有來爭搶美食的生物。

現在不但沒有貝殼，連海參、海星的蹤影都看不到了。

【太過分了！】尤瑞比亞憤怒的揮舞觸手。

牠們雖然也喜歡吃個不停，可從來不將一片海域的所有東西統統吃完。海怪們是有智慧的，懂涸澤而漁的道理，不會固定吃一種食物。最關鍵的是，牠們不吃幼苗。

末世最開始的輻射導致許多魚蝦死亡，可偏偏對蜘蛛蟹毫無影響，反而刺激了牠們瘋狂的生存繁衍，沿著太平洋在這一帶徘徊遷徙，攻擊撕咬所有看得見的獵物。

【可能只有那些游得快的魚逃過一劫吧。】比如金槍魚與旗魚。

【我的牧魚，嗚嗚！】霞水母在海水裡翻滾。

在靠近珊瑚礁的海域，牠蓄養的小牧魚連影子都看不見了，涅柔斯穿梭在礁石與岩縫之間，焦急的呼喚著，但最後只有失望。

【我的瓶子！！】

章魚趴在一塊珊瑚後面，心痛的看著自己用石頭搭建起來的臨時小窩倒塌了，從塔拉薩女神號上得到的幾個精緻小瓶成了一堆碎片。

海怪們眼睛都綠了，憤怒的次聲波傳得很遠，很遠。

{陶瑪斯，你在哪裡？}

超聲波能夠定位，塞壬從來不擔心會在海裡迷路。

人魚有些遲疑的看夏意，蜘蛛蟹對於人類來說太危險，可是要讓夏意離開自己身邊，塞壬又不願意。

【涅柔斯，你留下來陪……】

【不要，為什麼我不能去，我要給我的牧魚報仇！】

【呃，那些傢伙因為變異，並不害怕次聲波，涅柔斯你的身體太軟了！】阿碧瑟用觸手將憤怒的霞水母挑到一邊，【牠們八條腿很鋒利，你會被紮破的！】

【那我就在遠處看！】涅柔斯還是不依不饒。

塞壬想了一下，果斷覺得讓涅柔斯張開身軀罩住周圍，來保護夏意也不錯。

【你浮在海面上，只准用飄的，不准鼓動身體！】

水母要上浮會放出大量一氧化碳，這也是涅柔斯第一次見到夏意時，夏意很倒楣的在淺海昏厥的原因，那是一氧化碳中毒。

【我游不快……】夏意剛提出這點，塞壬已經一把攬住他的腰游到阿碧瑟靠近身體的觸手上，人魚伸出另





一隻手抱牢。然後相當不客氣的拍了下章魚的後腦勺：

【游吧，阿碧瑟！】

【……】章魚傻了，人魚在海水裡的速度比牠快得多呀，都能直接捕獵到金槍魚！

沒錯，可是太快，人類會受不了。

第一章 深水之下

馬里亞納海溝，深度一千七百公尺。

水母發出淺幽光芒，在安靜的海水裡悄悄鼓動，但這美麗的風景很快就被餓壞的海怪沖散。

夏意身體周圍的密度水層已經開始輕微震顫，他不能再走了。本來也許還能支持一段距離，不過他在聽到阿碧瑟咕噥的一句話後，立刻就決定不走了。

【其實這裡距離斐查茲，才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一萬多公尺的深海，簡直是開玩笑，水壓無法想像。

這麼深的地方海怪怎麼生存？不可思議，塞壬稱斐查茲是家，海怪的家要是都在那裡，光爬上來都會累死吧！

【塞壬，不對勁……】皇帶魚游到前面，將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