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寒

許久許久我們才發覺

我們是病了

與以往的夜無別

竟把她當作珍藏的一幅蒙娜麗莎

或留她與所有畫頁

以及遺下的黑暗

存放於虛無的深淵

最後，並且離去

當我們循着波紋

起伏、迴旋，或靜寂着，遲疑着

沿着那些小徑

（天啊，就只有這些小徑等待我們）

直至最後

直至充滿盼望地死亡

直至發現他就高踞在前面

或就是這樣

這樣跌下去，滑下去

從所有屋簷

他們在黑暗中

也就拿着火把來了

來了死亡

來了恆靜的隕落

不再有他們

不再有愛，有喜和悲

啊，困禁日子完了

而且也和爹娘和星光告別

她，在對舉

迎接我們

是夏日的暴動

是夏日的暴動

他們無盡的渴求

於是窒息來臨

並使我們急急的感覺到

告訴我，你們要甚麼？

或，你們真切的要甚麼？

或離開我

你所高舉拳頭

如在冬季衝刺的瘦影

冰冷的

不喜愛秩序

啊，眼前煩憂

以及絕望

極欲避去他們的臉孔

或離我而去

難道這就是「愛」，這就是「熱切」

油污惡毒的髮

給亂於兇殘的吻

難道

當獸們追逐

腳步零亂

狂笑姿態展露

這就是滿足？

啊，途中慈愛的生命

假如

你的離去

將使所有雪花失色

你的離去

也帶來生命真正的暗淡

假如沒有稍微理性

儀態和日子裡的笑容

水和薄霧

將也不再生活

就留下一個被誣蔑的名字在冊上？

留下一個印在哭泣和林木

恥辱和街道

血漬和膠片上的影子

在月亮的腦海中？

或就和一個弦琴戀愛，痛痛快快地

也讓他分享一些我們的苦楚？

啊，請不要再施吻予這苦澀

煙霧已使他暈眩

雨中

我們曾如何互相追逐，無拘無束

曾如何細說詭秘言語

美麗的追逐──

我的影子是一連串青春的渴求

她們呼叫着

向前面雨幕流去

在灘上

一隊雨在後，在前在左在右在生在死

在明在滅

後追捕她們

於啞寂中

或給她暮春的古塔、寺院和晚鐘

啊，慈愛的父

你的慈愛何嘗遍佈大地的胸懷？

或讓他們的腳步退後

碰見去年夢幻

或使他們再次年輕

並且擦過多極幾乎不可能的危機

（在陽光裡，我們在陽光裡）

慈愛的父啊

我們的歡樂

又在哪裡？

1967

事件

逗留在火焰起舞的客廳

黑暗遲疑

霧裏，孤獨牽着狂妄輕輕叩着天宇上蓋

而不羈的夜，迅速從屋簷隕下

偷摘影子的人咀角掛着一絲笑

她正凝神觀看

說話的聲音過於微弱

燈光下，淺淺湖水流向窗外

繼續用心彈奏

街道並不怕他們打擾

自然，我們也並不能肯定

幻影竭力抑制自己的激動

他們在夜中行走

並沒有發覺街燈發出的微光瀉過蒼白臉頰

最後你說︰「我冷。」

事實上你一些也不冷

在描述他們當夜所處的情勢時

月亮的側影……

傾出盈眼離愁

杯中一刻的恒默漆黑而且凜然

當衰草黃葉再響遍荒郊之滿懷的時候

憶念在另一寒江雪夜……

火焰中尚有幾許遺下的寂寥

他把以往的瑣事重再吞下

心裏滿有洶湧奧秘

星夜曾給出無窮動力

可是此刻的長街，漂泊着

沒有風姿的節日

香港．一九六○

北！北！遠北朝聖鳥羣從噴池湧起

血湧起

火山湧起

那麼快，而且光耀

偉大偉大偉大盤古湧起

北！北！遠北！

湧起那個黑色十字

沉重十字，於象羣峯頂

馱那沉重十字

像一群森林

毛茸茸的

在水中，毛茸茸的

太陽疲倦，而且充滿妒嫉

於那角落

我們鄙視的墮落，屋宇聳起肩膊的墮落

北！北！遠北！

希臘神話重被塑造

在硫磺火地層

大理石雕像一尊一尊昇起

從我們的野火會

從我們堆積的穢物

從我們的笑話

昇起昇起那個煉獄

昇起那整個的古羅馬

沒有造夢

我們在火中

竟然擁抱了擁抱了原始人

摩西圖握宇宙於掌

我們思想

我們相視

我們既擲杯而狂笑

於那夜，於那冷凍的吻

我們居住在憤怒岩穴

銅鼓在掌下震動

並震落所有星宿

我們高舉我們自己語言旗幟

自己的

渺小自己的，廣大自己的

我們的純潔

隱藏在烏鴉發光的心臟

搖滾呼喝

馬達發動

汽缸爆炸頻頻

每一次死亡

每一塊冰

每噸的血

絕望的存在！

我們光彩

我們芬芳

我們搖蕩

北！北！遠北

拍節，自己的達達

恐龍跳躍，窄床上的跳躍

陽光是那麼悲哀

我們是那麼快樂

北！北！遠北！

高聳大廈教堂貧乏

而我們

是如此驕傲繁華

撲向我們，於那夜

於那冰凍的吻

原始人！

血湧起

火山湧起

像一羣森林

毛茸茸的，在水中

毛茸茸的，我們的心跳

沒有黑岩

沒有月亮

我們的刺充份盲目

刺入

刺入恐龍震驚的心臟

我們是那麼快樂

我們用血，用汽油

灌溉了癡肥的上帝

城市在我們手上變幻焚為灰燼

北！北！遠北！

希臘神話重被塑造在硫磺火地

大理石雕像一尊一尊昇起

從我們的野火會

從我們堆積的穢物

從我們的笑話

昇起昇起那個快樂的煉獄

昇起那整個快樂的古羅馬

北！北！遠北！

朝聖鳥羣從噴池湧起

整噸血的湧起

那麼快而且光耀

偉大偉大偉大盤古湧起

一九六一、五



存在的壓力

黑暗穿越了天幕，湧進更深的圓頂

盈天的悲哀和不幸事物

與乎蝴蝶與乎七彩紙屑

在悲哀裏

在不幸中

在蝴蝶與七彩的紙屑間

是一大幅過去的天空獨白

徘徊着

有所企望的移動

目前的悲哀冰冷如同死魚

目前的不幸擴展如同流水

目前的蝴蝶與七彩紙屑紛亂如同您的笑意

黑暗依然有增無已

過去的事物分化着

依然是我的

黃昏與黎明彼此變換

有人用葉子的唇拼出稀奇名字

有人探討着落日的含意

然而

它們都快樂

只有黑暗

穿越了天幕湧進更深的圓頂

作於一九六六、五、二十八



展開

火消失於幕後

死亡時節

在一夜裏

在一夜冷冽之中

你悄悄離開了舞台

令人驚奇的事物

並沒有誕生

這是沒有辦法將他們劃分清楚的

悲劇面譜出現於喜劇幕後

同時，枝頭翠鳥也不再逗留

為甚麼風和雲也匆匆離去

而這宴會尚未開始

火車站和飛機場凝固在陰森大氣中

而離去的人都急於離去

忽然，眼前景物被捲入溪流

也就立刻消失於過往

火焰裏於是你重現

於是

劇烈的惑亂便無盡地展開

一九六六、五、二十九



生日

滿天烏雲

含蓄的鬥爭將要展開？

面對山嶽河流，面對兇狠盤踞

歌聲低沉

一個勇士揮舞着紅巾

他們頌讚着

生日蛋糕靜靜地躺着

洞穴中

他們檢討着

究竟是誰多年誤入了紅塵

於是，含着淚，面對着一片蒼茫

並且爬上了光滑的馬背

一九六六、十、八



轉變

此刻的風尚使我們憂鬱

至於隔絕

和一部份的聯想

能夠有效嗎？

夜光錶在黑沉沉的虛假世界中

沒有俊貌

是我們的安排

最後，你要選取甚麼？

刻劃浮雲的生活

說人有一種過錯

出現了的空洞化

普遍的主題

是今年才感到的

使他的出發點改變

都市的憧憬

對來往的青年說……

他從鄉間來

學習不用學習的兇狠

自由的創作

自由的隕滅

現實的作風

緊靠着動蕩海洋

我也看了一部沉悶電影

國家和雲層的存在都付諸一炬

但不能有錯

我們防衛沒有防衛的

最後，也沒有意識

難懂的混亂

看來有點似虛幻了

一九六七、五、二十二

新寒

許久許久我們才發覺

我們是病了

與以往的夜無別

竟把她當作珍藏的一幅蒙娜麗莎

或留她與所有畫頁

以及遺下的黑暗

存放於虛無的深淵

最後，並且離去

當我們循着波紋

起伏、迴旋，或靜寂着，遲疑着

沿着那些小徑

（天啊，就只有這些小徑等待我們）

直至最後

直至充滿盼望地死亡

直至發現他就高踞在前面

或就是這樣

這樣跌下去，滑下去

從所有屋簷

他們在黑暗中

也就拿着火把來了

來了死亡

來了恆靜的隕落

不再有他們

不再有愛，有喜和悲

啊，困禁日子完了

而且也和爹娘和星光告別

她，在對舉

迎接我們

是夏日的...

靜寂的陽光穿過黑夜而透出它的力。這是詩的產生過程。其間，我們會碰見悠長的黑暗和困結的苦悶。但當第一線光芒射出，得救的喜悅是不難想像的。我難以想像假如我的生命和世界沒有詩，那將會是如何枯燥暗淡！此外，寫詩是容易的事，然而寫出的詩是否經得起考驗即是一個問題。這好比每個早上都有黎明，但每個黎明是否都對生命和世界有意義的呢？其中便發生困難了。詩，必須是有力量的詩，有華彩的詩，否則，詩便不成詩了。

嘗從事詩創作整整十年，在其中我曾努力過、掙扎過和死亡過。我的經驗雖然還淺薄，但可貴。在其中，我體驗到生命面對窒息時的痛苦和掙扎、創造的艱難。然而，我未嘗畏懼過和逃避過。默默中踽踽獨行的生涯我已習慣。摸索前行雖然阻誤了許多時光，但我始終保持我底方向。死亡後的新生和黑夜之後的復旦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我需要生命的真正光彩和振奮，尤其是在如此的一個年代裏。不斷掙扎和反抗使我漸漸趨向成熟，不斷的挫折和分崩離析使我更趨完美。此刻，我尚有甚可求？孤獨的華光已點燃，堂堂的詩的國度已被普照，繁多的生命在靜寂中在每一刻復甦，而我和你在其中又算得是甚麼？

這冊詩集付印之時，曾出過許多問題。其中，我必須感謝各方的鼓舞和幫助，尤其是來自好友馮國樑的一份！

一九六七．七．十九

靜寂的陽光穿過黑夜而透出它的力。這是詩的產生過程。其間，我們會碰見悠長的黑暗和困結的苦悶。但當第一線光芒射出，得救的喜悅是不難想像的。我難以想像假如我的生命和世界沒有詩，那將會是如何枯燥暗淡！此外，寫詩是容易的事，然而寫出的詩是否經得起考驗即是一個問題。這好比每個早上都有黎明，但每個黎明是否都對生命和世界有意義的呢？其中便發生困難了。詩，必須是有力量的詩，有華彩的詩，否則，詩便不成詩了。

嘗從事詩創作整整十年，在其中我曾努力過、掙扎過和死亡過。我的經驗雖然還淺薄，但可貴。在其中，我體驗到生命面對...

前言
閃耀
甦醒
陷
愛情的出現
迴旋
新寒
構
自你去後──悼亡友趙國雄　　　　　　　　　　　
頹然
神
禱
山僧
奔流
囚
進入
憶
劇場
戲弄
陷落
擴散
事件
滲入
午夜四時
狗尾
流動
夜
香港‧一九六○
存在的壓力
展開
生日
轉變
維多利亞海峽
一個古老的世界
一個寧靜的星期五
豹
城市
毀滅，只在沒有春風的腐朽中
隕落之歌
給莫札特
異象
乾坤暗處一關紅
後話

前言
閃耀
甦醒
陷
愛情的出現
迴旋
新寒
構
自你去後──悼亡友趙國雄　　　　　　　　　　　
頹然
神
禱
山僧
奔流
囚
進入
憶
劇場
戲弄
陷落
擴散
事件
滲入
午夜四時
狗尾
流動
夜
香港‧一九六○
存在的壓力
展開
生日
轉變
維多利亞海峽
一個古老的世界
一個寧靜的星期五
豹
城市
毀滅，只在沒有春風的腐朽中
隕落之歌
給莫札特
異象
乾坤暗處一關紅
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