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小說中文學委婉語的語言表現探析

摘要

　　「委婉」（euphemism）是社會語言及文學語言中常見的一種

文辭表現，所謂「委婉語」就是用曲折方式來表達說話者情思的

一種特殊語言表達式，它能將具有負面意涵的詞語（諸如「性、

老、病、死」等）予以修飾，進而創造出新的詞語以代替原來的

說法，使文辭發揮社會交際的語用效果。一般以為東方人比較含

蓄保守，某些事物常以委婉含蓄的方式來表現。文學語言中可以

觀察到集中而大量的委婉語，尤其小說一則有「對話」性質，可

觀察其中的「口語委婉語」，二則具有修飾技巧，因此也可觀察

其中的「文體委婉語」，委婉語在此有一通盤表現。本文依李喬

所列台灣客家文學家的分類，並參酌前衞出版社所出版《台灣作

家全集》，選出賴和等十位作家，由他們的作品切入以探討文學

作品裡的委婉表現手法。文中探討委婉語的語用原則、理論應用

型及其造語方式，深究這些委婉語的造語方式，結果發現其中「隱

喻」型委婉語佔了一大部分，「認知隱喻」在委婉語中發揮了很

大的作用。

一、前言

　　「委婉語」可分成「傳統委婉語（ traditional euphemisms）」

與「文體委婉語（stylistic euphemisms）」兩類（曾慶茂2007：

132）兩類，「傳統委婉語」多與禁忌事物相關，禁忌事物直接表

達是「禁忌語」，它會予人粗鄙、刺耳的形象，但若能改以間接

方式來表達，就能給人文雅、有禮的形象，而這種替代說法就是

「傳統委婉語」。至於「文體委婉語」則指交際過程中，為了表

示禮貌，為了避免刺激，為了爭取合作，或為了達到交際目的而

產生的恭維、溢美之詞，它能將一些令人不快的事物以美言相稱，

一般所謂的「外交辭令」便屬此類。如果說「禁忌性委婉語」是

出於「不敢說、不可說」，其目的在「弱化」，作用在「語義的

降格」，相對來看屬「消極修辭」或「無意識的修辭」；「文學

性委婉語」則為美化言辭而刻意修飾，目的在「強化」、「美化」，

用在「語義的升格」，可以視為「積極修辭」或「有意識的修辭」，

至於「禮貌性委婉語」則介於二者之間，有時作「降格」（如「戰

爭」相關事件），有時作「升格」（如對「職業」的美稱），各

類委婉語都可達到絕妙的修辭效果。

　　文學作品中有不少委婉手法表現，尤其是小說，小說本身具

有對話性質，因此其中出現不少的「口頭委婉語」，委婉語能將

具有負面意涵的詞語（諸如「性、老、病、死」等）予以修飾，

創造出新的詞語以代替原來的說法，進而使文辭發揮雅化及美化

的效果。除此之外還有更多作者所獨創的「文體委婉語」也不可

忽略。本文依李喬等（ 2004）所列台灣客家文學家的分類，並參

酌前衞出版社《台灣作家全集》而選取十位客籍作家，包括賴和、

呂若赫、龍瑛宗、鍾肇政、吳濁流、鍾理和、李喬、鄭喚、黃娟

及鍾鐵民等人，以這十家的小說作品為客家文學的代表，實際進

入客家文學文本，分別找出他們作品中的「口頭委婉語」及「文

體委婉語」，探討這些客家文學作品中，委婉表現的形成機制、

理論依據及造語特性，考察其中以委婉語的造語手法有哪些。

二、「委婉」表現的語用原則

　　歸納來看，委婉語具有以下的語用特性：

　　1. 禮貌、和諧原則

　　英國語言學家杜佛瑞. 利奇（ Leech）（1983）在《語用學原

則》中提出：會話中往往存在著「禮貌原則」，此理論指出：「禮

貌是人類文明的標誌，是人類社會活動的一條重要準繩，作為一

種社會活動，語言活動也同樣受到這條準繩的約束。」人群中懂

得運用禮貌性委婉語，這是文明社會的表徵。尹雲鋒（ 2008）也

指出：「委婉語與禮貌原則相一致，它是以悅耳、溫和、含糊、

間接方式代替粗俗、生硬的表達。在交際過程中使用委婉語可以

讓對方感到放鬆、友善、禮貌、周到。在現實生活中，有些事物

或行為不宜直率的、確切地表達出來，這時就需要借助語言的模

糊性，運用委婉語來改變說法，避免直言造成的不愉快。」這類

禮貌性委婉語實際上就是所謂的「恭維之辭」、「溢美之辭」或「外

交辭令」。

　　中華民族素有「禮儀之邦」的雅稱，待人接物特別重視合不

合「禮」的表現，所謂「非禮勿言」，禮貌是社會文明的表現，

對人們嫌惡的事物不宜直接表達，因為那會給人粗鄙、無禮的感

覺，反之，如果能間接表達便會予人文雅含蓄、有禮而中聽的印

象。委婉語是社會交際中重要的一環，懂得運用委婉語的禮貌說法

可以避免尷尬與傷害，如不駡人愚笨而只說「不聰明」，如以「終

戰」可取代「戰敗」的說法，專門「揀好聽的說」。「禮貌性委

婉語」方式常帶功利目的，可以利他又利已，使語言交際達和諧

的效果，如果說：早期委婉語多出於「禁忌」，現代委婉語則多

是因為社會、政治或經濟等因素，為交際時出於「禮貌」而形成。

委婉語是社交中的潤滑劑，話語得不得體，交際目的是否能達成，

禮貌性委婉語是關鍵之一，語言交際時不可不知，隨著社會的進

步及人類文明的發展，委婉語也將日形重要。

　　今日由於社會科學的進步，往昔不少禁忌都被打破，如反映

封建宗法觀念和等級制度的避諱現象現今已不復存在。既然今

日禁忌已少，但為何現代委婉語仍在增加之中？這便不是由於禁

忌因素，而是另有他因。仔細觀察，今日委婉語的形成多與現代

社交講求「禮貌」有關。至今委婉語是社會交際中重要的一環，

懂得運用委婉語禮貌說法可以避免尷尬與傷害（如以「不聰明」

取代駡人「愚笨」），可以達到「外交辭令」的效果（如以「終

戰」取代「戰敗」，以「交火」取代「宣戰」以「隔離」取「封瑣」

等說法），如此利他又利已，使語言交際能達到更為和諧的效果。

　　2. 距離、替代原則

　　委婉語刻意拉開能指和所指之間的直接距離，避開直率的表

達方式，以間接性的手法對不宜明說的事件作曲折性的描述。若

論述內容的語義中心只有一點，環繞此中心而旁敲側擊的說法卻

可以有許多種，例如有人統計英文對「死亡」的的委語至少三百

種，漢語由詞、詞組到句也有不下八百種的說法（劉寶俊1995：

118），可知委婉語一來可避免近距離的衝突，二來增加語言交際

的靈活性（周麗蕊2001：51），三來則豐富了漢語的語彙內涵。

即使表示禮貌的委婉語也必有一不禮貌的說法隱藏在它的對立

面，如委婉的說「桃色事件」總比直接說「男女通姦」要禮貌得多，

因此說委婉語具有雙層性，可以作其他詞語的替代。

　　委婉語是外在的語言表現，說話者真正要表達的意思往往含

藏在此委婉的形式之下。例如一些「委婉語」的反面是「禁忌語」，

委婉語成了禁忌語的替代說法（如「長眠」是「死亡」的替代），

這是委婉語具正、反面語義的雙面性，而表示「禮貌」的委婉語

也必有一「不禮貌」的說法隱藏在它的對立面，如委婉的說「桃

色事件」總比直接說「男女通姦」要禮貌得多。此外，委婉語還

常運用「概念隱喻」的方式來轉移焦點，「概念隱喻」運用在委

婉語中，它刻意凸顯「相同的」，但屬「好的訊息」，同時也刻

意隱藏「不同的」、「不樂見」的訊息，進而對所指稱的事物發

揮了「凸顯」和「隱藏」的雙重功能，可以看到委婉語具有各個

不同層面的雙重性：「禁忌－委婉」、「精確－模糊」、「顯性－

隱性」、「醜惡－美化」，「相似性－相異性」、「表面域目標域」

⋯，這些雙層表現之間都有某種程度的關聯，因此可以「以此代

彼」，作為不直明說事物的替代說法。

　　3. 糢糊原則、相關原則

　　「語言」的目的在於表達「語義」，語言學家索緒爾（1985）：

「語言是表達觀念的符號系統」，「語義」是「所指」，「語言」

是「能指」，本來語言符號本以表意「真切」，貼近「真實」為

尚，然而世界各地的語言當中卻不約而同地出現這樣的一類詞語，

它們對事物刻意不直接明說，而是力求語義能模糊不精確，企圖

以側面烘托等方式來委婉的表情達意，這就構成了「委婉語」。

　　委婉語常運用抽象不明確或模稜兩可的事物作隱喻或暗示，

含蓄而迂迴的表達原本真實而赤裸的意念。如《紅樓夢》十一回：

「尤氏道：我也叫人暗暗預備了，就是那件東西不得好木頭，且

慢慢的辦著呢。」依上下語境可知：「那件東西」即是「棺木」

的模糊說法。不管華語或客語裡，許多地方都不直說而改用「那

個」一語來帶過；台灣閩、客語不少委婉語也展現模糊性的一面，

如「生病」閩南話說「人無爽快」，客家話說「人唔自然」，再

如海陸客語中「與人私通」說成「合到人」，閩語說「跈人走」，

離婚說成「割戶」，閩語說成「離緣」等，這些都是充滿模糊性

但又彼此相關的說法。

　　4. 文雅、悅耳原則：

　　一般以為粗俗語言是低層次文化者所為，文人雅士則有所不

屑，因此有教養的人們說話時總是力戒粗俗卑陋而注意採用「雅

緻」的語言形式( 沈錫倫1996：87)，由此顯示自己身份形象之高

貴，因此委婉語往往悅耳動聽，具有文雅的修辭色彩。古典文學

鑑賞中，直言不諱向為文人所忌，文雅委婉才是詩文上品，平日

交際一般人也讚賞懂得委婉表達的人是「會說話」的人，由此可

見委婉語是悅耳動聽，並具有文雅色彩的「雙言巧語」。

　　人的心理皆是好美而避惡，欲吉而避凶，委婉語除了作為禁

忌語的替代、交際上的潤滑劑以外，它還基於修辭上的美化而形

成。日常生活中，人們常將原來不好的、卑微的、骯髒的或說不

出口的事物加以美化，以掩飾醜惡的一面，這顯現對「美」的追

求是人群共同的心理。這類「美化性委婉語」一來可用於社會交

際中，用以粉飾難以接受的事實，二來可展現於文學作品中，用

以表示文雅格調。

　　不直接表達本意，只用委婉曲折的方式來表達，在文學上叫

「婉曲」，在語言學上則稱為「委婉語」。歷來傳統文化非常講

究「含蓄」之美，文學作品更推崇委婉韻致，文有餘味。「含蓄

蘊藉」向來是東方傳統美學要義之一，直到錢鍾書《管錐編》劄

記也推崇「含蓄」的效果，他說：「含蓄言之而未盡，欲吐復吞，

有待引申，俾能圓足，所謂『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梅聖俞

語）』」，自古至今，歷代文評家皆重視詩文「含蓄」手法的藝

術表現力。

　　文學委婉語也表現出這種模糊美、含蓄美。文學委婉語雖不

明言直述，但其中或運用豐富的意象，或塑造真實的意境，以意

象、意境為媒介來刺激讀者再思考、再創造，從而增加作品的藝

術感染力（王萍2007：66）。

　　以上可以看到委婉語多元的語用特性，由於這些特性，使委

婉語的應用更為廣泛而靈活。_

客家小說中文學委婉語的語言表現探析

摘要

　　「委婉」（euphemism）是社會語言及文學語言中常見的一種

文辭表現，所謂「委婉語」就是用曲折方式來表達說話者情思的

一種特殊語言表達式，它能將具有負面意涵的詞語（諸如「性、

老、病、死」等）予以修飾，進而創造出新的詞語以代替原來的

說法，使文辭發揮社會交際的語用效果。一般以為東方人比較含

蓄保守，某些事物常以委婉含蓄的方式來表現。文學語言中可以

觀察到集中而大量的委婉語，尤其小說一則有「對話」性質，可

觀察其中的「口語委婉語」，二則具有修飾技巧，因此也可觀察

其中...

本書為筆者近年有關台灣華語、客家話及閩南語語彙研究的階段性成果。探討內容包括台灣華語、台灣客家話及台灣閩南語，因為目前所見台灣語言研究多是單語研究，然而台灣本土語言時有相互影響的情形，若不能「知己知彼」則對話可能流於「雞同鴨講」，甚至因言語解讀錯誤而引起不必要的誤解，因此筆者主張吾人對台灣語言應有一綜合性的了解，如此才能促進互相了解與社會和諧。其次，探討主題為「語彙」，則是因為筆者以為「語彙」是「詞彙」與「語句」中間的一個介面，日常生活有更多「語彙」表現是「字典」、「詞典」所無法查得，卻又常見於日常口語表達而有使用上的需要，因此更需多予正視。

本書共計十一篇文章，內容涉及「語言政策」、「慣用語」及「委婉語」三大類，每類收錄4 篇文章，所有文章皆曾發表於各大期刊、學報、專書或研討會上，詳述如下：

1.〈臺灣語言教育政策與實行成效探討〉，刊登於2014 年，洪歷建主編《不同語言、文化與政策環境下的漢語教學（Chinese Teaching in Different Language, Culture and Policy Contexts）－第五屆亞太地區國際漢語教學學會2013 年年會論文集》，頁77-p95。上海：新世紀出版集團、學林出版社。

2. 〈客家語文教育的整合與融合〉，刊登於邱春美主編《跨越與發想：通識、觀光、客家文化》，頁77-94。高雄：麗文文化事業公司。

3. 〈台灣閩客方言比較研究的意義及其語言比較〉，刊登於2004年，《問學》第6 期，頁55-84。高雄：高雄師範大學國文系。

4. 〈閩客方言比較的文獻回顧與展望〉，發表於2007 年，「台灣語言學一百週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台中：國立台中教育大學。

5. 〈客、閩、華語三字熟語隱喻造詞類型表現〉，刊登於2011 年，《彰師國文學誌》第22 期，頁241-271。彰化：國立彰化師範大學國文系。

6. 〈台灣華語四字格套語認知類型探討－以數字式套語為例（Four-character Set Phrases in Taiwanese Mandarin：A cognitive approach to studying phrases with numbers）〉，發表於2014 年，英國漢語教學研究會年會暨第十二屆高校漢語教學國際研討會，倫敦：攝政大學。

7. 〈華語四字格套語的認知教學探討〉，發表於2014 年，「第十一屆世界華語文教學研討會」論文。台北：國立台北教育大學。

8. 〈台灣客家話四字語類型表現〉，發表於2014 年，「第十一屆客方言研討會」論文。江西：南昌大學。

9. 〈華語人稱委婉語認知隱喻探析〉，刊登於2012 年，《文化語言教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頁92~p102。台中：國立臺中科技大學語文學院。

10.〈華語及客家話委婉語的認知隱喻探析－以死亡及性愛類為例〉，發表於2011 年，「族群、語言與社會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桃園: 元智大學人文社會學院。

11.〈客家小說中的委婉表現〉，發表於2007 年，彰化師大國文系教師學術論文發表會，彰化：國立彰化師大國文系。

以上「語言政策」文章可讓我們對現當代台灣語言政策有一基礎方向上的了解；「慣用語」論文有助於日常生活常用熟習語的掌握；而「委婉語」是一種語言修辭方式，希望能幫助我們在口語表達時不只說得正確，也能說得更加得體。

本書為筆者近年有關台灣華語、客家話及閩南語語彙研究的階段性成果。探討內容包括台灣華語、台灣客家話及台灣閩南語，因為目前所見台灣語言研究多是單語研究，然而台灣本土語言時有相互影響的情形，若不能「知己知彼」則對話可能流於「雞同鴨講」，甚至因言語解讀錯誤而引起不必要的誤解，因此筆者主張吾人對台灣語言應有一綜合性的了解，如此才能促進互相了解與社會和諧。其次，探討主題為「語彙」，則是因為筆者以為「語彙」是「詞彙」與「語句」中間的一個介面，日常生活有更多「語彙」表現是「字典」、「詞典」所無法查得，卻又常見於...

[語言政策]
一、 臺灣語言教育政策與實行成效探討
二、 客家語文教育的整合與融合
三、 台灣閩客方言比較研究的意義及其語言比較
四、 閩客方言比較的文獻回顧與展望
[慣用語]
五、 客、閩、華語三字熟語隱喻造詞類型表現
六、 台灣華語四字格套語認知類型探討－以數字式套語為例
七、 華語四字格套語的認知教學探討
八、 台灣客家話四字語類型表現
[委婉語]
九、 委婉語的性質探究
十、 華語人稱委婉語認知隱喻探析
十一、 華語及客家話委婉語的認知隱喻探析－死亡及性愛類為例
十二、 客家小說中的委婉表現

[語言政策]
一、 臺灣語言教育政策與實行成效探討
二、 客家語文教育的整合與融合
三、 台灣閩客方言比較研究的意義及其語言比較
四、 閩客方言比較的文獻回顧與展望
[慣用語]
五、 客、閩、華語三字熟語隱喻造詞類型表現
六、 台灣華語四字格套語認知類型探討－以數字式套語為例
七、 華語四字格套語的認知教學探討
八、 台灣客家話四字語類型表現
[委婉語]
九、 委婉語的性質探究
十、 華語人稱委婉語認知隱喻探析
十一、 華語及客家話委婉語的認知隱喻探析－死亡及性愛類為例
十二、 客家小說中的委婉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