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內:我中學開始,一直重複發夢見到一個人。在夢以外,我從未見過他。但我愛他。很愛。
夢外:為甚麼所有愛我的人,無論條件多好、多愛我,我也逃不過夢中人那溫柔的咒語。我渴望能夠愛上愛我的人,事實上,我也一直在嘗試,一直將自己放在這些人的面前,讓他們愛我,也以為他們中間總有人會幫我衝破這咒語。然而,一次又一次,我對愛人的無力,令他們一再在愛的陷阱中受傷害。而我清醒地、無法自已的,看着事情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重複。
作者簡介:
孫恩立,小說迷。從瓊瑤、嚴沁、亦舒到金庸的小說,一直戀戀不捨,一再重溫。這夢裏、夢外的故事,有虛構部份,也有痛心的真實。然而支持到寫這一本小說的,是絕對的真愛。至此相信,真摯、不問因由、環境因素的愛,的確存在。感謝他,曾真心的我。為此,我開始這一部書。愛他,至死不渝。
章節試閱
我,孫恩立,大B。曾有人說過我清秀,有氣質。但當然,這也可能是你不夠漂亮的客套語。
由中二開始,我一直在夢中見到他。
那是慘痛的一年。中一入學,我被編在最佳的信班。想不到出盡九牛二虎之力,也科科險過剃頭。特別是那科英文,同我是完全零交流。今年只有三位同學由最佳的信班掉到光班,我榜上有名。也真如班名般甚麼自信心也「光」了。
就在那一年,我開始在夢中見到他。
每次我們的遇見都是在雙層巴士上,我們坐在樓梯旁的位置。他戴着黑框眼鏡,頭髮微鬈,總帶着微笑。還有,溫柔的眼神。
我們總是拖着手,依偎着。在他身旁我有無限的安全感。學校、成績、雙親的期望,一切都在他肩膀上得到安慰。
他身體的溫暖觸動我的心。那種微醉的感覺,周圍一片朦朧,帶來無限依戀。
一直不想起床,難捨和他的遇見。
我不明白為甚麼我會發相同的夢,而那夢境又如此真實。我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他捲曲的髮梢。
今天又是在戀戀不捨中滾下床。又倒楣地排在遲到同學簽到隊中。
「大B,昨晚又同你男友拍拖到天光,返不到學?」我的老友亞平自一里外大聲的喊過來。
我所有的老友都知道我這夢中人。
我隔空接招,唯有轉身跑過去,在藍布長衫下踢她|腳作回報。
除了完全不通電的英文科外,中二後的中學課程對我來說倒是易如反掌。數、理、化更是我心頭好,相見歡。
但上課外,最心愛的時刻還是可以在早會中彈琴。從小就被迫學琴;沒有甚麼感覺之餘,行貨的考了一級又一級。當然,香港學生都是考試能手,考琴試也不例外。
早會中作司琴;帶着全校的歌聲,確是無限滿足。
快樂的中學生活至高考那一年,考大學入學試。正如預料,理科無限精彩,但在英文慘敗下,我進不了最心儀的土木工程學位課程,被派往自己也不知道畢業後會做甚麼工的電機工程學位課程。
確是人生一大痛;我倒在床上哭個不能自已。他再次入夢,輕輕拉起我的手。他與我尾指相鈎,然後他慢慢的豎起了拇指。我不明白在鈎手指後這是甚麼意思;我抬起頭,有點茫然的看着他──他微笑點頭,溫柔的看着我。我也豎起了拇指,與他的拇指輕輕接觸。
在夢中他與我相約。我愛他。我也感受到他愛我,溫柔的愛。
我會迅速成人。我會努力做好自己,等待着與他的重逢。
這年是他最後一次在我夢中出現。我想念他至極。
那年不少同學都進了大學,聽着她們大談入學迎新營的瘋狂,我的迎新營經驗真令我欲哭無淚。
完全沒有任何瘋狂因素,帶頭的師兄無限現實;迎新營的主題竟是躲在一角打麻將。
我唸的是電機工程。上了學才知道班上只有一位女生,這就是我,中人之姿,從女校升上來的同學。
選電機工程的男同學,可能從來沒有想過班上居然有異性,還是一位不懂打麻將的「極品」香港人,紛紛甚感興趣的教我打麻將,想將我列入正規香港人行列。
半小時後,所有同學都驚訝萬分。世上居然有這麼蠢的大學生,學了半天連筒子與索子也分不清!這也是,想想,正正常常的女生,怎麼會選電機工程科,現在連麻將也學不會,看來腦袋也有點問題,還是三十六着,走為上着。
「慢慢來,不太難學。」我身邊一位男同學低聲的說。
「我從來都很抗拒打麻將,所以學極也不會。」我帶點委屈的解釋。抬頭看看這走剩的一位男生。
才抬起頭,我全身的血液已汩汩流光在地上。是他!我夢中人。略長面型,微鬈頭髮,黑邊眼鏡。見到我盯着他看,他畧帶靦覥的將頭轉了開去。
「點解你們都懂得打麻將?」我像神婆上身,急急與他攀談。可惜選了句非常亞嬸的回應。說完,我自己也難堪的訕訕然說不下去。
「我去看看他們有沒有事要找我?」他站起來,找些理由便走了開去。可能也見勢色不對,無謂一個人面對這麼大風險,孤男寡女無問題,孤男瘋女則可大可小。
這是我與郭華的第一次見面。
所有同學都大開眼界,未見過這麼進取的女生。我大無畏的追求郭華。
那天下課後,我緊跟在他後面,希望有機會說一、兩句。
「你做甚麼?」旁邊一位男同學帶點情急的問着。
「我……」抬起頭一看,也實在說不下去。緊緊跟着郭華,連他走進了男洗手間也不知道。我滿臉通紅,拚命跑了出去。匆忙間,看到目定口呆地看着我的郭華。
「你為甚麼跟住我?」這天放學,他終於忍不住的走回頭,問幾步路後緊跟住他的我。
「你很像我夢中見過的那人。」我實在找不到其他藉口,只得坦言相吿。
「甚麼?」他瞪大雙眼,托一下眼鏡,無限驚訝的看着我。「你跟人打賭,想整蠱我?」他疑惑的看一眼四周,再重新看看他面前的我。
「是真的。」我低下了頭,小聲說。
這是我與郭華的第一次正式談話。
他帶着未來工程師的理智,一路像天方夜譚般聽着我與他在夢中的相遇。
「你有甚麼證據證明這是我?」他一針見血的提出關鍵性問題。
「你樣子很像他!」我未敢說拖拖手,便可確實。我們在夢中拖手時,那微醉、朦朧的感覺,是多個早上起不了床的原因,豈會忘記!
「咁都得!」他笑了。可能心想現代女追男的新招層出不窮。
我的勇敢,讓我們很快成為公開的一對。然而,作為班上的學系代表,被我們簡稱為班代的郭華,在成為班上唯一女生的男友這事上,倒是十分猶疑。剛入大學,還未瀏覽清楚便鎖定一人,未免有點操之過急。再加上這人是急急的女追男,看來很有機會鑄成大錯。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尚未知道自己是否愛我。所以,即使我們在校內算是形影不離,但他連手也沒有拖過我。
「你們在夢中做些甚麼?」郭華一直不接受他與這人有關係。
「不做甚麼。每次都是一起坐巴士。上層靠樓梯那排位。」
「有沒有比坐巴士更親密的來往?」他帶點蠱惑的笑問。
「沒有。只是一起坐巴士。」連我也覺得這不是足夠愛上一個人的理由。
「我們可不可以一起坐坐看?證實一下確有其事?」不愧是唸工程,有實驗室思想。
「我出錢!」想到可以重返舊夢,我喜不自勝。
「大家都有八達通。」他無意沾光。只想與我體驗一下:坐巴士為甚麼可以坐到愛上一個人?
那天放學後,他與我一起到尖沙咀巴士總站。選了我回家的6號巴士,坐上了樓上扶手樓梯旁的椅子。
夜色漸沉。巴士微晃。我努力重溫那夢中感覺。
他見到我低頭的沉默,忍不住伸手過來,輕輕的握住了我的手。
車一直向前行。我的眼淚悄悄掉下來。這不是我夢中人。我沒有那微醉、朦朧的感覺。
想不到這巴士試驗一程,沒能證實郭華是我夢中所愛;但卻讓他在毫無準備下愛上了我。
我很掙扎在這試驗結果中。是他,或不是他?為甚麼沒有那醉的感覺。是因白天人太清醒,無法帶出那感覺嗎?
在愛情大無畏路上,我忽然卻步。
之後幾天,我有點迴避,沒有像以往般追着郭華。
「喂!這幾天你去了那裏?」第三天,他終於忍不住,在課室外的走廊攔住了我。
「要趕着替學生補習。就快要考試了,怕他追不上。」匆忙找個理由,想轉身輕輕離開。
「還以為你有甚麼事,」他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星期六一起看戲。」
他開心地看着我笑,微鬈頭髮帶點凌亂。
「好。」我只想在他笑容中早些消失。對着他的笑,我已開始有點不忍。
每月第一個星期五晚是我們四位中學老友相聚的日子。而每次的焦點均是大吃一頓。
「賢重」高高瘦瘦。人如其名,說話刁鑽,份量十足。是入到自己心儀中文學位課程的幸運兒。
「美芬」連花名都如此斯文,其人可以想像。走路略帶花旦的婀娜。
不知如此斯文人為何與三個瘋子打成一片。美芬是學護,準備成為白衣天使。
「亞平」是小瘋子。也是學護,但肯定不會成為白衣天使。病人煞星倒有機會成事。
「大B。郭華已成為你男友?」女校初畢業生,交男友經驗不足,我的速度令老友亞平也羨慕。
「不是剛成為男友。大B認識這人五年。不過以往在夢中拖手,現在可以在人世間kiss喇!」賢重帶點揶揄,笑嘻嘻的掃清桌上剰餘物資。
「最好想清楚一點。好像太快了,都未夠認識清楚。」美芬淑女式的勸導。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我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擔心。
桌上頓時一片靜寂。其他三人像被點穴般張大口看着我。
「不是愛了幾世,喜相逢,大團圓?」賢重第一位忍不住。
亞平眨了眨眼,「告訴郭華他是你夢中情人後,再告訴人家你不知自己是不是喜歡他?」她確是難以置信。
「樣子是很相似。但一起坐在巴士上,沒有那種感覺。」我忍不住說出真話。
「坐多幾次,培養一下那種感覺行不行?」美芬想出挽救的方法。
「我發覺自己可能無法愛上他。」我終於勇敢的說出自己也覺得刺耳的說話。「我無法控制自己去愛他。我只愛夢中那人,我無法愛其他人。」
我低下了頭。「我也曾迫過自己去愛郭華,但可惜我做不到。」
「你一開始時那麼用心去追求郭華,誤導人家以為你很愛他。」連賢重也放下食物,語氣開始嚴肅,「還說明對方是自己夢中人。如果他真的喜歡你,會很受傷。」賢重下一句話確刺痛我。
「我會找機會與他說清楚。」我立下決心去與郭華坦白。
亞平覺得事情太峯廻路轉,擺擺手說:「吿訴郭華:郭先生,很對不起,認錯了人。」她嘆一口氣,結束這話題。
原來傷人的話是這樣難出口。
我與郭華約了在又一城看我喜愛的電影,One Day女主角情深一片愛着生活糜爛、四處留情的男主角。二人每年七月十五日都會相聚。可惜到最後男主角終於明白自己真正所愛是女主角時,她卻意外死去。一套尾段殘缺的電影,帶來一個唏噓的結局。
「有時人會被自己的錯覺誤導。」我們晚飯時,我盤算着如何開始坦白。
他抬起頭,專心的望着我。他眼睛很漂亮,睫毛長而捲。
但他那深情的眼神讓我開不了口。
「女主角由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所愛的是誰。」他以為我在說電影。「有時愛一個人也很無奈,不是自己可以控制得到。」他視線由我臉上慢慢移至桌上。我感到他說話背後的傷感。
他是在說自己嗎?他已愛上我?無奈、不能控制的愛上我?
「那天坐巴士後,我整晚想着你。整晚覺得仍是在巴士上搖晃着。」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擦擦鼻子,笑笑,「太肉麻了。」
我無詞以對。他的坦白令我更後退。他說得對,愛一個人是很無奈,不是自己可以控制得到。但不愛一個人也一樣;對方再好,也無法令自己愛上對方。
在這以後,與郭華的來往成了一個進退的遊戲。
他對我好一點,我便退一步。再感到令他痛苦時,我便不忍的討好他。
然而再不敏感的人,也可以感受到一份施捨的愛情。他明顯的憔悴下去。
班上搞宿營。身為班代的他自然不能不去。
當搞手大聲問去的同學要表態時;郭華第一時間望着我。並不掩飾那渴望見到我參加的眼神。
我低下頭,心中一直掙扎着。
班上同學都喜歡他,斯文樣貌、溫文談吐、謙厚誠懇、樂於助人,這位班代是大家一致首選。
我像其他人一樣喜歡他,但我沒有愛上他。
我像設一個愛的陷阱,看着他掉下去,不單沒有援手,有時還推他陷得更深。
我終於舉起了手參加。我想幫自己愛上他。
愛上郭華,應不是太難吧!我心中一直勸自己;試試,去回報他的愛。
相對營內其他同學的喧嘩,我顯得心事重重。原來迫自己愛一個人,難度不低。
郭華見到我出現,十分高興。雖然要兼顧營中大小事的安排,他還是不時的走到我身旁,無視同學的眼光,公然拖我的手,替我拿背囊。我感到難為情,偷偷的抽開了手。他朝我溫柔的笑笑,跑去繼續他的打雜任務。
晚飯後,同學三五成群的談話,還有人帶來巨型電子琴在表演。我還在發呆時,已聽到同學在起哄:「班代,要表態喇!大B追了你那麼久,你要好好給她一個名份。」
郭華有點尷炝的笑着,遙望着我。同學將他推去琴邊。
我掩飾的笑笑,「這麼老土!」想趁機溜走,避開這尷尬局面。
郭華無視我開溜的動作,琴聲在那邊揚起。是一段中提琴的低吟。這首歌叫《遇見》。我曾告訴郭華,我很喜愛這首歌。
音樂開始,我唯有硬生生的將腳步停下。
「聽見冬天的離開,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我想我等我期待,未來卻不能因此安排……」開始的歌聲帶點低沉,我忍不住望向他。
他沒有望向我。眼光定定的落在他前面遙遠之地。
他已知道我的心?所以不能對着我唱出這歌?
「……我們也曾在愛情裏受傷害……」唱到這句時,他飛快的看了我一下。
我像被他看穿心事,難過的低下了頭。
他唱完歌後慢慢的走近我。
他對我笑笑。
「出外走走。」他忽然勇敢的直視我。「吃完飯不要坐。」
我跟着他走出飯堂。我們之間是一片沉寂。大家僵持着,沒有人願意先開口。
「你最近很忙?傳你短訊你也沒有回覆。」他先打破僵局。
「我……」我忽然鼓起勇氣,是他應該知道事實的時間了。
意識到我可能要說的話,「不要……」他立刻用手蓋住我的嘴,不讓我說下去。「請不要……」
他停下腳步,雙手插在褲袋內。他望着地下,難掩臉上的掙扎與痛。
「我從小學琴,中六已考演奏級。」他低着頭。開始向我說他的故事。
「被女同學追已成習慣,我總是禮貌的婉拒。等着我的真命天子出現。」我們慢慢的向小路一端走去。
我,孫恩立,大B。曾有人說過我清秀,有氣質。但當然,這也可能是你不夠漂亮的客套語。
由中二開始,我一直在夢中見到他。
那是慘痛的一年。中一入學,我被編在最佳的信班。想不到出盡九牛二虎之力,也科科險過剃頭。特別是那科英文,同我是完全零交流。今年只有三位同學由最佳的信班掉到光班,我榜上有名。也真如班名般甚麼自信心也「光」了。
就在那一年,我開始在夢中見到他。
每次我們的遇見都是在雙層巴士上,我們坐在樓梯旁的位置。他戴着黑框眼鏡,頭髮微鬈,總帶着微笑。還有,溫柔的眼神。
我們總是拖着手,依偎着。在他身旁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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