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打算

臘月初一是永柱年滿五十二歲的壽辰，雖不是什麼整壽辰，但他是一家之主，不管是在瓦窯上幫工，還是地裡的農活，幾乎都是他一手撐起這個家，因而也要慶賀一回。

可這一日天公不作美，早起就開始下小雨，淅淅瀝瀝的，一直不見停息。

明春跟著馬家人扶了靈柩到宛縣祖墳下葬，總算是在永柱的壽辰前趕回來，這一日便攜了丈夫、帶了賀禮，前來慶賀。

這一日少東也沒去雜貨鋪幫工，因為前幾日染了風寒還沒有好。

永柱自己去河溝裡釣的魚，有四指寬的兩、三條，還有幾條粗細不一的黃鱔。

自家菜地裡這個季節不出什麼好的蔬菜，除了蘿蔔、豌豆尖、青菜、菠菜、蒜苗之類，就不出別的好菜了。還是秋天好，各種蔬菜都有，所幸當初還曬了些類似葫蘆乾、苦瓜乾、豇豆乾、茄子乾之類的菜，還能拿些出來或燉、或蒸、或煨。

明春一到家便進了白氏房裡，將帶來的那些東西都給了白氏，零散的東西堆了大半床，明春一樣樣地指給白氏看。

「攢盒裡裝的是四樣點心，婆婆非要拿來。」說著便揭開盒蓋，白氏看了一眼，不大認得出，明春趕著介紹道：「這些都是好東西，拿去擺果碟子豈不是好？這是菱粉糕、蝦糕、蟹黃酥、杏脯。」

好些白氏聽也沒聽過，笑呵呵地說道：「當真是好東西！哪裡捨得自己吃呢，拿去送人也體面。」

明春指著底下麻布口袋裡的東西道：「這些據說是他們宛縣出的土物，帶了些來給你們嚐嚐。」裡面裝的不外乎是些乾果、土布之類的東西。

緊接著又抖出一件半舊的石青繭綢斜襟短襖來，笑道：「這衣裳給娘穿吧！」

白氏原想說自己要幹活，這些衣裳穿不出去，怕糟蹋好料子，可她拿過來細細地看了一回後，摸到左腋下好像有織補過的痕跡，臉上的笑容也就漸漸地淡下來了。

明春又將一雙黑色緞面的高腰氈靴拿出來，對白氏道：「這是給老爹的，很暖和，據說是羊毛做的，爹一定會喜歡。」

白氏明眼看見鞋後跟有些磨損了，當場就拉下臉說：「虧得還是回來給妳爹過生日，妳撿這些舊東西給他！這是誰穿過的？」

明春見瞞不過，只好如實說道：「據說是公公以前的。」

白氏嘴巴一撇，便道：「也不嫌晦氣！這個妳還是拿回去吧，還有這件衣裳，我也穿不了。」說著將短襖一併塞到明春的懷中，沈著臉就出去了。

明春想，怎麼母親不高興呢？難道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還是嫌東西不好？

白氏心裡有氣，又不好衝著女兒發火。他們項家雖然不富裕，但還不至於要撿別人用剩下的東西過日子！

白氏走到外間，見少東和馬元兩人正站在屋簷下說話，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講些什麼。

白氏便道：「這外面冷，又飄著雨，為何不進屋坐去？」

少東回答說：「我有話要和大妹夫談，顧不上了。」

青竹和翠枝妯娌倆忙活了一上午，終於弄出幾道還算像樣的菜餚，其間翠枝誇獎過好幾次「妹妹年紀不大，沒想到手藝就這樣好了，看來合該我有口福」，但青竹聽了話卻想：不過就是找個理由讓我負責每天的飯菜嘛，何必說上一大堆肉麻的奉承話呢？

白氏走進來瞧了一圈，又見菜已備得差不多了，可以開飯，然而此時卻不見永柱在家，只得各處去尋。

妯娌倆張羅好飯菜後，永柱和白氏自然坐在最上首，下面是明霞和青竹，少東夫妻和明春夫妻打橫。少南在學堂，中午是不回來吃飯的。青竹雖然有座位，可也沒幾時在座，因為要來回地傳菜、添飯，還得照顧灶膛裡的火。

白氏知道馬元愛酒，且酒後醜態百出，為了避免尷尬，暗地裡交代少東和永柱別陪馬元喝那麼多酒，因此給永柱敬了兩杯後，白氏便暗暗地讓青竹將酒罈給藏了。

沒了酒，馬元也就不吃了，當下都下了桌。

白氏板著一張臉，明春見母親不大高興的樣子，對自己又有些不屑，不過當她將那雙鞋子給永柱時，永柱卻滿臉喜歡。

永柱雙手接過，樂滋滋地笑道：「到底是女兒心疼人，還真是暖和呢！」

白氏卻皺眉，拉了拉永柱的衣裳，也不顧女婿就在跟前，直接說道：「你還真不嫌晦氣，這鞋子以前馬老爺子穿過，幹麼要撿一個死人穿過的東西？我們家也還沒那麼窮！」

明春趕緊解釋道：「爹放心，這鞋子雖然公公穿過，但是是生前穿過的，並沒穿著它過世，聽說也沒穿幾次，都還好著呢！」

永柱也不講究，滿心歡喜地接了下來。

白氏卻板著臉說：「還真當我們是叫花子，等著打賞呢！」說完便氣得進了房去。

這句話讓馬元和明春臉上頓時很不好看，馬元裝作沒聽見一般，低頭喝茶掩飾。

明春臉上則紅一陣、白一陣的，滿是尷尬，因此去拉馬元，道：「我們出來半天，也該回去了。」

「唉，確是該走了！」馬元便立刻起身向永柱拱手。「岳父大人，家裡還有事，改日再來拜訪！」

永柱虛留了一陣。

白氏聽說明春他們要走，也不出來送送，明春只好去了白氏房前說道：「娘，我回去了。」

白氏不吭聲，她的火還沒消呢！

直到明春走出院門，方覺得這事是自己做得不大好，於是又折回去，將身上一個荷包解下來，裡面裝了約莫有幾兩的散碎銀子，拿給永柱，但永柱卻堅持不收，明春沒法，只好又拿去給白氏。

白氏原不肯要的，後來禁不住明春在跟前念叨，只好收下了。

後來永柱將白氏說了一頓。「明春給妳錢，妳還真收下了？」

「她自己給了我，難道還不要？」

「我看妳是掉進錢眼裡了！」

這日格外的冷，少南早早地回家了。

白氏說，可能天氣要變，不知是要下雨還是要下雪，便讓青竹、明霞去山上劈些柴禾回來預備著。

青竹二話不說，拿了柴刀、繩子就要出門，明霞卻不肯去。

青竹道：「我一人怎麼弄得回來？」

明霞才不管這些。

後來少南走來說：「我與妳去吧。」

青竹忙道：「算了，不敢煩勞你讀書人動手，我自己去吧。」

少南卻道：「天冷，坐在那裡腳也冷，還不如出去走走。」

白氏也不計較，於是最後兩人便出門了。

臘月的天氣，風颳在臉上有些刺骨。青竹覺得身上一點也不暖和，心想著該包條頭巾的，頭髮也不至於吹亂，只是走出家門好一截了，也不打算再折回去。

一路上兩人沒說什麼話，直到爬上山。山上的樹木可不能亂砍伐，每一棵都有人家的，青竹好不容易找到項家的那塊山林。放下繩子，舉目觀望了一回高高的樹幹，密密匝匝的枝椏，樹葉早已經落光了。

那麼高的樹，偏她又不會爬樹，如何上去砍下枝椏呢？要是明霞在的話，說不定會容易許多。

少南見青竹沒什麼動靜，便對她道：「妳拾些枯樹枝吧，我爬上去砍些枝椏。」說著就紮好褲腿，綁好衣袖，一手拿了柴刀，身手敏捷地向一棵松柏爬去。

青竹瞪圓了眼睛望著，暗暗讚嘆他們兄妹的身手怎麼都這麼好，偏偏自己學不會呢？

只見少南十分容易地就爬到了樹幹上，約離地兩丈高，牢牢地扶好了，固定好身子後，便舉起刀一下下地砍著。

青竹看了一回，彷彿沒什麼不妥，便依了少南的話，只彎身尋找地上掉的那些枯樹枝。走了好大一圈，也尋得不少，便將它們聚集在一起，用繩子拴牢實了，一會兒揹下山去。

青竹擔心少南沒有踩穩，從樹上摔下來，倘若有個好歹，家裡人可不會饒過自己，因而站在樹下大聲喊道：「好啦，別再砍了，當心些。」

少南聽了便俐落地下來，又看了看，接著又去砍青杠樹、香樟樹的枝椏。

兩人忙活下來也收穫不少，青竹將地上那些砍下來的枝椏聚集在一起，分了枯樹和新鮮樹，分別牢牢地紮好，便要叫少南回去，因為又要起風了。結果卻見少南蹲在大石頭旁，正吸吮著什麼。青竹忖度道：莫非他砍傷了自己不成？

走近一瞧，見少南正吸著自己的左食指，而後將吸出來的血一口口地吐掉。青竹忙捉過來一看，第一指關節處劃出了一道寸長的口子，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少南連忙縮回來，背過身去，繼續吸吮著，想趕緊止住血。

青竹在他身後說：「我不是叫你小心了嗎？回去怎麼寫字呢？」頓時便覺得自己成了罪人。

少南冷冰冰地說：「我又不是左撇子。別大驚小怪的，與妳不相干。」

青竹腦中突然浮現出一樣東西來，剛才她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她連忙轉身去尋。

少南吸吮了好一陣，還是有鮮血不斷地冒出來，他甚至想，會不會永遠止不住，血涸而亡？心中陡升一種悲涼來。回頭不見青竹在跟前，以為青竹撇下自己獨自下山去了，卻見捆好的柴還放在那裡，但柴刀卻跟著一同不見了。

少南四處不見青竹，等了好一陣子，才見青竹砍了些他不大認識的枝葉來，上面還掛著圓潤的紫色小果實，宛如一顆顆的珠子。

青竹一絲慌亂也無，找了一塊乾淨石頭，將採來的華紫珠葉子摘下來，先用手中的刀切碎，接著又搗成了糊，然後叫了少南，讓他將手伸出來，把搗好的糊敷在傷口上，並詢問一句。「沒有傷著骨頭吧？」青竹解下自己腰間的一塊手帕，手指靈活地替他綁好。

「應該沒有。」青竹的此番舉動讓少南有些詫異，她如何知道這種東西可以用來敷傷口呢？

漸漸地，似乎沒有血溢出手帕，看樣子好像已經止住了。

少南不得不佩服起她來。「妳還真有法子！」

「不過是按照書上說的做罷了，正好我還認得這種東西，也恰巧林子裡有，你運氣不錯。」青竹便去將柴捆揹上身就要下山去。

少南卻坐在石頭上未動。

青竹回頭催促著他。「怎麼著，你還要在這裡吹冷風嗎？」

少南道：「過來，我有一事要和妳說。」

青竹不知何故，便放下柴捆就過去了。

少南回頭看了青竹兩眼，有些出神，半晌才說：「二月裡我要去參加府試，倘若過了，就算得上是個童生了。」

青竹忙道：「這是件好事呀！」她從未想過要阻攔項少南的前程，她只關心自己的未來怎樣。

少南接著又道：「今天先生對我說，若我過了府試，便願意寫封推薦信，讓我去雲中書院讀書。」

青竹立馬道：「這樣也好，畢竟這種村上的小學堂也學不到什麼東西，出去看看，眼界也就開闊了。幾月走呢？」

「若中了的話，可能收了麥子就走。」

「喔。」青竹表現得很平淡。

少南又看了青竹兩眼，才道：「妳放心，一會兒我會向爹說明，讓他作主，退了這門親事，妳就可以回去陪伴姊妹了，不用在這邊左右不高興。」

青竹一怔，這才想到少南真正想要告訴自己的，是後面的這幾句話。按理說青竹聽見這個應該歡欣雀躍的，可是她臉上依舊沒有露出什麼神情來，好像她一直是個喜形不露於色的淡漠之人。其實她心想的是，這件事或許不會這麼簡單，她是想退，可那兩位老人的意思呢？會憑藉少南的一席話，立馬就改變主意嗎？畢竟他們夏家還欠項家那麼多錢，如今哪裡還得上呢？

少南見她沈默的樣子，不免有些小小失望，本以為她聽見此事後會露出笑臉來，看來失算了。難道她改變主意，不想回去了嗎？因此他又多問了一句。「妳是如何想的？到底好不好？」

青竹低頭說：「你真要去說，我只有感激你的分兒，這份心意我領了，但成不成，卻是另一碼事。」

「是嗎？」少南怔忡了好一陣子。

最後，兩人各自揹了柴下山去。

第三十三章　打算

臘月初一是永柱年滿五十二歲的壽辰，雖不是什麼整壽辰，但他是一家之主，不管是在瓦窯上幫工，還是地裡的農活，幾乎都是他一手撐起這個家，因而也要慶賀一回。

可這一日天公不作美，早起就開始下小雨，淅淅瀝瀝的，一直不見停息。

明春跟著馬家人扶了靈柩到宛縣祖墳下葬，總算是在永柱的壽辰前趕回來，這一日便攜了丈夫、帶了賀禮，前來慶賀。

這一日少東也沒去雜貨鋪幫工，因為前幾日染了風寒還沒有好。

永柱自己去河溝裡釣的魚，有四指寬的兩、三條，還有幾條粗細不一的黃鱔。

自家菜地裡這個季節不出什麼好的蔬...

第三十三章 打算
第三十四章 說項
第三十五章 栽贓
第三十六章 不痛快
第三十七章 道賀
第三十八章 趕考
第三十九章 榜上有名
第四十章 離鄉
第四十一章 周歲
第四十二章 回來
第四十三章 橫禍
第四十四章 趁火打劫
第四十五章 糊塗
第四十六章 獻計
第四十七章 正軌
第四十八章 良緣
第四十九章 插手
第五十章 中間人
第五十一章 犬傷
第五十二章 收成
第五十三章 團聚
第五十四章 除夕
第五十五章 唐突
第五十六章 年酒
第五十七章 元夕
第五十八章 家暴
第五十九章 報喜
第六十章 午後
第六十一章 願不願意
第六十二章 養蚯蚓
第六十三章 鬧騰

第三十三章 打算
第三十四章 說項
第三十五章 栽贓
第三十六章 不痛快
第三十七章 道賀
第三十八章 趕考
第三十九章 榜上有名
第四十章 離鄉
第四十一章 周歲
第四十二章 回來
第四十三章 橫禍
第四十四章 趁火打劫
第四十五章 糊塗
第四十六章 獻計
第四十七章 正軌
第四十八章 良緣
第四十九章 插手
第五十章 中間人
第五十一章 犬傷
第五十二章 收成
第五十三章 團聚
第五十四章 除夕
第五十五章 唐突
第五十六章 年酒
第五十七章 元夕
第五十八章 家暴
第五十九章 報喜
第六十章 午後
第六十一章 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