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文、李昂、舞鶴讚許的長篇大作。凝視西螺溪浮沉三十年,傾聽小人物悲歡心底話
⊙內容深受文化部審查委員陳清文、李昂、舞鶴的讚許,獲得2004年文化部(文建會)培土計畫創作補助。
⊙本書所寫並非大時代的大人物,而是小年代的小草根。刻畫了六名主、配角,經歷北上發展的立場猜忌、友情動搖,終至無奈返鄉,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入木三分。
書中紀錄了民國五十至八十年代的社會紋路,經濟起飛的虛靡、地方政治的空耗、族群相處的磨合、城鄉差距的拉大,無不在在加速著台灣人整體性情的物質化,個體靈肉的撕裂化。
作者以西螺溪兩岸、淡水河兩岸為空間,前者呈現了黨政對立、農勞變動,基層閩、客、原、外省族群的互動情形;後者呈現了違警集會、街頭抗爭,底層城市生活、都會生態的扞格現象。
在私領域方面,作者以下港、頂港為場域,前者刻畫了上述族裔的兒少期交往、價值觀矛盾,家庭變故、情感變化的難堪過程;後者刻畫了六名主、配角,北上發展的立場猜忌、友情動搖,身為國小教師的男主角之一,甚至精神淘空到情志撩亂、師生亂倫,失落得必須返鄉療傷止痛的無奈命運。
【評語】
──作者早就具有書寫大河小說經驗。此作寫其故鄉西螺溪的變遷史,敘事以寫實中變駁出生動靈活,是其優勝處,亦為台灣大河小說類型中的引人注目處。
──寫西螺溪的故事,人、時、地,嚴密構成一部龐大的作品;描述精確,內容極為豐富。文章雖長,濃度可以,不但未損害作品,而且加重了作品的分量。
──果真洋洋灑灑,磚頭厚巨著。
生命無他,走過一段歲月,留下一串足跡,彩繪一抹淡淡哀愁。
然後,踽踽然,走進滾滾的煙塵。
文學無他,紀錄一個年代,記取一片記憶,勾勒一幅區區情志。
所以,怒放吧,世上的小草小花。
當合而為一的西螺溪主流,扭聳起魔蟒身腰、推湧起歹惡鱗光滾滾西逝時,這孩子頓時就像一隻失去生命依恃的少狼,昂仰著青春痘初冒的蒼額伏跪而下,兀自噭噭悲嗥起來。「噢,阿爸,阿爸喂!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竟然救不了您呀!──」
街頭上,殘障者反競爭、勞工界反犧牲,工商業者反特權、低薪階級反高房價,新聞媒體反管制、原住民族反歧視、婦女團體反兩性不平等,各種請願活動一日數起;整張台灣地圖,彷彿狼煙在迸竄,篝火在燃燒。
三個女人的身體,在夢裡疊合為一,有如三股蛇軀在生命中扭舞成一闋放浪旋律;他一再張口高歌、扯嗓狂唱,卻總是荒腔走板,瘖啞失聲得有如涸魚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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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詹明儒
一九五三年生,彰化縣人。
屏東師專畢業,現任國小教師。
曾發表〈進香〉、《阿福林與鄰里們》及《番仔挖的故事》。
章節試閱
第九章 極盡一切可能的年代
1
邁進七十年代中期的一個初夏傍晚,一群莊人踩響久已疏怠於上田下園的腳步,紛亂來到那落畏縮著一只破舊「古廩笨」穀倉,如今只剩阿福林一人獨居的鉛皮厝前,懇請老乩童阿福林親自出馬,向莊神三山國王求賜幾支「大家樂」明牌。
「愛國獎券就快停售,這是最後機會,水牛頭無來麼?」
「他已經不再信神,永遠不想踏進三山國王廟一步啦。」
「這也難怪,一連好幾期,他都大摃龜,輸得好慘喔。」
「好像有誰看見他,一個人捧著沙盤,走向溪墘姑娘廟;那尊水流姑幫他浮過一次牌,他現在只相信那些冤死鬼了。」
「我聽過他發重誓,此後寧信邪、不信正,寧信鬼、不信神囉。」
「他,今晚不會出事吧?」
大家圍湊一夥,議論紛紛。
阿福林家的新柏油埕上,正曝曬著弟媳家的早冬稻。
民國七十年代初,他女人美好仔執意北上幫兒子們看家煮飯後,阿福林一氣之下,早就將所有田穡免租讓給侄子詹兵夫婦種作;在埕上曝曬的穀子,大部分還是阿福林幫他們從自己田裡收割回來的。
阿福林迎著落日,佇在金黃色穀堆前發呆了半晌,然後入內胡亂吃過侄媳提來的晚餐。阿福林習慣於提起一腳,踩在長條凳上,半弓著腰扒飯;夕照斜暉悄悄抹在老土壁上,顯得古黃而幽寂,這使得阿福林內心陷入一片既追憶又傷感的低徊裡。
前來拜訪的莊人們,就站在灶間外,以乞求眼光盯覷著看阿福林吃飯;他們是因為前後幾任新乩童開出的「明牌」,都連續遭到嚴重「摃龜」,這才突然心血來潮,想起這位曾經是三山國王建廟以來最佳代言人的。
「噢,這期我不能再輸了;再輸,農藥帳、肥料錢全無著落了。」
「我比你更慘,剛招的會款簽光光,這期再輸就得揹債跑路啦。」
「那算啥?我再籌不到錢繳貸款,法院就要來查封那些祖田囉。」
「我們在老乩童見證下,誠心向神明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簽賭吧!」
阿福林應允了這群經歷農村破產,如今更再深陷「大家樂」泥淖中的可憐鄉親。
他們上述困境並不誇張,簽賭「大家樂」起初是出自好奇有趣,再而是受不了巨額彩金誘惑,其後是各種「明牌」傳說的推波助瀾;最後,竟然蔚成一股地方風潮,人人必賭、家家必簽,越賭越輸、越簽越大,終至財亡家敗、心神慌亂。可以說,「農村破產」與「大家樂」簽賭,儼如兩大社會風暴,前者還能留得青山在,後者簡直連青山都給毀了。
然而,這兩股社會風暴,好像也才只是某個巨颱來襲前的兩陣中型氣旋而已。
「呶,看樣子,這時局、這世風,恐怕是某種變天前兆呢!──」
阿福林以他那體察四時節氣,密切影響生民農作的憂患心情,若有所感的警覺著此種世情變化;似乎,隱約中,遠方某處另有一團更可怕、更迷亂的絕代風雲,正在越滾越大、越滾越近地,朝向他、朝向本莊西厝席捲而來了。
阿福林此次應允起乩之求,除了因為他曾經是個神明使者的使命感之外,最主要的是他那不甘屈服於人世之輪的,跌宕在泥濘農路的耕牛脾性;他始終堅信,人們吃食土裡生、地裡長的五穀長大,最後必將回頭重新肯定土地、肯定耕作的重要性。
這是長存於天地節氣之間,超越於時代亂象之上,只要有人類活著便永遠不變的至理;今晚的起乩,正就是莊人們迷途知返的最大契機了。
「選舉時,我們選出最賢能的人才,但現在社會卻變樣啦!──」
「節慶時,我們獻上最豐盛的供品,但現在神明卻不靈啦!──」
「這是啥天理?是戲裡,人人怨嘆的時也、運也、命也嗎?──」
以前,阿福林不信金黃耀眼的萬二割稻糧主食,會低賤到無法跟香菸、可樂的附屬消費品比價,不信虔誠信徒會在神明聖杯下傾家蕩產──就像,不信辛苦養大的兒子們會棄鄉而去、胼掌胝足一對手的女人會棄田而走,不信寸土寸金、黑沃沃的好田,會荒蕪廢耕一樣。
阿福林懷疑,古人所謂「三才」者,天、地、人之中,想必是至少有誰嚴重失職啦。
三山國王廟內,老桌頭烏鶖叔公,早已備妥一干道具等候在神桌旁。
烏鶖叔公早年由於迷戀阿七嬸婆的少婦孀情,中年又因熱衷地方派系疏忽了女人阿對仔的高血
壓,導致阿對仔慘遭中風喪命而受到兒媳交相指責,使得臨老心境頗感愧疚寂涼;此前,早將數十年三山國王最佳解言者之位,讓給心性純正的後生晚輩。
今晚,他也拗不過大家的拜託,再度出山了。
廟殿上一片肅穆,扶乩法事,終於開始進行。
「且慢,大家聽好!我今晚可是下不為例,最後一次幫忙你們喔!」入乩前,習慣於閉目等待神靈感應的阿福林,突然睜開眼睛說。
「切記,我老烏鶖這回幫你們臨桌逼牌後,可也是不再破例囉!」烏鶖叔公摻雜著複雜晚景,山羊鬍鬚抖動地,也向農佬們宣告道。
阿福林接受過嚴格的乩童閉關訓練,但每次扶乩總不免會另在法師傳授的心訣之外,私自加進若干一己的悲憐心愫,冥冥的感應才較易入神;那些私自加入的心愫性質,端視信徒求問類別而異,包括並非來自讀聖賢書而平凡寸心即能充分感知的,人間各種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以及生而為人的七情六慾之疑惑。阿福林年少失學、年輕失怙,大半輩子遍歷亂世爭戰折磨,一顆敏感憂患之心,早已幾乎等同於草木之於四時節氣的遞變榮枯。
民國七十年代中期的這個晚上,當烏鶖叔公第一道符咒催逼下來,早已累積夠多世事鬱壘的阿福林,立刻在裊裊騰升的煙霧中,聽見本莊西厝三位開基祖甘冒淒風苦雨、徹夜攜妻帶眷搬離困厄的祖居處,奔赴新墾地本莊西厝而來的車輪聲;阿福林恍惚見到了牛車因重載而深陷的轍痕,聽到了三兄弟因重擔而沉渾的喘息。
「噢,一隻老水牛啊,三位開基祖啊!──」
日月悠悠,前塵滾滾,阿福林不禁無限感傷的呼喚起來。
他在神桌上躬身伏趴下去,耳際聽得莊人們紛紛興奮道:
「哈,起乩啦!三山國王附身啦,老乩童開口啦!──」
當烏鶖叔公催下第二道符咒時,阿福林更再看見西螺溪畔,已然草闢初成的一片家園。
然而,正當見到一族三家侷擠在幽暗的煤油燈下分食一鍋藷條時,一介佇在田壟上掘藷的老農疊影,突然鬆開鋤頭緊抱腹肚,發出痛苦難當的滾地哀號。「噢,阿公,阿公啊!」阿福林目睹著,據傳係因長期忍餐過頓、操勞過度,活活被藷酸、被胃酸痛死的祖父詹樹了。
阿福林因感慨於族人早已淡忘窮苦飢寒的況味,有意詳看當初詹樹公的死狀,以資向大家警惕如今的安逸奢靡;但趨步定睛再瞧時,多麼貼近地,老農那張臉倏忽又幻化為終戰前被盟軍空襲炸斷半條腿,醫藥不發達加上無錢就醫,以致慢慢高燒昏囈而死的父親詹炭了。
「噢,阿爸,阿爸喂!」阿福林設身處地,痛徹肝腸的,三度而呼。
老農那張臉還在變化,他變出了一張阿福林似曾相識的熟臉來;阿福林彷彿從朦朧古鏡裡,逼在眼前地,重見了青壯期積極著眼於改善家計,卻屢遭農藥傷害、瀕臨死境,幾度幾乎喪命的自己。
「噢,阿福林,阿福林哪!──」
此次,阿福林看到了本身在一次次口吐白沫的送醫急救中,頻頻呼喚自己的名字。
阿福林恍如隔世重活,一個醒轉回神,聽見耳畔一干莊人們,爭先恐後探詢而問:
「阿福林怎麼啦?三山國王,還未到齊嗎?」
「明牌、明牌、明牌,明牌趕快開出來吧!」
烏鶖叔公則老腔老嗓,老神在在的回答他們:
「囝仔性,猴急什麼?請三太子、大聖爺也沒這麼快,何況是三山國王。」
如此對話裡,烏鶖叔公又催下第三道符咒;這道符咒威力極猛,一時之間,阿福林竟然感覺時空快速跳轉,來不及辨識眼前到底身在何處了。
那感覺似乎是戲正上演,一幅幅置換而過的布幕、一陣陣世途滾起的沙塵,一片片西螺溪流閃的波光、一脈脈牛眠崙頂颳動的莽韻;久久,阿福林這才終於意識過來,原來這全是一場場虛實交纏的浮生逝景,一檔檔真假交錯的過往夢境。
他一則水深火熱的身陷現場,一則退出場外的冷眼旁觀;在林林總總的諸般角色中,他遠層驚見了戰死於南太平洋宿霧島上的阿七叔,中層驚見了陣亡於台灣海峽金門島上的弟弟阿福財,近層驚見了插地沉屍於西螺溪底的堂侄阿夫。他們神情苦寂的默默承受時代淘洗,竟而忽焉一閃的退向幕後,空出世代位子;終致阿福林眼下,悠悠流轉出自小聰明過人、力爭上游的長子春景,出人頭地的奔馳著進口轎車,匆匆擦身而過。
阿福林悲沉轉為欣躍,渾然淡忘了曾經窮儉苦忍的心酸,淡忘了空出位子、退出幕後的惆悵。父親站在豐饒的西螺溪畔、兒子擠身於繁華的台北街頭,彼此不死心地,遙相對吟起來:青龍騰海,朱鯉躍門,琴棋書詩,禽畜犁耙。藷在園、禾在田,水滿缸、穀滿倉,四時運作不息,五族迎送含笑。祖含貽、孫繞膝,兄弟勤、妯娌安,忠孝功德皆全,風日雲月與共──
高樓穿雲,大廈凌霄,筆紙秤剪,財經文化。商在坊、工在廠,水自來、電自通,百貨川流無歇,千行往來達利。國運昌、內政和,社區治、巷道暢,食住育樂齊備,信愛法理兼有──
「三山國王到齊啦,阿福林開始唸詩啦!」
莊人們睜眼注視著阿福林抽起搐抖的嘴角。
「三山國王若真心想幫忙本莊弟子,就請祂們別咬文嚼字,乾脆直接開牌吧。本莊讀過書、懂得詩謎的弟子,全都跑去台北謀生囉!」
其中不耐煩者,浮躁的向烏鶖叔公提醒道。
阿福林面對一幕幕走馬燈的浮生戲齣、一檔檔周而復始的往事前塵,努力感應三山國王所要透過他傳示給莊人們的神機諭旨;然而,他極清醒的茫然了。
今晚,阿福林當然一如往例,強烈感受到三山國王的冥冥神威;但他私自摻入的那份心愫,猶然刻骨銘心於民國四十年代那次起乩,請神召回阿福財迷失在金門料羅灣畔的招魂之夜,突如其來某種邪靈附體的懊悔經驗。
那年,阿福林已是三十出頭的青壯盛年,竟在三山國王聖香裊繞下,當著濟濟一堂的全族父老,為求自己能免於少掉一半祖產而假藉神明之口,諭示孤兒寡母的弟媳詹柳綢,趁早攜子改嫁。阿福林事後自覺卑鄙窘尬至今,懷疑近年來本莊西厝的種種迷亂,以及今晚被三道符咒逼出的虛實交錯、真假互轉之象,想必是擅長撥弄人間世情的邪靈,又在重施故技。
──悲、悲、悲,世間錢財人人愛,哪堪三代摞積一代空!
──哀、哀、哀,人心不足蛇吞象,奈何一貪招惹六厄來!
阿福林極清醒的茫然了,他希望滾滾往事、滔滔前塵,果真都能像戲齣般重新搬演、像戲角般重新扮裝,俾使世人重新來過、翻轉再生。
此刻此際,也許一切因緣果報已然俱足,今晚當他這麼祈求時,說來就來、說去就去,他居然如願驅策起一股遠遠大過三山國王神威的莫名能力,像翻閱手上書卷,隨心所欲翻閱起一大片多重時間、一大塊多層空間,同存並在的,本莊西厝古往今來的濃縮體了。
他從四面八方通視這大片、這大塊,晶瑩剔透的,涵蓋百年天災人禍的本莊滄桑史;他看得透徹極了,它就像一座電視上新近推出的三極六鏡、多元布景的魔幻劇場了。
百年來的種種人與事、情與慾、是與非,全都各擁一個方位的存在其中,分秒幻化、日夜推移;阿福林將之合在掌上,向信徒們展示。
「老乩童這手勢,透露著啥玄機吧?」
阿福林隱隱聽見莊人們如此納悶而問。
「請三山國王明示,弟子們看不懂您的手勢啦!」烏鶖叔公疑惑的托起老花眼鏡,趕緊傳話下去:
「燭火不能熄滅,金紙繼續燒下去,看樣子三山國王還不十分滿意!」
阿福林在隨心所欲的意念裡,看到了包括他與烏鶖叔公在內的場場扶乩演出。
今晚此次起乩,他看見自己,張開血盆大口的厲聲笑道:
「聽著,汝等莫再勞心費力啦!本座想要的已不是金紙與香火,而是你們的生辰死綱、你們的終極命運,你們的最後靈魂!你們──包括三山國王與三名詹姓開基祖,包括所有西厝莊民在內的每尊神、每個人,如今全在我掌握中,全是我手指上的布袋戲尪仔啦!──」
「您是神是鬼,是佛是魔?」烏鶖叔公捉緊老花眼鏡,瞠目而視的提醒他:「阿福林,我們今晚問的是明牌,不是生死命運喔!」
「哈,我亦神亦鬼,亦佛亦魔!我是玉皇大帝、千手如來,是混元魔君、十殿閻羅!」阿福林看見自己搖頭晃腦,直覺本身胃囊抽動,腹中酸液翻嘔的,句句如雷吐言而出。
「無論尊駕是何方神聖,弟子們都心存敬意,但請好來好去!」經驗老到的烏鶖叔公,乍看情況不對,內心大驚,趕緊祭起退神手印,猛力打去:「疾疾如律令,退駕!──」
阿福林清醒極了,他以為烏鶖叔公祭起的五雷掌,又會像上次邪靈附身那樣,將另一個他打得魂飛魄散,倉皇而退。然而,今晚他竟然不為所動,繼續痛苦而猖狂說:
「哈,天雷地火都無用,五雷掌、七星劍、八卦網,任汝來啦!聽著,不只是本莊西厝人,連天上千神、地下萬鬼,也全在我掌握中,全是我手上的布袋戲尪仔啦!──」
阿福林驀然轉身,燦燦燭火與朗朗日光燈下,清楚看到莊人們神情慌亂的圍湊在三山國王神桌旁;阿福林恍惚想起,當年如此圍湊在最後族老詹土臨終榻前,想起更早為堂侄詹夫祈求奇蹟出現時,彼此那一張張和衷共濟的憂患臉面,不禁使他兩行熱淚汨汨奪眶而出了。
「哈,汝等不是要問明牌麼?日月昏暗,神佛隱世、閻王現身,此牌必出啦!」
阿福林顫身抖步,眼前心神一陣剝離的分出兩個自我,喃喃朝向求牌者警示道:
「聽著,人心似鉤,天心如秤!汝等速速回醒,士農工商,勤耕力作。當今亂世,閻王當值,明牌再逼──就是自尋死路,就是自掘死窟,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啦!」
「怪哉,閻王當值?這『閻王牌』到底該逼幾號,你們就自己去悟吧!」
烏鶖叔公焚化一道符水,猛然噴向阿福林身上。
烏鶖叔公也像心神一陣空茫般,喃喃自語起來:
「阿福林瘋啦,六十幾歲的老乩童,今晚被善男信女和自己給逼瘋啦。」
「阿福林給明牌逼瘋啦!──」
「阿福林給西厝人逼瘋啦!──」
「阿福林給莊神三山國王逼瘋啦!──」
「哎,孤獨老人阿福林,把自己給逼瘋啦!──」
翌日,大家議論紛紛,也似乎是自我告解、自我脫罪地,將此事傳遍十三股內。
以上內容節錄自《西螺溪協奏曲》詹明儒◎著.白象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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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極盡一切可能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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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進七十年代中期的一個初夏傍晚,一群莊人踩響久已疏怠於上田下園的腳步,紛亂來到那落畏縮著一只破舊「古廩笨」穀倉,如今只剩阿福林一人獨居的鉛皮厝前,懇請老乩童阿福林親自出馬,向莊神三山國王求賜幾支「大家樂」明牌。
「愛國獎券就快停售,這是最後機會,水牛頭無來麼?」
「他已經不再信神,永遠不想踏進三山國王廟一步啦。」
「這也難怪,一連好幾期,他都大摃龜,輸得好慘喔。」
「好像有誰看見他,一個人捧著沙盤,走向溪墘姑娘廟;那尊水流姑幫他浮過一次牌,他現在只相信那些冤死鬼了。...
作者序
浮盪於世代,沉澱於書寫
感謝文化部(文建會)補助完成這部長篇小說的創作,感謝審查委員陳清文、李昂、舞鶴三位文壇先進,對於筆者結案時的鼓舞與期許;更感謝身為第四者的諸位讀者,有緣在書海中邂逅本書,並不吝於隨手翻閱了這篇自序。
作者創作之初,不能、也不必揣摩讀者的偏好,但嘔心瀝血、全力以赴的心情,想必古今中外皆然;我自當難免例外,只願百年過後不是一本廢書,而是一粒小小的舍利子。
這部作品已結案十二年了,如今付梓成書之際,台灣社會也已歷經一段經濟興衰、三度執政輪替,以及更多的人性變貌與文學書寫;而在諸多快速的流變下,希望可以掌握、體現某些不變的人間元素與情愫,始終都是筆者永遠堅持的卑微初心。
切開台灣歷史的這層年輪,我在書中紀錄了民國五十至八十年代的社會紋路,經濟起飛的虛靡、
地方政治的空耗、族群相處的磨合、城鄉差距的拉大,無不在在加速著台灣人整體性情的物質化,個體靈肉的撕裂化。其中,在公領域方面,我以西螺溪兩岸、淡水河兩岸為空間,前者呈現了黨政對立、農勞變動,基層閩、客、原、外省族群的互動情形;後者呈現了違警集會、街頭抗爭,底層城市生活、都會生態的扞格現象。在私領域方面,我以下港、頂港為場域,前者刻畫了上述族裔的兒少期交往、價值觀矛盾,家庭變故、情感變化的難堪過程;後者刻畫了六名主、配角,北上發展的立場猜忌、友情動搖,身為國小教師的男主角之一,甚至精神淘空到情志撩亂、師生亂倫,失落得必須返鄉療傷止痛的無奈命運。
本書所寫並非大時代的大人物,而是小年代的小草根;然而,我們這一代就是如此從這條時空隧道,一路朝著前方亮光走過來的。有識者以史為鑑,無識者隨波逐流,吾人為了生存擇之所擇,本當無可厚非。不過,早已適應當下世途的前賢後秀,對於自己或父執輩所曾經摸索過的跌宕暗路,想來或許還存有姑且回顧或好奇借鏡之心吧?
關於本書情節,有文壇前輩認為這是一部常世情慾的「通俗小說」;當時的台灣人,因為一般多是如此莽撞於那個迷亂年代的,我尊重這種看法,並更尊重讀者應會自有其他的讀後評論。關於本書訂價,並非筆者「自貶身價」,而是有感於本身也是一名愛書寒士,此價已壓低至「書超所值」的廉美底價矣。文學書寫,無非寄附生命甘苦,書冊上市,無非廣邀大眾分享。為昭公信,那麼我只好進而「秀出」三位審查委員,如下的審閱評辭了:
──作者早就具有書寫大河小說經驗。此作寫其故鄉西螺溪的變遷史,敘事以寫實中變駁出生動靈活,是其優勝處,亦為台灣大河小說類型中的引人注目處。
──寫西螺溪的故事,人、時、地,嚴密構成一部龐大的作品;描述精確,內容極為豐富。文章雖長,濃度可以,不但未損害作品,而且加重了作品的分量。
──果真洋洋灑灑,磚頭厚巨著。
浮盪於世代,沉澱於書寫,我猶原初衷不輟,只是求印無門,只好自行出書;如果讀者還珍惜這份書緣,無論買書與否,我都歡迎進入我的「臉書」,交換生命與創作經驗。
二○一六年三月 謹識於新北市三峽鳶山下
浮盪於世代,沉澱於書寫
感謝文化部(文建會)補助完成這部長篇小說的創作,感謝審查委員陳清文、李昂、舞鶴三位文壇先進,對於筆者結案時的鼓舞與期許;更感謝身為第四者的諸位讀者,有緣在書海中邂逅本書,並不吝於隨手翻閱了這篇自序。
作者創作之初,不能、也不必揣摩讀者的偏好,但嘔心瀝血、全力以赴的心情,想必古今中外皆然;我自當難免例外,只願百年過後不是一本廢書,而是一粒小小的舍利子。
這部作品已結案十二年了,如今付梓成書之際,台灣社會也已歷經一段經濟興衰、三度執政輪替,以及更多的人性變貌與文學書寫;而在諸...
目錄
自序 浮盪於世代,沉澱於書寫
序曲 青山與老河
第一章 三山國王廟與天主堂
第二章 稻黃瓜熟的季節
第三章 發自各種內心的不同聲音
第四章 一切相關的福祉與非福祉
第五章 最後的族老
第六章 嚴冬之外
第七章 走出傳統,走出禁錮
第八章 努力抽茁的芽及伸探的根
第九章 極盡一切可能的年代
第十章 老河之怒
尾聲 靜靜的西螺溪
自序 浮盪於世代,沉澱於書寫
序曲 青山與老河
第一章 三山國王廟與天主堂
第二章 稻黃瓜熟的季節
第三章 發自各種內心的不同聲音
第四章 一切相關的福祉與非福祉
第五章 最後的族老
第六章 嚴冬之外
第七章 走出傳統,走出禁錮
第八章 努力抽茁的芽及伸探的根
第九章 極盡一切可能的年代
第十章 老河之怒
尾聲 靜靜的西螺溪
商品資料
出版社:白象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日期:2016-11-01ISBN/ISSN:9789863583677 語言:繁體中文For input string: ""
裝訂方式:平裝頁數:800頁開數:G16開 (14.8 x 21 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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