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朝著王都出發……才怪！

人生充滿了各式各樣的選擇，但是在做出決定的當下，沒人能夠預料到此時採取的行為到底正確與否，日後又是否會因此而感到後悔。

就如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這部小說中的經典名句──每一個男子生命中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粒，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由此可見，不管在執行之前準備了多麼縝密的安排與計畫，等到最後回憶起來的時候，人終究還是會後悔的。反正既然都要後悔，那麼比起因為沒做而後悔，不如做了再去後悔。

想到此處，雙手環抱著胸，盤腿坐在床鋪上的我也打定了主意。

「果然還是把泰迪也帶走吧！」

看著眼前足有我半人高的巨大絨毛泰迪熊，不知為何，在做出決定的瞬間，我的心中竟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從理智出發，出門旅行還帶著這麼大的布偶，絕對只會造成行動上的不便；可是要真不帶上它，卻又覺得心裡彷彿破了個大洞。這種莫名的隔閡，實在令人心情不快。

算了，反正這些都過去了。

我伸手拍打著臉頰兩側，既然打算把泰迪帶走，接下來要煩惱的就是該怎麼重新整理這趟旅行兼大搬家攜帶的行李，從裡頭再騰出一個空間來放泰迪。

就當我煩惱之際，房間的門口傳來了叩叩的敲門聲，接著也不等我應聲，一名黑髮青年便逕自推門走了進來。只是當看到我坐在床上時，他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瞬，不是都說，過中午就要出發了，妳的東西還沒收好嗎？」黑髮青年環顧房間，看到散落房間的衣服與雜物，這慘烈的收拾效率，不禁讓他大為皺眉。「就連行李最多的夏洛特都早已經準備好，正躺在客廳睡回籠覺了。」

「再給我半小時就好，真的。」

「記得妳一個小時前好像也是這麼說的，但房間現在反而變得更亂了。」黑髮青年彎下腰，手腳迅速的拾起被我隨手扔在地上的雜物，邊整理嘴裡邊計算著：「裝著奇怪彩色沙子的玻璃罐、溜溜球、奇怪的猴子木雕。瞬，妳是打算把這些雜物都一塊兒帶走？」

「嗯！畢竟勇者大人你不也說過，這趟去王都，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了，這麼一來，重要的東西自然都得統統帶走。」

勇者大人一時間沒有開口，我好奇抬頭看去，只見他嘴角微微抽搐，看似正糾結著措辭，良久之後才艱難的開口道：「我還真不知道，原來瞬妳有收藏雜物的習慣。」

「什麼雜物？這叫紀念，就和出去玩時會拍照是一樣的道理。」聽勇者大人這麼說，我當下就不樂意了。「你別看這些東西乍看之下沒什麼了不起，真要說起來，背後全是滿滿的眼淚。像那個星沙瓶裡面的沙子可是我在穿越後，一路靠著露水雜草維生，歷經多次被路過的魔獸叼回巢穴的事件，好不容易終於從森林裡爬出來，抵達妖精聚落時從地上抓來當紀念的。」

「那這顆溜溜球呢？」

「啊！這是剛搬過來時，和附近的熊孩子對決了五十四場後，總算獲得首勝時入手的戰利品。據說還是那孩子的寶物來著，如果把這個隨便丟掉，可說不過去啊！」

「居然有這麼一回事啊！要想輸給妖精，可真難為他了。」

勇者大人神情微妙的碎念著，不過因為聲音太小的關係，我這裡聽不清楚。

很快，勇者大人便又拿起了猴子木雕，拿在手裡拋著玩。「那……這猴子……我靠！妳從哪裡撿到這東西的？」

還不等把話說完，本來漫不經心的勇者大人卻像是接了個燙手山芋似的，一臉驚駭的將猴子木雕扔到了地上，從隨身空間中抽出佩劍，如臨大敵的與木雕拉開了安全距離，大有一言不合，隨手就把木雕劈成兩半的衝動。

「這好像是前陣子在妖精村時，那裡的妖精臨走前送的禮物吧！這木雕怎麼了嗎？」看勇者大人的反應，就算不思考也能明白，這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都帶在身上這麼久，也沒有發生過什麼不好事情。於是我想了想，還是將猴子木雕撿起來放回到床上。

看猴子木雕沒有出現其他異狀，勇者大人鬆了口氣，將劍收回到劍鞘裡頭，不過依然是心有餘悸。

「真虧妳們感覺不到啊！那東西上頭的血腥味都濃到可以當精神武器用了，估計是哪個邪神的祭祀用神體吧！總之這個東西等等給我保管，晚點我會送過去教會，請那裡的神職人員淨化的。所以我說妖精就是這樣，別因為自己不受影響就亂撿東西啊！」說完，勇者大人一臉疲倦的抓了抓頭髮。「還有些什麼？我發現看過這個木雕之後，接下來再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我也不會大驚小怪了。」

「唔唔……再來的話，就是這個拼了五天的一千片拼圖，還有去河邊撿來的漂亮石頭……總之都是些小雜物，真正讓人頭疼的還是這個。」我拍了拍兩手，吃力的抱起巨無霸泰迪熊，搖晃的跳下床來到勇者大人身前，將泰迪熊硬塞過去。「戰寵背包雖然有儲物效果，但不能塞體型比書包的包口還大的東西，所以泰迪就交給你囉！」

抱著泰迪熊，勇者大人傻站在原地，臉部五官顯得有些錯愕。「妳打算把泰迪熊也帶過去？」

「對啊！」

「這個應該沒什麼特別紀念作用，不就單純是我在街上買回來的絨毛布偶嗎？」勇者大人一時間擔心自己認錯，還將泰迪熊舉起，確認了底下的標籤。「沒錯，還真的是當初我買的那一隻。」

「單純不想把它留在這間屋子裡而已，沒什麼其他理由。」

「妳確定真的不是因為沒有它會睡不好嗎？」

「不是。」我游移著目光。抱著泰迪熊睡覺時會感到莫名的安心，這種事情就算死也不能透漏給勇者大人知道。

勇者大人打量著我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好吧！反正車上應該還有點空間，帶上它也不會怎麼樣。大不了發現塞不下，再讓夏洛特去坐車頂就好。」

乍聽之下相當絕情，毫不猶豫就出賣團隊內法師的言論，果不其然，立馬引發反彈──

「我拒絕！」

出現在房間門口的是頭上戴著頂碩大巫師帽，整個身體，除了頸部、臉，以及腳踝以下部位的肌膚暴露在外，剩下部位全部被漆黑色長袍裹住，就好像恨不得把自身與黑暗徹底融為一體的年輕少女。她的樣貌姣好，但就是臉部缺乏表情這一點，使她散發著難以讓人親近的氣場。

甫一現身，立刻就以斬釘截鐵的語氣，否決掉方才勇者大人打的算盤：「魔法會受到施術者的精神狀態影響，假如施術者身心疲憊，魔法的威力也會因此弱化最嚴重至少三成左右。長途車程本來就容易造成心神疲勞，如果不是待在舒適的車廂內，接下來的幾天旅程，若是遭遇敵人，我恐怕無法提供任何協助。如果勇者是在明白這一點的前提下，將我的座位騰出來留給絨毛熊，那麼我也無話可說。」

才張嘴便是連珠砲一樣的機關槍式發言，全程毫無抑揚頓挫，僅以平鋪直敘的方式訴說，夏洛特的專業發言要是概括成一句話，那就是──她不想坐車頂。

「但是這麼一來的話，絨毛熊該怎麼放就成難題了。」勇者大人大概也是到這時候才開始懊悔，之前怎麼會挑了個巨無霸尺寸？

「最好的方法，建議是搬到王都之後，去當地的玩具專賣店買一隻新的。」身為王都的市民，夏洛特的發言自然是最具參考價值。同時她還張開兩手，比了個虛擬的大小。「事實上，王都的絨毛熊還有比這更大的尺寸，一些需要提前訂購的款式，還能指定使用的填充材料以及外型，抱起來的手感也更加舒適。鑒於這點，我個人並不傾向帶走這隻絨毛熊，畢竟與其他重要行李比較起來，這類物品的替換性較高。」

前半段夏洛特說得也還符合情理，但聽到後半段，我就忍不住了。「所以我說那個懶骨頭軟墊呢？這應該也是替換性高的非必要物品吧！」

記得當初夏洛特指定要帶的懶骨頭，還是我幫她打包的，如果真按照她這麼說，懶骨頭應該和絨毛熊並列，都是屬於不需要帶的東西才對。

被指出了破綻，夏洛特依然面不改色。「懶骨頭是必需物，躺在上面的時候，我能感受到思緒變得比平常更為清晰，工作效率也會就此提升。」

鬼扯！當我不知道，妳坐懶骨頭軟墊時會直接廢人化一整天嗎？

「既然妳這麼說的話，我也覺得絨毛熊是必需物。」挑起了眉毛，我一屁股坐在床鋪上，將手肘撐著膝蓋，十指交錯放於額前，面色深沉。「雖然沒有什麼特殊的紀念價值，不過絨毛熊能夠提供我充足的安全感。以前沒有它的時候，我幾乎每個晚上都得提心弔膽，害怕勇者大人是否會過來夜襲，導致瑟瑟發抖大半個晚上沒能睡好；但自從絨毛熊來了，我就能在柔軟蓬鬆的包圍中安然入睡。尤其是它身上還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可以有效緩解一天下來累積的緊繃，超級幫助入眠的，只要抱著它，我每次都能一覺到天亮呢！」

聽完我的正色發言，夏洛特的嘴角忽然抽動兩下，然後竟是偏過了目光，看向勇者大人。「你到現在都沒告訴她？」

被投以注視的勇者大人突然間對天花板的汙漬起了興趣，抬起頭來。

喂！這陣突然其來的沉默氣氛是怎麼一回事？不要這樣嚇人，感覺很可怕啊！

「咳嗯！總之這個話題不重要。看妳們兩個既然都這麼堅持，不管懶骨頭還是絨毛熊，就都一起帶過去吧！」大概是發現就算裝死，現場的尷尬氣氛也不會就此消散，於是被我行注目禮的勇者大人乾咳了聲，轉頭催促起夏洛特：「對了，我和商隊租賃的馬車，算時間應該也快到了吧！能麻煩妳出去幫我確認一下嗎？我這邊還得幫忙瞬收拾行李。」

「嗯！就這麼辦。」就像是要迴避方才的失言，寡言的法師少女輕點著頭，毅然轉身逃離現場。

於是房間中又只剩下我與勇者大人兩個。

目送夏洛特離開，勇者大人伸了個懶腰，兩掌一合，用著開朗過頭的浮誇語氣：「好，該開始收拾東西啦！溫泉旅行要用的，還有提前送去王都公會寄存的行李可得分清楚才行。」接著他便彎下腰，迅速且俐落的將各項雜物撿起，簡單的左右分類。

「勇者大人，我說你不會在絨毛熊上動過手腳了吧？」如果會被這種騙小孩的招式糊弄過去，我乾脆到外面找棵樹吊死算了。

聽我問到，勇者大人手上的動作頓時一僵，但他很快又像沒事人一樣的裝傻。「沒這回事，瞬，妳想多了。」

「嗯哼？」我笑笑不說話。

被我牢牢盯著，勇者大人終究敗下陣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手攤開。「好吧！我承認裡頭確實是加了那麼一丁點東西，但也就是具有安眠效果的普通香水而已，噴一次效果能維持三到五天，後來夏洛特住進來，還幫我改良過。」

「換句話說，該不會這之前……」我腦中已經有了不好的聯想。

「就幾次而已啦！之後也都有好好幫妳清理乾淨。」勇者大人或許是破罐破摔，意外的坦承，抱著雙臂，看起來像是在回憶似的。「妳吸了香水，都會睡得和死豬一樣，戳了也沒反應。撇除最開始還有新鮮感，膩了之後，就覺得果然還是醒著的時候比較好玩。」

「我開始後悔為什麼要知道這件事了。」

「明智的決定，不過世界上沒後悔藥。」勇者大人聳了聳肩膀，還走過來友好的拍了下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序章　朝著王都出發……才怪！

人生充滿了各式各樣的選擇，但是在做出決定的當下，沒人能夠預料到此時採取的行為到底正確與否，日後又是否會因此而感到後悔。

就如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這部小說中的經典名句──每一個男子生命中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粒，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由此可見，不管在執行之前準備了多麼縝密的安排與計畫，等到最後回憶起來的時候，人終究還是會後悔的。反正既然都要後悔，那麼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