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戰╳謀略╳歷史╳愛情
一代商王˙古平原
主顧笑得開心,商人才能樂得長久。
★ 作者趙之羽的先祖為清朝開國大將、滿文創始人,
多年潛心清史研究,堪稱最懂清朝政商關係的小說家。
★ 火熱銷售50萬冊,中國政商小說里程碑之作,
同名改編電視劇正熱烈籌拍中!
古平原vs.李欽——親兄弟的恩怨,就在商場上解決
「生父」之謎真相大白後,無論在古家或李家,都引起軒然大波,
兩淮鹽場成了兄弟間較勁的最佳場所,比實力也比財力,
想從中謀取利益的王天貴和蘇紫軒,各懷鬼胎幫助這對異母兄弟,
而一心想爬更高的喬鶴年,發現官場利益更勝朋友情誼……
面對變了調的兄弟情、朋友義,還有從中萌生的愛慕、眷戀,
這些古平原的「老相識」們,該如何處理彼此的「感情」事?
誰的錢最多,誰就能掌控大局
害怕丈夫會回到古家、兒子比不上異母兄的李太太,
擅自作主將一半鹽場退回官府,逼古平原買回去,
希望就此打垮古家,把他們踩在腳下。
古平原能籌到足夠的錢吃下這些鹽場,反敗為勝嗎?
高價進鹽低價賣,究竟垮台的是誰?
買下一半鹽場的古平原,發現無鹽可賣,
李家於是趁機拉抬鹽價,讓他不得不以高價進鹽貨,
但李家又用計規定了極低的售價,準備打趴古平原。
古李二人的爭鬥,究竟最後垮台的是誰?
兩個勢同水火、想置對方死地的古平原和李欽,得知彼此是異母兄弟後,憤慨不減反增;
而始終擔心丈夫會回到古家的李太太,決定插手干預商場事,徹底擊垮古家。
當兩家明爭暗鬥如火如荼,王天貴、喬鶴年、蘇紫軒……
究竟各有什麼盤算,又會如何橫插一手,將局勢攪得更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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販私得利只是一時之利,洞燭機先方有一世之利。
我希望將天下鹽場的巨利,分而勻之,讓百姓吃鹽不必再錙銖必較。
主顧笑得開心,商人才能樂得長久。
──古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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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書評】
★歷時五年磅礴著作,天涯、搜狐、榕樹下火爆連載,千萬讀者跳坑熱捧!
★豆瓣讀書網友五顆星狂推:根本停不下來,太好看了!
˙財上平如水,人中直似衡。中國版的《商道》。──于師傅
˙話說從商要讀胡雪巖,也可讀讀古平原。──越讀悅讀
˙從關外到山西,還原一代晉商的精氣神!──好吃
˙這書真是好看,從故事的精彩角度說,一點不比盜墓差。──林間的猴子
˙劇情緊湊,情節跌宕起伏,最近看的書裡的難得佳作。可惜每卷又剛好停在關鍵˙時刻,為啥不幾部一起出啊。──maranatha
˙文筆很見功力,故事也精彩,好小說!──yehuo
˙太太太精彩了,都不想睡覺了,太好看了! ! ! ! !──我是小書蟲
˙徹夜讀完。──澤板牙
作者簡介:
趙之羽
滿族正藍旗人,畢業於遼寧大學,主修漢語言文學,《北京晚報》「清代政商」專欄作家。曾任高教研究所研究員,現任職於大學校報編輯部。
先祖伊爾根覺羅˙噶蓋為清朝開國大將、大學者,也是滿文創始人。由於家學傳統淵博,文史造詣深厚,多年來致力於研究清史,尤其對清朝商業史的剖析甚深,堪稱最懂清朝政商關係的小說家。善於將肅然歷史和奧妙經商智慧編織成鮮活故事,讀來令人拍案叫絕,細細品味卻又有悟於心,讓人不忍釋卷,一讀再讀。
作品有《一代商王》。
章節試閱
江寧鹽鋪是李家販鹽的總鋪,李欽身為安徽一省以及半個江蘇的鹽鋪總掌櫃,平素就在這裡指揮夥計辦事。如今鹽鋪後堂裡寂靜無聲,只聽得一個人在怒吼著。
「混帳,這點事情都辦不明白!欠債還錢,欠貨還鹽,怎麼就要不來?」李欽將手重重一拍椅背,氣得抄起桌上的蓋碗茶,將茶水潑了面前這個人一身一臉。
這是李欽專門派去向古平原手下鹽鋪討貨的人。所謂的「貨」,就是前些日子兩淮鹽場運到這些鹽鋪裡的鹽。李欽雖然對王天貴存著防備之心,可是他心裡卻明白,雖然是一個爹生出來的兄弟,自己與古平原今生今世不可能和睦相處,別的不說,就是常玉兒那件事,彼此就已經不共戴天,更何況還有常四老爹一筆血債。
反倒是王天貴說得有道理,爹同娘不同,骨血同而祖宗不同,輸給任何人也不能輸給古平原!
王天貴自告奮勇給李欽當「師爺「,他的眼光老辣,得知古平原果然到總督衙門具了文書,接下了安徽全省和江蘇一半的鹽鋪,他立刻就把心思打到了那批存鹽上。
「把住兩淮鹽場就已經等於是掐住了古平原的脖子,若是要回這批鹽,那就和在他脖子上狠狠抹一刀沒什麼區別。要是一切順利的話,這件事很快就能了結,咱們就等著看古平原的笑話吧。」
李欽猶豫道:「咱們這麼快就能想到的事情,他接下鋪子之前會想不到?明知道這批鹽是鹽鋪的命,能這麼痛快地交出來?」
王天貴笑道:「欽少爺,你也別把他想得太厲害了。古平原為什麼敢接鋪子,想必是覺得這是李家讓給他的,既然這麼想,就不會對我們有什麼防備。」
「那我爹要是真想給他好處,會不會連這批鹽也給了出去?」
「那怎麼會?」王天貴把眼睛一瞪,「你別忘了,兩淮鹽場是三家的買賣,雖然由李家經營,可是這成千上萬石的鹽誰敢說個『送』字?這件事你不必稟告李老爺,就打著我這個股東的旗號去要,我看古平原敢不給。要是不給,咱們就把消息散播出去,說他硬吞了鹽場的貨,那他好不容易積攢下的名聲可就臭了。」
李欽聽得頻頻點頭,便依計派出精明能幹的夥計先從贛皖交界處饒州府的上饒縣開始收鹽,這裡也是古家鹽鋪中離江寧最近的一處水陸碼頭。本以為幾天之內會有好消息,沒想到那夥計帶著人灰頭土臉地回來,連一兩鹽都沒要回來。
夥計也不敢擦去臉上的茶汁,苦著臉說:「少東家,不是我們不賣力,而是一到了上饒鹽鋪就看見官府的封條貼在庫房上,人家說了官府不開封,自家也是無能為力。咱們再有理,也不敢跟官府去碰,別看就是輕飄飄的兩張紙,硬是把咱們給堵了回來。」
「封條?」一旁的王天貴沉吟著,忽然問道,「看清楚是哪處衙門貼的封條了嗎?」
「是兩淮鹽運使的印記。」「原來如此。」王天貴眼裡放出寒光,「這個喬鶴年滿口公道,說什麼兩不相幫,結果還不是一屁股坐在了古平原那頭,這事情倒有些不好辦了。」「還、還有一件事。」夥計訥訥地說道。「說!」李欽氣不打一處來。
「我在縣裡打聽了,別看古家鹽鋪的倉庫貼了封條,可是他們從邊門還是把鹽源源不斷地運出來賣,那封條其實只是拿來擋咱們的。」
「豈有此理!」李欽氣得臉色紫漲,「別說這姓喬的是兩淮鹽運使,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碰他一碰。我、我要告到總督衙門,告他與古平原沆瀣一氣,聯手吞沒鹽場的存鹽,貪贓枉法,不講道理。」
「嘖、嘖。李少東,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啊?真要告喬某也不能你來告,應該李老爺出面,他身上畢竟有四品的官銜。至於你,以民告官,先要受八十大板,就算告贏了,也要流配三千里,你這個貴家公子哥,怕是吃不了這等苦楚吧。」
話到人到,就見喬鶴年一身官服,神態灑然地從外走了進來。這可謂是「說曹操,曹操到」。李欽心知方才的話必定是被喬鶴年聽去了,臉上有些掛不住,再往旁邊一看,王天貴早就蹤影不見,他心裡暗罵一聲「老狐狸」,心想你這姓喬的不過是剛得意的三品官,我李家論官職不輸給你,論人脈更是比你強得多,憑什麼向你低頭。
這麼想著,他昂頭硬頂道:「原來是喬大人到我這店鋪裡來,真是有失遠迎了。也好,省了我去拜望大人的工夫,既然大人當面問到了,我也問一句,為什麼一味偏幫古平原?難道我李家少了給大人的孝敬,又或者古平原那邊給的更多?」
喬鶴年聽了這咄咄逼人的話,並不以為忤,也沒有絲毫動怒,反倒是一提袍角,施施然坐了下來。
「李少東,你說我偏幫,指的就是那兩張封條?」「不錯。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這兩張封條只怕是貼遍了這一百多家古家鹽鋪吧。用官府的封條幫你的好友留住本不屬於他的鹽貨,這難道不是假公濟私?」喬鶴年微微一笑:「你說錯了,喬某只有一片公心,當初勸你父親是出於此心,如今來勸你也是出於此心,並無半點私意在其中。」李欽一陣哂笑:「喬大人,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孩?那些鹽價值上百萬兩銀子,足夠古家鹽鋪賣上三四個月,你就用兩張輕飄飄的封條就想這麼吞了,天底下也找不到這個理兒。李家做買賣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跟什麼官都打過交道,再大的府門也進得去。說句大人不愛聽的話,您頭上的那頂烏紗帽,李家還沒放在眼裡。」
這話說得太狂了,喬鶴年本來是衝著息事寧人來的,聽了也不禁臉上變色,冷冷道:「李少東,這話由你父親說倒還可以,至於你,恐怕還沒這個資格。」
「那又怎樣,敢欺負李家的官兒,自打我生下來還沒見過呢。」李欽把眼睛瞪得溜圓。
喬鶴年壓了壓火氣,道:「你想什麼我也清楚,不就是想把那批鹽從古家鹽鋪裡運回來,讓古平原無鹽可賣嘛。」
「對,就是要這樣。這批鹽當初是我李家運到自己店鋪裡去賣的,如今這些鋪子不姓李了,我要運回來是天經地義,誰敢說我不對?你又憑哪條王法貼了封條!」
「我身為兩淮鹽運使,對鹽務有處置之權。沒錯,鹽是兩淮鹽場的,產鹽稅由李家來繳,這批鹽自然歸李家所有。可是人無鹽不行,民無鹽必亂,你把鹽都運走了,老百姓吃什麼?」
「吃……吃我李家鹽鋪的鹽唄。」「你要鄰省的百姓徒步上千里到你李家來買鹽,這說得過去嗎?」「那我不管。」李欽把頭一扭。
「可喬某既然當了這個官,那就不能不管。要是百姓因為吃不上鹽而起了民變,我是要摘頂子的,到時候你李家恐怕也是難辭其咎吧。所以這批鹽我做主扣下了,你不服氣,儘管到總督衙門去告我。」
「你……」李欽聽是這麼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心知告不倒喬鶴年,氣急敗壞道,「好哇,你們勾結在一起來坑我李家。嘿,拿了李家的鹽卻分文不給,衝著這一件事,我就要讓古平原身敗名裂,看誰還敢和他做生意!」
「誰說我不給錢。」廊下傳來淡淡的聲音。李欽渾身一抖,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果然,走進來的正是古平原,他走到離李欽一丈遠的地方站住,像是不願意太過接近,但一雙眼卻死死盯住他,像是要瞧透他的五臟六腑。李欽起先閃避了一下,忽然覺得不能示弱,於是把眼一張也瞪了回去,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以前我怎麼沒發現,古平原長得居然和我有那麼幾分相似。」他猛然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特別地厭惡古平原,不是因為他是流犯,自己是富家少爺,而是因為這種模模糊糊的相似,讓他從心底裡覺得一個像自己的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反而做不到,還屢屢敗給他,這幾乎讓人抓狂。
古平原心中也如怒海翻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眼前這個人竟然是自己最小的弟弟。「弟弟」——那是古平文,而不是李欽。古平原拚命控制自己的思緒,想要把這個詞從腦海中甩出去,卻反而越來越清晰,「弟弟、弟弟……」這個原本充滿了溫情的稱呼,如今卻像一把鋼鋸在鋸著他的腦子,像一隻猛獸在他的耳邊嘶吼。
古平原死死地攥緊著拳頭,咬著牙開口道:「今天我來,沒有別的事,請喬大人做個見證,與你李家把那批鹽款了結一下。」
古平原的到來出乎李欽的意料,他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怔了一會兒才道:「看來你們是一定不肯退回這批鹽了。也罷,我就讓一步,讓你買下這批鹽,可是鹽價得按市價來算。」
「這怎麼行?李少東,順風旗別扯得太足了。」喬鶴年脫口而出,鹽有巨利,從鹽場到鹽店,特別是路途遙遠的內地,漲上七八倍的價錢是很平常的事情。李欽要按市價把鹽賣給古平原,那古家鹽店還有什麼賺頭。別說古平原,任何一個商人都不會答應這個離譜的要求。
「就按你說的,我按市價買下了。」這是更加出人意料的一個回答,別說喬鶴年,就連李欽也睜大了雙眼,驚詫地看著古平原。
古平原語氣很平靜,彷彿談的只是一筆十幾兩銀子的小生意。」就像你方才說的,這批鹽放在鋪子裡賣,要三四個月才能賣光。如今我一下子都用市價買了,是做了李家鹽場的大主顧。不是你讓步,而是我讓利,這一點,你要聽明白了。」「喔,明白,那李家就承古東家的情了。」李欽恍然,原來古平原是在賭氣。
那就別怪我心狠,這批鹽用這麼高的價兒買進來,我看你怎麼往外賣。「銀子呢?」「我沒銀子。」
「沒有?」李欽剛要急,古平原一擺手。」我暫時沒有現銀給你,要等上一個月才行。你也知道這筆買賣占了多大的好處,一個月後付錢,並不過分。」「一個月……」李欽沉吟著,他心想,別說一個月,就算是過三四個月再收錢,古家也不過是把賣鹽得來的錢原封不動地轉交給李家,別說一分都沒賺到,而且這幾個月夥計的開銷,店鋪的維持都是一大筆錢,到時候想不關門歇業都不行。
「好,就一個月。不過要立字據,而且要喬大人以兩淮鹽運使的身分做中保,如果到時候你交不出銀子,你的鹽店就要關張。」
「行。」古平原簡簡單單答應了。從李家總鋪出來,喬鶴年忍了幾次,到底還是開口道:「平原兄,你這筆生意做得也未免太吃虧了。」「不然怎樣,雖說靠大人幫忙暫時維持住了局面,可這是借官威壓人,不是生意之道,就算別人不說三道四,我也不能用這樣的手段去贏李家。再說不讓他大賺一筆,李家是不會把鹽賣給我的。如今我手下有一百多個鹽鋪子,總不能無貨可賣吧。弄到鹽貨是當務之急,至於怎麼賺錢,那是下一步的事情。」
「下一步?只怕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留給你,你可剛剛才跟李欽定了一個月的契約,到時候拿不出銀子怎麼辦?難道說你想將徽州的茶山都賣了來湊這筆錢。」古平原緩緩搖頭:「大人說哪裡話。茶山是我立業之根,鹽鋪是我生財之道,財未到手,先撅了自家的根,未免太過不智。再說情急出手,也賣不上價兒啊。」
「那你上哪去弄這筆銀子,總不成要靠這批市價購得的鹽吧?」喬鶴年連連追問,古平原本不想說,也只好回答道:「實不相瞞,其實我前幾日去了一趟杭州,見過了阜康錢莊的胡東家,說動了他入股我的鹽鋪,至於股本就是這一百萬的鹽款。」
「啊,怪不得你這麼篤定,原來是有財神幫忙。」喬鶴年這才明白。「財神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胡東家把大筆的銀子都投到絲生意上,自家的錢莊也不能為了我而唱空城計,算來算去能動用的大筆銀兩就只有放在上海錢莊做同業放款的錢,這筆錢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萬兩銀子。上海的錢莊要大額提銀,需要提前十天告知,何況這當初是講明的長期放款,日子沒到就要收回更要寬限時日,所以給的日子是二十天。我這邊定了一個月的契約,時間上是綽綽有餘了。」
「其實也不需要一百萬吧,我記得郝師爺提過,你從徽州胡家茶莊分得的蘭雪茶的利潤至少也有幾十萬兩,為什麼不動用呢?」
說到這個問題,古平原就笑而不答了。喬鶴年見他不肯說,便只好作罷,換上誠懇之態道:「平原兄,不知道你肯不肯聽我一句勸?」
「大人請講。」古平原心知他要說什麼。果然,喬鶴年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鬧了這麼一場,你得了兩江一半的鹽鋪,不必再給李家做掌櫃,而是自己做了大東家。眼看興旺發達指日可待,何必再去翻幾十年前的舊帳呢。弄個兩敗俱傷又是何苦,再說,你和李萬堂畢竟是……」他瞟了一眼古平原,把話點到為止。
古平原只是靜靜聽著,並不搭言,喬鶴年只得自己接下去:「你也知道,兩淮鹽運使是個大大的肥缺,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我栽跟頭,好來補這個缺。眼下我只盼兩淮鹽業能平平安安,和和氣氣,那就是給了我喬某人大大的面子,幫了我的大忙。」
古平原這才道:「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看來當官的也盼著和氣升官,這道理都是一樣的。」
「那當然了,和為貴嘛。就算其他事都不提,做生意求財不求氣也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喬鶴年以為說動了他,趕緊跟上一句。
「只可惜清水與汙油是合不到一塊兒的。再說,就算我肯罷手,李家拿一半的鋪子來引我入彀,難道會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算了?不是我叫大人為難,而是李家已經磨好了刀,我總不能任人宰割。」
喬鶴年看著古平原離去的背影,不知不覺已經陰了臉。長隨康七湊上來道:「大人,李家要是真和古平原鬥起來,咱們可要受夾板氣了。」
「哼,笑話,他們也未免太小瞧本官了。當官的要是受了買賣人的氣,那還當官幹什麼!」喬鶴年一甩袖子進了轎。
⊙⊙⊙⊙⊙⊙⊙⊙⊙
古平原按照約定好的日子,到杭州來找胡雪巖借銀子。他在萬安橋碼頭下了船,先到自家開的大貨棧去看了看生意,發覺雖然二弟這段時間都在鎮江照料母親,可是胡雪巖為貨棧找的管事很是得力,將生意處理得井井有條。當然,這裡面有一大半的原因還是因為古平原從一開始就為這家貨棧鋪好了路,南北茶貨川流不息,壓根就不愁沒生意做,碼頭上車來車往,運河裡船來船往,人聲鼎沸,日夜不息。
生意好,賺的就多。對於這處新買賣,古平原很慷慨地給了這群管事夥計們按月分紅,這筆錢看得見拿得著,只要肯出力,到了月底就能拿雙份甚至更多的酬勞,這群夥計們像不要命似地撲在店裡,趕都趕不回去。
「大東家,您看看,這杭州是運河的起點,歷來是貨棧林立,可是自從咱們古家貨棧開了張,這才不到一年,就已經成了碼頭上的龍頭老大。您看,那家,還有那家……」管事的指著不遠處的幾家貨棧,「原來都是大買賣,現在不行嘍,聽說已經準備關門歇業了,還有人私下找到我,想要賤價把手裡的貨棧和貨船賣給咱們。正好東家來了,請示下,咱們要不要做這筆生意?我去看過了,棧、船都不錯,價格也合適,咱們買下來將這一帶連成一片,聲勢就更大了。」
管事的說完,滿心以為古平原肯定臉上樂開了花,誰知這位東家卻陰了臉,走到運河邊看了看那幾家貨棧前面落篷的貨船和無精打采的夥計,將眉頭深深皺起。
「去把幾個大夥計都叫來,我有話說。」
等人齊了,古平原向著大家拱了拱手:「想必有些人還不認得我,我是這家貨棧的大東家,平日在此操持一切的是我二弟古平文。我今日剛到,方才粗略看了這處買賣的經營,實在是好,雖然買賣紅火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生意好到這個份兒上,可見大家平時是如何賣力。管事的,記著,年底吃犒勞的時候,每個人的紅包加上兩成。」
這一說,人人喜動顏色,都覺得這位素未謀面的東家出手實在大方,跟著古家做事確實有滋味。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恐怕就有些不中聽了。」古平原頓了頓,接著說,「方才管事的對我說,這碼頭兩邊的貨棧生意被我們古家擠壓得不行,眼看著咱們就要做上第一把交椅,可以呼風喚雨來做霸盤生意了。杭州是金碼頭,能在這裡掌控水陸車船,那可真是日進斗金,發財是指日可待。」
夥計們聽他這麼說,臉上都露出興奮之色,誰知接下來古平原卻道:「可是不行,這霸盤生意絕不能做。」他看著管事的與夥計們愕然的表情,知道他們心中不解,放緩了語氣道,「你們仔細想想。如果是你們自家的生意,本來父傳子、子傳孫,祖祖輩輩做著,指望著這處生意養家糊口過日子,可是忽然之間來了個外地人,仗著人多勢眾路子廣,搶走了所有主顧,逼得你要關門歇業,衣食無著,這個時候你會作何想。」
古平原將手指向河邊的那幾處貨棧:「看見了嗎?這就是他們如今的處境。方才管事的說得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我這邊心頭卻是一陣陣發寒。誰要是讓我落到這般田地,那我一定恨透了他。你不讓人家活,人家能讓你好?咱們做貨棧生意,講究的是路路通,可要是碼頭上下都嫉恨你,今天使絆子,明天伸黑腳,你光防著人家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做生意?」
下面的夥計竊竊私語,顯然以前並沒想過這些道理。「再者一說,古家貨棧能短短時日就成就不凡,靠的是洞庭商幫和胡雪巖胡東家的幫忙,不管是陳七臺陳主事還是胡東家,他們都是本省本地的大商人。結果現在人家要說,他們為了賺錢,胳膊肘向外拐,幫助外地人打塌了鄉親們的生意,那我古平原豈不等於是恩將仇報,今後誰還敢與我合夥?各位,古某人做事有個必不可移的原則,那就是路一定要越走越寬,絕不能因為貪一時之利而把路走窄了。你們記住,任誰都不能把天下的錢都賺進自己的口袋,即便能,那又有什麼用?只有大家都有錢,才處處有商機,倘若只是你一個人有錢,其他人都窮得叮噹亂響,你跟誰去做生意!」
一席話說到這裡,真如撥雲見日般清楚明白,管事的與夥計們恍然大悟,臉上登時滿是敬佩。
管事的趨前一步:「東家,您不必再往下說了,這門生意經我聽懂了,一定按照您說的辦,不做霸盤生意,不讓同行背後戳咱們的脊梁骨。」
「那我就放心了。咱們自己吃肉,也不能光讓別人喝湯,今後找一些信譽好的貨棧,跟他們做聯號生意,分些買賣大家一齊做,不管水路還是陸路,彼此有事互相照應,這豈不是好。」
古平原安排完貨棧的事情,看看天色不早了,趕緊動身前往胡家。胡雪巖沒有發跡之前,只是錢莊的小夥計,住在杭州城南的一處無名陋巷中。後來胡家興旺發達,有人從他門前路過,發現這條巷子兩邊高中間低,最中心處,也就是胡雪巖的家門口還微微隆起一個土丘,活像個大元寶。於是一下就傳開了,都說胡雪巖是財神轉世不假,連住的地方都被稱之為「元寶街」。
風水如此之好,胡雪巖當然不會搬家。幾年間將一條巷子都買了下來,大興土木建起一座比王府還要豪奢的胡宅,大門依舊是開在那處隆起的土丘前。
古平原還是第一次來胡家,上次到杭州是在會館與胡雪巖碰面,此番初訪,發覺胡財神在本地實在是太有名了,稍一打聽,人人都樂意給指道。古平原這才知道,胡雪巖冬舍寒衣夏施粥,自家開的「胡慶餘堂」每逢傳瘟染疫之時,幾萬兩的成藥白白奉送,本地百姓受他的好處太多了。
古平原點頭暗讚,做個生意人,就得像胡雪巖這樣,這才讓人佩服。他這麼想著,來到了胡府門口,說明來意請下人通稟。不多時,出來一位玄衣俊僕,彬彬有禮地將古平原請入府內。古平原被人引著穿過一條不長的雨道回廊,下人躬身道:「請古東家先在鏡檻閣稍歇片刻。」
這鏡檻閣前臨荷葉塘,後靠一座太湖石疊成的假山,閣在半山腰,閣中有一面極大的玻璃鏡,將閣外水波、池中紅花綠荷、池上小橋木舟、池畔垂柳依依,一齊納入鏡中。
古平原一愣,這東西他在京城時聽說過,將目光投向那俊僕時,僕人彷彿見慣了這樣的驚詫,微微笑著答道:「古東家真好眼力。這面大鏡子,大清國只有兩處有。當初在法蘭西國燒造而成,本來裝了五面在船上,遠渡重洋一路風波,完好無損地運到廣州的只有三面,其中一面又在下船時被腳夫不慎打破。運這鏡子到大清的洋商見只剩了兩個,乾脆不賣了,說要將其中一個獻給朝廷中最掌權的人物,於是給了恭親王,放在什刹海畔恭親王的別墅鑑園裡,另一個則要給大清國最有名的商人,這面鏡子就此花落此處,鏡檻閣之名也因此而來。」
古平原聽完這番話,立時有兩個感想。一是如果說胡雪巖以前是靠兩江官場大發其利,那麼現如今憑藉他的聲望,一旦官府與洋人有了齟齬,恐怕還要靠胡雪巖從中斡旋。生意做大,可以為國家出力,這便是明證;二是胡家一個尋常僕人便如此談吐不俗,可見胡雪巖用人自有一套辦法,想來這也是他能在大清商界屹立不倒的原因。自家的攤子也是越扯越大,茶葉、鹽鋪、貨棧這些買賣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光憑自己兄弟兩個,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今後有時間倒要向胡雪巖多多討教這方面的辦法,識人用人,當是今後要做的大事。
不過眼下與李家的爭鬥正在緊要關頭,還顧不到這些,古平原準備等胡雪巖拿銀票出來,好好謝謝人家。誰知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胡家下人倒是執禮甚恭,好茶糕點不時端來,就是不提自家老爺在做什麼。古平原心知有異,剛好那僕人又進了來,古平原正想開口問問,僕人卻搶先道:「古東家,讓您等急了,這邊馬車剛剛備好,也已經告訴我家的船等在十里外的岸邊,咱們這就可以動身了。」
古平原大是愕然:「動身,去什麼地方?」「我家老爺在南潯,臨走時留下話,請古東家一到,就去南潯找他。」古平原與胡雪巖約好了日子在胡府見面,所為的便是取那一百萬兩的銀票。即便胡雪巖有事要到外地,大可以將銀票留下,交給信任的人轉交古平原,卻又為何叫自己大老遠跑一趟南潯呢?
古平原心中想著,便隨口問了出來,那僕人卻只是搖頭不知,只說胡雪巖前日動身,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要古平原一定去趟南潯見他。
這麼說來,胡雪巖是故意約自己在南潯見面,會不會是那一百萬兩銀子沒有湊齊,南潯都是做絲生意的大戶,富戶頗多,素有「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之稱,莫不成是要帶自己到那裡去借銀子。可是也不對啊,古平原聽人說過,南潯人家有祖訓,只可守著桑樹做絲生意,別的行當一律不許入,特別是做錢莊票號的放貸生意。這是南潯祖輩為後代立的規矩,後人當然不會無端借錢給外人。
揣著一肚子的疑問,古平原坐著胡家裝飾華麗的車船到了南潯。一到岸就有人等在碼頭,是「四象」之首的劉家派來的人,說是打前站的人快馬已報,在劉家已經擺下了宴席為古平原接風,胡雪巖正等在那裡。
來人說得輕描淡寫,可是等到古平原一踏入劉家大廳,當時就吃了一驚。劉家是經商世族,祖屋外面看上去儘管軒敞,卻是舊瓦青苔,毫不起眼,誰知裡面別有洞天。大廳中按照太極圖樣,擺開十八件流雲槎,都是金絲楠老根所製。古平原做過當鋪朝奉,知道這東西尋常一件既是難得的寶物,這麼多件齊聚一堂真是聞所未聞。別的富豪人家倘若有一件流雲槎,大多是拿來做多寶格之用,然而劉家居然是用來擺酒放菜,彷彿這只不過是幾件普通的楊木桌子。
「平原兄,你可來了,我們等你多時了。」胡雪巖正與劉家主人敘談,見古平原進屋,迎上來為他一一引見。
除了古平原之外,連胡雪巖在內,廳中一共還有十七個人。胡雪巖挨個介紹,古平原聽完了才知道,這劉家大廳裡此刻藏龍臥虎,南潯的四象八牛還有往來江浙等地的幾名大絲商,居然全都聚集在這裡。
不用問,這是胡雪巖故意請來的,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古平原百思不得其解,當著眾人又不好動問,只得等胡雪巖為他揭開這個謎底。
胡雪巖偏偏還不直接說,只是不停地舉杯,一連讓大家喝了幾杯酒。古平原暗自察言觀色,發現不只是自己,廳中其餘人臉上也都有莫名其妙的神情,包括那位劉家主人在內。
最後還是做主人的忍不住了,喝下一杯酒後,借酒蓋臉問道:「胡東家,你發帖子一定要這南潯的絲商都聚到我這小小宅院裡來,按說財神造訪,同行賞光,劉家真是蓬蓽生輝,別說請一次客,就是大家在我這裡住上十天半月,劉某只會高興,絕不會慢客。不過據我看來,您此番大概另有深意。劉某就替大傢伙說了吧,在座諸位,除了這位古東家之外,都與您做著絲上的買賣,是不是咱們南潯的絲商有什麼做得不到的地方得罪了胡東家,又或者生意上有了什麼意外的變故,您儘管說,咱們該賠罪便賠罪,該拿主意便一起商量,絕不讓您為難。」
胡雪巖擺了擺手:「劉老爺說哪裡話,我能在絲生意上跟洋行打個平手,全靠諸位一向幫忙,胡某感激不盡,何來不滿呢。」
「那您今天是……」「今天倒真是有事。」胡雪巖沉吟著,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古平原。胡財神一向是以辦事乾脆大方聞名商界,今天居然吞吞吐吐,不問可知是遇上了大事,在座人都與他有生意上的往來,那幾個跑外幫的絲商更是連身家性命都託給了胡家,此時不知不覺已經屏住了呼吸,等著他往下說。
胡雪巖向廳中望了一圈,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微微點頭站起身來,伸手入懷取出幾張花花綠綠的票子,在手上揚了揚:「諸位,你們都是生意人,應該認得這樣東西,這是滙豐、渣打和花旗幾家外國銀行的本票匯票,是我本月收回的在這幾家銀行的長期放款,一共是一百萬兩銀子。」
對於廳中這些人來說,一百萬兩銀子有多有少。像劉家的家財就有幾百萬兩,其餘人的身家或幾十萬,或上百萬不等,但那是他們的全部家產,要像胡雪巖那樣從身上隨便一拿就是一百萬兩的票子,恐怕力有未逮,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不知這位財神此時炫富是何意圖。
最感奇怪的還得說是古平原。他向胡雪巖借一百萬兩,講好了在胡家立契,以這些銀子入股鹽鋪生意,屆時自然要找中保,還要到官府的戶房去備檔。以自己和胡雪巖的交情而言,雖然談不上深厚,可也是一見如故彼此相知,用得著請這麼多人來做見證,證明自己向胡家借了銀子嗎?
還沒等他想明白,就聽胡雪巖說:「本來這些銀子我已經答應了別人,要借出去。可是出了些變故,以至於這銀子我不能借了。」他看了一眼座中驚愕的古平原,歎了口氣,「自食其言,是胡某的不對,不過我也真是迫不得已。唉,為了不讓這位好朋友誤會胡某是小氣吝嗇,今天把大家請來做個見證,這一百萬兩銀子,胡家分十年施捨給杭州一帶的善堂。當著大家的面說明白,這筆錢,我胡雪巖不要了,都分給窮人。」
在座眾人也都做過施捨的事情,有的信佛人家寒天臘月出手也很大方,但那不過是幾百最多一千兩銀子的事,誰聽過一施捨就是一百萬兩的,就算是財神,這也太過驚人了。廳中一時寂然無聲,所有人都不知該作何反應,場面一時僵了。
古平原乍聞之下,心裡登時一翻個兒,知道事情一定有了極為意外的變化,不然以胡雪巖一言九鼎的性格,絕不會在銀票已經到手的情況下出爾反爾,而且還做出這樣決絕的舉動,這更說明是情非得已。他來不及細想,趕緊站起身:「胡東家,您……」
「啊,平原兄,來來來。」胡雪巖竟是不容他開口,扯住古平原的袖口,二人一同來到大廳中間。
「我還有一件事要說。我這位兄弟,是徽商中的後起之秀,真正是位誠謹君子。不管他做什麼生意,我胡雪巖都敢用全部身家來為他擔保。今後,古東家可能也會到南潯來販絲,與諸位做生意。我先跟各位打個招呼,請多多照應,就當是我胡家的買賣。」
他說到這裡長吸了一口氣,接著道:「還有一句話,養蠶人家就這麼多,每年繭子生絲的物量都是個固定之數,可是只要是這位古東家來買絲,諸位盡可以從我訂的絲量中賣給他,他要多少,你們就賣多少,哪怕到最後,沒有我胡家的份兒了,那也無妨,我絕不追究諸位違約之責。」
這又是驚人之語!別看這小小的南潯鎮,出產的「輯里湖絲」是天下第一絲,每年繭子絲量足可以決定東南市場絲價的起落。胡雪巖不知費了多少工夫才掌握了南潯的絲生意,如今簡簡單單一句話,竟是要拱手全盤讓給古平原。
這說來不會有人相信的事,如今就真真切切地發生在眾人眼前。大家只覺得今天赴的這場宴,所見所聞如同做夢一般,分不清真假虛實,更不明白胡雪巖這番舉動到底是所為何故。
古平原也一樣,他這些年遇到的怪事不少,但大都有端倪可尋,唯獨這次是徹底糊塗了。
「今天就是為諸位與古東家做個引薦,彼此熟識了,今後也好多來多往。話就不多說了,大家盡歡才好。」彷彿是看出這些人一臉的疑竇,胡雪巖竟搶先堵了眾人的嘴。他是財神,既然不願意把話說明白,誰也不能強人所難,只好壓下滿心的好奇,莫名其妙地喝完了一頓糊塗酒,紛紛告辭而去。
胡、古二人都是遠道而來,劉家自然要留客,為他們各自準備了精美的臥房。古平原心亂如麻,一時不知該走該留,其實他最想的是找到胡雪巖把事情問個清楚。正當他做此想時,房門被人叩響,胡雪巖一推門走了進來。
「平原兄,我是來向你賠罪的。」胡雪巖開門見山,便要一躬到地。古平原趕緊把他雙臂托住:「胡東家,這萬萬不可,我本來是有求於您,事情不諧,我也感激您當初的仗義。只是我不明白,今天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胡東家要是還當我是好朋友,能不能明白見告。」
「當然,這是一定要說清楚的,我來找你也是為了此事。」胡雪巖撫了撫腦門,在八仙桌旁坐下。
「先說那一百萬兩銀子吧。七天前我便已經全數收回,正打算派人到江寧去通知你,誰知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居然硬是迫得我不能履行當初的諾言,不能把這筆銀子借給你。」
「不速之客,是誰?」
胡雪巖苦笑一聲:「就是你上次跟我提起的那個京商大少爺李欽。哼,想不到我這十年來一向無往不利,卻叫這個富家公子把我給降住了。」
李欽!古平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能有這能耐,居然能讓大名鼎鼎的胡財神吃癟服軟?
胡雪巖將事情經過詳細一說,真把古平原聽了個目瞪口呆。原來當日李欽找到怡和洋行的理查,許他美女厚利,條件只有一個,想辦法把躲在租界不出來的何桂清抓到。
理查起初也是撓頭,李欽給他出了個主意,要他從那艘停在黃浦江上的英國炮艇上打主意。理查恍然大悟,拿著李欽給的銀子,買通了洋兵的管帶,在第二天深夜,十幾個喝得醉醺醺的洋兵端著槍闖到何桂清藏身的洋樓裡,不由分說把人抓了就走,然後用小舢板送到江中早已等候的一條小火輪上,李欽正等在那裡,接到人後立時開船。
等那戶洋人天亮之後掙脫了繩索,跑到領事館去告狀時,小火輪已經快開到嘉興了。英國總領事問明白是本國士兵喝酒鬧事,也只好將洋兵管帶叫來申斥一頓,便不了了之。
胡雪巖與何桂清之間的恩怨,當初在徽州時,古平原就曾經聽他說過,也知道胡雪巖生平最恨攻陷杭州的李秀成與見死不救的何桂清,聽到這裡就已經明白了七八分,試探地問:「李欽將何桂清交給兩江衙門的人了?」
「他做得更絕。」胡雪巖回想起當日情形,大搖其頭,「那日下人來報,說是有人雇了彩獅隊,鑼鼓手,從杭州城外十里處便吹吹打打,鼓樂喧天,舞著獅頭向城裡緩緩而來。這還不算,而且派人用大筐稱了滿筐的銅錢,不時向道路兩邊抛灑。你想想看,那還不震動全城?」
古平原一聽,便想起當日古母做壽,有人派了信客,敲著大鑼,送來那封引起家中不和的密信。此人已經坐定了是李欽,古平原嘴角浮現一絲冷笑:「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
這隊人來到胡府門口停下,胡雪巖早就聽說他們是奔著自家的方向來的,平白無故造這麼大的聲勢,就是要引來成百上千的人圍觀,至於目的,恐怕絕非善意。所以胡雪巖早早就來到府門前,等著看對方的來意。
他倒不是怕。在杭州城,胡雪巖就算是不靠官府,也不靠財力,單憑他的聲望,誰要是敢對胡家不利,不必振臂一呼,全城百姓能圍過來一口口把對方生吞了。胡雪巖起初是好奇,結果對方來人一通報姓名,竟然是京城李家的大公子。
當初合肥克復之時,胡雪巖在巡撫衙門見過這個少年,雖然只是一面之交,但他知道自己幫古平原的忙就等於是與此人作對,李家畢竟在北方也是商界頂尖的人物,李欽此番大概是來興師問罪的。胡雪巖心中正暗打主意,誰知李欽開口居然是道喜,然後不由分說,帶上了被繩捆索綁的何桂清,也沒提什麼條件,就將人直截了當交給了胡家。
「平原兄,你想想看,斯情斯景,這何桂清就在眼前,李欽把他交給我時,什麼都沒說,只是向我道喜,說恭喜胡東家幫朝廷抓獲犯官,得為王巡撫報仇雪恨。他說完了,便在大街上命人放起萬響炮仗,還拿來香燭紙馬,當場擺上香案,說是告慰王巡撫在天之靈。嘿,此人年紀不大,倒真是會鼓動人心。這城中居民,當初與王巡撫一同被圍年餘,城破之時,王巡撫自盡,留下遺書要李秀成善待百姓,不要屠城,所以百姓們都感激涕零。此時鞭炮響起,香案擺齊,不必人說,大街上的人都一同跪下,嚎啕大哭,如喪考妣。」
更有人拿來石塊、雜物,丟向面如土色的何桂清,要不是胡雪巖見機得早,命人將何桂清帶到府中看押,這曾經的兩江總督就要被人在街市上活活打死。
「可是這麼一來,也就等於是我正式從李欽手中把人接了過來,受了他這份大大的人情。李欽走時,只留下一句話,說是京商與徽商之間有些過節,希望我能不偏不倚,兩不相幫。平心而論,這個條件實在不算苛刻,只要是能抓到何桂清,比這難辦百倍的條件我也答應。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李欽提出這件事,分明就是衝著那一百萬兩銀子來的。我要是不答應,那就得把何桂清放了,權當沒這回事。可要是真那麼做,且不說王巡撫的冤仇報不了,而且這麼多人都看見我把何桂清押到家裡,這私縱朝廷欽犯的罪名,更是難以承受。所以……唉,古東家,總之是我對不起你,這出爾反爾的事情,在我胡雪巖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真是無話可說。」
古平原早就聽得心搖神迷,想著當日胡府前的情境,不由得點了點頭,知道胡雪巖當真是迫不得已,恨恨道:「哼,此人仗著李家的財勢,慣會使鬼蜮伎倆,光明正大做生意的人,往往防不勝防。」
「這個李少東年紀不大,居然懂以洋制洋這種手段,可不是紈絝子弟耍小聰明這麼簡單。你不要小瞧他,否則會吃大虧。」胡雪巖警告道,隨後又說,「我也知道這麼一來,古家的鹽鋪大概是保不住了,好在鹽,絲都是巨利所在,所謂『失之桑榆,收之東隅』,胡某人向不虧欠別人,古家的所有損失,我都在絲生意上賠給你。」
這就是胡雪巖今天在酒席宴上那番話的真意了。古平原至此如同吃了螢火蟲在肚中,心下一團雪亮。李欽打聽到胡家要借銀子給自己,於是從中破壞,胡雪岩正好被他抓住軟肋,只得自食其言,但卻拿出胡家生意的命脈——絲來補償自己,以求心安。
古平原遽然起身,正色道:「胡東家,你的一片心意古某領了,但是南潯的絲生意卻萬萬不敢領受。再說這也談不到自食其言,本就是古家的事情,你當初願意施以援手,不管成否,我都感激不盡。今日之舉更是讓我見識了什麼才是大商人的風範,古某很是佩服。」
「平原兄……」「胡東家,不必再說了。朋友相交,貴在知心,你的難處我心知肚明,絕不能強人所難。既然事情有變,我要連夜趕回去布置,咱們下次再敘。」胡雪巖再三致歉,古平原連一句埋怨的話都沒有,反倒是說了不少寬慰胡雪巖的話。望著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出來送客的劉家主人歎道,「真是後生可畏,想不到徽商中有這樣的青年才俊。」
「應該說有這樣的人才,是我大清商人之幸。」胡雪巖點頭,繼而歎道:「幫不了他這個忙,我心裡實在難過。希望他能平安度過此難,不要毀在李家手裡。」
江寧鹽鋪是李家販鹽的總鋪,李欽身為安徽一省以及半個江蘇的鹽鋪總掌櫃,平素就在這裡指揮夥計辦事。如今鹽鋪後堂裡寂靜無聲,只聽得一個人在怒吼著。
「混帳,這點事情都辦不明白!欠債還錢,欠貨還鹽,怎麼就要不來?」李欽將手重重一拍椅背,氣得抄起桌上的蓋碗茶,將茶水潑了面前這個人一身一臉。
這是李欽專門派去向古平原手下鹽鋪討貨的人。所謂的「貨」,就是前些日子兩淮鹽場運到這些鹽鋪裡的鹽。李欽雖然對王天貴存著防備之心,可是他心裡卻明白,雖然是一個爹生出來的兄弟,自己與古平原今生今世不可能和睦相處,別的不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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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路是闖出來的,走投無路時,只能進不能退
「接了,會被李家逼到絕路,不接,則等於遞了降表。這就是李萬堂的如意算盤囉。」郝師爺神情有些無奈,「唉,這李萬堂真是……親骨肉嘛,何必做得這麼絕呢,難道要古老弟反過來去向他磕頭賠罪不成。」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古平原一字一句地說,看樣子是拿定了主意。
第五十六章 生意場上一向是錢的事情最簡單,人情才是最難還的
「你要什麼,不妨直說,能答應便答應,不成,也別浪費彼此的時間。」
「痛快。」蘇紫軒一合摺扇,「我的條件其實蠻簡單。就是要你別留情,把兩淮鹽場徹底從李家奪過來,完完全全地掌握在手裡,然後本本分分地經營,安安心心地做生意,將生意做得越大越好,賺的銀子越多越好。」
第五十七章 瘋不可怕,可怕的是瘋了卻還能贏
「一面高價從我家的鹽場買鹽,運到鹽店裡又用這麼低的價格拋出。不止在沿海鹽鋪,就是在車馬不便的江西大山裡,也是賣這個該死的價兒。這根本就不是做生意,這是瘋了,瘋了!」李欽忽然暴怒起來,推開身上的女子,把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引來一陣驚呼。
他扭回頭,與王天貴互相望著,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王天貴的聲音彷彿從很遠處飄來:「瘋不可怕,可怕的是瘋了卻還能贏!」
第五十八章 販私得利只是一時之利,洞燭機先方有一世之利
「如今我們販私鹽,從中賺了巨利,但這畢竟是權宜之計。話又說回來,引岸專賣已經是過時的制度。如今長江上有洋人的小火輪,一天一夜能抵漕船數日行程。聽一個英國商人林查理說起,他們國內還有一種『火車』,跑起來比最快的馬還要快上十倍。這些東西早晚有一天要在大清國出現,火車取代騾馬,火輪取代漕船,那麼以往舟楫不通、車馬不便的地方,可能就會瞬息可至,新的商機就在這裡。」
第五十九章 一封二十年前的信,讓李家換了當家人
「揚州的瘦西湖,你也去過。」李萬堂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前世的事,「瘦西湖西側的那條長街有四五裡長,最是熱鬧繁華,當年我就是在這條街上,在無數人的驚異和嘲笑中,給一條狗披麻戴孝,捧著牠的牌位,一直走到城外。」
第五十五章 路是闖出來的,走投無路時,只能進不能退
「接了,會被李家逼到絕路,不接,則等於遞了降表。這就是李萬堂的如意算盤囉。」郝師爺神情有些無奈,「唉,這李萬堂真是……親骨肉嘛,何必做得這麼絕呢,難道要古老弟反過來去向他磕頭賠罪不成。」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古平原一字一句地說,看樣子是拿定了主意。
第五十六章 生意場上一向是錢的事情最簡單,人情才是最難還的
「你要什麼,不妨直說,能答應便答應,不成,也別浪費彼此的時間。」
「痛快。」蘇紫軒一合摺扇,「我的條件其實蠻簡單。就是要你別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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