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DEO ★美國90年代重要的女詩人最著名的日記作品。 ★女性主義、女同志標簽下的靈魂探索。 ★老年、獨居、愛情、大自然裡的寂寞和熱情。 唯有獨處,我才能生活
獻給為愛孤獨的喃喃自語
靈魂探索者、女性自傳體文學分水嶺之作。
這天,她談論著她的失戀,壞天氣帶來的毀滅性心情;翌日,她描述著收到友人寄來手工果醬的欣喜、窗外燦爛無比的番紅花,以及落日半照岩石的寫意;那個夜晚,她為朗讀的詩歌朗激動難眠⋯⋯
「這裡的氛圍整齊美麗,也讓再度獨處的我感到恐懼,感到自己的不足。我開創了一片開放的空間、一處冥想的天地,如果無法在這裡找到自己,該怎麼辦?」
美國著名作家、詩人梅・薩藤,一生創作了五十多部作品,晚年的日記體作品更為她贏得眾多聲譽和讀者。日記中真實描繪自己的生活、思想的形成和發展過程,被譽為「人類精神的探索者」。
《獨居日記》記載了梅•薩藤從1970年到1971年住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納爾遜的隱居生活,期間新書遲遲等不到榮譽、戀情瀕臨分袂,個人的脆弱及任性,作家反覆著對自己的過錯、憂慮、悲哀及失望檢視,卻也優美的傾訴了她對大自然和隱居生活的無比熱愛。
她──
・脾氣不好:
我一個人生活,大致沒什麼理由,只因為我這個人讓人難以忍受;我的某種氣質讓我與眾不同,我本可加以利用,卻從未學會利用。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雨天,或者貪杯都可能讓我激動慌亂。
・獨居上癮:
無論是朋友或甚至是熱情的戀人,都不是我真正的生活,除非我有獨處的時間,探索與發現正在發生或者已經發生的事。如果生活少了干擾、鼓勵,或是氣惱,日子會變得枯燥無味;然而,唯有當我獨處,重溫舊日與這間房子的對話,方才徹底品嘗到生活的滋味。
・在關係裡誠實:
在愛情關係裡(不論是同性戀或異性戀),沒有任何一方應該認為自己得放棄一些本質來維持這段關係。
・追求成長:
我們擔心煩惱與改變,害怕揭露,恐懼談論內心的痛苦。痛苦經常給人失敗的感覺,但它其實是通往成長的大門;無論你幾歲,成長總是讓人感到痛苦。
・熱愛大自然:
我所知道的平靜都來自於大自然,來自於感到自己屬於大自然,就算自己只是渺小的存在。
但,在她筆下,我們看到了你我共同關心的主題:愛情、友誼、家庭、自我成長以及努力獲得內心的平靜。
本書出版,被視為女性自傳文學的分水嶺,許多婦女組織團體引為自我砥礪的講義,梅•薩藤也成了享有世界聲譽的日記體作家。
作者簡介:
梅•薩藤 May Sarton (1912-1995) 出生於比利時。1916年隨父母到美國。美國著名日記體作家、小說家和詩人。 一生寫作勤奮,創作了二十多本小說、二十五本詩集和日記。 在她創作的二十多本小說中,受到評論界好評的有:《祖父的出生》(1957)、《小屋》(1961)、《斯蒂文斯夫人聽到美人魚在歌唱》(1965), 《愛之種種》(1970)、以及《今日留戀》(1973)。 她的小說著重刻畫集優缺點於一身、具有發展潛力、追隨自己意志而生活的人物。在不同體裁的創作中,梅•薩藤認為自己首先是位詩人。她的詩歌內容涉及廣泛,形式多樣,主題多是反應大自然,尤其是園藝種植,如痴如醉的愛情,失戀後的痛苦,永恆的進展和變遷,對音樂藝術的傾心以及心靈對沉默孤獨的需求。 除了寫詩和創作小說外,她的非小說創作在美國文學領域裡卓然有成,尤其是日記體文學作品引人矚目,正是因為她的日記作品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她在美國文學史中享有「傑出的日記體作家」美譽,曾在多所大學教授過詩歌,包括衛斯理大學和哈佛大學,並擁有17個榮譽博士學位,被美國文學評論家譽為「人類精神的探索者」。梅•薩藤於1995年7月15日在緬因州她的住所去世,享年83歲。
譯者簡介:
廖綉玉 輔仁大學翻譯學研究所中英筆譯組畢業。 曾任金融機構翻譯人員,喜歡在文字堆裡打滾。 譯有《廚房屋》、《生命就當這樣美好》、《凡爾賽蠟雕師》、《妳以為妳是誰?:諾貝爾獎得主艾莉絲•孟若短篇小說集10》、《龐克教母 薇薇安‧魏斯伍德》等書。
章節試閱
9月28日 太陽出來了。醒來後,看見一片迷人的晨霧,蜘蛛網上綴滿露珠,雖然下過雨後,紫菀花顯得頹喪,大波斯菊看起來也飽受摧殘。然而,人們近日開始引領企盼樹木間猶如花朵綻放的各色葉子,因此對園中花兒的逐一凋謝還不致於太多傷感。 蜜爾德蕾正在清掃。我想著她從初次來到這裡,這些年來,總是如此安靜、幽默、高雅。這裡的一切都受到她的照顧。我的隱居生活有了生意很,卻沒有受到干擾。我埋首案前,工作更有勁,因為我知道她靈敏的雙手正忙著撣掉灰塵,讓一切恢復整齊。到了十點,我們坐下來喝杯咖啡,說說話,但從來不閒聊。今天她告訴我,她在後院窗外的野櫻莓叢裡看到一個極圓的蜘蛛網,上面的露珠閃閃發光。我和她共同經歷許多悲喜,如今我們的交談讓這些經歷「細密地交織」在一起。 我的脾氣暴躁,往往很難與人和睦相處。我無法忍受自命不凡、自鳴得意、一句話就透露出的粗俗氣質,經常讓我火冒三丈,像貓咪炸開粗肥的尾巴。我討厭庸俗下流的靈魂,極度痛恨無謂的閒聊。為什麼?大概是因為與任何人的接觸,目前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衝突。那樣的代價總是很高昂,我不願浪費時間。倒是戶外活動甚至躺下來休息個幾小時絕非浪費時間,我腦中的想像正在這種時刻開始浮現,我也在這種時候安排工作,但是,應付那些掛著社交面具的人就是浪費時間。我願意盡力尋找真誠的人,如果找不到,我會沮喪發怒。浪費的時間是毒藥。 這就是納爾森鎮(Nelson)適合我的原因,因為這裡的鄰居們從來不自命不凡,很少自鳴得意,儘管他們有粗俗之處,那樣的粗俗卻簡樸健康。華納家、蜜爾德蕾、阿諾德.邁納從來不會讓我厭倦,正如真正有教養、見多識廣的人(此地少得可憐)從不讓人厭煩一樣:海倫.米爾班克偶爾來訪會讓我如沐春風,這些人之中,真正最親密的朋友算是安妮.伍德森、K.馬丁、艾莉諾.布萊爾這些老朋友,與他們對話十分美妙溫馨愉快,我們互相分享喜悅與對生命的看法。上週末,艾莉諾拜訪這裡,我們出遠門到康乃狄克谷的草地野餐,那次野餐美妙極了:我們把毯子鋪在樹林邊陰涼的地方,凝視霧濛濛的平緩山丘,感受開闊的空間,欣賞那條洋溢十九世紀氛圍的河流,度過極美好的一小時。那片風景就像一幅版畫,我想是因為那條河流不通航,一百年來,河岸甚至未曾改變。我們聆聽秋天的許多昆蟲在周圍鳴叫。踏上歸途時,艾莉諾指給我看一隻鮮綠得驚人、類似蚱蜢的長翼昆蟲。後來,她摘了兩枝綴滿紅果的伏牛花,此刻這兩枝美麗的伏牛花插在壁爐台上的日本花瓶裡。 然而,對我來說,接待客人與準備餐點似乎是難以負擔的事,因為現在的我是如此憂鬱,憂鬱可怕地啃噬著我的精力。但是做這些事的確對我有益。我將火腿與蘑菇塞進茄子裡,這道菜很美味,艾莉諾沒吃過;皺皮的紫色茄子立在碗裡,周圍放了一些甘藷,看起來很豪氣。 最後,艾莉諾說了一句關於花瓶裡花朵枯萎的話,惹惱了我,加上筋疲力盡,於是我那不可理喻的招牌脾氣爆發了,搞砸了一切愉悅。我一定喊得太大聲,所以今天嗓子都啞了,真是罪有應得。我對說過那些可怕的話,深深感到挫折,無言以對。怒火具有破壞力量,脾氣來時宛如歇斯底里,發完脾氣後又懊悔不已。那些很瞭解我、喜愛我的人當它是我的一部分,但是我知道這不可容忍,我得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學會避免發脾氣,就像癲癇症患者學著用藥物避免發病。有時我覺得怒氣與我的生活之間有一場拉奧孔式的搏鬥,打從繈褓以來,怒氣就像女巫一樣控制著我,隨著這次罪孽深重的行為,我陷入自我毀滅的憂鬱心情,如果不戰勝她,就是她會徹底打敗我。 有時我在想,暴怒就像巨大的反向創造力,因為壓抑、欲求不滿而尋找出口,並非累積過多挫敗情緒必須發洩,為一些不相關的小事爆發。我從嬰孩時期開始,就會忽然大發脾氣。有件事發生在比利時溫格漢,當時我只有兩歲,某個下著雨的冬日,我穿著白色的毛皮外套跟著大人外出,一家商店櫥窗裡的一缸金魚迷住了我,我熱切地想得到它,當我聽到「不行」時,就猛地撲倒地上,整個人連白色外套一起在水坑的泥濘裡打滾。這種突如其來的暴怒讓父母很憂慮,經醫生建議後,每當我發起脾氣,他們就會試著連衣帶人把我放進浴缸泡溫水澡,以至於後來我又忽然發怒,自己也生氣地尖叫;「把我放到浴缸裡!把我放到浴缸裡!」這意味著我年紀還小的時候,就知道發脾氣必須想辦法控制,正如時下說的,我需要協助。 但是,「想要卻得不到」與前幾天發生的事件有所不同。那天我大發脾氣是因為我(不理性地)覺得受到不公平的指責:我試圖努力招待客人這些俗事,心情一直很緊繃;我竭盡全力想在各方面讓親密老友艾莉諾開心,卻愚蠢地覺得受到她的抨擊。當然,我以自己的插花為傲,無法容忍枯萎的花朵出現,但是我的反應實在太過誇張了,正是這一點讓人驚愕。在這樣的時刻,我真的覺得腦子要爆炸了,大發脾氣無疑是一種釋放,可是代價是換來深深的內疚與羞愧。古羅馬詩人賀拉斯(Horace)說:「發怒是短暫的瘋狂。」 有時我也想知道,像我這樣容易動怒的人(法國人稱這種性格為容易沸騰溢出的「牛奶湯」(soupe au lait)),大發脾氣莫非是內在抵抗瘋狂或疾病的安全閥。母親把她對父親的怒氣藏在心底,我看見她壓抑的結果是偏頭疼與心律不整,我只提這兩個結果就好。神經系統非常神秘,正是那讓她氣憤的事情給予她驚人的力量去應付各種磨難。憤怒是隱藏的火焰,這道火焰支撐著父親與我,讓我們度過從比利時逃難到美國的艱困歲月,後來逐漸在美國安身立命。 我內心極度緊繃的狀態如果運用得當,會變成良好的工作動力,但當它失去平衡,對我就會有極強的殺傷力。這些日子,我的難題就是如何讓這種良好的工作動力獨立出來,換句話說,就是如何及時關小火候,這樣一來,牛奶湯就不會沸騰到溢出來! 9月29日 昨晚預報有霜降,因此我出門抱回好幾大枝番茄,蕃茄仍綠,我把它們掛在樓上的洗衣間裡,希望幾天內它們就會成熟。接著我摘回所有找得到的嬌嫩小花,包括金蓮花、大波斯菊,一些矢車菊,幾朵遲開的玫瑰花,最後,我把三株秋海棠與紅色天竺葵栽在花盆裡,抱回屋內。秋海棠開得極為旺盛,去年冬天它在室內生長,而今年夏天都在室外。生命力強的植物總讓人感到莫大的安慰。做這些雜務時已將近黃昏,光線暗淡;到目前為止,這個秋天不算是讓人愉快的秋天。今天早晨,葛雷西.華納將樹葉耙攏,又修剪了草坪一次,那時天空佈滿烏雲,像是快要打雷了。我渴望球莖的到來,初秋的園藝讓人憂鬱,但是種植球莖讓人滿懷希望,總是讓人心情激動。等到這個古怪、熾熱、變幻不定的九月過去,我一定會為到來的十月感到快樂不已。多年來,我首度再聽《亡兒之歌》,我想這是一種象徵。我並未痛失孩子,而是我內在的嬰孩不得不被迫長大,那個嬰孩的哭喊與怒氣也因此受到壓抑。寫完這一句,我想起美國詩人露薏絲.博根( Louise Bogan)對凱特琳.湯瑪斯著作《消磨餘生》(Leftover Life to Kill)的出色評論。露薏絲寫道: 「純真與激狂都很可怕,事實上,人類學所知的每個部族都強迫青年遵循嚴格的風俗,這些風俗堅守兩句基本格言:成長與冷靜。人們發現,成熟意味著必須壓抑強烈的情感,包括喜怒哀樂──這些不理智的情感會擾亂內心的寧靜。古希臘人畏懼那些違抗眾神意志的人,希臘悲劇的莊嚴合唱一再對那些情感奔放的男女提出警告與提醒,設法讓他們變得理智,狂妄傲慢無疑會受到眾神的懲罰。然而,想達到出色的成就,純真的心靈與激狂的情感不可或缺,少了這兩者,藝術就不可能存在,這是永遠不變的真理。多年來,大多數人早就永遠失去這些特質,凱特琳.湯瑪斯卻證明,她是少數仍能保有這些危險性格的人之一,且達到了極為純粹且運用自如的境界。」 然而,凱特琳.湯瑪斯並非偉大的藝術家。從前露薏絲經常對我說:「把惡魔從妳的工作中趕走。」我對這句話思索甚多。我認為藝術作品(尤其是詩)是上帝與我之間的對話,它必然代表了解答,而非衝突;衝突確實存在,但應該透過寫詩解決,憤怒與尖叫的禱告不宜傳進上帝的耳朵。我的生活裡確實有惡魔,但我一直不讓它干擾創作,如今它揚言要毀滅我最在意的事,因為我談了一年半的戀愛,這個惡魔想讓我的隱居生活一蹶不振,讓我感到無比寂寞。目前我努力著駕馭這個惡魔,設法讓所有黑暗變得光明。是時候了,是我該成長的時候了。 前幾天我問一位朋友:「人如何才會成長?」她停頓了片刻才回答:「思考。」 「……幸福的經驗也是最危險的經驗,因為幸福滋長了渴望,愛的聲音讓空虛與孤獨迴蕩。」 10月5日 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罩著寒霜、蒙上燦爛銀輝的草地,明亮的陽光從黃色樹葉間灑落,映在穀倉上。如果沒有這片寧靜的空間安撫我的眼睛,我會怎麼樣?一個充滿神秘性的場所,是我離開又回來的原因,彷彿深深吸了一口氣的感覺。每次離開,甚至只是一個週末,我就得整理房屋與花園。有些東西隨著人的離去而消逝,必須重新恢復生機。 我收到一大堆信,還有幾樣美好的驚喜,包括一朵埋在香草裡碩大的馬勃菇,還附帶烹調說明;這朵蘑菇很神祕,我從沒見過。另一個包裹裡是一罐自製的無花果果醬。這些禮物都不是花錢買來的,而是親自出門尋找或親手製作而成,讓我感覺很幸福。 我努力把這些東西拋在一邊,包括三十封左右的信件,因為在這清朗的秋光裡,當我沿著康乃狄克河開車回家,駛近布瑞特勒波羅鎮與老友般的小山丘相遇時,就已決意保留內心的空間寫首詩。失去讓我對一切敏感,這些短暫的週末、遭到連根拔起的愛、在壓力下未能盡善表現自己都讓我痛苦不堪。這首詩的內容與沉默有關,確實只有在沉默裡,戀人方能懂得那些已知的事,他們在沉默裡的體悟深邃而豐盈,從手心到腳底都受到滋養;片刻之間,赤裸裸的我彷彿被愛包裹。但回來時,卻在孤寂中顫抖,不得不再次面對孤單,馴服寂寞。一走進家裡,毫無溫情的感覺,只有潘奇發出一聲歡迎的尖叫。屋裡沒有鮮花,只有陳腐的菸草的氣味、緊閉的窗,我的生命正在某處等待著我,等待著我重新創造。 在其他的包裹裡,發現了《愛的種種》首刷本,一看就知道諾頓出版社用心設計了美麗的書衣。我包裝了三本送給朋友,然而此時此刻沒人在這裡與我一起慶祝實在掃興! 秋天的番紅花漂亮得不可思議,淡紫色的紫菀花十分嬌美,就像藍色火焰在落葉間燃燒。我摘了番紅花與幾朵遲開的玫瑰,插進威尼斯玻璃花瓶裡,擺在這間舒適屋子裡的壁爐台上。接著是動手做晚餐。那朵馬勃菇一經煮過,呈現可怕的黃綠色,味道很苦。 今天早晨,含淚醒來。我很想知道,一個人快六十歲了是否還可能徹底改變?我能學會控制下意識的怨恨、敵意和矛盾心態嗎?倘若不能,我將失去心愛的人。我束手無策,只有一分一秒地活下去:放置鳥食,整理屋子,努力築起周遭的秩序與寧靜──縱然內心無法達到的境界。此刻是早上十點半,外頭陽光燦爛,屋內顯得黑暗。我的視線越過走廊,望向那個舒適的房間,那兒完全籠罩在暗影裡;我望著盡頭的窗戶,望著窗外金黃與翠綠的葉子在陽光下顯得透明。 此時此刻,我的書房裡,秋天的陽光如此澄明清朗,它呼喚著我的內心與它一致……純淨,純淨。 10月6日 每當期盼著某人來共進午餐,這一天就顯得格外不尋常。滿室擺得漂漂亮亮的鮮花。安妮.伍德森今天要來,我知道她會留意到這些鮮花。我的朋友裡,鮮少有人打量這屋子的眼光跟她一樣,或許是因為她曾獨自住在這裡,那時她修剪樹木、除草,甚至整理放了床單枕套的櫃子,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這一天,天氣和煦,出門拿信,停下來抬頭望著白蠟樹,樹葉已落光了。想到這一切不久都將消損殆盡,只剩下樹幹,就讓我感到高興。這是大自然向葉子與色彩所做的華麗告別。我想著這些樹木,它們就這樣輕易地離去,任憑一季茂盛的葉子凋零,毫不悲傷地離去,進入樹根深處,為來年的重生而沉睡。這些日子,我不斷地起詩人艾略特(T.S. Eliot)的詩句: 教我們在乎與不在乎。 教我們安靜坐定。 馬勒的《告別》(德國指揮家布魯諾.華爾特與英國女低音凱薩琳.費里爾合作演出)也表達了同樣的思想,每年秋天我都重新聆聽這首曲子。然而,馬勒的《告別》是對失去的哀嘆,是面對離別的抒情長嘆,至少到了最後幾個長樂句才流露出寧靜與放下的心境。我與海倫.米爾班克昨日去湖邊野餐,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映襯下,金色樹葉與美麗的紅色小楓樹閃耀著透明光澤,當下我想到了這首樂曲。 除了人類之外,大自然還有其他絕望的生物嗎?一隻腳卡在陷阱裡的動物看起來並不絕望,牠太忙於求生了,一切都囿於某種靜止而緊繃的等待,這就是關鍵嗎?不斷忙於生存。學習樹木吧,懂得失去是為了重新獲得。記住,一切都不會恆久不變,甚至心靈傷痛也不會永遠存在。靜心等待,讓一切過去,放下吧。 昨日,從鳶尾花的花圃裡挖出紫羅蘭,鳶尾花就像地下的果實,一團厚重的根莖阻礙它的成長。我發現了一朵異常芳香的紫羅蘭與幾朵秋水仙。一小時的辛勤工作後,陽光暗下來了,我沉浸在泥土的潮濕氣息裡,一切再度顯得井然有序。 10月8日 不知是心靈成長達到某個境界或者只因為秋日的陽光,我再度見到前方的道路,這意味著我重新找回自己。今天早晨發生了兩個小奇蹟:還賴在床上時,望向窗外(這是個薄霧輕籠的早晨),草地上竟出現「日光映半岩」的景象,那一刻,我明白愛爾蘭詩人奧立佛.戈加提(Oliver St. John Gogarty)那行詩縈繞心頭多年的原因了,因為看著那塊花崗岩石一半沐浴在陽光下,一股純然的喜悅忽然湧上心頭。後來漫步澆花時,一束陽光宛如聚光燈一樣,投射在一朵朝鮮菊上,讓我在書房門口停下腳步。深紅花瓣與黃色花心流光溢彩,後方暗影裡有一株淡紫色紫菀、一簇橙粉色的芍藥葉子,以及艾莉諾曾經摘給我的伏牛花。這朵朝鮮菊彷彿把秋陽注入靜脈。 阿諾德前來修建穀倉的新地板,巨大的木板下面全都腐爛了,修建費用勢必比我們最初想像的高,世上很多事情總是如此。 昨日,我與安妮去了兩趟美麗的遠足:首先,我們到萊芝市,那裡的田野還有著流蘇龍膽花,鮮豔的藍花靜立於麥茬之間,實在讓人興奮極了。我一直不大相信那裡還會有流蘇龍膽花,因為起初好一段時間根本沒看見;後來繼續往前走,它們竟然出現了,一朵接著一朵,一根花莖上有三或四朵花。接著我們在銀湖湖畔坐了片刻,湖水平靜如鏡,湖的盡頭,倒映的山景宛如淡藍色幽靈,陽光從糖楓的豔紅樹葉間灑落。寧靜至極。 每次見到安妮,總能學習到許多自己原本不懂的東西。周圍仍有帝王蝶四處飛舞,我們盯著其中一隻看了好一陣子,看著牠吮著花園裡秋水仙的花蜜,一邊緩緩拍翅。安妮告訴我,現在帝王蝶正往巴西遷移。真的是巴西嗎?總之是此地以南數千英里外的地方。 她帶來兩幅畫,其中一幅描繪我的十四行詩《光年》,另一幅描繪的則是結合了放大的紅色雪莉罌粟與我們墓園裡一塊古老的石板墓碑,象徵死亡的墓碑放在異常脆弱的罌粟花裡;安妮採用平面繪畫的技巧,當然,風險就是這幅畫最後純粹流於「裝飾」,缺乏層次;然而,我覺得這幅畫很成功,安妮的才華就在於她能創造詩意的綜合,這是對於真實事物的想像。 再說一次,對我來說,詩是鍛造靈魂的方法。或許我最終將學會順應自然,這就是詩歌復甦的結果。 10月9日 最終這真的發生了嗎?感覺自己就像從絞刑架獲釋,體驗到內心深處的美好泉源,詩就出自於此。今年等了好久,盼著輝煌時刻。忽然之間,巨大的楓樹轉為金黃,山毛櫸變成黃色,帶著的一抹綠,讓黃色顯得更黃。花園裡仍有金蓮花可採,我得認真幹活,種下剩餘的球莖。 順應自然談何容易,困難得惱人,但又必須如此。我一向總是過度焦慮,無法放下註定會消逝的東西,抓緊不放勢必對愛是一扼殺,愛宛如一隻小貓,不能抱得太緊,或是一朵花握得太牢,它就會凋謝。順應自然,昨日與今日我都感覺到,這裡的生活讓我的靈魂豐富、深邃、自由。 這確實是突破。許久沒寫十四行詩了,然而每次遇到生命裡的重大危機,自己的心靈達到澄淨時,那種澄淨讓痛苦昇華,十四行詩就湧現了。整首詩衝進我的腦中,根本無法停筆,直到寫完它想表達的一切。 早餐前,我出門填滿餵鳥器,發現了三朵碩大的蘑菇。目前為止,只有松鴉前來,其他的鳥應該也將紛至而來。 10月11日 我實在是可笑。為了避免再度陷入憂鬱,邀請朋友共度這個週末,殊不知原本應該逐漸好轉,開始寫詩才是。正是秋日時節,然而隨著前院草坪上一層層落葉越來越厚,覺得自己就像睡美人一樣被圍了起來。開著車,沿著小溪,行駛在兩旁栽有山毛櫸的蜿蜒大道上,那番絢麗的景致難以用言語形容。一排排透亮的金黃綿延不斷。星期天,蘿麗.阿姆斯壯來吃烤牛肉晚餐。天快黑的時候,我出門種了一百多株鬱金香,花了兩小時;這並非艱鉅的任務,但我得四處騰出空間給它們,拔掉雜草,分開多年生植物,還要拯救被蔓生的紫羅蘭淹沒的鳶尾花。我其實只在春秋兩季除雜草,因此現在得對付雜草叢生之地。做這些雜務,讓我感到辛勤勞動帶來的快樂,心情平靜。在這個陰天的向晚時分,光線黯淡,有些寒冷,但泥土的苦澀氣味是一種滋養。 無法相信自己已擺脫過去幾個月的痛苦,然而截至目前,確實感覺到心境改變了,或者說變得真正獨立自在了。我在這裡的生活極不穩定,並非總是對自己的工作堅信不疑,但是最近這些日子,再度覺得在此地的奮鬥非常重要,無論我是不是個成功的作家,那些努力都深具意義,就算奮鬥失敗了,缺乏勇氣或是因為難以相處的脾氣而失敗,那些努力都意義非凡。這個年代,越來越多人為生活所困,越來越無法發自內心做決定,真正的選擇也越來越少。一個單身的中年女人,沒有親人,獨自住在這棟坐落於寂靜村莊的房子,只為自己負責,這件事本身就別有意義。身為作家,能講述自己的心靈狀態與內心的苦旅,這讓人感到欣慰。人在黑暗裡,知道沿岸石島上有著守燈塔的人,便感到慰藉;我有時在天黑後出門散步,看見自己的房子燈光明亮,彷彿充滿活力,頓時覺得在這裡受到的所有痛苦都值得了。 有時間思考,簡直是莫大的奢侈。我有時間做我自己,因而我的責任重大。我在有生之年應該善用時間,發揮自己的能力,這並不讓人焦慮,真正焦慮的是,我的生活失去了與許多人的生活產生聯繫(彷彿透過天線一樣)的感覺,即使是我不認識那些人,而且永遠也不可能認識。即使那些信號無時無刻不在傳送與接收。 為什麼對我來說,詩似乎永遠都比散文更像真正出自靈魂的作品?寫完一頁散文,不會讓我感到興高采烈。雖然我在寫一些好作品時極為專心,至少寫小說時充滿想像力,或許是因為散文是掙來的,詩是付出的。兩者都可能會幾無止境地修改。我不是說自己不對詩下工夫,遇有靈感時,一首詩我可以草擬上百遍,並始終感到興奮。然而只有當我受到上天眷顧,內心深處敞開時,才可能這樣持續與詩奮戰。也唯有這個時刻,深感激動又心平氣和,詩就會傾瀉而出,遠非我的意志所能控制。 我經常想像,如果隱居一段時日後,發現不再有人讀我寫的東西,我仍會繼續寫詩,但不會再寫小說了。為什麼呢?或許是因為詩主要是自我對話,小說則是我與別人的對話,兩者來自截然不同的存在模式。我想我寫小說是為了找出我對某件事的想法,寫詩是為了瞭解對某件事的感覺。 10月14日 天氣再度開始變得酷熱,讓人精疲力竭。大楓樹的葉子幾已落光,但花園外不遠處的山毛櫸仍有一層閃閃發亮的金黃葉子。房子四周鋪滿一層厚厚的落葉,以至於我覺得自己被半埋了;此刻華納一家人前來耙起樹葉,謝天謝地,簡直就像援救行動。 天色灰濛濛,沒有放晴的跡象。有種危機潛伏在我創作的十四行詩裡,或許寫得太多又太快,任憑情感氾濫,而不是駕馭它、清晰地表達出來,這是疲累的徵兆。 昨天與丹尼共度了美好的一天。苦難讓二十歲的丹尼變得睿智多了。我們知道彼此都飽受痛苦,而且痛苦的原因可能一樣,那就是我們清楚地知道自己某些事做不到,或是無法成為希望的模樣。他將會是一位出色的教師。 我會記住他倚坐窗前,身後是一片金色樹葉的畫面,微紅的長髮及優美的頭形,讓他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像文藝復興時期的青年。最近幾年,他變得更結實了,儘管傷痛仍在,但是多了幾分力量。我們談起忠誠這個問題,兩人聊了許久;我一直想聊這個話題,因為每當分析自己的感覺時,經常會被批評不忠實,我想這種不忠實是指小說家的職業病吧。之後再談這件事吧,我得好好思考這個問題。 10月17日 長長的溫暖秋天結束了,昨夜寒霜降臨,天空陰冷灰暗。今早醒來時,外面在下雪!雖然只一陣子,卻代表氣候正在變化!昨日摘回來最後的金蓮花,已枯萎了,就連歐芹也微微受到影響。從花園摘來的花只剩書桌上的一束了,包括幾朵黃色的萬壽菊、一朵淺黃帶粉的玫瑰花、其他兩朵含苞待放的花;自家種的花朵混雜了春夏秋的花兒,惹人喜愛,完全不是花店那些看似都差不多的花朵可媲美。 最近幾乎無法持續的寫日記,因為我在寫詩,寫詩耗費了我大量心力。有些事在心裡騷動,縈繞不去,但無法理出頭緒把它們寫下來。今天想思考「忠誠」這件事,事實上,只有透過書寫,方能仔細思考某件事。有趣的是,《牛津語錄》(Oxford Book of Quotations)與巴特利特的《古今文學常用語錄》對「忠誠」這個主題幾無著墨,但是「忠誠」無疑是與人際關係、信任相關的重要概念。我被指責是不忠誠的人,因為我談論許多人沒說出口的祕密,尤其是與某些「不該知道」的人討論包含我在內的人事;舉凡涉及感情的事,我口無遮攔。我的職業就是分析感情。 金錢的問題也一樣,同樣是關乎人性的問題,不管人際關係問題或花錢如流水,我相信都是好事,至少展現了對人生的視野、品格。我想或許胡說(與人事有關)、浮誇(與金錢有關),與口無遮攔和隨意花錢之間有著確切的差別?許多年來,我手頭拮据,現在有錢幫助別人了,有時竟因為無比喜悅的心情而說了出來,我一直對此感到驚訝。從來沒有某個繼承大筆財富的人會這樣做,我想他們會認為幫助別人是「責無旁貸」的事。我的行為無疑會讓某些人感到震驚。我真的會像一個孩子四處跑著大喊:「瞧瞧我找到的寶藏!我要把它送給彼得,他正發愁,或者送給貝蒂,她生病了。」這讓我想起從前我、科特、詹姆斯.史蒂芬斯在一起時,不斷幻想如果我們變得有錢的話會做些什麼……變成超級有錢人就代表不必煩惱每星期的花費了!對我來說,變成超級有錢人意味著有了餘裕,而我可以與別人分享這種餘裕。 當我談到自己的生活,或是談到許多人以不同方式參與我的生活時,我不會覺得自己不忠實。我期望自己做到的忠實比較複雜,例如我不會利用我知道的他人隱私來達到目的,那樣輕率又不忠,但是我認為我們能從自身經驗與他人經驗獲得教訓,並透過不斷思考,從中汲取人性真諦的養分。我希望分享這些洞察、疑問、古怪、困境、痛楚,而且認為這樣做很自然。為什麼?我想其中一個原因是一個人越能理解人們的命運,就像我透過讀者知道了許多人的命運,就越會瞭解到很少人稱得上幸福,知道人際關係的深層是多麼複雜嚴苛,多少人掩藏了真正的痛苦、憤怒、絕望,只因為他們認為自己的痛苦與眾不同。其實我們同搭著一艘船,有著一樣的命運,誠如許多中年女子都寫信來述說絕望的心情,瞭解這一點讓人感到寬慰。 我的情況是,正設法維持著一段不太簡單、或者說不容易的愛情關係,我會與真心的朋友討論這件事,期望獲得啟發。最近與D聊天,分享從愛情的痛苦裡所學到的教訓,令人感到莫大欣慰。我們能如此聊天,對我是項榮幸,並不認為這樣對雙方的伴侶不忠。為什麼?因為我們之間很「純潔」,分享經驗是為了進一步的瞭解。幾個月前,我們第一次交談時,我與D無疑就相互「欣賞」,自從三十多年前認識比爾.布朗以來,第一次這麼激賞另一個人。我與D就像同類型的人,反應敏捷,個性敏感,性格磊落。這樣的人鮮少過著幸福的生活,但他們確實不斷成長與改變。英國作家吉洛德.赫德(Gerald Heard)說:「一個人必須毫無設防,方能不斷改變。」當我談到身為詩人的感受與過了盛年繼續寫詩的感受,總是想到這句話。這樣的代價很高昂,所以我必須緊緊擁抱像比爾.布朗與D那些我深深欣賞的人。 10月28日 今早醒來,眼前一片銀白的世界,草地被一層厚厚的霜掩蓋了,昨日下午,花圃上的雲杉樹枝看起來就像被人噴成銀色……天空蔚藍,陽光如此明媚!我正在為施里夫波特(Shreveport)的一場「詩人的樂趣」演講寫講稿(下星期我要去達拉斯與施里夫波特兩個地方)。我想到的第一個樂趣是陽光,這間房子總是充滿陽光,此刻呈現藍綠條紋的燦爛陽光正照在那個舒適房間的沙發上,半小時前,光線聚集在房間的一盆黃菊花上。往外望去,所有樹木的葉子都掉光了,只有一棵楓樹例外,襯著藍天,高大的樹枝上仍有半透明的暖金色葉子,這些葉子像音符一樣,一片接著一片飄落。今年的秋天很古怪,猶如熱帶的酷熱多雨、多雲,一直見不到燦爛的陽光,能如此享受一下很美好。 昨天在花園裡忙著入冬前的最後工作,那一個小時實在太愉快了。我訂的鬱金香與其他球莖還沒送來,我猜是因為聯邦包裹公司罷工,但是無論如何,我決定最好先把花圃蓋起來,以免提早下雪。溫.弗蘭奇運來了四大捆乾草,我解開草捆,把乾草厚厚的鋪在冬季冷風會侵襲的房屋北面與東面底部。華納家帶來一捆雲杉與松木,這樣一來,除了三處邊界之外,還可以把整個花圃蓋起來。經過這樣的處理,花園看起來很整齊,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小山丘起初呈現溫暖的玫瑰色,接著轉為紫色,夕陽落山的前一刻,把教堂的長窗照射得宛如明亮的火焰。 我把詩人的樂趣都寫了下來,包括陽光、獨處、大自然、愛、時間、創作本身。歷經了幾個月的憂鬱,我忽然在這幾個方面充滿了活力,並有所體悟。
9月28日 太陽出來了。醒來後,看見一片迷人的晨霧,蜘蛛網上綴滿露珠,雖然下過雨後,紫菀花顯得頹喪,大波斯菊看起來也飽受摧殘。然而,人們近日開始引領企盼樹木間猶如花朵綻放的各色葉子,因此對園中花兒的逐一凋謝還不致於太多傷感。 蜜爾德蕾正在清掃。我想著她從初次來到這裡,這些年來,總是如此安靜、幽默、高雅。這裡的一切都受到她的照顧。我的隱居生活有了生意很,卻沒有受到干擾。我埋首案前,工作更有勁,因為我知道她靈敏的雙手正忙著撣掉灰塵,讓一切恢復整齊。到了十點,我們坐下來喝杯咖啡,說說話,但從來不閒聊。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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