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用完午飯，沈薇換了衣裳，帶著顧嬤嬤和梨花去主院給祖母請安。

依她的意思是歇過午覺再去請安的，可顧嬤嬤說這樣不好，應該一進府就去給老太君請安。

古代就這不好，哪怕長輩睡覺還沒起，妳也得去請安，哪怕見不到人，在長輩的院子裡站一站也得去，不然會被說不孝。這個時代不孝是大罪，男的不能科舉做官，女的說不著婆家。

沈薇的院落偏僻，離主院很遠，她走了很長一段路，來到沈老太君住的松鶴院，即便打著傘，臉上也出了一層薄汗。

老遠就聽到正房裡傳來的笑聲，沈薇的眉揚了揚，心道有意思，看來是眾人齊聚，都等著她了。

「畫眉姑娘，這是我們四小姐，今兒午時才回府，來跟老太君請安，煩請姑娘通傳一聲。」顧嬤嬤笑著和那個杏眼的丫鬟說話，把一個荷包塞過去。

那丫鬟接過荷包朝沈薇看了一眼，說了句。「請四小姐稍候。」轉身進了屋。

不一會兒，裡頭出來了個穿青色褙子的嬤嬤。「是四小姐來了呀！快請進來，老太君在裡頭等著呢。」她看上去嚴肅，說話卻親切。

顧嬤嬤受寵若驚。「秦嬤嬤，您怎麼親自出來啦？」這秦嬤嬤是老太君身邊第一得意人，大老爺和三老爺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就是侯爺也給幾分面子。

「是老太太想孫女了，這才打發老奴出來迎一迎的。許久不見，顧嬤嬤的精神頭更好了。」

秦嬤嬤的目光不由落到四小姐的身上，眼中閃過驚豔。

沈薇進了屋，就見主位上坐著一位端莊的老婦人，頭髮花白，卻梳得十分齊整，沒有一絲凌亂，頭上戴著抹額，抹額中間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寶石，臉上有深深的皺紋，微微下陷的眼窩裡，一雙深褐色的眼眸透著威嚴和慈愛。

沈薇跪了下來，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膝行過去把臉貼在老太君腿上。「不孝孫女給祖母請安，孫女回來了。這些年孫女可想祖母了，祖母還好嗎？」要做就做全套，沈薇臉上一副孺慕之情。

老太君也很動情，撫摸著沈薇的頭，哽咽道：「好，好，回來就好！」雖然這個孫女自己不大喜歡，但到底也是自個兒的親孫女。

不過薇姊兒能說出這番話，可見是有長進的，而且她剛才這麼一瞅，這薇姊兒模樣倒是出落得漂亮。罷罷罷，女孩子只要容貌不差，到時一副嫁妝打發出門就是了。

「薇姊兒的身子可是全養好了？」老太君的眼裡帶上幾分疼愛。女孩子除了容貌，還得身子骨好，能生養，在夫家才能站穩腳跟。

沈薇的臉微微一紅，有些羞赧地說：「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換季的時候要好生留意。」她可不會說全好了，那不是惹人恨嗎？

「那就好，咱們府裡好藥材多的是，需要什麼找妳母親和大伯母要。女孩子呀，最怕落下病根了。」老太君慈愛地拍著沈薇的手，又道：「給妳母親和伯母都請個安吧，尤其是妳母親，從多少天前就惦記著妳了。」

「是。」沈薇乖巧地過去給大伯母許氏、二伯母趙氏，還有她的繼母劉氏行禮。「阿薇給大伯母、二伯母和夫人請安了。」她動作規矩舉止優雅，一眼掃過就把三人的容貌盡收眼底。

大伯母許氏四十出頭，保養得宜，看著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梳著墮馬髻，上頭插著一支鎏金步搖，舉手投足間透著威嚴端莊。

二伯母趙氏容貌是三人中最出色的，穿一身豔麗的衣裳，頭上明晃晃地插著三支金釵，倒也極符合她商家出身的身分。

繼母劉氏看上去二十出頭，其實都已經過了三十的生辰，她所出的五小姐沈雪也不過比沈薇小幾個月。她皮膚白皙，一雙水眸點點含情，好似會說話一般，眼角上揚，又顯示此人有幾分精明。

聽到薇姊兒沒有喊劉氏母親而是稱呼夫人，世子夫人許氏眼裡閃過一絲笑意。薇姊兒還真如夏嬤嬤所說，換了個人似的。

她瞥了一眼劉氏，溫聲對沈薇說道：「回來就好，府裡頭的姊妹也都念著妳呢，若是缺什麼，只管跟大伯母要。」說著從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鐲套到沈薇的手腕。「這玉鐲成色還算好，妳拿著玩吧。」

許氏對沈薇的態度很和善，她作為掌家夫人要表現她的大度和慈愛，除此之外，瞧不上劉氏也是一個原因。

這個劉氏，不過是個六品小官之女，仗著是老太君的娘家姪女，總是和自己別苗頭，三不五時地在婆婆跟前上眼藥，還妄想跟自己爭管家權，一副小家子氣，比原來的三妯娌阮氏差遠了。

想到逝去的阮氏，許氏看沈薇的目光又和暖了幾分。「妳二姊住聽風院，薇姊兒得閒了去坐一坐，妳們姊妹也親香親香。」這薇姊兒也是個可憐的，小小年紀就沒了親娘。

「對，對，妳二姊的好日子已經定了，在府裡也留不了幾個月，妳們姊妹在閨中時要好生相處，出閣以後也要相互扶持才好。」老太君接過話頭。

沈薇屈膝應是，二伯母趙氏也十分熱情地對沈薇說：「還有我們萱姊兒，頂頂是個友愛姊妹的，薇姊兒可要常來二伯母院子玩喔。」

她一側頭，瞥見劉氏紅著的眼睛，心裡十分鄙夷。豬鼻子插蔥，裝什麼象？劉氏成日做出嬌嬌弱弱的樣子，打量誰不知道她的底細？也就哄哄三老爺那個實誠人罷了。

「薇姊兒出落得可真漂亮，跟妳娘可真像。喏，這金釵是二伯母給妳的見面禮。」趙氏親切地拉著沈薇誇讚，從頭上拔下一支金釵塞到沈薇手裡。她最見不得劉氏裝模作樣了，現在逮著了機會，還不使勁地噁心她？

劉氏壓根兒就沒想過要給這個繼女見面禮，所以也沒有準備，現在大房二房都給了見面禮，作為三房主母的劉氏能不給嗎？能比她們差嗎？她也從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鐲遞給沈薇，心裡卻十分肉疼，這是她很喜歡的一只鐲子呢，連雪姊兒要都沒捨得給。

「二嫂說這些幹麼？薇姊兒才剛回來，妳這不是招她傷心嗎？」劉氏紅著眼眶，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殷殷地看著沈薇，好像沈薇是她親生閨女一樣。

老太君聽趙氏提起阮氏，也有幾分不高興。「老二家的，不會說話沒人當妳是啞巴，大好的日子提那喪氣事做什麼？」

剛才沒怎麼注意，細瞧，薇姊兒還真有幾分像她原來的三兒媳阮氏，老太君心裡頓時就有幾分不喜了。

趙氏被當著晚輩的面訓斥，面上就有些下不來，又不敢頂撞婆婆，心裡把劉氏恨個半死。

沈薇垂著眸子，臉上做出或感激或落寞的神情，心底卻替原主的娘不值。好歹也是婆媳一場吧，現在連提都不能提一句。

劉氏斜了眼垂頭喪氣的二嫂，心中得意。跟我鬥，哼，就妳那個蠢樣？還是省省吧！

「薇姊兒呀，妳這路上怎麼走了這麼久，四月中旬章管事就出發了，我算著呀最遲五月中旬也該回來了，怎麼拖到了七月？」劉氏臉上帶著焦急，一副慈母心腸。

沈薇眨著天真的眼睛。「夫人，這可不能怪我呀，三月裡顧嬤嬤就往府裡捎了信，脖子都等長了也沒等來府裡的人。您說巧不巧，我的生辰剛過，章管事、夏嬤嬤、李嬤嬤就到了，一說才知道是李嬤嬤路上病倒了，這才拖了行程。

「我一聽是來接我回府的，一刻都沒耽誤，就收拾東西跟著上路了，可誰知李嬤嬤又暈船。以前我在府裡時，夫人就經常教導，長輩身邊的哪怕是隻鳥也比我這個嫡女珍貴些。李嬤嬤是夫人身邊服侍的老人，我自然格外敬重，這一拖二拖的，可不就到七月了嗎？夫人，看在我這麼尊敬您的分上，就不要責怪李嬤嬤了吧？」

沈薇無比嬌憨的一番話說得劉氏面皮差點掛不住，身側的手緊了緊。「是李嬤嬤那個老貨作怪呀，看我回頭不罰她？薇姊兒回來就好，我這心呀，總算能放下來了。怎麼我聽李嬤嬤說姊兒帶了不少不知底細的護院小廝，還都進了院子？薇姊兒呀，妳多年未在府裡不知道規矩，這男僕是不能隨意出入後院的，快快打發了出去。」劉氏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薇姊兒，可有此事？」老太君的臉沈了下來。剛才還覺得薇姊兒長進了，到底是在外頭長大的，規矩也太差了。

沈薇不慌不忙地上前說道：「好教祖母和夫人知道，我正要說這事呢。」

頓了頓，她誠懇地望著劉氏，說道：「許是夫人事務繁忙，還沒來及給我準備住處，我那風華院的鎖都鏽住了，還是拆了門才進去的，院子裡的草都半人高了，招了不少野物做窩。屋裡也積了厚厚的塵土，窗櫺都壞了，透著一股霉味。我也知道男僕不得出入後院，可沒辦法呀，除草修屋子這些活計，丫鬟可做不了，所以我只好跟張嬤嬤學了，她叫我這個嫡女事急從權，從角門進府，我也只好從權讓護院小廝進院子幫忙。這些活計一下午也做不了，我想著，能不能請大伯母和夫人給派些人手？而且他們也不是什麼不知底細的人，都是祖父派給我的人手。」

沈薇才不會讓劉氏得逞呢，本來她只是想請個安了事，現在麼，哼，既然劉氏非要撩撥本小姐，那本小姐就把妳一股子做的事全都揭出來。

「還有這等事？許氏妳是怎麼管家的？」老太君發火了。侯府小姐的院子居然都荒了？這事若是傳出去，忠武侯府還有什麼臉面？老大家的一向處事得體，怎麼還出現這等疏忽？

許氏都要氣笑了。她是掌管中饋不假，可也管不到三房頭上去呀！婆婆這也太偏心了！

「母親容稟，這事兩個月前兒媳就提出來了，是三弟妹說薇姊兒是三房的嫡女，主動攬過了這事。」許氏恭敬地解釋了一番。

老太君不善的眼神立刻瞄準劉氏，劉氏不等婆婆開口就搶先認錯。「母親啊，兒媳早把這事吩咐給張嬤嬤了，薇姊兒是咱們三房正正經經的嫡長女，她的事兒媳還能不經心嗎？肯定是那老貨偷奸耍滑給忘了。薇姊兒，母親對不住妳，要不我讓雪姊兒把院子讓出來給妳住？那丫頭皮糙肉厚的，在哪兒都能窩著。」她又內疚又著急，一臉真誠地望著沈薇。

顧嬤嬤恨得嘴唇要咬出血。這個狠毒的劉氏，這個時候都不忘給小姐挖坑，若小姐真的住進五小姐的院子，那外頭肯定要說小姐囂張跋扈，一回府就霸占了妹妹的院子。

「我哪能占了五妹的院子？風華院雖然小了些，荒涼了些，偏僻了些，但整理整理還是能住人的。當初沈家莊四下透風的房子我都不怕，現在可比沈家莊祖宅強多了。」沈薇臉上也是滿滿的誠懇。

劉氏心裡恨得吐血，臉上卻不得不做出慈母模樣。這小賤人一定是來剋她的！張嬤嬤、李嬤嬤說時，她還不信，想著就是再變又能變哪兒去？還不是一樣被她揉圓捏方？誰知道這小賤人這般伶牙俐齒。

一旁的許氏眼中閃過笑意。現在的薇姊兒可不是個善的，以後三房有好戲瞧了。而趙氏巴不得劉氏倒楣，見劉氏不得不強裝出一副笑臉，她的臉上滿是幸災樂禍。

「行了，雪姊兒都住進去了，往外搬多麻煩，還是把風華院好生修葺一番吧。老大家的，妳指派人手，趕緊把院子拾掇出來。」最後老太君一錘定音，比起得她心意的雪姊兒，沈薇自然要靠後了。

「秦嬤嬤，去我的梳妝匣子裡挑幾樣給薇姊兒玩，姑娘家的，太素淨了也不好看。」老太君對著秦嬤嬤吩咐。

「謝謝祖母賞賜。」這就是傳說中的給甜棗？同時她對著許氏也是一禮。「也謝謝大伯母。」

說到這裡，沈薇抿了抿嘴，臉上現出幾分不好意思，聲音也低了下來。「我進府至今還沒用午飯呢，本想著到祖母這裡來蹭一頓的──」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如蚊蚋。

老太君對沈薇剛起的幾分慈愛之心一下子全沒了。這薇姊兒事怎麼這麼多？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這性子都不討喜，老太君頓時沒了說話的興致。

「畫眉，去廚房叫幾個菜送四小姐院子裡。」手一擺，把沈薇打發出去了。

沈薇這趟請安，得了好幾樣好東西。出了松鶴院，梨花就問出心中的疑問。「小姐，您不是吃過了嗎？」她看出來了，老太君對小姐不是多喜歡，小姐幹麼為了點吃食惹老太君不高興？

沈薇輕笑一聲。「誰說我吃過了？廚房都沒有送飯，我怎麼吃？」她眼睛注視著前方。「梨花，妳要記住，受了委屈就得說出來。妳不說誰知道呢？時間長了，她們都當妳是軟柿子，誰都要捏妳一把。」

「是，奴婢記住了。」梨花是個聰明的，經小姐這麼一點撥立刻明白了。「但小姐，您真的要住風華院嗎？」小姐可是帶了不少丫鬟婆子，哪裡住得下？

「住呀！」沈薇的眸子望向遠方。那裡有隻飛鳥快速飛過，她的心底掠起一絲羨慕。

風華院是小，是破，那是因為她沈薇沒回來！現在她回來了，風華院還會又小又破嗎？覺得她好欺負是吧？哼，也許該讓府裡的一些人明白，她沈薇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10上市的【文創風】570《以妻為貴》2。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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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薇的院落偏僻，離主院很遠，她走了很長一段路，來到沈老太君住的松鶴院，即便打著傘，臉上也出了一層薄汗。

老遠就聽到正房裡傳來的笑聲，沈薇的眉揚了揚，心道有意思，看來是眾人齊聚，都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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