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黑天鵝

柔美的舞步在寬闊的舞臺上滑過，白天是天鵝晚上是少女的奧潔塔，等待著能破除魔咒的真愛，降臨在她的身上。

某天夜裡，齊格弗里德王子遇上了被魔王詛咒的奧潔塔，在優雅慢板的共舞後決定迎娶她成為自己的王妃。然而魔王卻將自己的女兒奧吉莉亞幻化成公主的模樣送進王宮，媚惑王子許下相伴終身的誓言。

舞臺上，黑天鵝炫目的三十二圈fouetté turns，挑戰著身為頂尖舞者經年累月下的功力，迷惑了故事裡的王子，也誘惑了舞臺下方的觀眾。

必須同時演譯柔情純潔的白天鵝與妖艷高傲的黑天鵝，被譽為芭蕾舞界難度最高的《天鵝湖》，卻也是每一個希冀站上藝術界頂峰的首席女舞者，最渴望拿下的角色。

第四幕的終曲，有著不同的版本，有王子英雄式戰勝魔王解除公主身上的魔咒，歡喜成為愛侶的皆大歡喜；也有白天鵝在被愛情背叛後，在痛苦與絕望中死去的悲劇結局。

而今晚，在國家戲劇院裡由俄羅斯聖彼得堡芭蕾舞團詮釋的，則是絕望之死的版本。

舞劇終了，亮起燈光的戲劇廳內響起讚賞的掌聲，一一走向臺前謝幕演員們對著今晚的觀眾鞠躬飛吻，收下獻花的主要舞者們也捧著色彩鮮豔的花束，一次又一次對著臺下的戲迷致謝，直到紅色的布幕從上方緩緩垂降，將舞臺與觀眾席隔絕，才正式結束今晚的演出。

「茜茜，上次和這次，妳比較喜歡哪個版本？」

隨著散場的人群離開表演廳的廖玉屏，和前來觀賞芭蕾舞的好朋友踩著高跟鞋轉往女生廁所的方向。

上次她們看的是王子打敗魔王，王子與公主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圓滿結局；這次則是白天鵝悲傷死去，就連王子也因為痛失愛人而自殺殉情。

「這次的吧！」

在化妝鏡前停下腳步的李茜，從晚宴包中拿出正方形的眼影盤和筆刷，瞇起右眼在精緻的眼妝輕輕刷上一層珠光色的粉紅色眼影，回答對方的問題。

「妳不上洗手間嗎？」

「不用，我補完妝就去外面等妳。」

「好，等等去找妳。」

身材高窕纖細的女孩，即使是同性別的廖玉屏也忍不住透過鏡子的反射，偷偷多看幾眼連長相也亮麗得像個模特兒的李茜。

「哼！」

補完眼妝，轉開香奈兒#446，取自香奈兒女士初戀軍官Etienne Balsan，名為「ETIENNE」的艷紅色口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以及在女廁所內排隊等候，卻不時以羨慕或欣賞的目光偷看她的其他女性，歛下眼簾揚起艷紅色的脣瓣，高傲冷笑。

對於廖玉屏二選一的提問，她其實有另一個真正的答案。

若是由她編寫天鵝湖的劇本，她既不喜歡浮誇式的皆大歡喜，也不喜歡看似觸動人心卻只不過是兩個白痴玻璃心雙雙殉情的悲劇，而會讓擁有強大後盾，驕傲又有企圖心的黑天鵝奧吉莉亞，取代除了善良和純情以外毫無用處的白天鵝奧潔塔，戴上王妃的后冠，甚至成為未來的一國王后。

至於王子愛上究竟是真正的奧潔塔？抑或是奧吉莉亞假扮的假象？一點都不重要，因為──

「你終究，還是會愛上我──齊格弗里德。」

李茜把口紅收回晚宴包中，最後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用鮮紅色的嘴脣露出充滿魅惑力的微笑，說。

最後坐在王椅上微笑的，才是真正的贏家。



第一章　聚光燈下的主角

十月三十日

匯聚許多政商名流以及演藝界明星的畫展上，懂得畫作意涵與情感的人少，懂得畫作名氣與利潤的人多。

就讀表演藝術系研究所的李茜，是本次策展團隊的成員。

策展人就像一部片的導演，除了確定展覽的主題，設計文宣、拉贊助、籌措資金、展場和器材設備的租借，甚至安排新聞媒體採訪等等，都是策展人必須負責及處理的項目。

說穿了，藝術與其他商品並沒有什麼不同，同樣是必須賣出去才有價值的東西。在她眼裡，那種高舉藝術無價論的不過是失敗者自我欺騙的藉口，好讓他們在無法靠藝術創作營生後，有個能龜縮逃避的退路，繼續無視自己沒有才能的癥結因素。

然而創作者想要透過藝術品表達的思維與意念，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透過自己的感官充分理解，所以策展人又像藝術家與觀眾的褓姆，透過各種方式降低太過艱澀的專業用語、派別甚至技巧，而用更簡單易懂的表達，讓觀眾感受作品希望引起的震撼與共鳴。

因此策展人本身的專業知識、在業界的人脈背景、機敏的反應或絕佳的口才、流利的外語能力，乃至於亮麗的外貌，都是能讓商品得以順利賣出的加分項目。

而身為企業家第二代，身高一百七十公分體重四十七公斤，有著名模身材與深邃五官的李茜，無異是整場活動上最被矚目的焦點。

「楊叔叔，這邊跟您做個確認，您購買的是編號八、二十五，和三十七號的作品對嗎？」

「沒錯。」

挽著第三度結婚，比自己與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大兒子還小了整整五歲的年輕妻子的手，照片經常被刊登在財經或八卦雜誌上的中年男性，指著用正把表示「已售出」的紅色圓點貼紙，貼在白底黑字，由上而下依序印著創作者姓名、作品名稱以及價格的標籤上的李茜，笑著對站在李茜左手邊的另一位男士，說。

「有茜茜這麼一個優秀又漂亮的女兒，李兄你可真有福氣。」

「楊老闆的兩個兒子才叫爭氣，不但老大是美國長春藤大學財經法律雙碩士，記得你家二公子還準備往博士進修。」

「他們啊！書是唸了一堆，也不知道回國後能不能接下家業，還是茜茜厲害，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這麼大一個展覽的策展人，瞧瞧，就連我也被她說服買了三幅有增值潛力的畫作。」

「呵呵，那是楊老闆不嫌棄。」李茜的父親對著她點了點頭，說：「茜茜，還不快跟楊叔叔說謝謝。」

「謝謝楊叔叔。」

穿著Dior 2017年以午夜藍為色調的半透明雪紡紗過膝長裙的李茜，穿著黑色長靴把染成棕色長及肩胛骨的捲髮繞成華麗的髮髻盤在腦後，時尚又不失幹練的搭配，襯著以裸妝感為主的清淡妝容，突顯出她身為策展團隊之一專業和優雅。

李茜的視線越過父親和她的買主，逐一掃過展場上的其他策展成員，最後停留在團隊的領導者，謙遜地點了點頭表示畫作已經成交。

然後在其他人羨慕又妒忌的眼神中，走向展場內提供美食外匯的用餐區，替達成交易的自己向負責調酒的男服務生點一杯有著蒂芬妮藍的Blanc de Bleu。

氣泡隨著倒入香檳杯的淡藍色液體逐漸浮向表面，冰鎮後的口感正適合搭配旁邊製作成一口大小的各式甜點。

李茜端起充滿浪漫色彩的香檳杯，先將一片苦味的生巧克力放在舌尖，塗上以First Time為名的Tom Ford#9口紅輕輕抿在玻璃杯的杯緣，讓冰涼的香檳與口腔內三十六度的體溫慢慢融化切割成正方形的巧克力磚，最後用遍布舌頭的味蕾，品嚐融合酒精的甜與巧克力的苦的，第三種的滋味。

「你在看她嗎？」

展場角落，一名同樣是這次策展成員的年輕男孩，曲起手肘頂著旁邊與他一同前來的男性，露出奇怪的笑容。

邱士傑的視線依舊停駐在那名身穿藍色過膝長裙的女孩，問著邀他來參與畫展的符宇豪：「她是誰？」

穿著正式西裝的符宇豪看了眼他們學校有名的校花學妹，拍著好友的肩膀，嘆氣：「李茜，如果你打算追求她的話，我直接給你兩個字──甭、想！」

模仿爆炸的汽球般握起後突然張開的五根手指，加上誇張說話的嘴型，符宇豪的這個答案給得既準又狠。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是同一間研究所又是同科系學長學妹的關係，李茜在大學四年裡鬧過的緋聞八卦簡直可以自己出一本八卦雜誌，完全不遜於那些一線的女明星。

不對，應該說比女明星還猛，畢竟人家女星想攀上什麼政商名流還得搞些手腕，李茜自己可就是「名媛貴婦團」的一員，那些電視裡常見的大人物大老闆們哪個不認識李茜她爸？就算真的沒有交集，用六度空間理論連來連去，總能像連連看的遊戲一樣，找出能攀得上關係的那條人脈。

「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

邱士傑揚起靦腆的笑容，下意識地把身體往右邊稍稍傾斜，將自己藏進符宇豪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高形成的陰影內。

「沒有就好，符合你預算的幾幅畫作在那邊，我帶你過去。」

「好。」

於是跟著符宇豪的腳步走向展場的另一邊，卻仍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看依舊站在用餐區，享受廚師特地做成一口大小的法式鹹點，脣瓣上的口紅宛如晨曦中初綻的玫瑰，不僅惹人憐愛，也讓人充滿期待的……

那個女孩。

◆◇◆◇

藝術大學

「茜茜！」

「文熙學長？」

剛結束劇本分析的課程，正在收拾上課教材和筆記本的李茜，被大步走進教室的張文熙喊了她的名字。

混血兒的深邃五官和直逼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讓張文熙從國小開始就是頗有名氣的小童星。就連號稱殺豬刀的歲月也沒能從他身上刮下任何一分帥氣，反而隨著年齡而增加從少年轉變為男人的韻味。

現在的他除了是模特兒經紀公司的臺柱，更在幾部偶像劇中擔任男二的角色，再過幾年說不定就像他自己說的，會成為下一個被華人影視圈記住的大明星。

「上課累了吧？走，我開車載你去日式料理亭吃飯。」

圈在左手的A. LANGE & SÖHNE腕表顯示著時間和日曆，具備秒停裝置的小型秒盤是這個腕表系列的特色，隨著輕輕搭在李茜右肩上的動作，不經意地滑出長袖襯衫的袖口。

若是換成別的女孩──比如此刻站在教室內或者門口處的那些──肯定早就樂得心口卜通狂跳，拼命點頭答應對方，就怕身為大學首席校草的張文熙會在下一秒鐘撤回他的邀約。

然而李茜的反應卻十分冷漠，先是看了眼搭在右肩處的手掌，接著身體一歪，優雅地從被對方掌控的狀態下起身，拿起疊放在桌面上的筆記本和課程教材抱在胸前，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走向教室的前門。

只留下一句話──

「我最討厭的，就是被人限制自由。」

楔子　黑天鵝

柔美的舞步在寬闊的舞臺上滑過，白天是天鵝晚上是少女的奧潔塔，等待著能破除魔咒的真愛，降臨在她的身上。

某天夜裡，齊格弗里德王子遇上了被魔王詛咒的奧潔塔，在優雅慢板的共舞後決定迎娶她成為自己的王妃。然而魔王卻將自己的女兒奧吉莉亞幻化成公主的模樣送進王宮，媚惑王子許下相伴終身的誓言。

舞臺上，黑天鵝炫目的三十二圈fouetté turns，挑戰著身為頂尖舞者經年累月下的功力，迷惑了故事裡的王子，也誘惑了舞臺下方的觀眾。

必須同時演譯柔情純潔的白天鵝與妖艷高傲的黑天鵝，被譽為芭蕾舞界難度最高的《天鵝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