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推薦：「故事簡單但令人深思」 ——方梓

「張玉芸的小說，帶著一九七0年代鄉土文學的特質，重新讓我們回味那種純樸的

生活價值。」 ——陳芳明

「緩緩的，輕輕的，講述人的一生，講人生的微妙、生命的百般滋味」 ——果子離

摘自〈菜砧〉

另外，小時候可強就發現家裡店舖販售的糖果有吸引力。鮮豔的糖果，放在排列整齊的透明罐裡，最吸引小朋友的注意力。他經常注意到，同學來到他家的店裡看著糖果流口水，然後扯著他們父母的衣角央求要買糖果吃。他深刻了解到糖果的魅力，於是可強三不五時的從家中帶一些糖果去學校攏絡或者收買同學，同學都很聽他的，因為聽他的話就能分到糖果吃。於是在班上他儼然一個領導者，很會指揮大家，大家也甘心樂意的聽命於他，爲的就是他那難以抗拒的甜美糖果。他從小就知道「甜」的誘惑。

大約到了他國中之後，大家生活逐漸富裕，可強發覺糖果已經難以收買朋友，再加上他總是不及其他同學踏實認真，逐漸失去原有的領導地位，但是他仍然緬懷那段當老大、受人崇拜的滋味，就開始用膨脹自己以及說謊來譁眾取寵，他發現大部分的人都喜歡聽誇大動人的事情，生動誇大才能吸引別人的目光及讚嘆。可強喜歡被眾人崇拜的眼神。為了達到這樣的目的，他需要開始編造事實，謊言也就越編越多，技巧也越來越高超。他的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時自己也忘了說些什麼，但是他非常佩服自己的聰明及口才。

可強因為個性不踏實，高中時，所有同學都升上高二，只有他需要留級，可強不能接受，只好轉學。又因為好高騖遠的態度，他始終沒把書唸好，高中一共轉學六次之後，仍然沒畢業。最後只好休學，因此實際上可強只有國中學歷。對於自己高中唸到無處可唸的窘境，可強自有一套說辭。他跟所有朋友誇耀說，有一家外商公司賞識他的才華，提供給他一個千載難逢的工作機會，所以他需要告別學生生活，先去就業。大家都稱羨可強的好運氣。他誇大了自己的幸運與重要性，巧妙的避談身為清潔員的工作內容。

次年夏天可強就到南非去了。他拜訪移民南非多年的大伯父，並在他家裡住幾個月，也在大伯經營的中國餐館打工。當年他的堂哥正在約翰尼斯堡大學就讀，經常會聊起他在大學裡的所見所聞。可強於是剪剪貼貼拼拼湊湊的，把堂哥的經驗當作他自己的。回到台灣後，從此就大言不慚的跟人說：「我是留學南非回來的，我是約翰尼斯堡大學畢業的高材生。」

他還誇張的跟大家說：「我因為表現優秀，當時的南非總統曼德拉還頒獎給我。」

大家聽到這裡，只會大聲驚呼，稱讚他了不起的經歷及成就。

幾乎沒有人會問他頒什麼獎。只有瑪莉的妹婿傑生曾經好奇的問起：「曼德拉頒給你什麼獎？」

可強說：「哦，其實也沒什麼，我是念電腦科系的，我的表現一直很優秀。那時候我發明了電腦動畫。就像侏儸紀公園那一種的動畫設計，那其實是我發明的。後來一堆人模仿我，我才是開山始祖。」

可強又繼續描述曼德拉當時如何跟他握手，態度親切自然，還問他從哪裡來的。一般人聽到這裡也就感動的不得了。但是遇到傑生他就會繼續追問：「姐夫，你真了不起，我們可以看一下獎狀嗎？」

「唉，我李可強啊，什麼都沒有就是獎狀獎盃太多了，可惜搬家時全都弄丟了。你們也知道我是跑遍世界各地的。」

傑生的太太麗莎，這位善解人意的女人在這種時候總會適時的使眼色示意傑生適可而止，因為她知道傑生若再追問下去，可強就會無所遁形，造成尷尬場面。於是她故意轉換話題說：「姐夫，小朋友們幾年級了？」

只聽到可強對著瑪莉大聲喊叫問：「瑪莉啊，小朋友們現在幾年級了？」

遊手好閒的可強，連自己小孩的情況都搞不清楚，傑生實在看不下去，他站起來走到外面去透透氣。

可強這時候又繼續的提一些他的大學生活，說的像真的一樣。

「你們知道嗎？我當年在約翰尼斯堡大學讀書時，我的室友是一個德國人。他很聰明，而且很重視養生。他一點也不含糊，一個星期固定只吃一個蛋，吃豬肉還要秤重量。哈哈哈！」

這些話其實是可強的堂哥，當年就讀約翰尼斯堡大學時，回家跟家人聊起大學生活，恰巧可強住他家聽到，可強就像電影的剪接師，東拼西湊把這些聽來的情節剪接變成他自己的了。但是大部分的人都相信可強，只有妹婿傑生一直對花言巧語的可強很不以為然。

多年以前，可強和傑生第一次見面時，可強就對故意對傑生賣弄他的英文。想欺負當年未曾出國的傑生。他說洗澡故意用英文說，只是卻說成了wash body。傑生雖然沒留學過，但這最基本的英語常識，國中英語課本有學過，洗澡應該是take a shower 或是take a bath。因此傑生打從心裡就不相信可強所吹噓的學位。他甚至懷疑可強可能連國中都沒畢業呢。

傑生跟麗莎說：「說什麼我也不相信李可強是約翰尼斯堡大學的高材生。」

傑生和可強一直處得不好。傑生看不慣可強的花俏。可強擔心傑生拆穿他的謊言。於是盡量錯開不要跟傑生見面，一看到他出現的場合，也總是提早離開。傑生追根究底的談話，總是讓可強坐立難安。

傑生年輕有為，是一個穿著樸實的男人，他言語不多，但腳踏實地做事情，而且又顧家。反觀可強，總是打扮入時。身上穿著質料頗佳的名牌衣褲及昂貴配件。工作不穩定又喜歡玩樂，卻讓妻小縮衣節食勤儉度日。

可強拿著瑪莉的薪資玩遍世界各地，明明是去玩樂，他偏偏說是去商業考察，而瑪莉居然也甘心相信他且無怨無悔供應他。

傑生經常跟他的太太麗莎說：「要不是看在妳姐姐瑪莉的份上，我才懶得跟他說話呢。李可強做人太不實在了，只要他出一張嘴巴說話，大家被他耍得團團轉。妳的姐姐太寵他了，遲早會出事情。」

麗莎安撫說：「別亂說，每對夫妻都有他們的相處之道。他們過得好就好了。」

可強誇大的言語像放大鏡一樣也放大了他的驕傲，他目中無人，自認可以將世間的一切玩弄於鼓掌之間。因為好口才就能為所欲為，他又何必需要努力呢？

他曾經如此說過：「我不需要像螞蟻一般辛勤作工，我也不需要像蜜蜂一樣忙碌，我是一隻老鷹，只要自由自在的翱翔於天空當中。」

這也是他從小寫字龍飛鳳舞的原因，他在內心嘲笑那些字體工整的人，他打從心底看輕腳踏實地的人。他覺得那都是平凡人做的平凡事情，而他絕對是一個不平凡的人。

可強因著小時候的經驗發展出一套糖果理論：他發現不管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每個人都很喜歡甜如蜜的味道，不管是用味覺感受到的甜還是聽覺聽進來的甜，都可以輕易的收買人心。特別是女人，不管是哪種年紀的女人，糖果理論幾乎百分之百是成功的武器。

瑪莉說：「當我認清所有真相時，為時已晚。雖然謊言終究經不起歲月的考驗。但是對於我而言，我已經活生生的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了。」

摘自〈菜砧〉

另外，小時候可強就發現家裡店舖販售的糖果有吸引力。鮮豔的糖果，放在排列整齊的透明罐裡，最吸引小朋友的注意力。他經常注意到，同學來到他家的店裡看著糖果流口水，然後扯著他們父母的衣角央求要買糖果吃。他深刻了解到糖果的魅力，於是可強三不五時的從家中帶一些糖果去學校攏絡或者收買同學，同學都很聽他的，因為聽他的話就能分到糖果吃。於是在班上他儼然一個領導者，很會指揮大家，大家也甘心樂意的聽命於他，爲的就是他那難以抗拒的甜美糖果。他從小就知道「甜」的誘惑。

大約到了他國中之後，大家生活逐漸富裕，可...

導讀：人的一生就像一座歧路花園 　　　　　　　作家 果子離

本想用「說書人」一詞為張玉芸定位，卻擔心讓讀者產生錯誤期待，以為她所說的故事像傳統說書那樣，峰迴路轉，高潮迭起。但其實不然。她採取俯瞰角度，以散文語調，閒話家常般，娓娓訴說一個人，以及與其相關的好幾個人的故事。有主線，有副線，合音似的唱出一首生命樂曲。在俯瞰之下，天大地大的事，經她用平穩、平淡、平實口吻敘說，如同一部特寫鏡頭、慢動作都沒有的藝術電影。

但無疑的，張玉芸是個說故事的人。儘管每一篇小說都有豐富的故事元素，然而她捨棄崎嶇多折的情節敘述與高妙的敘事技法，緩緩的，輕輕的，講述人的一生，講人生的微妙、生命的百般滋味。故事的主軸，卻很難一下子從標題或前面幾段猜到。

這是因為張玉芸的小說（向田邦子的散文也有類似特色），常見開頭幾段描述幾個人物，以為要寫他們的故事，不料之後隨勢流轉，焦點慢慢移動，後來才轉到最主要的人物或主題。讀者閱讀之初不知故事走向會彎到哪裡。這不就像我們的生命形態嗎？不知在什麼地方會有岔口，不知最終轉向何方？每個人的人生都轉過好幾道彎，多年後回顧，或感嘆或驚愕，想起從前的樣子，對比今日之樣貌，輒生滄海桑田之慨。

前述的寫作特色，在第一篇〈山裡的女孩〉就顯現。這篇以「黃蘭妹是我初執教鞭第一年的學生」起頭，但黃蘭妹遲遲未現身，登場的是校內三位老師，包括主述者本人。他們的任務是作為黃蘭妹的對照組。

敘述者江老師分發到偏遠的東台灣任教，並未抱怨，反而迷戀當地的風光與濃厚人情味。另一位美術老師與他意趣相投，個性幽默開朗，偏愛自然景觀。 與他們相對的是一位地理老師，鬱鬱寡歡，夫妻不睦，終以自殺離世。

黃蘭妹感受不到好山好水的迷人，她厭惡貧窮，鄙棄現實環境，內心存有負面因子。（她說：「是的，這裡很美，這裡有山有海看似自由美好，但是對我而言，這裡是監獄，哪裡也去不了。」）但她畢竟年輕，有未來，長大後從社會底層爬出來，成為外形光鮮的政治人物。

張玉芸的小說最微妙的是焦點轉移，看似隨意，其實有心。〈熟睡的嬰兒〉是最好的例子。故事開始於敘述者在火車月台閱讀紀伯侖的《先知》，並引用其中詩句。這部分的描繪似乎不起作用，實則是以「你的孩子並不是你的」等句意來表達威權統治的不滿，隨後便轉入這方面的主題探討。

《山裡的女孩》寫的是生命故事，淺顯易懂，讀後易有共鳴，每位讀者都可以在書裡找到一組或一些關鍵字，來看待生命的遇合流離。例如，選擇，便是小說集裡常處理的題材。人生既有歧路，便須選擇，多篇作品裡人物都在選擇之後，走向不同的人生，不論當下頓悟，立地重生，或多慮猶疑，終於決定，都是選擇。每個抉擇，每個決定，人生都為之改變。如〈艾妮塔〉，選擇任何一段感情，也就選擇了往後的人生；如〈鐵飯碗〉，選擇得過且過一如同事於官僚文化之下苟活，或按照自己心志，不顧同僚眼光，做自己該做的，這些都要選擇。

但每一分選擇，都有心理因素，都有特殊背景，外人無由瞭解。張玉芸寫下這些生涯轉折，也解釋了選擇的理由，是那麼的順其自然，即使冒險，或不智，都是當時心境所發。

人的一生就像走進一座歧路花園，走著走著，有時困在裡頭，走不出去，看不分明，有時忽然脫困，豁然開朗。有人山重水盡，有人柳岸花明，其奧妙難以盡傳。張玉芸以簡單筆調敘述複雜人生，舉重若輕，也許是其寫作風格，也可能與豐富的生涯經歷閱歷有關。然而，磨劍十年，劍才揮出，這本小說寫了十年，其辛苦，其背後所蘊藏的心事，大概也與小說一樣精采。"

導讀：人的一生就像一座歧路花園 　　　　　　　作家 果子離

本想用「說書人」一詞為張玉芸定位，卻擔心讓讀者產生錯誤期待，以為她所說的故事像傳統說書那樣，峰迴路轉，高潮迭起。但其實不然。她採取俯瞰角度，以散文語調，閒話家常般，娓娓訴說一個人，以及與其相關的好幾個人的故事。有主線，有副線，合音似的唱出一首生命樂曲。在俯瞰之下，天大地大的事，經她用平穩、平淡、平實口吻敘說，如同一部特寫鏡頭、慢動作都沒有的藝術電影。

但無疑的，張玉芸是個說故事的人。儘管每一篇小說都有豐富的故事元素，然而她捨棄崎...

山裡的女孩
小諒哥
菜砧
鏡子
艾妮塔
圓環
阿金嫂
熟睡的嬰兒
鐵飯碗
頹圮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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