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年

操場。

黑夜裡一片綠蔭，襯著月光，好不美麗。然後，綠油油的草皮印上了一雙倉皇的腳印，踩亂了整齊的綠地，接著是第二雙、第三雙──腳印的三個主人腳步凌亂，用跑百米的速度往女生宿舍奔去，彷彿後頭有喪屍大軍追趕著她們。

「妳們到哪裡啦！」第一雙腳印的主人接起電話，那頭傳來聲音彷彿比逃命的三個人還急。

「過至善樓了。」即使氣喘吁吁，米娜依然用著最冷靜的聲音回答。

「要來不急了啦。」電話那頭的白白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想辦法幫我們拖延時間啦。」米娜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奔跑一邊努力把卡在泥濘裡的高跟鞋拔出，每一步都無比艱辛。是誰說舞會一定要穿高跟鞋的，米娜咬牙切齒，早知道就穿球鞋了啦。

「白白妳就幫我們拖時間啦，別說廢話讓我們分心……」一旁的格麗氣急敗壞迸出幾句話。

「嗚哇──」可惜話還沒喊完，一旁的鳥妹忽然一個踉蹌跌倒在地。這一摔，打斷了格麗接下來的話。

米娜急忙剎車，天啊穿高跟鞋的是自己怎麼是笨蛋鳥妹跌倒了。米娜在心裡哀嚎。沒時間抱怨，她與格麗一同停步，雙雙回頭彎身攙扶跌得狗吃屎的鳥妹。

「妳們別管我，快逃──」鳥妹抬起沾了泥巴的臉，悲壯地說。

「逃妳個頭！」米娜與格麗一人一邊攙扶起鳥妹，異口同聲：「要死一起死！」

「妳們是演哪齣啦！門禁要到了啦！妳、們、到、底、到、了、沒──」眼看時間走到十一點五十五分，留守宿舍的白白急得團團轉，終於忍不住拉開嗓門，阻止在電話那頭繼續演下去的三人。眼看著舍監就要起身點名，她簡直要暈倒了。參加舞會嘛，年輕不要留白嘛。白白邊抓頭髮邊翻了個大白眼，現在可好了，宿舍規定森嚴，點名三次未到就要通知家長外加勞動服務，而正巧，米娜小姐她姑娘已經違規兩次了。依米娜媽媽那種戰鬥力一百分的河東獅個性，讓她知道米娜深夜不歸，別說年輕不要留白了，大概就是年輕從此句點了。

白白邊繞圈邊嘆氣，怎麼每次好事都沒她，鳥屎都要她擦。

站在舍監的房門口，白白看見舍監啪一聲關掉電視，起身拿了點名本，氣勢萬鈞地轉身滿臉殺氣的往宿舍走廊走去，不但腳步飛快，而且通靈似地特別先往他們房間的方向走去。

完了，大勢已去，姊妹們妳們保重。慌張地閃過迎面走來的舍監，在轉角處無力地癱軟靠牆，白白握著的手機持續傳來格麗跟鳥妹的鬥嘴聲。

都是妳啦，跟中科大的那個男生糾糾纏──

我哪有，我是去解救妳的好不好，格麗！

妳的意思是我還得感謝妳了喔？

「妳們兩個別吵了！」米娜邊制止兩位死黨鬥嘴，邊轉著眼珠子，一堆點子在她那鬼靈精怪的腦袋裡形成。有了！一個想法閃過，她高興得大叫。「白白，妳聽好了──」米娜把手機往耳朵一夾，一手抓住癟嘴的鳥妹，另一手抓住一臉看起來想吃掉鳥妹的格麗，確認他們兩個不會自相殘殺以後，呼了一口氣：

「拿鐵鎚，砸破火警警報器的玻璃──」

「嘎？」格麗、鳥妹包括被傳達指令的白白都愣住。

「妳確定？」白白試探性地問。

「非、常、確、定！」米娜點頭。

白白嘆了一口氣。看吧，就說鳥屎都歸她。收起手機，白白躡手躡腳地走至最近的火警警報器，打開玻璃門拿出敲窗的鐵鎚。媽啊怎麼這麼重。不過時間一分一秒逼近，她沒時間多想，牙一咬，眼睛一瞇舉起槌子就要狠狠砸下去──

嗶──！

刺耳的警鈴聲尖銳地響起，貫穿了整棟宿舍。

咦。白白疑惑地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手上依然高舉在半空的鐵鎚。呃，她還沒砸啊怎麼……

沒多餘的時間細想，啪啪啪──一扇扇房門打開，一瞬間，白白被一群從房門內湧出的大票女學生包圍，從她身邊尖叫跑過，包著浴巾敷著面膜頭上捲著髮捲的，個個衣衫不整，好不混亂。勉強穩住腳，白白看了一眼這群驚聲尖叫的女喪屍，啊！靈機一動，她丟了手上的鐵槌，趁亂閃過一臉茫然被人群包圍的舍監，閃回了房間。快狠準，她隨手抓了三件睡袍，抄起鳥妹丟在桌上的面膜，撿起被扔在地上的髮捲，轉身跟著人群衝出去。

黑夜。

整棟宿舍的女學生擠在門口驚慌失措。白白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見在宿舍牆邊角落探頭探腦，躲躲藏藏的三個最佳損友。米娜和她對上眼，著急地揮揮手。她忍住想衝過去掐死她們的衝動，趕忙把手上全部的東西分給三個好友。三人急忙喬裝，手忙腳亂地把頭髮撥亂，睡袍包住遮掩底下的小短裙，面膜撕開了也不管臉上的濃妝一陣糊貼。

一旁的米娜邊喬裝，邊看著三個姊妹，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這麼驚險的時候，明明心都快跳出來了，她卻感到好滿足。

「欸，妳說我們是不是最佳戰友？」米娜邊貼面膜邊笑著問。

「戰妳個頭啦！都是我在撿鳥屎。」白白碎念，還是幫米娜把面膜貼正，擋掉她的濃妝。

「唉喔好險有白白不然我們就完蛋了。」鳥妹隨便把髮捲往頭上塞，邊諂媚。

「少來！被妳們這麼一攪，我的報告要寫不完了。」白白試圖板著一張臉，表達她的抗議。

「怕什麼，有我在啊！」四人成績最好的格麗睨了白白一眼，只差沒拍拍胸脯了。

看著總是冷臉高傲的格麗挺起胸膛的樣子，白白終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不再板著一張臉。四人嘻嘻哈哈手忙腳亂地幫著彼此「裝狼狽」。

看著義氣相挺的格麗，米娜在心裡會心一笑。她與充滿粉紅泡泡永遠少一根筋的鳥妹，個性矛盾卻最挺朋友的白白，開學的時候便一拍即合。但是和冷傲的格麗一直無話可說。三人曾經試圖「敦親睦鄰」與格麗拉近關係，卻總是被格麗拒於千里之外。反正她就是仗著她長得漂亮，哼。三人之中，白白最氣孤傲的格麗。要不是那次米娜氣不過同組的同學在人前捧格麗，一轉身卻開始嘴碎別人而站出來替格麗說話，意外地讓格麗打開心房，四個人也不會從兩個小圈圈融成一個大圈圈。

會跟格麗變成好朋友，是三人想都沒想過的。但是不打不相識，這四個個性外表南轅北轍的大女生，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同學、室友兼好友。多麼有趣的組合。

我們一定會是好朋友，很久很久。

那年在宿舍外面，頭上捲著髮捲，披著睡袍的米娜是這麼深信不疑的。

＊

「唔……嘻嘻。」鳥妹抱著一本言情小說，看得正精彩，發出格格笑聲，兩隻腳翹得老高邊踢著上頭上鋪的床板子。

「又來了。」同為下鋪的白白，翻了個白眼，丟下課本。「妳又在看哪個邪佞總裁了。」

「才不是。」鳥妹探出紅通通的小臉，「是冷酷殺手遇上俏總裁。」

「呿……」白白跟米娜同時發出不屑的聲音。鳥妹的嗜好就是看言情小說，看來看去不都是六塊肌啊，人魚線啊，鼻子很高挺「那裡」也很挺的家財萬貫男？她們互看一眼，兩人都露出「我懂」的鄙夷表情。

「妳們兩個最沒想像力啦！」鳥妹看到兩姊妹的白眼，大聲抗議。哼哼，她就知道這兩個人又在嘲笑她了。可是她們哪懂嘛，她鳥妹要的不就是一個溫柔善良，大方體貼，鼻子高挺，嘴唇性感，深邃的眼神只看著自己。這樣的要求會很多嗎？會嗎？

「欸，蛤仔，妳說妳說，我這樣的要求會很過分嗎？」

無人回應。

「欸，蛤仔！我在叫妳啦。」

見白白跟米娜都不做聲，始終沒有加入這個ＹＹ對白的格麗終於把視線從教科書移開，抬眼看著鳥妹有點疑惑地問：「妳是在叫我？」

「嗯啊，格麗，蛤蠣，不就是蛤仔。」鳥妹一臉理所當然，換得格麗一臉無奈。其他兩人哈哈笑了出來。這個冰山美人，自從和她們打成一片以後，大概也只有這三個好朋友敢如此捉弄氣質高傲，讓人不敢靠近的格麗。「欸，蛤仔，妳從來沒跟我們分享妳喜歡什麼樣子的男生耶，這是好朋友該有的態度嗎。來，說說，快說說。」鳥妹丟了小說，發現新大陸樣，像蛇般滑下床，一瞬間巴在格麗腿上，八卦地問。

「我的答案跟米娜一樣。」格麗邊試圖把鳥妹撥開，邊搪塞。

「小氣鬼啦。妳都不合群！妳是校花耶，喜歡的男生條件一定要很好吧！好羨慕妳喔格麗，妳一定沒有被拒絕過，都只有拒絕別人的份吧。」鳥妹不甘願，嘆了一口氣羨慕道。

「沒有這回事啦。」再次試著把鳥妹撥開，失敗。格麗嘆氣。

「好啦好啦鳥妹，喜歡什麼樣子不重要啦。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呢，不論怎樣，以後不論我們喜歡上誰，大家都要互相幫忙喔！這樣才是好姊妹。」白白道。

「對啊，守望相助！妳說對不對格麗。」米娜看出格麗對於太過熱情的鳥妹招架不住，湊到鳥妹旁，邊說邊順勢把鳥妹拉回床上，抱著她，防止她再黏回去格麗身上。

「當然。」鬆了一口氣，格麗感激地對米娜一笑，米娜回笑。

「好喔好喔！」鳥妹開心大叫，「我們一起擊掌！」

白白與米娜有默契地一起輕拍鳥妹的頭。鳥妹氣得哇哇大叫，三個人拿起枕頭打起仗。一旁的格麗始終保持著微笑，看著這三個好朋友。

艷陽高照。

難得四人沒有選修同堂課被分了開，米娜與格麗兩人不約而同在校園餐廳碰面。少了老是鬥嘴的白白與鳥妹兩人，兩女各自端著午餐在桌子前面坐了下來，享受這安靜的午後。

「欸格麗，我真的很好奇喔。」米娜咬著吸管。「妳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

「咳。」格麗差點被最後一口三明治噎到。「妳是鳥妹喬裝的嗎？還我米娜來。」

「唉喔！」米娜哈哈大笑，「白白愛吐人槽，鳥妹藏不住秘密，妳連我也信不過呀。說真的啦是誰啦，誰這麼幸運，如果是我一定半夜睡不著覺，拜託被殷格麗喜歡上耶！校花耶，喜歡妳的人從這裡排隊到宿舍都排不完──哇妳幹嘛臉紅？難道……真有其人？」米娜誠懇地讚嘆，忽然驚奇地發現平常面無表情的格麗臉越來越紅，彷彿心事被猜中了一樣。

「妳小聲點啦！」

「哇！所以真的有！」米娜壓低聲音，卻抵不住興奮。「快說，是誰？何方神聖。」

「沒有啦。」

「少來！快說！看妳那個樣子不會是單戀吧？老天鵝啊真的是單戀啊！快，快跟我說，好姊妹幫妳把單戀變成熱戀。」米娜忽然正經八百，義氣凜然。

格麗被米娜的樣子逗笑了，卻還是不願意開口。

她低下頭，美麗的臉龐染了紅暈。

是。

是有這樣一個人……。

她腦袋裡浮現起上禮拜在圖書館遇見的人。

「好好好，不說不說。」米娜看著臉紅到快炸開的格麗，意識到她是真的有心上人，連忙收起玩笑話。這殷格麗難得露出小女生的樣子，好姊妹當然要幫忙，可別把好不容易融化的冰山美人又封起來。「但是我是說認真的喔，格麗。有煩惱，找我。」

米娜的聲音誠摯，格麗愣愣看著她，半晌後頷首。

有這樣的摯友，真好。

那時候的殷格麗，是真實這樣認為的。

＊

殷格麗曾經想過會在校園某個角落再次見到他。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而且還是在如此火爆的場合。

校長室裡，米娜帶著她們三姊妹，說要替女生宿舍爭取權益，解除門禁。一開始格麗是興趣缺缺的，考試要到了她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加上門禁這回事對她來說，就只有聖誕節那次發生意外，其他的時間她實在也不太在意。但是想到三人平常對自己極好，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加上鳥妹一直哀求自己，說格麗妳口才最好怎麼可以不去。半推半就之下，只好到場湊人數。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賀以凡，學生會會長。也是校長派來與她們「協商」的領袖。

拜託被殷格麗喜歡上耶！校花耶。喜歡妳的人從這裡排隊到宿舍都排不完！

米娜的聲音在腦袋裡響起。格麗低下頭，是啊，校花啊。可是眼前的賀以凡別說排隊了，他看起來對自己完全沒有印象。只見他認真，但卻臉不紅氣不喘地與米娜一來一往，和爭到臉紅脖子粗的米娜形成強烈對比。

她不時抬眼偷看賀以凡，發現他的視線沒有落在自己身上。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可以這麼不起眼，如此渺小。

「好啦──」一旁的校長看著兩人為了解除門禁與否爭得眼紅脖子粗，連忙打圓場。「其實我已經有定論了。這個賀以凡說得對，王米娜同學妳們不能為了自己的方便，就要改變學校長久的習慣，打擾其他學生的作息──」

以凡頷首，同意校長做的結論。

「不過王米娜同學也有道理，沒道理女生有門禁，男生宿舍就沒有啊。」

賀以凡俊俏臉龐上的兩道濃眉擰了起來，這，聽起來不妙。

一旁三女露出雀喜的表情。殷格麗卻看得一愣一愣，隨著那皺起的眉毛，心彷彿也擰在一起。

「所以本校長宣布，從下星期開始，男女宿舍一律十點門禁以示公平！」

不會吧──！

三女露出苦瓜臉。一旁的賀以凡及好友楊天宇分別露出錯愕的表情。賀以凡抿嘴看著這個惹出禍端的學妹，王米娜，眼神露出微微怒火。好啊，都是這四個惹禍精，這下子，自己是要怎麼跟男宿舍裡面的怨男阿宅們交代啊。

隱隱約約，賀以凡覺得自己頭都開始疼了起來。

而他的視線，在離開校長室之前，始終沒有落在一旁默默盯著他瞧的殷格麗。

＊

「啊，我要把那個賀以凡扒皮煮湯來喝啊！」走出校長室，米娜氣憤地大叫。

「可是他很帥耶。」鳥妹劃錯重點。

「鳥妹！」「鳥妹！」白白跟米娜意氣憤填。

「好啦好啦對不起啦。唉喔，可是他真的很帥啊。雖然他不是我的菜，可是如果我喜歡他啊，我一定衝上去表白，人家都大四了，再不下手來不及了。」

「鳥妹！」白白噴氣，「妳還是劃錯重點了啦！而且跟他表白的人也一堆好不好。賀以凡可是全校的白馬王子，打槍過多少女生啊。我看只有格麗這種女生，他才會看一眼吧。」

並沒有。格麗在心裡苦笑。

「可惡，我一定要想辦法扳回一城。」米娜依然氣憤不過。雖然說抗議的結局對男生宿舍也是大傷，賀以凡面子一定也掛不住。但是想到剛剛在辯論的時候他那副淡定淡然，從頭到尾臉不紅氣不喘地打自己的臉時的嘴臉，她就怒火中燒。

長得帥了不起啊！運動好了不起啊！學生會長了不起啊！辯論贏我了不起啊！她王米娜可不是被唬大的，以上這些贏不了賀以凡，姑娘她絕對要在別的地方討回來！

「不只跟賀以凡，還有他旁邊那個楊什麼宇的，剛剛幫腔的那個狡詐樣，就想掐死他。他還敢拿手機把我們拍下來耶，說要公告在男生宿舍讓大家知道是誰惹的禍。」白白恨得牙癢癢，「像那種油腔滑調的男生，我最討厭了啦。」

米娜點頭如搗蒜，一定要討回公道！三個人嘰嘰喳喳，邊盤算著公主復仇記，卻沒有發現旁邊的殷格麗一臉沉默，似乎對於鳥妹與白白剛剛說的話，有所深思。

外型亮眼又外顯獨立的格麗，在人群裡不只突出，也讓她格格不入，受到同儕的排擠與忌妒。但格麗並不在乎這些排擠，她總是做好自己的事情，用冷然隔絕、保護自己。雖然受到同性排擠，外型姣好的格麗可迷倒了一票異性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只是高傲的格麗從未對任何人心動──直到她遇見了賀以凡。

好幾天了，她一直在琢磨鳥妹那天無心大吼的一句話：

人家都大四了，再不下手來不及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喜歡上賀以凡，或許是他品學兼優，抑或是他長相出眾。也或許如米娜所說，那些都不重要，喜歡了便是喜歡了。

果決個性的她，因此做了一個重大決定──她要表白。從小便被教導成獨立，勇於追求目標的格麗，一直是個行動派的女孩子。她要的，就會努力去爭取。從小到大，她要第一名，她要品學兼優，她都做到了。因此感情，她決定也要自己去努力。

校長室抗爭事件數日後，格麗下定了決心，在圖書館等賀以凡。

看見以凡從那端走過來時，格麗發現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從小到大還沒有如此忐忑不安過。人都來了，她殷格麗也不會退縮了。鼓起勇氣，她快步走到賀以凡跟前叫住了他。

邊走邊翻參考書的賀以凡抬眼看見殷格麗先是一愣，雖然印象很淺薄，但是也認出她是校長室抗議當天，那四個女生其中一個，加上楊天宇事後一直跟他嘰哩呱啦地說對方是校花，他再沒印象也留下了記憶。對人向來溫良的賀以凡給了她一個和善的笑容：「嗨，學妹，有事嗎？」

格麗緊張，揉了揉手心鼓起勇氣：「不知道學長……願不願意……」

話還沒有說完，以凡的眼角稍微抽動了一下。他明白了，沉默了五秒，像是演練好了一樣，以凡溫和地再開口：「我現在正全力準備研究所考試，我認真考慮過了，在這種學業壓力之下我是無法全心陪伴女朋友的，因此真的很抱歉……」這是以凡演練過無限多次的拒絕套話，盡量把話說得婉轉誠懇，讓一向是萬人迷的他，善意拒絕了無數次的告白。

格麗腦袋一片空白，其實她想過被拒絕的可能，但是親耳聽到還是如五雷轟頂。她只覺得腦袋嗡嗡響，視線都黑了，但她可是殷格麗，怎麼可能會因為這樣而哭呢，因此她迅速地拉回情緒，強自鎮定：「我明白了，謝謝學長，打擾了。」話說完，她勉強倩倩一笑，轉身快步離開。

她失戀了。

從圖書館到宿舍的路程，難過的格麗眼淚直在眼眶打轉，卻倔強地怎樣都不容許自己哭。

二○○八年

操場。

黑夜裡一片綠蔭，襯著月光，好不美麗。然後，綠油油的草皮印上了一雙倉皇的腳印，踩亂了整齊的綠地，接著是第二雙、第三雙──腳印的三個主人腳步凌亂，用跑百米的速度往女生宿舍奔去，彷彿後頭有喪屍大軍追趕著她們。

「妳們到哪裡啦！」第一雙腳印的主人接起電話，那頭傳來聲音彷彿比逃命的三個人還急。

「過至善樓了。」即使氣喘吁吁，米娜依然用著最冷靜的聲音回答。

「要來不急了啦。」電話那頭的白白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想辦法幫我們拖延時間啦。」米娜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奔跑一邊努力把卡在泥濘裡的...